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下去时,他还拿胳膊挡在她身下,给她撑了个劲儿。
下意识的,他便伏低在她领口间密密地吻起她的颈项,吻到后来,绫罗衫子铺陈凌乱了满地,稚陵低低嘤.咛,又叫他含着唇吻了好一阵,唇珠被吻得殷红水润,像是那经了露水的湿的石榴花。
云鬓半松,头发间簪着的金钗银钗翡翠簪碧玉梳……一件一件被他亲手给抽下来叮铃咣当丢开,只那一支她心头好的白玉钗子,叫他轻轻拆了,塞进了金丝枕下。她的乌黑长发一扭便散了满枕,他吻将过来,揽她雪白肩臂,顷刻便动不得了。
烛光忽动,金丝绡薄薄掩着一双人影,不知几时她倒成了上头那个,两只手同他交叉紧握,她觉自己是坐在一座地震的巨山上,此山地动山摇、天崩地裂似的,每每要逃,却似固在山上,脱不得身。
吴有禄等人在外间等着伺候,听着床板晃动,他心中想着,便是先帝那般荒.淫,都不曾在寝殿里召后妃侍寝,先帝挚爱的皇后,亦要去明光殿以东的栖凤阁侍寝。
他心中又想着,此前有一回召来郑太医问询娘娘的脉案近况时,陛下还格外压低声音问了一句娘娘可否侍寝,他那时耳朵尖听见了,太医说到太早或太晚期不可,但五个月前后可以。算算时日,娘娘怀有身孕,满打满算也有五个月多了。
陛下回寝殿来已是入夜,这么折腾着,吴有禄原要以为会似从前般到三更半夜里,谁知才过一会儿,便听得里头唤人伺候。
吴有禄当自己听岔了,没敢动。陛下哪一回这样短时间就……他宁可信耳朵听错了,也不肯信陛下他虚了。
即墨浔因顾及稚陵要早些歇息,这次没有行得畅快,忍着汹涌的欲.望完事后,在里头等了半晌没听到动静,不耐烦地又唤了一声,吴有禄才领着仆从慌慌张张进来伺候。
稚陵累倒他怀里,好容易撑着去了后头净室里沐浴更衣,也迷迷糊糊的,不知今夕何夕。至于享受只有历朝皇帝才能享受的乌龙池浴,也一转头就忘了——她现在困意袭来,眼皮都睁不开。
朦胧中,即墨浔却像越做越精神一样,这会子没了困意,沐浴收拾完后,他坐在床沿,扶着她的脑袋枕在了他双膝上,漆黑的发丝柔顺铺在他膝头,瀑布一般,叫他想起《子夜歌》里的一句: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他低垂眉眼,熄烛之后,柔和的月光落了满床,也明灭地落在她细白的脸颊上,暑夜微热,她这浓密乌发大约更要热了,似乎颈项和鬓角都沁出了点点汗珠,他抬手拂去,夏夜寂静,他原先所有的烦躁不安,似乎全因她在,而都奇迹般消失了。
但他的困意却一点儿都没有了,便拿五指轻轻梳拢起她的乌发,有一下没一下的,只望着她。
外头有此起彼伏的虫鸣,这会儿她的呼吸声也均匀地响在静夜里。好半晌,他才慢慢躺倒,揽着她睡下。
稚陵第二日是惊醒过来的,醒时也才刚刚破晓,天蒙蒙亮,晨霭微蓝,室内不是熟悉的摆设,她才骤然想起昨夜里的情.事来,一时脑袋发怔,第一反应立即摸了摸肚子,孩子还在,悬着的心放落回肚子里。
她这才发觉身子微僵,被即墨浔那铁钳似的胳膊固着,动弹不得,自己大半张脸全偎在他的臂膀上。许是夏夜太热,他连寝衣都没穿,赤条条的,那臂膀上青筋毕现,肌肉贲张,结实胸膛正随着呼吸而一起一伏。
在这霭蓝光线里,格外的……诱.人。
她下意识伸手去摸了摸,手感细腻却跟石头似的,没有想象中的弹性。她这厢一摸,他便醒了过来,睡意朦胧的沙哑声线低低响起:“唔,今日不朝,再睡会儿。”
稚陵一惊,以为他睡得沉,没想到他醒过来了,还有些担心他会不会清醒过来,又似两年前一般大发雷霆,责怪她不守规矩。
不过这担心……看起来是多余的,她宽下心来。
见他一动作,裹在身上的薄丝被就滑落下来,从冷峻锋利的下颔线,到那截修长脖颈,结实胸腹,劲瘦腰身,和下边儿鼓起的东西,全都露在她眼前了。她连忙把薄丝被给他罩上,总觉再看两眼,就要晕了。
他还低声哼哼了两声,像发出满意的喟叹。
稚陵耳边回想起昨夜他说的那句话,不禁面红耳热,看来今时今日,是真的不同了吧……。
她在宫中,逐渐也晓得了先帝那一辈的事,那位出身低微的皇后入宫以后毫无阻碍地正位中宫,原因么,就是先帝爱她——所以,朝臣劝谏、后妃不满,都不曾影响她被立为皇后。
她不由自主地想,即墨浔和先帝是亲父子,耳濡目染之下,若立皇后,一定也会立他最爱的人罢?那个人,会是她么?
