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动静,他转头看过来。
女人今日依旧穿着改良的青黛色蜡染旗袍,紧身设计衬出妙曼曲线,领口和裙摆绣着精致白边,竖领显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盘旋花扣两两相和,像一朵纯洁淡雅的栀子,眉目如画,明眸皓齿,端的是娇柔动人。
周绵喃被他目光瞧得一顿,他却突然卸下周身所有气场,主动开口:“坐。”
待自己坐下,转眼间贺俞洵也几步走过来,在她面前落座。
“我们谈谈。”
“好。”周绵喃点头,乖巧模样一如当初。
茶水的柔涩香气蔓延整个办公室,周绵喃捧着杯子时不时小口小口地抿着,温婉而秀气,等待着男人接下来的谈话内容。
可男人却沉默,目光凝聚半晌,才终于堪堪开口,声线清冷,掺了些沙哑的颗粒感,如同碎玉沁凉:
“想好了么。”
“确定要和我合作?不会中途后悔?”
他说的是‘我’而不是南寻。
周绵喃用那双白皙的手放下杯子,慢慢抬起头,和他目光对上,眼神坚定又真挚,好似蕴藏着万千的未尽暗语。
“是,跟你合作,不会中途后悔,也不会失约。”
男人瞳孔剧烈一缩。
下一秒,周绵喃眼前落下阴影,他双手撑在她两边,微微低着头看她。
贺俞洵的眼神中酝酿深重的暴海,低沉灼热的气息覆盖在耳边,对方捏着她小巧精致的下巴,语气沉沉,带着蛊惑人心的危险试探:“不失约,确定么。”
他嗓音悠悠落下,热气混着雪松的冷冽气息一齐笼罩向她,混乱交织:“说到做到?”
对方冷漠的态度,让周绵喃的呼吸慢了一拍。
她慌乱几秒,很快恢复了镇定,像只毫无防备的小动物,主动送上自己柔软的肚皮。
周绵喃覆上对方捏着自己下巴的手掌,和想象中的一样温暖炙热。她嘴唇微微张合,开口时轻声软语,却蕴着不容置喙的力量:“我说到做到。”
她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
男人闻言凑得更近。
他低头,伸手撩了撩她额前的碎发,动作柔和得仿佛回到那年的夏天,安慰因为生理期来临,强忍着疼痛的周绵喃。
那时,她被温柔地揽到他腿上,对方的动作疼惜又宠溺,替她将被冷汗浸湿的碎发掩到耳畔,随后温暖炙热的大掌落在腹部,极其富有耐心地控制着力道慢揉着。
现在,那双漆黑的眼眸中没了浓情,却像是在极力压抑克制着什么。
他定定瞧着她,视线逐渐向下,落在嘴唇,昧暗光线中,好像泛着温柔的错觉。
男人的指节从她下巴上抚,来到柔软的嘴唇,拇指若有似无地蹭了蹭。
让周绵喃以为。
他要吻她。
三十,二十,十厘米,越来越近...
熟悉的雪松气息侵袭而来,好闻得让人心动。
周绵喃一阵颤栗,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
然而,一声轻笑蓦地自耳边落下,男人却并没有吻她,薄唇转而贴在柔软小巧的耳垂边,亲密相抵。
厮磨间,宛如情人呢喃密语,说的话却带着冰冷至极,宛如坠入寒冰:“还记得农夫与蛇的故事么。”
“周绵喃,话说太满不好。”
记忆中,他鲜少叫过她全名。
周绵喃怔愣,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他对自己仍旧不怀任何信任。
她抬了抬眸,正要说话。
手机铃声蓦地响起来,打破了两人之间旖旎的氛围。
周绵喃犹豫两秒的功夫,男人却已经瞬间起身退开,她只好拿出手机接听电话。
“老师!不好了!订单出了大问题!跟我们合作的一位自媒体博主被爆出丑闻,顾客迅速流失,现在正闹着要求退订单退钱!”
周绵喃脸色一变,神色迅速紧绷起来,她低声道:“什么情况。”
“那个博主...被拍到了和男人混/交的不雅照片,对象从大学生,已婚男到教授...什么都有,严重影响了形象和声誉!但她给我们带的货是最多的!”
“现在她要赖账!自身难保,更别提单子了,所以我们怎么都联系不到人!”
三言两语了解情况,周绵喃沉着地下达指令。
“别急,我马上回来。”
“立即通知所有成员准备开紧急会议。”
她拎起包准备离开,明显急促的动作,让贺俞洵察觉到端倪,却并没有出声。
他又恢复了那副淡漠疏离的样子。
周绵喃盯着男人冷硬的模样,咬了咬嘴唇,终于没忍住将心中未道出的话悉数说出来:“贺总,给我一点证明自己的时间。”
......
