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荔荔愣住了,“我?”
“你在商场门口碰见杨潇,那天的纠纷,被小人拍了视频,恶意剪辑,造谣诽谤,发布在了公共论坛上。”秦朗一口气说完,旋即宽慰道:“莫慌,昨儿深夜发的帖子,被聪哥熬夜玩手机凑巧发现了,通知了我,我喊上周鹏,已经在联系贴主和论坛管理员删帖。”
“……昨晚为什么不告诉我。”
“深更半夜,告诉你也无济于事,我们仨一商量,索性让你睡个安稳觉。”
艾荔荔难以置信,定睛观看视频,怒从心头起,“杨潇,哼,一提他,我就满肚子气!”
秦朗指了指屏幕,“贴主掐掉了原声,刻意给其余人打了马赛克,仅露出你和杨潇。”
“既缺德造谣,又注意保护路人隐私,不完全是不可理喻。”艾荔荔忍着怒火,分析思考,可见到视频末尾公开了自己的手机号码,瞬间忍无可忍,怒道:
“居然公开了我的联系方式?!想借着造谣诽谤的视频煽动网络暴力?”
“等等!”
“怎么?”
艾荔荔关闭视频,查看通话记录和收件箱,恍然冷笑,“难怪了,半夜有陌生人来电,当时静音了没听见。另外,你看,骚扰短信。”
秦朗接过她的手机,翻看信箱,看见几条“小小年纪不知廉耻”、“美女约不约”、“一部水果机能陪叔一晚吗”之类的挑衅侮辱短信。
“不明真相的无聊路人,甭理睬。”他并不意外,却仍被激怒,意欲反手删除、拉黑,转念一想,却嘱咐:“先别删除拉黑,保留着作为证据。要有心理准备,假如论坛拒绝删帖,等转发、点击数目达到违法标准,我建议你报警!”
艾荔荔双腿撑地,双臂垂落,青春期自尊心强,一时半刻难以接受被造谣毁坏名誉,显得无助无措。
“我不清楚,违法标准是怎样的?”
“法律规定,‘**实际被点击、浏览次数达到5000次以上,或者被转发次数达到500次以上’,即构成诽谤罪。”
她皱眉,自行车歪了歪,“那岂不是要眼睁睁等到谣言传播开?谣言被偏信时,真相就不重要了。我百口莫辩。”
没错,被造谣的人,往往陷入百口莫辩的困境。
少年注视惊惶的女孩,内心窝火,恨不得顺着网络信号揪出肇事者、强迫对方删帖,努力宽慰:“应该不至于,我和周鹏、聪哥一定会帮到底的!这件事,大概率是杨潇的交往对象误解你,造谣整你,要不,你托中间人打听打听?”
“关系到隐私名誉,最好在没扩散之前私下协商解决。未经你同意,我连我妈都瞒着。”
“中间人……是我舅舅,据他说,跟杨潇大吵一架,早已断交。说来尴尬,我爸和我舅,某些方面非常封建,差点把我气个半死。”
秦朗倍感同情,“长辈自有路子和法子,现在出了状况,他必须负责解决!”
“嗯,我肯定得找他。”她致电舅舅,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钱斌却不接。
艾荔荔无奈叹气,“没接。他调休,八成又跟朋友宵夜聚会喝得大醉,至少中午才能酒醒。先瞒着我爸,反正告诉他、他也没办法。”
涉及家丑,她郁闷难堪,黯然想:假如不是韩老师支教带你来了采屏县,你压根不会接触到贫困辍学、娃娃亲、未成年结婚之类的荒唐事件。
这时,保姆吴英打扫房屋到了院子里,握着笤帚,诧异问:
“不早了,你俩怎么不去上学?小心迟到。”
艾荔荔如梦初醒,振作打起精神,笑着应答:“阿姨早,我们立刻出发,再见!”语毕,她脚一蹬,一马当先往学校赶去。
“荔――”秦朗本欲阻拦,却听保姆催促:“小朗,跟上呀,不能迟到。”
“叮铃铃~”
艾荔荔在前方按铃,秦朗只得追了上去,靠近低声说:“你请假呗?避一避风头。我先去学校打探消息,看谣言扩散了没。”
“不,我要去学校。”
艾荔荔慌乱片刻,迅速恢复了冷静,匀速骑行,镇定中流露傲然之色,坦率告知:“网络暴力我没经历过,但校园霸凌我熟悉啊!小学不会骑车时,我爸每天带着我妈,接送上学,久而久之,开始被一群同学嘲笑羞辱,持续三四年。”
持续三四年的校园霸凌……秦朗不忍想象,亦无法想象,“怎么解决的?周老师出手相助?”