想起未来,她似就有了无限憧憬了,不自觉中唇角含了笑,连即墨浔第二度清醒过来都没有察觉。
赖床当然不好,可今日不同,她还想要试探他……半支起身,却被即墨浔忽然拉着倒在他身上。
他呼吸沉沉,拂过脸侧,沾染过的地方烧成连片红霞。
“去哪?”
她说:“臣妾看时辰,到用早膳的时间,大夫说……”
他却低笑着也坐起身,徐徐伸手拂了她面颊的碎发,说:“有了孩子,便用不着朕了?”稚陵一惊,立即否认:“臣妾并无此意,……”
他像对她这般惊惶的反应不太满意,微微蹙眉,手掌轻轻贴住她的脸颊,但欲言又止,挪开目光。
但睡意确实荡然无存了,稚陵难得见即墨浔也有赖床不起的时候,心里暗自想笑,这会儿才觉得他只有二十岁,也还年轻——她爹爹二十岁时还在做小城里的大头兵呢。
她想着想着,紧绷的脸又缓缓舒开。
头发太长,总是凌乱地散开,稚陵便想寻她的簪子绾住头发,才想起昨夜她的钗环被即墨浔都给一件件拆了丢在一边,后来大约是被侍女收去妆台,妆台离此太远。
她又想到什么,轻轻探手摸去了金丝枕下,却先摸到了一样硬物,她吓了一跳,以为摸到他藏在枕头下的兵符,连忙抽回了手。
她没摸到她那支白玉钗子,也没敢再摸下去,唯恐兵符丢了,这样大的罪过……她可承受不起,只能伺机再取。
这日她便留在涵元殿里陪他看折子。折子毫无意外,泰半都是贺寿的。
她见荆州牧萧呈也上了一道折子,除却贺寿以外,兼待询问他的婚姻大事。萧呈是即墨浔的亲舅舅,萧家如今的顶梁柱。便是他当年送了妹妹进宫——也是他后来照拂被赶去怀泽的即墨浔,给了他“清君侧”的本钱。
稚陵原本在想,萧呈可是因为对妹妹有愧疚之心,才对即墨浔格外好,之后却想明白,萧呈送妹妹进宫,图的便是她在宫中有一席之地,让萧氏更上一层楼,最好是出一个有萧家血脉的帝王,即墨浔正好符合他的期望。
至于亲情上,稚陵私以为,只是聊胜于无。
否则,她听他提起过萧贵妃,长公主,甚至萧夫人,也不怎么提起他几位舅舅。
她就见他望着这封折子,最后蹙了蹙眉头,一挥而就,写了洋洋洒洒一堆字,大致意思是,舅舅不必管朕的婚事,只要替朕管好荆州疆土,来日朕挥师南下,舅舅能鼎力相助。她想,给别人批复是“知道了”,怎么这会儿批复这个。
她陪了他一整日,怀孕后更是嗜睡,两般累加,刚入夜便有些犯困。即墨浔见状,搁下了折子,让她去睡。寝殿里昏灯一盏,稚陵只当是要回承明殿了,睡意朦胧,想着白玉钗子还在枕下,过去寝殿,翻开金丝枕时,这才看清,早间摸到的东西哪里是兵符,而是一枚圆头圆脑的红色石头。除了石头,还有些……怎么看也不像是即墨浔会收藏的东西。而且,这些东西,十分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握着她的白玉钗子,脑海中灵光一闪——那日在飞鸿塔上,启开了一只旧匣子,匣子里装着零零散散的小男孩的宝贝,这时,里头的一两样东西,出现在他的枕下……
“爱妃,你发现了朕的秘密,可不能这么轻易就走了。”
身后突兀响起一道磁沉声线,稚陵吓得手里钗子落在床上,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拾起,却是簪到她的发间。
稚陵愣了半晌,才轻声说:“原来那个匣子是陛下的呀。”
他似乎轻轻笑了笑,轻描淡写的:“师傅们管得紧,但孩子哪有不贪玩的,只好躲起来玩,……收集的许多东西,被师傅收去了,也只好把东西也藏起来——不然,还有一颗更红的,更圆润的……”
他垂着眉眼,修长手指淡淡拣起那颗红石头。血一样的红,衬得他手指格外白皙。
他顿了顿,漆黑的长眼睛却看向她:“后来要去怀泽,一时,忘了拿上。”
稚陵的眼前已幻化出一个小男孩,被迫离开母亲,离开得太仓促,连他素日珍爱的宝物都来不及拿上,便要启程。等他回来时,已经忘记他曾经藏匿的一匣子宝贝,也不再是从前那个被父亲赶出上京城的小男孩了。
她一时沉默,只抬起眸子,四目相对,他缓缓揽着她坐在床沿。他嗓音沉沉,问:“你知道我为什么离京吗?”
