祁成在打开门的一瞬间就知道糟了。
他迅速压低了自己的帽檐,怯怯望了一眼阮念,有些无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由自主地,喉间一动,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你谁啊?干什么的?”这时,从门背后的电灯开关处,走出一位中年男老师,他扶着自己被撞到冒星星的额头,愤怒地吼道。
他TM只是去打个灯,差一点被楔进墙里!
这一天,阮念的实验一直做到快九点多钟。晋博宇送她回的家。
春天的夜晚非常怡人,不冷不热,微风拂过,月夜醉人,铺满长街。空气中似乎飘落着不知名的、花朵的香气。晋博宇慢悠悠地骑着,一点也不着急。
可是陆有川很着急。
他开着一辆跑车,要跟踪一辆自行车!
这难度太高了!一脚油踩下去就是一条街。他不得不走一会儿、停一会儿的。这很费车。
“哥,你刚才不挺猛的?现在那男的骑车带你媳妇,你又没脾气了?”
祁成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但他哪里还敢有脾气!
感情里,谁更渴望对方、怕失去这段关系,谁就失去了吆三喝四的权利。就像刚才那个情形,阮念只是朝他不解地望了一眼,他的脑子里瞬间就全是怕她生气的恐惧。
她会埋怨他出尔反尔、怪他捕风捉影,最要命的,会失去对他的信任。他在她那里的评分本来就不高。眼下,还怎么还使他的‘脾气’?
祁成只能带些自欺欺人地想,上次去吃火锅,他骑单车带她的时候,她还搂他的腰了。还把脸贴在他后背上了。骑了一路,她还给他擦汗了。
反观这个细狗,阮念可是一直把手规规矩矩地攥在车座上呢,碰都不碰他一下!
这么一比较,的确觉得心里舒坦多了。
可是不想还好,一想起这些,骤然可怜起自己来。三个月太难熬了!一个星期他都受不了。
他为什么要答应她?!他明明很会谈判的,她说‘完全不联系、当作陌生人’,他可以提出‘晚自习远远见一面’、甚至‘每周见一面’也行啊!
真不知道他当时怎么想的。就被她拿捏成这样!
“不跟了,”祁成对陆有川说,“直接去盛高雅苑吧。”
阮念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听到身旁驶过轰隆隆的一台蓝色跑车,一溜烟消失在了前面的拐角。她默默低了头,把眼睛盯向自行车轮下接续不断在移动的水泥马路。
那马路地面一帧一帧地变换,好像永不停歇、又像从来没变。
她看见了;她相信晋博宇也看见了。
谢天谢地他并没有问她什么,不然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觉得学习太苦了,高三的生活特别压抑,所以给自己找了一个自以为没有后顾之忧的小乐趣?’
就算她说,他都不会信。没人会信。
她一直都是别人家的孩子,爱学习、有礼貌、乖巧懂事、人优秀。谁能想到她居然阴暗成这样?
她利用了她自己的缺陷、利用了别人对她的好感、利用了所有人对她的信任,玩弄了一个人。
回到小区,阮念刷脸进了单元门禁,但却并没有直接上电梯。她站在单元门里面,暗黑的角落里,透过单元门上的透明玻璃,向外望着,像是静静等着什么。
外面是漆黑的夜,小区的甬道静悄悄的,旁边有起伏的灌木的轮廓。因为夜深天冷,楼门口的小径上并没什么行人。
几秒钟过后,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形,从这幽静的甬路上走了过去。
待到那身影走远,阮念才又打开单元门,站到门外。
这条路很长,一直通到小区大门口。他走路的姿势很潇洒,一看就是很擅长运动的那一类男孩子。阳光、健硕、灵活、有力。不老实。
他的怀抱很温暖,他的笑容很宠溺,还有他不经意流露出的坏,都是你没法抗拒的诱惑。
阮念从没觉得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对不起他’的糟糕感觉简直到达了顶峰。
他可能很渣、很坏;他可能对不起很多人,也可能做过很多错事。但这些,都不是她欺骗他、伤害他的理由。
他没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她的事。
就算是岑慧茜的事,她从没觉得他对不起她。
那不是几百万的买卖,一个人努努力能攒出来、或者能自己想办法奋斗一下的金额,那是两个胡润榜上都在列的商业帝国之间的战略联合、是几万人甚至几十万人的赖以生存的饭碗。
别说祁成跟她还没什么,就算两个人结了婚,如果到了不得不引入一个强援才能挽救这个帝国的时刻,离婚又算什么?