“周老师教初中的,小学时靠自己豁出去以暴制暴解决了。幸亏山神眷顾,我比较高大,慢慢不再受欺负。当年的仇人,大多初中毕业去打工了,剩余在读职校,偶尔街上碰面,凡是落单的,谁也不敢直视我,畏畏缩缩,胆小如鼠。”
秦朗怔怔的,“没猜到,你会是这种反应。不哭一场么?”
“哈哈哈,早哭够了,现在忙着生气,顾不上哭。”
艾荔荔斗志昂扬,犹如奔赴战场,咬牙发狠,冷冷说:“走,去学校!看网络暴力会不会变成校园霸凌,哼,我倒要瞧瞧,谁敢跳出来、谁敢当面欺负我!”
童年的经历教会她,畏缩退让换不来尊重,直面困境――即使输了,至少能认清敌人面孔。
于是,难得早到校的赵乐,迎来了一个气势汹汹的同桌。
“荔荔。”赵乐心虚得厉害,不确定对方是否知情,歪头露出虎牙,笑得眉眼弯弯,“我今天比你早哦。”
“早。”
艾荔荔被触及遭受校园霸凌的黑暗回忆,一改往常的温和内敛模样,落座之前,目光炯炯,缓缓扫视全班,眼神锐利乃至凌厉。
当望向陈嘉聪、周鹏时,感激笑了笑。
“你在找什么呀?眼神怪吓人的。”赵乐忐忑不安,心怦怦跳,暗忖:莫非她已知情,怀疑是同班同学发的帖子?
“找‘老鼠’。”
“老鼠?”赵乐猜疑不定,试探对方,“教室里哪儿来的老鼠。”
艾荔荔没解答,审视一圈,并未发现有人异样对待自己,落座解下书包,瞥了瞥同桌,微笑感慨:“‘冷战’结束了吗?刚才听见你叫我‘荔荔’。”
“哈哈。”赵乐托腮干笑,歉意表示:“我问过班主任啦,你确实没打小报告,怪我怪我,挨了骂情绪激动没脑子,误会伤害了你。亲,可不可以原谅我?”
三番两次,你翻脸时毫不留情咄咄逼人,过后再楚楚可怜道歉,友谊已破裂,原谅与否,不重要了。艾荔荔考量后,拒绝容忍,决定舍弃这份友谊,平静答:“可以的。同在一个班里,大家继续当同学。”
赵乐敏感,听出了绝交之意,张了张嘴,讪讪沉默了。
上午四节课,风平浪静。
中午放学后,钱斌的电话仍然打不通,她告知父亲有事得在食堂吃饭,约了四位朋友,利用午休时间商量对策。
“咦?你哥怎么跟着荔荔去食堂了?”赵乐暗中观察同桌一举一动,“他不是嫌弃饭菜难吃么。”
陈嘉明收拾书包,纳闷目送胞兄背影,“稀奇,真稀奇。他挑食,爱吃奶奶的手艺,台风暴雨也要跑回家。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不知道。”赵乐惴惴不安,直觉判断艾荔荔已经知晓帖子一事。
“我问问。”
毕竟是亲兄弟,陈嘉明担忧,致电兄长,却被掐掉,“嘿,狗聪,驴脾气!动不动不理人。”他踌躇提议:“乐乐,今天不去外面馆子行吗?去食堂凑*合一餐。我不太放心我哥。”
――天呐,麻烦了,小明当时在场,他亲眼见我录视频,那个帖子,一分析拍摄视角,不难猜出是我发的。
赵乐在座位上没动弹,既害怕陈嘉明知晓揭露,又害怕被艾荔荔抓住心虚证据,左右为难,嗫嚅答:“食堂呀?”
“走啦,下午放学给你买奶茶!”
陈嘉明见她没强烈反对,软磨硬泡,推着她往食堂方向走。
“小明,等一下,我、我――”赵乐内心煎熬,开始后悔冲动发帖,走走停停,冷不防在拐弯处迎面撞见艾荔荔一行。
“荔荔……”赵乐停下脚步,眼神不自知地躲闪。
对面,艾荔荔和李慧手挽手,秦朗、周鹏和陈嘉聪正小声讨论,均拎着一次性饭盒。
“报警!”陈嘉聪怒目圆睁,挥舞拳头,压着嗓门嚷道:“玛德,不删是吧?干脆报警!”
陈嘉明愕然听见了,“干嘛报警?”
他撇下赵乐,下意识跑过去,紧张关切问:“哥,是不是有人欺负你?用不着报警,快告诉我怎么回事,我帮你出气!”
