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本公主的纸鸢!”女童高声大喊。
“快!你们两个,去给本公主将纸鸢找来!”
“这……”两个太监面面厮觑,脸色为难。
方才的纸鸢飞得太高,断线也是最快的,他们一时没注意,那纸鸢早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公主殿下,奴才瞧着,那纸鸢挂在了最东边的树枝上,鸢身上被戳了一个大洞!丑得很呐!配不上公主了不说,恐是找回来怕也用不成了。
这样,今天玩了这么久,公主您该是有些累了,不如我们先回去做个新的,明日再出来玩?”
离得远,芈岁没听清那女童说的什么,只是隐隐听见这么一句,还有什么公主。
她心下了然,这里大抵就是皇宫了吧。
远处,一群人又不知唧唧歪歪说了什么,没多久,那公主放弃找纸鸢,带着一对仆从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身旁的祁厌猛的转过身来,几乎是全速朝着芈岁的方向冲了过去。
芈岁吓了一跳。
待祁厌穿过她的身体,朝着后方奔去之时,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这个方向……
难不成是在寻找那个漂亮的蝴蝶纸鸢?
急忙跟上去,芈岁看到他几乎精准找到纸鸢的位置――那是在一棵很高很高的大树上。
纸鸢被贯穿,一只翅膀更是直接断裂。
“坏了……”
祁厌喃喃自语,随即,却在芈岁的注视下抱住那棵树,挣扎着想要爬上去。
可他始终不得要领,树又太大,天色将暗也没能拿到。
芈岁飘在上方,沉默着看着他。
【宿主!我为你争取到啦!】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响起,芈岁晃了晃神。
「什么?争取到什么了?」
【我向主系统反应过了,它说你完成任务积极性高,效率高,这次可以破例给你一次在暗夜里活动的特权,马上你就要有实体了!不过这个东西毕竟属于违规行为,也就是说,你会有实体,但只能有一会儿……不,应该说是一瞬间,而且,只能做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且不会被人看见。】
「……谢谢你,系统。一瞬间也够了。」
祁厌太辛苦,她想替他把风筝摘下来。
……还有,芈岁决定以后少骂系统一句,看起来,它的情感芯片是真的在慢慢升级。
芈岁飘上树梢,手指轻轻化为实质,将那破旧不堪的纸鸢抛了下去。
树下,还在努力的祁厌不知道是第几次摔下来。
看着面前地上不知为何无风掉下的纸鸢,他罕见的怔了怔。
忽然,祁厌似有所感,朝着芈岁的方向古怪的望了一眼。
没有人……可是方才明明――
那一瞬间,芈岁还以为,他看到她了。
小孩儿低着头,捡起纸鸢,朝着四周的方向各行了一礼。
她心念一动――
……
芈岁跟着祁厌回到了他自己的住处,那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地方,看样子是个下人房。
她看着他一步步拿着那只破旧的蝴蝶纸鸢,四处求人修补,可惜没有人愿意帮他,最后,一个老太监见他实在可怜,用七文钱作为交换,帮他补了纸鸢身上的大窟窿,只是奈何经验有限,那只断了的翅膀不知该如何处理。
太监问他:“九殿下,你为何非要修补这只破旧纸鸢?”
祁厌认真的看着他。
“前年,十三妹生辰,母妃答应了她带她放纸鸢,我去年问了母妃,母妃说今年我若是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纸鸢,就在我生辰时也带我放一次。”
“可……这个……”这么破旧的纸鸢,真的能飞得起来吗?
罢了。
“不收你钱了,也不知道这东西飞的――”
“能的!一定能的!谢谢你,海公公。”说完,祁厌将钱固执的放下铜币,抱着那只没有修翅膀的纸鸢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
画面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一阵漆黑后,芈岁的视角再次集中在祁厌神色。
只是这次,祁厌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身后,站着一个消瘦、气质冷沉的美丽女人。
女人看起来年纪不大,二十四五左右的样子,虽然保养精致,眼底却总携着散不开的阴霾,一阵微风吹过,将她整个人散落下来的发丝轻轻吹起,遮住了望向身前不远处拿着纸鸢,看起来十分高兴的小男孩那难辨神色的眼。
六七岁的祁厌看起来竟然要比三四岁时的模样还要清瘦些,但与那时不同的是,祁厌面上,是从未有过的真诚又灿烂的笑容。
他手里拽着一只缺了半边翅膀的纸鸢,拼了命的放线,努力往前跑。
那破旧纸鸢却总是往下掉。
无论他怎么努力,怎么去按照好不容易偷学来的技巧去做,破旧的蝴蝶纸鸢也始终飞不起来。
渐渐的,小孩气喘吁吁,嘴角也隐隐压了下来。
他停下脚步,小心翼翼的回头望着身后一直默默盯着他的女人,神色染上了几分踌躇,更多的却是着急。
他不停摆弄着仅剩一只的蝴蝶翅膀,神色越来越难看。
祁厌不明白,他用了好不容易攒到的七文钱才请海公公修到的这只这样好看的纸鸢,为什么会飞不起来?