如果把她换到祁成的那个位置,她会毫不犹豫地放弃;可他说不行。
那个寒冷的冬夜,她第一次看到他和那个女孩子在一起。
他抛下一切追上来,求她。‘你别走,我跟她分手,马上就分。’
那个冻雨的春夜,他和岑慧茜订婚的新闻满世界飞。
他红着眼圈拉住她,‘我对不起你,你怎么我都行。求你别走。’
还有,那个春风和煦的下午,她拆穿了他的谎言。
他战战兢兢跟她说‘抱歉’问她‘祁成哪里不行’……
他不知道的是,她等待这个抽身离开的机会,已经处心积虑地等了多久!
于他而言,她才是那个渣渣。
即便到了今天,她依然在骗他。仗着他对她的信任,毫无底限地骗他。
而他,不声不响,守在这个空旷小径的阴暗处、偷偷躲在她家楼下的拐角,只为了不远不近地瞧上她一眼。
也不愿意在她面前打破他曾经许下的诺言。
阮念无精打采地上了楼,出电梯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忘了件事。买羊肉串!还是她主动提出来要给阮晴买的。
虽然那个时候她主要就是想确认阮晴没事,找一点念想给她,防止她自己在家胡思乱想或者伤害自己,但是既然答应了,却又没买回来这就有点尴尬了。
阮念站在门口点外卖。好在店家不算太远,订单显示33分钟能够送到。她索性也不进屋了,就等着。
没多久,忽然从屋子里面传出隐隐约约的女人哭声。
“阮总,我肚子里已经怀了你的孩子,你真的忍心不要我嘛?”
然后是阮念爸爸的声音。
“分手吧,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不可能了。把孩子打掉,我出钱。”
那女人的声音更加委屈。
“我真不是故意的啊,那天跟闺蜜出去玩,喝了一点酒,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还好意思说,”阮志诚怒道,“不嫌丢人么?”
几天前,他从他的一个‘钓友群’里看到一些‘彩色’照片。那是他们一些热衷去周郊钓鱼的一群中、老年男人的群,平时除了约钓,大家闲暇还会发一些旅游或者鸡汤之类的无聊信息。
有一天中午,一个人接连发了大概七、八张照片。画面内容一言难尽。背景是一个酒店房间,有床上、沙发上、洗手间里、窗前,主角一男一女,这二人赤身裸体、姿势新颖、充满挑战。全是限制级。而且是最高限制级那种。
整个群都炸裂了。很多人冒出来,瞬间几十条信息滚屏。
那些图片只发出来一分多钟,就被人撤回了。言说是‘发错了’。
谁信他的?大家闹哄哄地炸起锅来。纷纷@那个发照片的钓友,有的赞他‘猛男’、有的扼腕‘还没来得及下载’,要求‘再发一遍’。
阮志诚被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怀疑是自己看错了。于是向那个发照片的人发送了好友申请。想让他再把照片单独给他看一下。
那人起初是不肯的。后来好说歹说,又发了666的红包过去,那人才把照片单独又发给他。
照片中的女主角正是马会计没错,而男主角则是一个高大、威猛的年轻男人,二十几岁的样子,很帅、八块腹肌。
阮志诚问‘这谁拍的’
那人答‘自拍’,同时好一番炫耀。
阮志诚当然立即找到马会计提出分手,同时让她办理离职。
原本他就没想过跟她怎么样!
两人就是出差的时候不小心滚到了一起,那个晚上他应酬客户,喝了点酒,马会计在他房间照顾他,帮他又脱又擦的,就擦到那里去了。
都是成年人,你情我愿,原本谁也不欠谁。
可后来马会计说自己怀孕了,他也想过是不是被算计了,毕竟现在避孕套的质量还是相当可靠的,还没听说过谁‘不知不觉’就泄漏的,除非事先动了手脚。
从一开始,他就没很看得上马会计,无论从长相还是吸引力。这一段旖旎,不过是逢场作戏,主打一个送到嘴边,不要白不要。
那个晚上,马会计也不是第一次。动作表情颇为熟练,同时特别主动,或许有一些讨好他的意味在里面,各种安排、各种提供,阮志诚都在感叹她以前的拍档口味之重,真是哪处都不放过。而且感觉得出前几任只知猛开、不知保养的后果,整个过程其实搞得他体验并不太好。
另外,马会计原生家庭负担太重。她在他的公司作会计,每个月4000元左右,租房吃饭给老家邮钱,经常花不到月底。阮志诚的公司再小,收入也是她的几十倍。两人经济条件相差悬殊。
可即便这样,阮志诚也准备接受了。既然有孩子了,想想不然就这样吧。
毕竟,他年纪也不小了,每天晚上回家面对冰冷的屋子和床,这滋味不好受。他养着她没关系,但前提是她得能充当好妻子的角色。
可谁能料到居然发生这样的事?
