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禾没想到陆时延会这么回答她,于是她重复一遍所有人都认为的观点,“毕竟失去这些,季禾大概是会破碎的。所以啊,我做好那些他们认为有益的事不就足够了吗?”
这是个疑问句但陆时延觉得季禾心里早已经有了答案,他原本想说的话也变得简单起来,“都不在乎这些的人,也不会因为失去了就破碎。更何况就算知道有些事是错的,我们还会去尝试,不是吗?”
季禾渐渐收敛了那副神情,怔怔地看着他。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已然郑重,“最重要的是,没有任何人可以道德批判你的选择。季禾,你好像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陆时延一口气说完这番话,没来得及去注意季禾的反应,自己带有了几分明显的后知后觉的闪烁。
他定了定心神,耳畔一道带笑的声音响起,“真的很好吗?”
季禾粉白的下巴陷入柔软的抱枕,柔软的发丝垂在两颊,笑容更大,桃花眼弯得眼尾上翘,嘴角弧度浅浅的,一瞥一笑都是动人的痕迹。
声音很低,好像真的在问陆时延,又像是一句低喃。
“我也觉得,我也这样觉得。”她加重了后半句,像在撒娇似的,“你也好好啊,陆时延。”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不好,也不否认自己好的一面,但一直忽视。
赞美一直有,真心、奉承…但没哪一句,在季禾听来像今晚这般,动听。
季禾眼尖,发现他耳尖处悄悄蔓上了薄红,于是坏心的想要逗他。
躺椅虽大,但加上一个身量高大的陆时延还是显得小了,两人相隔寸余,偏头对视间近得可以看清彼此的细微表情。
陆时延不知道是回想起什么,他正过身子,慢慢把头垂了下去。而季禾今天,也是被烧得有些不理智了。
见他那模样,季禾不知道他怎么了。仍想问他,于是偏头望着他,语气里有一丝的期盼,“陆时延,我想听你唱歌。”
见他终于抬头,她笑了下,“可以吗?”
季禾回忆了下,目前为止她一直知道陆时延在会所驻场赚钱。她也见过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
那晚的记忆太深刻,以至于,莫名的,季禾在刚才盯着陆时延瞧的那几秒间,脑中突然闪过这个想法。
他答应了,她不是很意外,不知道为什么。
公寓内恰好有一把吉他,季禾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放那儿的。她找出来给他,看他拨弄。
他的神情很专注。
季禾突然有些疑惑,她心里相信陆时延是个做事很认真的人,但一直不知道他会对什么专注,或者执着……
她的目光落在他手上,隐约有了答案。
季禾选的是一首很小众歌,曾反复听过很多遍,她很喜欢。尤其是,现在由陆时延唱出来。
他就着软枕直接坐在躺椅旁。
手上流畅的吉他声流泻出,是略轻缓的调子。他发音标准、咬词清晰,简单的哼唱部分尾音上扬,也被他渲染上几分缱绻的意味……
不知不觉中,季禾已经侧躺身体微蜷,小脸压在胳膊上。
顺着这个角度她的目光正好看清陆时延手上的动作。那双手生得骨节分明、修长好看,在吉他的漆身下更显冷白。
室内光线略暗,季禾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盯着双手手。不知道他手骨上的疤怎样了?
她心想。
季禾压低眼睫,许是药效上来了,她此刻心里也很宁静,就连身体的不适感似乎也褪去不少。
她轻合上眼,涌上一瞬间的念头,突然觉得就算只是这样也很好。
声音渐渐变小直至消失,在陆时延这个方向看过去季禾就是睡着的状态。
于是他轻手把吉他放在一旁地毯上,长腿盘坐,一眼未动地瞧着眼前的人。
这样的姿势不知道两人保持了多久。
最后,陆时延伸手把悬在半空的薄毯提起盖在季禾身上。整个过程,人都是提着气的。
做完这一切他便准备离开,可下一秒,他转身欲走的动作僵直住。
柔软的小手握住陆时延的手腕,接着像是没有骨头似的,往下滑落,最后紧紧勾住陆时延的手指。
季禾已经尽量抬头了,可他实在太高了,最后也只是瞧着被她拉住的那双手。
笑了笑,一脸娇憨,声音也是轻轻的,“谢谢你,陆时延。”
事实上,这一刻的陆时延恐怕也没反应过来季禾的这一番话。
被季禾触碰过的皮肤带起一阵战栗,手指僵硬住,动也不敢动。
他想说什么,低头发现眼前的人又睡了过去,手上一松劲儿,直直地滑落。
陆时延反手动作迅速,直到把那只小手握紧在掌心才反应过来。掌心微松,不自觉地放轻所有动作。
饶是陆时延也怔楞了一下,笑得有些无奈,最后只得帮她重新盖好毯子。
离开之前,他细心地检查了所有的电器,又将灯光的亮度调好。
第23章 故意过敏
◎“那个人有点眼熟”◎
一连三天,陆时延都坚持翘课照顾季禾。
可是她的感冒却没丝毫好转,甚至还加重了些。
长时间的输液,留置针已经在暖白的皮肤上留下一块淤青,季禾看着何医生最后贴上的输液贴,掀眸,问道:
“今天是最后一次了吧?”
