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蛮兰跟许家早就脱离关系不怎么来往,她费尽心思辗转托人打听,才要到了当年与姐姐许蛮湘有关的医护人员资料。
“老实说,绵喃,其实我当初第一眼见到你时就怀疑过。”
“可我姐姐当年未出世的那个孩子...早就夭折了,我亲眼所见,最后只有强迫自己打消这个念头...”
“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将你视如己出,当成我的孩子一样疼爱,从不会改变。”
蛮兰的话让周绵喃无比感动,与此同时,她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师父日记里那些哀思。
看样子,蛮兰其实并不知道师父和严州叡、还有她姐姐之间的爱恨纠葛。
可师父又为什么要瞒着她呢,倘若她的身世果真扑朔迷离,这背后的真相...
周绵喃不寒而栗。
她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去怀疑师父,这是她唯一的信念支撑...
-
渝江市中心私立医院。
周绵喃以看病为由,顺利到妇产科的覃医生那里坐诊。
“跟我说是什么情况,有没有做过产检,胎儿的状态如何。”
推门而进时,对方的问询立即传来,周绵喃看见对方戴着眼镜,正坐在桌前低头写资料,两鬓发白,约莫五十几岁的年纪。
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先给侦探使了个眼神,对方心神领会地将门关好,到外面守着。
“覃医生,我今天来不是为检查。”她温声说。
闻言,覃医生抽空抬头瞥她一眼,有短瞬的怔愣。
“那你是…”
“我想向您了解二十几年前,有位叫许蛮湘的孕妇的事。”周绵喃在她面前坐下,直言道。
覃医生眼神变化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看向她:“不好意思,这事过了太久,我不记得你说的那个名字,接生的病人太多。”
周绵喃并不着急,她此前在车里就已经想好了说辞。
“覃医生,我知道您秉持着职业素养,不好直言...可飞鸟掠过湖面,再怎样都会有痕迹。”
“这件事对我而言意义非凡,希望您配合。”
“你真的找错人了。”覃医生语气淡了些,态度明确地拒绝她,“如果你不是来检查的,就不要耽误时间。”
周绵喃眼中的期翼一点一点黯淡下去:“既然如此,那打扰了...”
“不过我想再冒昧问一下,这件东西,不知覃医生是否认识?”她不怎么抱希望地将包里那本被精心保护的泛黄日记本取出来。
覃医生果然不感兴趣:“放那吧,我有空自会看。”
周绵喃抿了抿唇:“这...对我比较重要,待会必须带走。”
覃医生眼神淡淡地扫过去,也是那一眼,她瞬间怔愣住,表情有了明显变化,不可置信地拿过日记本浏览。
“这是我师父亲笔写的。”周绵喃见对方反应明显,补充道。
看完后,覃医生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即转过头,终于开始正视周绵喃:“你师父?她现在还好吗?”
“她八年前就离世了。”
覃医生有些唏嘘:“世事无常啊,没想到...”
……
那个下午,周绵喃在她那里听到了一个更为完整的故事。
二十六年前,私立中心医院同时招收了两位待产孕妇,分别名叫许蛮湘和辜鹤,两人住进来时一见如故,很快成为至交。
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都很喜欢她们,不为别的,只因许蛮湘身为富家小姐住最好的病房,却没有任何架子,待人总是客客气气的;而辜鹤则端方知礼,谦逊温和。
相仿的气质使她们很合得来,可奇怪的是,她们的丈夫从来没有来探望过。
周绵喃听到这里很是心惊,覃医生可能并不知道,她师父跟许蛮湘爱的是同一个人。
情敌关系能够成为至交吗。
肯定不能。
“...那后来呢。”她低声问。
“原本我们都以为事情会很顺利,可在临产前一个月,许蛮湘却突然崩溃了。”
覃医生顿了顿。
“她试图杀死肚子里的孩子。”
周绵喃瞳孔猝然放大。
“那时侯我们才发现,她因为怀孕早就得了抑郁和焦虑症,心病无法医治…最后,因为难产,永远留在了手术台。”
“而辜鹤,你师父的孩子,也因为意外而夭折…”
“她对许蛮湘和彼此孩子的死很是意难平,离开时状态憔悴,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
周绵喃震恸不已,不可避免地感到有些恍惚。
看来,是她误会师父了。
-
夜幕降临。
广播里播报着最近的天气反复无常,提醒市民尽量不要出门,出行带好雨伞。
周绵喃休息时,跟许芮打了一通电话倾诉,语气里掩不了淡淡的愁绪。
“芮芮,我好像即将触碰到一个难以描述的真相。”
彼时的许芮正在酒吧里纵情玩乐,她的声音混在音乐里,显得含糊不清:“歪?老婆...你在说什么鸭...呃…我脑袋里怎么有好多星星...奇怪...”
