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眨了眨眼,昨天的回忆逐渐复苏。
她穿了漂亮的裙子,吃了美味的食物,在书房里上了一天课。
然后……和他一起睡了一觉。
当然!就只是字面意思上的,躺在一张床上睡而已。
她昨天睡得不是很好。
脖子被咬了,有点痛,不是习惯的床和被子,旁边还睡了只吸血鬼。
她心惊胆战,迷迷糊糊,直到困得实在受不了了才睡着。
……怪不得她睡了这么久才醒,伊莱都已经洗漱穿戴完毕了。
“还愣着?”伊莱弯腰,在她脸颊上轻轻掐了一下,“快起床吃早饭了。”
蒂娜脸颊一热,连忙从床上跳下来。
她用了最快的速度起床洗脸刷牙。
昨天那条浅金色的公主裙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鹅黄色的棉裙。
没有昨天那条裙子那么华丽夸张,是可爱俏皮的风格,裁剪独特,布料珍贵。
蒂娜最喜欢的是侧腰上坠着的那条硕大深黄色的蝴蝶结。
依旧是伊莱微微俯下身,帮她整理好了身上的裙子,系上了背后的抽带。
蒂娜歪头,看着伊莱的侧脸,一阵恍惚。
或许是一起睡了一觉也没发生什么。
或许昨天他咬她的动作实在算得上克制温和。
或许是他现在的表情太过认真,太过无害。
蒂娜忽然就没那么紧张了。
说到底。
如果伊莱不是血族,他也只不过是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小孩而已。
他应该。
就仅仅是像打扮娃娃一样打扮她而已。
“好了。”伊莱抚平她肩上最后一丝褶皱,满意地弯唇,“很漂亮。”
“走吧。”他示意她跟上,“该吃饭了。”
今天的早餐是火腿和黄油面包,一碟牛肉和红枣,还有一大杯牛奶。
伊莱说,红枣和牛肉是补血的,盯着她吃了个一干二净。
吃完早饭,依旧是去书房上课。
维德老师已经摸清了他们的水平,教得更加得心应手。
蒂娜握着崭新的羽毛笔,在昂贵的白纸上写出歪歪扭扭的一行字。
――伊莱・亚图斯。
她用得意的眼神看了眼伊莱,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喏,我会写了,你的名字。”
“嗯。”
其实并不用她提醒,伊莱的视线一直都落在那张字迹歪扭的纸上。
伊莱・亚图斯。
他对这个名字没什么感觉,甚至可以说,有点厌恶。
但现在,看着蒂娜手中这张纸,看着纸上从她掌心绘出的痕迹。
他忽然就生出点,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情绪。
蒂娜伸长脖子,歪着头,去看伊莱面前那张纸。
捕捉到同样为“伊莱・亚图斯”,但明显比她要整齐美观的字样之时,蒂娜怔了怔,那点得意像蜡烛上的火苗一样猝然熄灭。
“……感觉……还是你写的好看些。”
蒂娜蔫下头,叹了口气,捏着那张写了名字白纸,准备把它藏到一叠崭新白纸的下面。
手指才刚抬起来,眼前一花,虚虚捏着的白纸就消失在了手里。
蒂娜愣了一下,扭头看向始作俑者。
伊莱捏着白纸,懒洋洋吐出两个字:“收藏。”
“?”
“这……有什么好收藏的?”
她写的那么丑,有什么好收藏的。
分明是想留着取笑她吧?!
蒂娜伸直胳膊,去够他捏着的纸。
伊莱挑眉,抬了抬手,即将被女孩够到的白纸又往上挪了两分。
他养的玩偶,第一次写下他的名字,怎么不算值得珍藏的东西?
蒂娜:“……”
她气得咬牙:“快还给我呀,这是我的!”
伊莱看着脸颊气鼓鼓的女孩,轻轻点了点手中的白纸:“纸,是我的。”
点了点桌上的笔:“笔,也是我的。”
“你也……”他顿了顿,视线在她身上缠绕而过,“……所以,你用我的笔在我的纸上写下来的字,当然也是我的。”
他淡淡总结:“它现在归我了。”
蒂娜:“?”
她仍然不服气,但伊莱不愿意给她,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他手中抢到那张纸。
蒂娜只好气鼓鼓地坐下来――反正只是一张纸而已,他那么想要,就给他好了。
伊莱将那张写了他名字的纸放进兜里,看着气鼓鼓的少女,轻笑:“我教你写‘蒂娜’。”
“蒂娜?”