“对。”何医生抬了抬眼镜,还是忍不住再叮嘱道:“…还有就是,这几天你需要饮食清淡,好好休息。”
“如果你能照我说的,把安眠药给我,那我当然能好好休息。”
何医生是季家的私人医生之一,一直负责照顾季禾,所以对于她常年靠安眠药入睡的情况,也是知情的。
但自从去年的意外后,他就开始阻止季禾服用安眠药。
见面前的人仍是不说话表示拒绝,季禾也觉无趣,于是让他离开。
门铃适时响起。
季禾看了眼挂钟,心中猜到了来人。
“――你好。”
接连三天的碰面,何医生看着门口的少年,终于在离开前主动同他打招呼。
陆时延也觉得意外,礼貌点头回应,“你好。”
两人即将擦肩而过,何医生看着那道高大身影,忽然出声,鬼使神差地将先前的那番叮嘱说辞,重复地又告诉了陆时延……
“你还觉得有哪儿不舒服吗?”陆时延关心道,何医生的话被他放在了心上。
“我没事,你不用管他。”季禾看着那盒粥,蹙眉,转移话题道,“陆时延,我不想喝粥了。”
这三天在公寓养病,季禾的精神也很差,换了以往,她一个人待着直接断联都是正常的。
现在好容易才恢复了些,于是她放好了粥,笑着对陆时延说:“我请你吃饭吧?”
推车里放满了食材。
季禾在思考,自己怎么就答应了陆时延在公寓做饭。
室外的晚风料峭,季禾将手放进外衣口袋,余光瞥见了那双被风刮得泛红的手,因为提着购物袋,手背的筋骨清晰。
视线停留了那么几秒,季禾抬头看着他,“要不直接点外卖吧?”
陆时延冲她摇头,“我给你做饭,比较健康,不会等太久的。况且何医生也叮嘱了,你需要清淡饮食。”
“……”她不是这个意思。
季禾的住所是独层公寓,因此在看见灯光折射在地面上的影子时,她伸手拦住了陆时延。
来人是季恋恋。
“有事?”
“大伯母让我来的。”显然是等了一会儿,季恋恋本就不耐,见季禾态度冷淡,她说话时也就不免呛人,“看样子你是真忘了,今晚程家老爷子的寿宴。”
她侧头示意几个化妆师先进去,目光这才注意到跟在季禾身边的陆时延。
直白地上下扫视一番,季恋恋眼神悄然变了瞬,语气带上了笑意:“姐,这位是?”
“帮忙的。”
季禾面不改色地回答她的问题,让陆时延把东西放下,刻意拉开了疏远距离,“谢谢,你可以走了。”
陆时延眸光轻闪,闻言只是抿唇没吭声,听话地将东西放好,离开前忍不住抬眸看季禾,她一眼也没看他……
视线和季恋恋对上,她勾唇似笑非笑,陆时延的记忆里对她有模糊的印象。
“那个人有点眼熟。”
身后响起季恋恋的试探,季禾脚步稍顿,并没给出任何反应。
一排排展列出的礼服繁复华美,指尖划过,季禾随意挑了件抹胸黑色礼裙,款式简约却很挑气质。
因为生病的缘故,季禾气色不大好,今晚的妆容也偏浓绮。
镜中的人被装扮得实在美丽,季禾眨了眨眼,对周围的几人道:“你们可以出去了。”
手机接连不断的震动,显示出那头的人的无声催促。
季禾的嗓子又痒又干,化妆间里却没有热水,她动作颇为熟练地从梳妆台的一个抽屉中拿出药瓶。
――是蟹壳素。
季禾对螃蟹过敏。
动作丝毫不迟疑地就着一杯冷水服下,直让人难受,她终于克制不住地低低咳嗽起来。
因为对于剂量和时间的精准把控,季禾强忍住浑身的难受劲儿,来到客厅时身上已经开始不正常地大片泛红。
“怎么化个妆就变这样了,你没事儿吧?”
