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子即将要结束,手上的伤口却忽然被扯到发痛,断裂的琴音混合着季禾的抽气声一同响起。
“没事吧?”
徐知妄倾身凑过去。
还以为伤口结痂了会好点,没想到还是对正常活动有影响,季禾抬头看向徐知妄,“你怎么过来了?”
“手怎么搞的?伤成这样。”
他动作很自然地察看季禾的伤口,眉心紧皱。
“不小心被玻璃划伤的。”抽回手,季禾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他:“找我有事?”
“今年跨年我们准备去挪威,一起?”
圈子里季禾跟徐知妄还有乔遇一行人从小玩到大,关系也最好,往年跨年大家也都是一块儿庆祝。
但今年她不太想参加。
可临近年关,各种宴会的邀约纷至沓来,想起上次被苏瑜音逼着相亲的经历,季禾还是迟疑着点点头:“好啊,只不过那天晚上我还场钢琴演奏……”
等节目结束,再加上十几个小时的航程,时间并不合适。
“你愿意去就行了!正好那晚我得陪老爷子吃饭,到时候结束了我来接你,直接飞过去和他们汇合。”
说完这话,他不由偷瞟季禾的脸色,心中窃喜:哪怕是在万里高空的枯燥航程中迎来新的一年,可如果陪在身边的人是季禾,那就值得期待。
季禾没出声拒绝。
耳边忽而传来他的疑惑:“你把那条珍珠手钏摘下来了?”
她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右手手腕处。
那条黑珍珠钻石手钏是当年季禾的亲外婆送给她的礼物,这么多年她一直戴着,很少会把它取下来。
那晚从医院回宿舍的第二天早上,季禾就发现自己的手钏不见了。
“嗯,手受伤了戴着不方便,就正好收起来。”
那条手钏大概是掉在了清水巷,她思索着有时间去把它找回来。
心头虽隐约感到奇怪,但徐知妄并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隔天下午,他正好约了人在valentine会所,见到那条珍珠手钏出现在了这个它本不该出现的地方。
“恐怕整机空运回来,最后能用的没多少,那花贼难养。”
“你要那么多花干嘛?”
何R和季恋恋的声音一前一后接连响起。
瞥了一眼半路遇见跟过来的季恋恋,徐知妄没回答她的问题,看向何R:“那就多运几机,到时候让人把开得最好的挑出来。”
朱丽叶塔玫瑰,漂亮但难养活,偏偏徐知妄在一众的品种中选定了它。
何R摸摸了摸下巴点头。
对于徐知妄让他帮忙买花空运回国的事,心里猜到几分用意,正想调侃他几句,余光扫到季恋恋颇为难看的脸色,下巴微扬:
“我先走了。”
包厢里顿时只剩下他们二人。
徐知妄说:“我送你回去?”
季恋恋心里不高兴,也没回答他的问题。
刚出了包厢,听见跟在身后的少年叫她的名字,又忍不住停下来,嘟嘴还没张口。
下一秒,徐知妄的话彻底惹恼了她。
“我托人买花的事,你别往外说啊。”
这个往外指的是谁,她瞬间明白。
高跟鞋踩得带上了恼怒。
季恋恋这一出来得莫名,徐知妄歪头,盯着她的背影瞧,没追上去。
缓步不疾不徐地下楼梯,拐角处,正好觑见了一道挺眼熟的身影。
立在栏杆旁回忆在哪儿见过,终于,徐知妄想起来这人是谁。
拐角的地方突然闯出一个人,来不及错开,两人的肩膀擦过。
很重的力道,像是故意招惹。
背包掉在地上,一个不算精致但很崭新的盒子掉出来,盒子里的东西露出一角。
陆时延弯腰去捡,那人却比他更快地动作。
“谢谢。”
他伸手去接,见到那人的面容后也是一愣,认出了这是季禾的朋友。
极品孔雀绿黑珍珠,颗颗圆润饱满,伴色丰富明显,中间镶嵌有老式切割蓝钻,色彩浓郁饱满,闪耀生辉。
这是一条令人一见难忘的手钏。
徐知妄一眼认出这就是季禾的那条手钏。
两人抬眼对上,目光碰触间暗潮涌动,并不友善。
盒子被人用力握住,僵持的功夫,陆时延看见面前的人笑了下,神情倨傲:
“好巧,不过――”
“这条手钏不是属于你的东西。”
对于徐知妄明晃晃的嘲讽,如果忽略掉暗自握紧了的拳头,陆时延冷静得多,甚至还能笑着跟他说话:“这的确不是我的东西,但――”
“你又怎么知道,这不是手钏的主人让我代为保管的呢?”