蒂娜怔了一下,眸子闪了闪,脸上再次扬起点得意的笑:“不用。”
她抬了点下巴:“我会写自己的名字哦。”
“哦?”伊莱撑着下巴看她,“是吗?”
“当然了。”
像是要证明自己,蒂娜握住羽毛笔,飞快在洁白的纸张一笔写下“蒂娜”两个字。
一气呵成,字迹工整,还带着两分少女独有的秀气,确实比刚刚的“伊莱”两个字好看多了。
伊莱轻笑:“怎么学的?”
“别人教的啊!”
准确来说,是小女孩教她的。
和绝大多数小孩一样,蒂娜最先学会的字是一二三四五六七……然后就是自己的名字。
孤儿院的小孩没有珍贵的纸笔,她用小木棍在地上写了无数次自己的名字。
――蒂娜。
“……”
“别人……教的……”
四个字在伊莱齿间轻声流转。
他蓦的抬下了眸,沉沉:“谁?”
他灰绿色的眼睛突兀地坠上来,紧紧缠着她。
那一瞬间,蒂娜后背猛地窜上一股凉意。
“就、就是……小时候的一个朋友。”
“……男的?”
“女孩子呀。”
蒂娜顿了顿,“是个很漂亮很可爱的小女孩。”
“……哦。”
那股莫名的凉意,忽然又毫无痕迹地消散了下去,仿佛刚刚不过是她的错觉。
伊莱:“你之前说……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孤儿院也有很多,和我一样的小孩呀。”
伊莱点头:“嗯……那后来呢?”
后来……
蒂娜抿了抿唇。
说来也奇怪,后来的事情,她怎么都有点想不起来了。
好像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再也没有见过小女孩。
对于孤儿院的小孩来说,离开孤儿院的方式无非只有两种。
一种是死亡。
另一种是找到了领养人。
蒂娜按下心中隐隐约约升起的不安。
小女孩那么可爱,那么漂亮,肯定不会死去。一定很快就找到了愿意领养的夫妻,将她带走了吧。
“伊莱大人,蒂娜小姐。”
维德老师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索。
“今天的课程到这里差不多结束了,给两位留下一个简单的作业吧。”
伊莱不置可否,蒂娜连忙点头:“好的老师。”
维德递给他们两个薄薄的小册子:“一个简单的课外读物,如果可以,最好在明天之前看完上面的内容。”
明天……
蒂娜小心翼翼地接过,放进腰间的小包里:“我一定会看完的!”
伊莱轻啧一声,随手接过小册子放在桌上,拉着蒂娜往外走:“好了,去吃饭吧。”
蒂娜点头,上了一天的课,她也觉得,有点饿了。
今天的晚餐也很丰盛,是一盆滚烫的奶油浓汤,一份口蘑虾仁,一叠炸猪排和一碗烩面。
香气扑鼻,都是蒂娜没见过,也没吃过的美味。
蒂娜反应过来之前,就将自己的那份晚餐吃了个一干二净。
毫无疑问,她又吃撑了。
甚至比昨天撑得还要厉害。
蒂娜扶着圆滚滚的肚子回了卧房,知道什么也不会发生,这一次,她心里的紧张比昨天消下了不少。
洗漱完毕,蒂娜穿着嫩黄色的睡裙,笔直地靠在床头,拿着那本维德老师给的小册子,在手上翻来覆去的把玩。
女孩的注意力显然不在那本小册子上,她翻得随意,视线毫无落点,湛蓝色的圆眼睛灵敏而机巧地转着,一会侧一下脑袋,看向伊莱的方向,欲言又止。
伊莱失笑:“想说什么就说。”
蒂娜条件反射偏过脑袋:“才……才没有。”
“真的?”伊莱挑眉,“你可想好了?”
他微昂着头,手指随意地耷在额上:“我现在心情好,说不定……你问什么我都会回答。”
……
伊莱清澈的少年声中带着含糊细碎的笑意,散落在指尖的发丝洒下一片模糊的阴翳,他灰绿色的眼睛藏在阴翳中,慵懒地缀着她。
确实如他所说,是心情极好的模样。
蒂娜抿了抿唇,心中的疑惑和忐忑再也压抑不住:“那个……明天也是和今天一样吗?”
“明天?”
伊莱愣了一下,眉峰了然地一挑:“当然不是。”
不是啊……
蒂娜怔了一下,这个答案,在她预料之中。
当然不可能每天都这样。
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女仆。
她只是一个被血族囚禁的食物。
怎么可能一直过这样的生活呢?