季恋恋被季禾的眼下的情况吓了一跳,着急想要送她去医院。
“不小心碰了螃蟹,我已经吃了过敏药,没什么事了。不过你也看见了,现在的情况我肯定没法出席程家的晚宴,你先走吧。”
季恋恋心思简单,没怀疑季禾的话,但仍迟疑着问了一句:“真不需要送你去医院。”
“不用。”
公寓又重归于安静。
利索地把手机关了机,扔在一旁。
落地镜中的人还穿着黑色晚礼服,妆容精致,只是浑身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看上去妖冶又破碎……
季禾不是第一次对自己用药,故而对剂量和效果向来心中有数,但这次不知是因为生病导致免疫力下降,或是其他原因。
这回的过敏反应格外严重。
一直到第二天,她身上的过敏症状才勉强好转。
估摸着时间,还没到中午,季禾趁着陆时延还没过来前,先一步去了一中校外堵他。
季节在悄然过渡,阳光也浸上几分湿潮。
在一水的蓝白色校服的人流中,季禾一袭白色风衣,棕色棒球帽半遮容貌,尽显低调却遮不住的亮眼,令人频频侧目。
大概十分钟前她给陆时延发的微信,但季禾并不确定他是否看见。
就在耐心即将告罄时,校门口终于出现了她久等的人。
只是……还跟着多余的人。
眼瞧着距离愈发拉近,乔见跟在陆时延身边没离开的架势,季禾借旁边的香樟树试图遮掩住自己。
不想被乔见窥破来意。
香樟树不小心泄露出了衣角,随风被拂动,找借口打发走乔见,陆时延朝树下的人走去。
“乔见已经走了。”陆时延温声解释,复而垂下眼,“你怎么来了?”
语气中暗含着他自己也未曾发现的忐忑。
“你饿了吗?不如…先去吃点东西?”
季禾没着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笑着提议道。
一种附近的餐馆很多,味道另提,种类十分的丰富。
季禾没挑,跟着陆时延去了一家他认为还不错的面馆。
实则并不然,一中校内开设有食堂,而陆时延作为特招生,除了学费全免外,还另有奖助学金各项补贴,为了省钱,他一向只在食堂吃饭。
这家面馆,他也不过是向旁人主动打听。
面馆的生意很好,二人好容易才找到处位置坐下。
季禾放下菜单,支着胳膊盯着面前的人:“这顿不算,下次我再请你吃饭。”
“为什么。”
陆时延垂头,用纸巾仔细擦拭桌面,避免她的漂亮衣裳被弄得脏污。
听见她的话也只是动作一顿,心中不可避免地想起昨夜她那句尽显疏离的话。
轻撩眼皮,陆时延眸中的复杂情绪看得让季禾简直心虚极了。
粉唇微张,季禾不知道怎么解释,于是诚恳地道歉,“抱歉,昨晚…出了点意外。”
陆时延心里有点儿失望,但没流露出来,反倒微笑着安慰季禾,说,“没关系的。”
这让她更愧疚了。
季禾点的是一份阳春面,上餐后,她才发现自己忘了备注不要葱。
她并不挑食,但对于不喜欢的食物也绝对不会去碰它。
可是这份,陆时延已经付过账了……
就在季禾准备尝试今天勉强自己一回的时候,一只大手平稳地交换了面碗。
二人点的都是阳春面。
季禾听见他说:“我把这份的葱挑出来了,也没有碰过,你吃我的可以吗?”
微怔愣地点头,等季禾反应过来后,她已经在吃原本属于那份陆时延的面。
抬头有些疑惑他怎么知道自己不吃葱,又觉得这话问出口不免沾上了歧义,便也就没有问。
季禾来找陆时延是想道谢,可四周的环境嘈杂,让她迟迟没机会说出口。
店外不知何时下起小雨,冷风适时扬起,陆时延和人擦肩而过时,被人撞得手中的包掉在地上,书也洒了出来。
季禾也弯腰去捡,泥泞的水渍弄脏了衣服也不在意,甚至还用白色风衣去护着他的书。
只是指尖在触及一盒巧克力时,骤然僵硬了几秒。
她在犹豫中将巧克力捡起来。
它的外包装很精致,是一款国外的牌子,最重要的是
――这是该品牌的情人节限定款。
一些微妙的情绪上升,季禾的话出口那一瞬将自己都惊住,“这是你买的?我能吃吗?”
奇怪又别扭,她心中立马觉得懊恼。
陆时延伸手接过来,端详了两秒,摇头说,“不行,这……”
话没来得及说完,不知他看见了谁,忽然留下一句“等等”,便立时连伞也没撑,冒雨跑了出去。
目光静静跟着那道高大背影,见他停在了一个女孩面前。
同样的蓝白校服,看起来很是合称。
季禾忽觉无趣,收回视线,撑开伞准备独自离开,心想着在微信上给陆时延道谢就行了。
台阶很高,阶数还多,季禾垂首走得又慢又谨慎。
黑伞挡住了前方的视线,直至余光里忽然闯进一双裤脚被打湿的长腿,她终于抬头看过去。
两人对立而站,季禾在台阶上,他在台阶下,陆时延仰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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