很平静的一句解释,听得徐知妄心头又惊又恼,顿时让他处于下风。
手上使力将盒子抽回来,妥善地收起来放包里,陆时延连看也没看徐知妄一眼,冷淡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徐知妄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周身气场泛冷。
跟上来的经理见状,战战兢兢地问怎么了。
刚想让他滚开,忽而想到什么,徐知妄看着陆时延的背影,问道:
“那个人是谁?”
“他啊,就一高中生,叫陆时延,在这儿驻唱赚钱。”
“高中生…”
徐知妄着实没想到,双手插兜,盯着那个方向迟迟没说话,就在经理琢磨他的心思时,徐知妄偏头扫了眼经理,嗤笑开口:
“请一个未成年,不违法的吗?”
这话一出,经理背后霎时一层冷汗,“徐少言重了,我们这儿都是合法的生意啊!这人他是成年了的,而且……他好像还认识季小姐。”
抬头偷偷瞟见徐知妄的脸色,经理后半句的辩驳立马止住,也不敢再提。
第26章 破裂和靠近
◎“我真是……”好喜欢你啊。怎么办?◎
出了会所,湿漉泛潮的寒气吹得人的头脑顿时清醒,季禾胸腔中的恼意被强压下去。
摁亮手机,没收到想看的回复。
另一条微信恰好弹出来。
是徐知妄:
【我新买的马,怎么样!现在有空吗?】
配图是一张黑色良驹。
季禾想起了十分钟前会所经理的话。
“季小姐,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您说这…我们也不敢得罪徐少……”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会所经理的每一句话都在暗示是陆时延得罪了徐知妄。
所以,他只能走人。
季禾这几天有些避着陆时延,两人的联络也通常以她的冷淡结束。
在得知了那条手钏是被陆时延捡到后,正好今天有空,她就过来了。
只是没想到,无意中撞破了这件龌龊。
回到车上,季禾面无表情地发了条回复:
【我现在过去。】
徐知妄所在的马场就在市中心,离会所不算远,因为是私人马场不对外开放,季禾很轻易找到了他。
黑色的马匹矫健壮硕,上面的人身姿灵敏,潇洒帅气,画面十分吸睛。
除去赛车时的张扬肆意,更添游刃有余的掌控感。
任谁都得承认,徐知妄是有瞧不起人的资本的。
随着一声“吁”,马术师将马牵着,季禾看着他走过来。
“怎么没换衣服?”他笑着开口。
“我刚从valentine会所过来。”
季禾注意到徐知妄倒茶的动作停了下。
然而下一秒,他的语气寻常:“是吗。”
神情没丝毫的在意。
此刻的情绪说不清是气恼更多,还是失望更多,季禾靠在沙发上,看着他:
“因为什么?就因为看他不顺眼?所以”
“因为敌意。”徐知妄抬起头,收起了一贯的玩笑脸,认真注视着她:“不管是我对他,还是他对我,彼此都抱有敌意。”
“那条珍珠手钏为什么在他手上?老实说,季禾,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
他的话如当头一棒,将季禾砸得清醒。
抬眼目光相接,徐知妄的眸光灼灼。
季禾移开了眼,眼睫轻颤。
“那条手钏被我弄掉了,后来我才知道是被陆时延捡到了。”
她的声音很轻,说完这句沉默了许久。
季禾站起身,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认真,“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不会因为谁而改变。”
即将走出包厢的时候,身后倏而响起杯子掉落的破碎声,传来的惊呼声。
季禾没有回头。
滑动定位导航的指尖卸力般地停下来,季禾趴在方向盘上,刚才徐知妄的话让她的心情变得沉重又迷惘。
她没想过自己未来会喜欢上谁,也就不期待有人会爱她。
爱这种情感,在季禾从小到大经历的教训中,是避之不及的东西。
手机忽然震动,是陆时延迟来的回复:
【才看到消息,抱歉,你去会所了?】
又一条:
【我现在就过去。】
车窗外的人物快速移动,季禾并不准备再过去,手钏什么方式都能拿回来。
途经十字路口恰逢红灯。
在川流不息的人行横道,季禾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黑色的羽绒服,浅蓝发白的牛仔裤,高高大大的少年在一众人群中很是显眼。
小心闪避着来往的行人,一路奔跑,看得出他的心急。
季禾晃了神。
后边儿的鸣笛声示意催促,在车子重新驶动的下一个瞬间,季禾打转方向盘,偏转了原本的路线。
一路留意,她却没再看见陆时延。
车子再次回到会所,正当季禾怀疑自己不该回来时,视野里闯进了一个人。
打开车门后的冷暖刺激。
快速奔跑后的运动刺激。
谁也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冷空气中心跳声过快,逐渐重合在了一起。
弯腰平缓呼吸,呼出的气变成了白雾。
包被他正面背着,透着正经的可爱。
陆时延从包里拿出那个盒子,递到她面前:
“那天在院子里捡到的时候沾了灰,不知道该怎么保养,只简单擦了一下。”
手接住那个盒子,瞥了一眼,季禾没打开。
抬起的视线停留在了陆时延的脸上。
他是一路跑过来的。
脸染上薄红,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汗,除了起先几个字带上喘息,现在已经平稳下来。
目光缓缓向下移。
黑色的羽绒服拉链没有拉好,敞开的上半截――
红色的员工服还没来得及换下。
突然地,季禾对他这些天的隐瞒,一点儿也生不起气了。
愧疚的情绪瞬间压倒理智。
回到车上,将手钏随手放到一旁,找出纸巾递给陆时延。
季禾忍不住蜷收十指,侧眸盯着那截红色的员工服,问:“…你找到新工作了?”