美丽的幻梦也只有十二个小时的保质期。
再漂亮的玩偶也总会有让人腻烦的那一天。
伊莱能带她体验几天这样梦幻般的生活,她就应该庆幸满足了。
蒂娜是这样想的。
但真正听到的时候,她发现,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坦然。
失落密密麻麻,难以控制地涌上来。
要是这样的日子能长一点,再长一点就好了。
……
蒂娜慌乱地垂下眼,试图遮住自己眸中太过于明显的情绪。
她吸了吸鼻子,再次把手中的羊皮小册子翻了一遍:“这……这样啊。”
“可是――”蒂娜盯着手中的小册子,抿唇,“维德老师给我们留了作业。”
“嗯。”
蒂娜:“他、他明天可能会想要检查。”
所以至少,能不能,让她再上一天课?
就一天也好。
蒂娜忐忑不安地望着伊莱。
伊莱一字不落地将她眸中所有情绪尽收眼底。
他轻啧一声,搭在额上的手指落了下来,脸上的散漫之色散了大半。
“你说的没错――他明天可能会检查。”伊莱轻轻敲了敲她掌心的册子,“所以……你今天可要好好看完。”
蒂娜眼睛猝然一亮。
“当然!我当然会的!”
伊莱这句话的意思也就是说……她明天也是可以去上课的对吧?!
伊莱沉沉望着她眸中的雀跃,扯了扯唇角:“你不问问我――明天哪里和今天不一样?”
那种东西哪里还需要问。
毫无疑问,美味的食物,漂亮的裙子,都会和今天不一样了吧。
蒂娜顿了一下,还是从善如流地乖巧询问:“那……哪里不一样?”
伊莱扫她一眼:“明天没办法陪你吃饭了,我有些事情要忙。你自己去餐厅吃饭,乔治管家会照顾好你。”
蒂娜:……?
嗯?
仅仅只是,没办法一起吃饭?
而不是没有饭吃?
她猛然反应过来,伊莱口中的不一样,和她理解的,似乎并不是一个意思。
她……明天还会有美味的食物?
“那……吃完饭呢?”蒂娜小声。
“上课啊。”
伊莱答得理所应当,“最近几个月,你恐怕都要和我一起上课了。”
伊莱垂了垂眼皮,灰绿色的眼睛里落满阴翳。
他不是父亲和母亲选定的继承人,从小没有受到过任何教育。
如果是奥利弗・亚图斯,应该能十分怡然自得,如鱼得水的掌握这一切吧。
几、几个月?!
可以上课几个月?
从天而降的巨大馅饼砸得她有点懵,蒂娜慢吞吞地哦了一声,内心的焦躁感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加上涨了。
她本来都做好了,随时回到囚犯生活的心理准备。
可现在,扑灭的希望又燃起了簌簌的小火苗。
“那个……”蒂娜到底忍不住,吸了口气,靠过去,小心翼翼,“伊莱大人,我能再问您一个小小的问题吗?”
“当然可以。”
“嗯……”蒂娜屏住了呼吸,咽了咽喉咙,“接下来的每天,都可以这样吗?”
伊莱好笑:“‘这样’是哪样?”
“……”
“就是……”
“就是……”蒂娜脸颊扑上粉红,“每天都能吃美味的食物,穿漂亮的裙子,还有……上课?”
她一口气说完,错开视线,几乎不敢看伊莱的眼睛。
生怕那里面布满恶意的嘲笑和讥讽。
“不然呢?”
可没有,没有恶意和讥讽,只有他慵懒而随意的声音如时撞进她的耳朵里。
像天籁一样。
蒂娜:“……”
女孩的眼睛像繁星一样猝然闪亮。
湛蓝色的,像是经历了一遍又一遍的濯洗,让人忍不住想把它收藏到保险柜最深处的位置藏起来。
内心的一点恶劣轻而易举被勾起,蠢蠢欲动,伊莱忍不住就想要逗弄她:“但也不一定。”
蒂娜:“嗯?!”
伊莱:“也不一定每天都这样。”
蒂娜:“……”
那,那是当然的。
谁也不可能每天都吃美味的食物,谁也不可能每天都要穿漂亮裙子。
老师也总会有要休假的时候。
并不需要每天都这样。
只要再有那么几次,三次,不,两次也好。
“以后或许还有马术、宴会、乐器……很多很多的东西。”
蒂娜像被烫到一样抬起了脑袋,张大了嘴巴。
……
马术?
宴会?
“很多东西,我都不会。”
伊莱面无表情地,撕开自己一层层缠绕的伤疤,“所以,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会在亚图斯堡学习。”
“就麻烦你……陪我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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