对方的状态让周绵喃不得不暂时放下自己的担忧,转而关心她:“你在哪里?你周围有人吗?”
“我在喝酒嗷!来,老婆咱们干一杯!”
“芮芮,你…”
就在周绵喃越来越担心时,电话那头的人突然换了,耳边传来的是熟悉的磁性男嗓,带着隐晦的情绪:“妹妹有事吗,她现在喝醉了,我在旁边。”
是陈斯泽。
听到他的声音,周绵喃有片刻的讶异,她握着电话迟迟没有挂断。
对面又突然传来搭讪女声。
“陈少,真的是你!好巧啊!好久没在京市看见你了,要不要跟我们去玩玩?”
陈斯泽握着电话,极淡地回:“不了,我女朋友现在不舒服。”
许芮突然呜呜地哭起来,控诉他是狗渣男,桃花债这么多,还让他滚。
女人有些惊讶,却仍旧不想放弃:“你…认真的?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夜场吗?”
陈斯泽语气冷下来,警告:“你也知道是以前,别做越界的事。”
后面许芮哭得很难受,但陈斯泽没有半点不耐烦,耐心地哄她。
周绵喃听完,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拜托他一定要照顾好许芮,得到回应后客气道别。
也是这时,贺俞洵的电话恰如其分打进来,她摁下接听,眉眼溢满温柔。
“在做什么。”
周绵喃被他温沉的嗓音弄得心里一软,瞬间就有了安全感:“刚刚回到酒店在休息,阿洵呢,忙完了么?”
“嗯。”他那边明显有些嘈杂,显然还在工作,却还是抽空打电话过来。
周绵喃脸上终于有了点笑容:“你骗我,我都听到了,明明还在忙。”
贺俞洵准备继续开口,被一道男声打断,他回答的语气冷淡了些,用标准的伦敦腔英语说了几句,发音准确流畅,很是地道。
周绵喃安静地等他交代完毕,没有出声。
“……”
“Mr.He,here are the documents.(工作文件)”
“Don't disturb me next time.I'm with my wife.(陪我太太)”
听到最后一句,她睫毛颤了颤,有些脸热:“你怎么...那样说。”
贺俞洵交谈完,甚至能够想象出那边她的表情。
“害羞了?”他闷闷地笑,“早晚不都是。”
“...”她不出声。
再这么逗下去,她更不自在,贺俞洵的语气正经许多,解释着哄她:“我不这样说,他们不会这么轻易结束。”
贺俞洵注视远处黑沉沉的天空,唇边有了弧度,处理一天的事务枯燥乏味,可女孩子温软的嗓音,对他来说便是祛除疲惫的良药。
“阿喃。”他声线温柔,语气和缓,布满了脉脉温情,“等到这段时间忙完,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第53章
周绵喃心里一动,他的意思是要带她去旅游。
对方征询的话语含着不经意流露的爱意,如泊泊流动的暖流,顺着电话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她倍感幸福。
其实不管做什么,只要是和他,她就很满足,但他们从来没有一起旅行过...