回忆之中,只因他那个娇纵跋扈的太子兄长欺侮他的娘亲,他冲上去给了他一拳,太子告上父皇,父皇便想起了尘芥大师的谶语,觉得他今日不敬兄长,将来定要篡逆,所以,叫他小小年纪,母子离分。
稚陵老实地摇头,他顿了半晌,却也没有解答,只淡淡说:“没什么意思,都过去了。”
他想,父皇他自己没有本事,护不住他最喜欢的儿子——他挚爱的皇后所出的太子——哪怕他提着太子的人头丢在他面前,父皇除了吓得脸色苍白,直说他是个孽子以外,还能做什么呢?所谓挚爱,不值一提,他的父亲不过是个没用的男人。
他那时就想,倘使是他,不会像父皇那么愚蠢,让心爱的人成为众矢之的——更不会像父皇那么荒.淫无道,徒有爱人之心,而无半分护住爱人的本事。
恍然之间,他如遭雷击,怔了怔,想到什么,看向了稚陵,眼里复杂,叫稚陵不解问道:“陛下怎么了?”
“父皇最爱的人,是他的皇后。但……”他没有说下去,稚陵却觉得机会到了,在他犹疑之时,抬起明亮的眸,轻声问:“那,陛下最爱的人是谁呢?”
他并没有回答她,稚陵却是顷刻间被压倒床上,他吻了吻她的唇角,后来,便一发不可收拾……。
等她累得睡着后,他久久注视着她,心里想,他最爱的人……?
第43章
稚陵已然忘记即墨浔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了,似乎在朦朦胧胧里听到了几个音节,也似乎感到他的手指摩挲过她的鼻梁和唇瓣……只是太朦胧了,像月亮四周的光晕。
但可以看出即墨浔一整个六月心情都很好。从前在六月,一向是叫宫人们都要加倍小心伺候,唯恐惹了他的不快的时候。
今年夏天虽未去行宫避暑,但一整个夏天,承明殿的冰没有断过,让稚陵觉得,暑热也不是很难熬。
七月流火,八月转凉,暑热渐去。
这个时节,大夏朝从太.祖皇帝起,一贯有秋狩的传统。八月初,秋雨淅淅沥沥的,一放晴,正近中秋佳节,即墨浔便命人筹备秋狩事宜。
秋狩之地并不远,在上京城永顺门以西二十里的禁苑,禁苑之中山林秀美,多有珍禽异兽,奇花异草。
八月十四,旗鼓浩荡,即墨浔领着他的前朝后宫前往禁苑,举行秋狩。
大夏时兴骑射,男儿莫不以骑射本领上佳为荣。稚陵立在看台上,放眼望去,只见台下遍立骏马,无论文臣武将,各个配良弓储利箭,雄赳赳气昂昂的。
众人当先的赤色旌旗飘扬飞举,拥着其间跨坐在乌黑骏马上的青年,玄色劲装,身上烫金刺绣的龙纹威严尊贵,他束着紫金冠,蹬一双乌云靴,背着他的裂石名弓和一壶羽箭,剑眉星目,意气风发。
即墨浔的身侧,除了他的心腹爱臣,还有几个女子。后宫妃嫔里,习过骑射的亦有许多,这其中骑着一匹枣红马,一袭赤红色骑装,紫金束袖,装扮极尽奢华张扬的,正是程绣。
她穿上劲装,英姿飒爽……的确很有将门虎女的风采,叫人心生艳羡。
除了这几位女眷外,还有朝臣们家中的女子,里头亦有个最显眼瞩目的,穿一身雪白滚绿边的骑装,跨一匹棕马,乌发束进冠里,一副男儿打扮,眉目虽姣好,此时亦显出几分英气来。四周几个姑娘都在与她笑盈盈地攀谈,她也客气有礼地一一回应。
离得远,谢疏云和她们说什么,她全不知,但想来此前的事情,并没有叫谢家轻易放弃送她进宫的念头。
其余的人便太模糊,看不清了。
稚陵已有七个月身孕,自无法骑马——况且也不会骑马不会射箭,只能和宫中其余人一并在高台上干望着。
从高台眺望,视野开阔,远处的层山碧岭尽收眼底,山河表里,延直至无穷远处。秋风萧索,天气也一日比一日要凉,她这个天气已被臧夏催着披上了氅衣,石青大氅裹得她密不透风,立在此处,迎面风来,吹得步摇叮铃乱晃。
即墨浔他们快马没入了间红间碧的山林里,看不见影子了,偶尔能从红碧里望见一星踪迹,但未必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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