纸巾掠过鼻尖,带有淡淡的茉莉花香,不知道这是不是纸巾本身的香味。
陆时延嗯了声。
偏头盯着她的侧脸,猜到了几分她今日的异样,于是温声告诉她:
“现在的兼职是在一家便利店,虽然比不上会所的薪酬,但是…轻松很多,我能更好的准备高考。”
“不用愧疚,我离开和你没有关系。”
季禾垂下眼,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觉得好受:“他误会了我和你的关系……”
闻言,陆时延抿唇笑了笑,恍然“啊”了声,拉长了上扬的尾调,专注盯着她:“我也是呢。”
“什么?”季禾没懂他这句话的意思。
“我还以为――他是你的男朋友。”
这回他将话说得明白。
停顿了一下,陆时延迷人耳的嗓音带上些微的委屈和不遮掩的失落:“是因为他,所以你这段日子才躲着我吗?”
他都知道了。
季禾闭了闭眼,被他直白地问出来,心下觉得尴尬。
侧身两人面对面的,季禾抬眼和他对视,羞赧的热度把小脸染上绯色,她嘟哝一句:“我没有男朋友。”
至于躲着他……季禾更不会承认。
唇角下意识上扬,陆时延极力绷直了唇线,显得情绪不那么明显的外露。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离开会所的那天。
经理把工资和赔偿都给了他,暗言不敢再用他。
当时陆时延心里还有疑惑,可即将迈出会所离开的前一刻,他突然就转身看向二楼的方向。
和徐知妄视线相撞,那一刻什么都心知肚明了。
心微动,陆时延靠近了一点点,茶言茶语:“那你别因为这个去怪你的朋友,我没关系的――”
“你也可以继续和我保持距离。”
“……”
季禾觉得他这话怪怪的,还没理清思路,感觉到他的靠近,脑子没反应过来,便伸手抵住了他。
温凉的手心触碰到一片火热。
季禾的手顿时僵住。
心不受意志地跳了下,她抬起头,正正好瞧见了自己掐住陆时延脖子的手。
与其说是掐,倒更像是呈控制状的动作,根本没什么力道。
季禾身高不矮,但陆时延却很高大,坐下来便衬得她小小的。
抬头平视只能看见他的脖子,于是她清楚看见陆时延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柔软掌心下,这种感觉更是清晰,指尖能感受甚至掌控住他律动的脉搏……
手不受控制地收紧,季禾听见他嘤咛了一声,这声音让她愣了一下。
抬起头懵懵地看着他,陆时延眼底倒映出她此刻的模样。
被人扼住脖子的感觉并不舒服,甚至有生命受到威胁的感觉。
但陆时延惊诧发现,当那双柔软却略显冰凉的手触碰到自己的时候――
仿佛是她在触摸他的心脏。
此时的心跳频率异常得惊人,在给以她回应。
陆时延也伸手,大手完整覆盖住了她的手。
终于,季禾反应过来,一把松开了陆时延的脖子,脸彻底变得通红。
甚至没注意到被陆时延拉着的手,说到最后声如蚊蝇:“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他摇头,不在意。
垂眼盯着眼前那白皙细腻,和他相比,纤弱得仿佛能被轻易折断的脖颈,克制住想要接近触碰。
随着他的话落,季禾终于注意到两人贴在一起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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