“贺总,您叫我有什么事。”
贺俞洵坐在办公椅,继续处理刚才批到一半的文件,闻言,头都没抬,神色淡淡:“之前划钱的账号,再匿名打一百万过去,手脚做干净点。”
“好的。”
助理走后,他继续未完的工作,只是没两分钟又放下笔,显然是女人刚才的话扰乱了心绪。
前日陈斯泽的提醒好似仍在耳边回荡:
“她现在还是单身。”
“我看寨花妹妹那样子,或许没放下你。”
“别嘴硬了,老贺,既然舍不得,就干脆别放手呗。”
不放手么?
周绵喃是他贪痴的蛊,是情伤,亦是他唯一的解药。
这辈子,他想要的任何东西都唾手可得。
唯有她却偏偏是例外。
第9章
“‘沈惊羽’这个id皮下的真人名叫沈秋,二十二岁,根据资料显示,现就住于黔都市桐梧区椿庭里。”助理小箐讲得口干舌燥,语速却越来越快。
工作室里,成员们双眼紧盯屏幕,如同紧绷的琴弦,随时会扯断,唯独坐于主位的周绵喃表情异常冷静,在低迷氛围中格外突出。
“现在退单量达到了75.3%,其中大部分是走的她那边的渠道。”
听完汇报,周绵喃停顿几秒,眼神在众人中扫过一圈,如冷月般,透出无形的沉着,温声征询意见:“我想要先听一听你们的想法。”
一头卷毛的年轻男生率先开口:“我认为要先稳住顾客,这件事的主要责任是沈秋那方,出了这么大的瓜,所以赔偿的事情必须要让她来做!”
“是啊!她爆出这样的丑闻,害得我们也受到牵连,本来就是她的错!”
“我真服了,她也实在太不厚道了!咱们蝶羽本来就处于发展初期,就算已经跟南寻合作,那也难以弥补损失!”
“这种没人品的人,还做什么自媒体啊?”
“......”
周绵喃将成员们愤然的样子尽收眼底,语气决断而理智:“你们说得确实没错,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当务之急是先联系上她。”
“这样,卷毛,你等会和小箐跟我走一趟。”
“其它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两天的公关一定要到位,安抚好顾客的情绪。”
她的嗓音温润动听,平稳之中却带着让人信服的安心力量,让其它成员紧张的情绪顷刻消弭。
“好的!”
“知道了!”
-
“老师,刚刚接到消息,突然又有一笔匿名汇款打过来!可还是查不到对方的任何消息!”车里,小箐蓦地掩唇,惊讶出声。
周绵喃问了数目,眸色里闪过一丝意外,又很快平复下来,她沉吟片刻,果断地说:“先放着,我们靠自己解决这件事,现在还没到万不得已的程度。”
说完闭眼陷入短暂的休憩,等会即将有一场战役要打。
和预想中的没错,得知他们的来意,沈秋根本连见都不愿意见。
周绵喃并不着急,用卷毛的手机发了私人短信过去,三言两语说动沈秋,片刻后,她终于不情不愿地发了高档小区的大门密码。
三人进去,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酒瓶和零食垃圾到处都是,素面朝天的年轻女孩穿着睡衣倒在沙发边,她双眼泛着严重的红血丝,头发凌乱,泪痕明显,一副颓废的模样。
周绵喃皱着眉,在助理的收拾中堪堪找个地方勉强落座。
沈秋不管不顾,连眼皮都不眨一下:“你们是来要钱的还是来看乐子骂我的?我现在没钱,事业,生活...什么都没了,你们找我没用的,大不了我就去死。”
周绵喃轻声问:“还没到绝境,你就已经自愿认输么?”
“认输?我也不想啊,可是现实就是这样,所有信息都被曝光了,我做错什么了吗?享受快乐有错吗?没有,我只不过成了个笑柄而已。”
“风花雪月是你情我愿的事,可勾搭有婚之夫,确实和道德相悖,所以你才会被他妻子报复。”
对方精神不稳,她顺着话说,沈秋立即被牵动情绪,哭着把什么内幕都道了出来,绝望又难过。
“呵呵,是啊,可他妈的死渣男明明跟我说他早就离婚,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确实是被他老婆搞了,可是他又算什么好鸟?除了我之外,这狗男人还睡过好几个人,都是用同样的说辞,翻脸不认人!”
“可是…根本没人信我!”
周绵喃敏锐地捕捉到其中信息,眸中光亮一闪而过:“我有办法让你反败为胜。”
“但同时,作为条件,后续蝶羽的订单赔偿你必须全部付清。”
“我凭什么相信你?”沈秋停止哭泣,用泪眼看着眼前这个柔弱漂亮的女人,半信半疑。
周绵喃凑过去,低声说了些话。
对方有所动摇:“真的可以?”
她肯定地点点头。
走之前,听到身后传来犹疑的哽咽:“你...为什么要帮我?”
闻言,周绵喃身形停住,耳畔中刹那回响多年前那些跟风造谣:
“仗着有几分姿色就勾引富二代!不要脸!”