明明他躲在大树后面,看六皇姐放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步骤,一点没有错啊?
女人一言不发的走到他身后。
“母妃……”
母妃?
这个女人居然是祁厌的母亲?
女人抬头,奇怪的目光来回扫视祁厌周身,微微偏头,手指蜷缩着又放下,神色染上不耐。
半晌,女人嘴角溢出一丝冷笑,看着后花园中的那口枯井,若有所思。
自从被接进宫之后,她与嘉庆帝的感情越来越差,这两年来,嘉庆帝总是时不时的提起那个一直被她遗忘在庄子里祁厌来刺激她。
或许,只有他死了,或者就此消失,嘉庆帝才能重新接受她。
祁厌永远是她生命里的污点。
只有他不存在了,她才能有更好的未来。
这是她这次过来的原因,可惜这个小杂种还以为她是特意来见他,给他过生辰的,书信里还说要给她准备礼物,还要让她一起放纸鸢。
真是可笑。
这折了一只烂翅膀的蝴蝶,怎么可能飞得起来?
真是愚不可及。
芈岁看到,莫妃的目光越来越沉寂,最终,她缓缓蹲下身,视线与祁厌齐平,目光里是她看不懂的冷漠。
“啪!”
一声响亮又清脆的巴掌声响彻云霄。
祁厌沉默着,捂着被打的脸颊,默默低下了头。
莫妃声音极轻,极轻的开口:“本宫说过的,别叫我娘。
行了,都七岁的人了,别玩那个破纸鸢了,跟你同龄的的那几个皇子都已经能上马了。
你却还整天只知道摆弄这些幼稚的玩意儿。
起来,本宫带你去个地方。”
“是……莫妃娘娘。”祁厌目光闪过一丝落寞。
可……那天晚上,娘亲不是答应了……?
女人伸手一把拽过那只缺了翅膀的蝴蝶,将它狠狠的扔在地上,踩着它的竹骨架,一脚踏了过去。
“唉,我的,纸鸢……”
看着地上支离破碎的蝴蝶残片,祁厌愣怔一瞬,呆呆地看向他的母亲。
女人冷眼瞥了他一眼,冷漠的声音里透露着浓重的嫌恶:“也就只有你会将那没用的破烂玩意儿当成个宝。”
没用的破烂玩意儿……
“跟在本宫后面。”
“……娘、娘娘,我们,要去哪?”,女人走的太快,祁厌需要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她。
“……”
女人目光躲闪一瞬,也仅仅只有一瞬。
余光撇见不远处的枯井,她让祁厌先走,走在前面。
“本宫带你……找你父皇去。”
父皇……
祁厌转眼眉开眼笑,心中方才因为纸鸢升起的那些委屈顿时一扫而空。
他进宫两年,还没见过父皇呢。
今日,娘亲是不是要带着父皇,接受他了?
第44章 喜欢
祁厌很高兴,他从没有像今天这般如此高兴过。
父皇,他要见父皇了。
他也会有父亲了。
他走在女人身前,脚步愈发缓慢。
余光看到地上那个被踩碎的破旧纸鸢,祁厌想了想,第一次没有十分顺从母妃的心意,又飞快地跑回去。
悄悄的将被踩碎的一截破旧蝴蝶身子捡起来,塞在了自己狭窄的袖口里。
“捡那些做什么,还不快跟上来?!”