按照那个男人一边炫耀、一边吹牛的说法,‘上周五酒吧认识的’‘干完还不让走’‘肾都让她掏空了’‘非要加微信’‘前天还约我呢哈哈’云云。
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姑娘,居然能玩这么花!
马会计还在呜呜咽咽地哭诉,一下说她‘全是闺蜜害的’‘她说怀孕不能喝,闺蜜说这是酒味饮料’,一下说‘那个男的过来搭讪的时候我已经醉了’‘不是我的错’云云。
阮志诚没耳朵听,拿出一万块钱放到桌面上给她,“去把孩子打掉,你生下来我也不会要的。”
马会计泪眼潸然搂住阮志诚的腰身,整个胸口扑上来蹭,“这不是钱的问题,真的不是我的错。是他们趁我喝醉了欺负我……阮总……老公……”
这时,只听得“呯”的一声大响,阮晴把她屋子门一下打个大开,撞在了墙上。
她气冲冲走出来,粗鲁地把马会计的手从阮志诚的身上扯下来,指着马会计的鼻子就骂。
“要点脸吧!你去酒吧,看到帅哥就来者不拒,男的一搂,你就跟人家走了,你心里想的是什么,自己没点数吗?还舔着脸说是别人害的?”
“晴晴,你相信我,”马会计收了些泪意,诚恳道,“我真醉了,没有意识,我也是受害者,是他们害我的。”
“嘁”,阮晴冷笑,“嘴不是你自己张开的?有人拿枪逼你喝?你自己要喝醉,关别人什么事?你愿意喝醉,愿意被人捡尸,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这是受害人有罪论!”马会计叫起来,“你也是女孩子,晴晴,难道不应该谴责那个罪犯吗?”
“那你去告他啊!”阮晴伸手一指门外,“去告他强你奸。去啊!如果真不是你情愿的,你去报警,给你自己伸张正义。你去报警,我就信你真是被强迫的。”
马会计一下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委屈地小声啜泣。
嘴里不停重复“我也是受害者”。
正所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那天,在那样醉生梦死的气氛烘托下,又是那样又高又帅、长相8分的帅哥主动来搭讪,他的声音跟低音炮一般、八块腹肌、180多的大个子,她活了二十几年,从没遇到过这样优质的男孩子!并且主动来撩她、对她感兴趣!从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一辈子没遇到这样的良辰美景!
她又有什么错呢?
这时,阮志诚叹了口气。
“马会计,我不管你是真喝多了,还是怎么样,这些我都统统不感兴趣。咱们俩不合适,我也不会娶你。我说明白了没有?”
“阮总,我可是有了你的孩子,”她想了想,拿出更诱人的砝码,“你就不想要个儿子吗?”
阮晴心中警铃大作,颇有些忐忑地望向她父亲。马会计这个条件不可谓不诱人,毕竟,重男轻女这种现象在很多人那里还是颇为根深蒂固的。
不料阮志诚只是嘲讽地摇了摇头,“就算是儿子,谁又能比我念念更优秀?再说,你生的,算了。”
阮晴闻言,前一刻还在忐忑的心里,像是被一万头草泥马奔过。她TMD为了她爸的事费心劳力,阮念干鸟毛了?还什么‘谁能比念念更优秀’?!瞎了吧?
但大敌当前,她也只能撇了撇嘴,暂时不好说什么。
马会计见水路走不通,只好走硬路。
“阮总,我会把孩子生下来,这是我们爱情的结晶。我舍不得不要他。就算你不娶我,抚养费你总要付的。”
阮晴被气得哇哇叫,“是人嘛?有爹生没娘养的,家教知道是什么吗?要点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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