“她那么穷!不靠这些翻身靠什么啊?”
“果然是个没教养的孤儿!”
“......”
任自己再怎样拼命澄清和反驳都无济于事。
低迷中,却有一双温暖的大手覆住她耳朵,低沉嗓音带着不断安抚,瞬间将她从地狱拉回凡间:“阿喃,别听,我只相信你。”
人是那么容易轻信蔑言的生物,不知真相,仅凭寥寥几句就能轻易审判事情的对错。
谩骂,网暴,人肉,八卦......
这些堆积在一起凝成可怖的山顷,瞬间压垮受害者的弱小脊背。
周绵喃闭了闭眼,回到现实中,轻声呢喃着,悲悯中蕴着坚定的力量。
“身为合作者,我们的利益共存亡,还有——”
“girls help girls。”
......
出门后,周绵喃跟卷毛一同站在路边等车,小箐则留下来帮沈秋继续处理后续事宜。
风吹得有些厉害,树叶扑簌作响。
卷毛立即很有眼见地将手中的薄披肩递给了她。
周绵喃在连续奔波操劳后不可避免地感到疲乏,眩晕感蓦地袭来,连抬手都变得困难,只好客气吩咐:“你帮我把后面的头发弄一弄。”
“好的。”卷毛走近几步,登时替她将一头如瀑般的乌黑长发从披肩里顺出来。
街道外的公路上川流不息,却难见出租车的踪迹,椿庭地处于黔都市黄金地段,和最繁华的别墅区比邻,来去间大多都是豪车。
她注视着,却蓦地瞥见某辆熟悉的劳斯莱斯一晃而过,等再想看清车牌号时,对方早就消失在洪流之中。
-
按照她说的方法,几天后沈秋果真贴出有力证据进行反击,这个反转让吃瓜的网友纷纷慕名而来,博得一片同情,口碑逆转,反倒涨了大波粉丝。
周绵喃解决完事情,不日再次去了一趟南寻,商讨关于文创项目合作的联名事宜。
这是她带着自己的团队,进行第一次正式合作。
整个分析过程,周绵喃游刃有余,将自己设计的蜡染服饰最终投放效果与优势娓娓道来,博得一片赞赏。
贺俞洵坐在主位之上,静静凝视她的纤细身姿与认真模样,鲜少言语,离开时更是冷淡。
临末,特助徐成整理资料,周绵喃听到他悉心交代秘书:“这些是贺总指名要的,等下交给他再次过目。”
周绵喃主动开口:“给我吧,正好马上要拿项目书过去签字。”
徐成的眼睛中闪过不明情绪,没有拒绝,微笑道:“好的,感谢您。”
贺总日理万机,对于跟她的合作事宜却异常关心,亲力亲为,很难不让他察觉到其中端倪。
-
周绵喃拿着资料等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却瞧见一个陌生美艳的女人走出来,对方化了精致的浓妆,气质不凡,莫名有些眼熟。
她正摆弄新做的美甲,抬眼瞧见自己,对视中充满莫名敌意。
周绵喃有些疑惑,却没太放在心上,踩着高跟鞋走进顶层办公室,抬手敲了敲门。
“进。”男人声线冷冽,如亘古不化的雪。
看见来的人是她,贺俞洵的神色间闪过一丝意外,很快又平复下来。
“这是你要的资料,还有合作项目书,需要亲签。”她温声说着,缓步走过去。
空气里好闻的雪松气息越发明显。
贺俞洵今日穿了一袭笔挺的深色西装,衬得他俊脸越发白皙清朗,矜贵禁欲;眉峰微蹙,高挺鼻梁上罕见地架了一副银边细框眼镜,薄唇微微抿着。
他显然正在忙,神情十分专注,执笔的动作沉稳而流畅。
周绵喃放好文件后转变方向,耐心地到沙发坐下等待,没有打扰。
几十秒过去,他抽空拿过她的资料悉数翻阅,随即放下笔,揉了揉眉心,不自觉流露出一些肉眼可见的疲态。
“若是累了就休息会吧。”周绵喃下意识出声。
对方顿时投来沉顿的目光,他静静瞧了她片刻,看不出任何情绪。
周绵喃今日化的是淡妆,黛眉樱唇,眸若星辰,目光温柔,却灿然发亮。
她被瞧得不自在,才终于察觉到这话有些逾越,立即开口,嗫嚅解释:“我不急的。”
贺俞洵漫不经心应了一声,眼神微暗,融掉里面的潮涌。
“过来。”他嗓音淡淡,言简意赅。
周绵喃走过去,打量着他在文件末尾落下一个又一个的签名,笔走龙蛇,大气磅礴。
“看这里。”他修长手指挪动,将文件中的细处指给她看。
周绵喃低头凑近了些,近到连他根根分明的睫毛都看得十分清晰,有些出神。
男人头都没抬,冷淡提醒:“专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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