小心扶着自己的腰,莫妃翻了个白眼。
真是看不上他这副做派别人不要的东西,他上赶着抢。
“是。”
祁厌不敢再多说什么,他压抑着满心的欢喜期待和一点点茫然紧张,朝着娘亲的方向快步奔去。
莫妃有些紧张,目光中闪过一丝挣扎。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对他动杀心,但真正实施还是现在。
前些日子,眼看着她便能晋升贵妃之位,可偏偏就在那个时候,皇后那个老东西拿这个小孽畜的身世说话,嘉庆帝心中听了犯恶心,便将她晋位分之事搁置在了一旁。
最近就连她宫中也不来了。
不过,好在昨日她被诊出已经有了身孕,再也不需要祁厌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做表面功夫来巩固位置了。
还平白添了她和皇帝之间的龌龊。
虽然将他接进宫的时候,皇帝已然认下了祁厌是他的孩子,可毕竟他降生在宫外,那夜的状况皇帝若是有心打听,也能知道一二……
嘉庆帝心存疑虑是很正常的事。
皇后那边最近与她正斗的厉害,若她迟迟不能晋升贵妃之位,怕是会在皇后手底下吃亏,现在祁厌已经帮不到她了,不仅如此,反而还是她目前最大的阻碍……
莫妃攥紧了拳头,目光仿佛碎了毒一般。
早在生他的那一天,就已经注定了今日的结局,祁厌,别怪她,就当是报答她这七年来对他的养育之恩了吧。
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肚子,莫妃目光中闪过一丝坚决。
一个野种罢了,她肚子里的这个才是真正尊贵的皇子殿下。
前几日,这小杂种来找她,说今日生辰想让她带他放什么纸鸢。
原本不想答应的,只不过……
想到什么,莫妃眸中闪过一抹暗色。
越是接近那口枯井,莫妃就越是紧张。
祁厌虽然是个小孽种,但他自幼还算聪慧,若是一会儿被他发现不对劲儿,下一次再想得手便不容易了。
两人在莫妃刻意的引导之下,走向了一处草丛密集的地方。
女人清楚的知道那里被遮掩着的地方有一口干枯的井,里面不知道有多少无辜枉死的冤魂。
而今,或许祁厌也要成为这里面的一份子了。
她默默伸出手,猛地用力想去推祁厌的后背,只是不知为何,整个身体却在不知不觉中微微颤抖。
她将心一横,猛地向前用力,就要将眼前的小孩直接推到井里去!
“娘娘,我们怎么来了这里?不是说要去找父……啊!”
*
“岁岁,岁岁?醒醒岁岁,快醒醒!”
祁厌看着床上的少女,少女此刻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点血色。
她急切地皱着眉,冷汗层层涌出,口中不断呢喃着什么。
可惜,声音太小,他总是听不真切。
少女眉宇间的痛苦神色逐渐浸染至全身。
“岁岁,别睡了快醒醒,岁岁?!”
感受着脑海中铺天盖地的疼痛,芈岁黑沉沉的意识逐渐回笼,躺在床上,伴随着少年清冷中带着焦急的声线,她费力地睁开了双眼。
看着面前面容i丽的十六岁少年,她神色恍惚、怅然,目光逐渐失去焦点。
眼前模糊一片。
半晌,一滴晶莹缓缓顺着白嫩的脸颊滑落下来。
“阿厌……”
不知过了多久,芈岁轻轻的开口,说出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她叫了他的名字,在她醒过来的第一时间。
心脏有过一丝不规律的跳动,祁厌缓缓垂首。
“我在。”
芈岁就这么看着他,也不说话,只是眼泪滴滴答答的不断落下,犹如断了线的珠子。
“扶我起来。”
“不可以,你腹部有伤。”
“不怕,慢慢的,我想坐起来,帮帮我,好不好,阿厌?”少女面带恳求,委委屈屈的出声。
她的身体只是在外人眼中看起来吓人,实则经过系统的福利,睡了一觉,现在已经基本感觉不到疼了。
空气仿佛陷入了寂静。
最终,少年还是抵不过芈岁的眼神,狼狈的转头。沉默着将她缓缓扶起来一点。
动作小心翼翼的。仿佛是怕将芈岁吓到。
祁厌从来没有过像现在一般的时刻。
少年鸦青色的微长眼睫略显笨拙的眨了眨。
他觉得此刻应该做点什么,因为,看着芈岁掉眼泪,他的心脏就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几乎让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做些什么。
这么多年,祁厌头一次觉得手足无措。
想了想,脑海中回忆起先前看到的某个宫人摸一只落雨小猫时的姿势。
看着面前不知为何哭的梨花带雨的岁岁,祁厌僵硬的伸了伸手。
可还不等他动作幅度再大一点,一只触感柔软细嫩的手便率先将他的手拉了过去,紧接着,祁厌只觉得颈间一重,一股源源不断的热意贴上了他的胸膛,顺着四肢百骸将暖流传入血脉,直至心脏――
闻着近在咫尺的少女身上幽幽的山茶花香,祁厌难得失神。
“岁岁,你的伤……”
怀中人的颤抖一览无余,芈岁并不想继续那个话题。
“……阿厌,抱抱我,好不好?”
“阿厌,你抱抱我吧。”
你抱抱我吧……
源源不断的湿润的触感传入祁厌肩头。
妖异的桃花眼闪过一抹异色,他的眼前一时间只能看到芈岁乌黑的发。
胸腔中似有一团烈火在燃烧。
许久没有见过这样鲜活的自己,他还以为,拥有如此强烈情绪的祁厌,早就死在了九年前那个春天。
眉眼轻轻弯成一个微弱的弧度,祁厌小心翼翼抬起双臂,轻轻收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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