周绵喃转眼想到彼此忙碌的状态,刚才的激动和喜悦瞬间被沮丧冲淡:“…暂时没想好呢,平时太忙,从来没想过。”
她的眉眼耸拉下来,唇角不自觉溢出轻叹,自己的肩上承担着蝶羽的责任,还有眼下的身世之谜亟需要挖掘出来,现在去旅行并不是好时机。
电话那头,贺俞洵察觉到她的惆怅和不安,低声问:“怎么,遇到烦心事了么。”
周绵喃反应自己过来刚才的情绪太过明显,可她并不想让对方太担心,眼下他自己都还在处理繁琐的家事。
“没有。”周绵喃故作轻松地转移话题,“阿洵,别担心我。”
“这几天好冷啊,已经是冬天了。”她的嗓音温软动听,如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水波纹,清缓又缠绵,很容易就拥住人的心。
贺俞洵慵懒应声,语气含笑:“阿喃在对我撒娇么。”
“...”被他察觉那点隐秘的小心思,周绵喃没立刻回答。
她被他抱着的时候,真的很暖和,他身体炙热滚烫,让常年手脚冰凉的她窝着特别舒服。
“什么撒娇...”她佯装不懂。
他轻笑出声,刻意压低的语气,像是贴在她耳边说话:“上次这样说的时候,不是想让我抱着你睡。”
周绵喃经不起他逗,索性承认:“那你不想抱我吗?”
“想。”
他没有丝毫犹豫,坦言。
贺俞洵的眸光投到远方,书房外,无边无际的黑夜像浓稠墨汁沉沉笼罩了整个京市,周遭空气尽是冰冷,好似只有握着的手机才注满温度。
他现在就想见她,可眼下,琐事缠身...
-
第二天一早,周绵喃按照蛮兰提供的地址,再次坐车几小时,辗转到渝江市区周边的某个小县城。
当时,蛮兰原话是这样说的。
“…我跟姐姐都与许家脱离关系许久,至今已没有太多联系,唯一能找到的就是当年贴身照顾她的女佣,可惜电话联系不上,这是她家的地址。”
“绵喃,我已派人一起参与调查,若是有什么新线索,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
车窗外乌云遍布,黑沉沉地、压得人好像喘不过气。
不知是不是受天气影响,周绵喃罕见地晕车了,她脸色煞白,几近呕吐,本就孱弱的身体愈发地难受,非常不舒服。
身旁的侦探和助理尽心尽责地照顾着,甚至劝说她休息会儿再去,但周绵喃固执地坚持继续出发,不愿放弃。
距离真相越来越近,她内心的情绪也越来越汹涌。
辗转几个小时,接近中午才顺利抵达县城,下道到乡镇后,他们又走了一小段崎岖的山路,幸好当时没有下雨,否则那些泥泞的山体很容易爆发危险的泥石流。
周绵喃自下车后状态就好了许多,她循着路线,在田间意外看见正要寻找的女佣。
对方正在弯腰劳作,听到动静转过来时,那张黢黑年迈的脸上露出惊惶的神色,她手中的工具‘嘭’地掉到地上,嘴里喃喃道:“太像了...”
周绵喃怔了怔:“像谁...”
妇人扔下农活走到她面前,看见身后的侦探和助理,瞬间噤声,周绵喃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去不远处等待。
她带着些小心的试探:“你...是小姐的女儿。”
语气极其肯定。
周绵喃抿了抿唇,没说话。
“小姐...您看到了吗,您的女儿来找您了啊!”妇人瞬间悲喜交加,对着天空感叹。
周绵喃表情很淡,不太理解对方的感动,承下她的话:“既然如此,当初...她为什么不要我...”
妇人大惊失色:“您千万不要这样说!小姐很爱您,她当初很期盼您的到来,给您提前预定许多衣服,还取了很多的名字。”
“是么...”周绵喃闭了闭眼,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我去问过覃医生...她说,她试图杀死我。”
“怎么会!”妇人震惊无比,“您跟我来。”
她带着周绵喃回了自己的家,走进卧室翻箱倒柜,拿出尘封已久的木箱,里面有很多婴儿用品,衣服、奶瓶、长命锁...样式老旧,用料做工却都很讲究。
周绵喃接过妇人递来的信仔细浏览,看完后,表情怔忪。
她真的很爱自己的孩子。
……
阴云密布,狂风暴雨。
半明半昧的光线中,看不清周绵喃的神情。
她带着雏菊和祭拜的贡品,准备只身前往山林。
女佣说,许蛮湘跟严州叡结亲后,对方很快便暴露风流浪子恶性,成天流连于风月场所,哪怕她怀孕也不闻不问,这导致许蛮湘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最终难产去世。
许家得知后闹了好一阵,要赔偿和问责无果,干脆撒手不管了;而严家更是无情,葬礼不办,甚至连墓碑都没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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