第47章
艾荔荔处于戒备状态,仔细观察四周,把赵乐的局促不安看得一清二楚。
但她并未起疑,误以为赵乐是因为被同学撞见跟陈嘉明在一起而不自在。
“荔荔、李慧,你俩吃什么呀?”赵乐主动打招呼,语气如常,唯恐露出马脚。
全班目睹她和陈嘉明出双入对,背地里议论纷纷。艾荔荔秉性大度友善,虽舍弃发展闺蜜友谊,仍温和回应:“番茄炒蛋盖浇饭。”
“味道怎么样?”
李慧扬了扬饭盒,“我们第一次买,没尝过。”
“等下我和小明――”赵乐改口:“我也买一份试试。”
另一边
陈嘉明紧张追问:“哥,说呀,究竟是谁欺负你了?”
“哎哟喂,谁是你哥?”陈嘉聪斜睨胞弟,后退两步,瞥了瞥当事人艾荔荔――
保密。艾荔荔会意,回复一个眼神。她原本心情郁闷,可旁观孪生兄弟幼稚互呛,不禁感觉有趣。
陈嘉聪比了一个OK手势,发起驱逐:“赶紧去陪你的乐乐妹妹吧,闪开!”
“干嘛呀,动不动一副臭脸。”陈嘉明丢了面子,尴尬嘟囔:“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小陈呐,之前是我错了,缺乏自知之明,老当电灯泡,惹得赵乐不开心,对不起。”陈嘉聪强烈不满胞弟冷落自己,左手搭着秦朗肩膀,右手拎饭盒不方便,虚揽着周鹏的腰,神气活现道:“现在!我也要陪朋友们,在忙,请勿打扰,谢谢。”
他占据C位,左拥右搂两个男生,迈着N瑟步伐走向教室。
“你――狗聪,哪天不阴阳怪气不舒服是吧?!”
“滚蛋!我对舔狗过敏。”
陈嘉明憋屈,干瞪眼,却仍担忧,无法漠视亲哥哥,遂低声下气问:“荔荔、李慧,你们知道我哥怎么了吗?他刚才为什么嚷着‘报警’?”
李慧沉默了,把选择权交给当事人。
虽然闹矛盾,到底是亲兄弟,弟弟挺关心哥哥。艾荔荔被感动了,苦笑答:“放心,你哥没事,他是仗义帮我抓‘老鼠’。‘老鼠’隐藏得非常严实,没逮着,有点想报警求助。”
陈嘉明迷茫挠头,“啥?什么老鼠?抓老鼠,有必要兴师动众的吗?”
“当然有必要!净化环境,消灭四害,人人有责。”艾荔荔挽着李慧手臂走向教室,“我们先去吃饭啦。”
你一口一个“老鼠”,是无意的?还是刻意讥讽我?赵乐心虚,无论看见什么、听见什么均感觉有深意。
“奇奇怪怪的。不管了,我哥没事就行。”陈嘉明放下心,“既然我哥没事,不去食堂了吧?去外面馆子,你挑地方,挑你爱吃的。”
“随便。”赵乐心事重重,毫无食欲。
陈嘉明提议:“西门新开了一间饺子馆,尝尝?”
“可以。”
教室
天冷,住校生回宿舍午休,宽敞的教室空荡荡。
“我特别后悔。”李慧吃完了,收拾饭盒,歉疚道:“早知道,那天无论如何会留下,陪你作伴。”
艾荔荔把两个饭盒装进塑料袋扎紧,反而安慰:“千万别自责。如果你留下、沾上麻烦,我心里更难受。”
“留下也没用。除了荔荔和杨潇,其余人全被打了马赛克。”三个男生吃得快,正在频繁刷新论坛评论区。
艾荔荔一边喝水,一边做足心理建设,拿出手机抛了抛,“各位,注意!我又要开机了,看我舅酒醒没。顺便看看有没有新的骚扰短信。”
她开机,屏幕一亮起,立刻连续“嗡嗡~”震动,是短信箱的消息提示。
“服了,我舅还是不接电话。唉,这号码废了,我要买张新卡。”
三个男生赞同颔首,“必须换号了。”
“我陪你去买!”李慧弥补似的抢着说:“校门口对面,就有通讯店。”
陈嘉聪伸手,“傻叉骂什么了?借看一下?”
艾荔荔递给他,李慧好奇探头,瞄了几眼,迅速反感缩脖子:“骂得好难听,太过分了!”
“不堪入目。”三个男生围着手机,陈嘉聪倒吸凉气:“简直不堪入目。不明真相瞎掺和,一群脑残,神经病!”
忽然,铃声响起。
秦朗示意道:“是你的亲友吗?”
艾荔荔辨认,无奈摇头,“不认识。陌生人来电,昨晚就开始了,我才懒得接。”
“反正要换号码了,看聪爷发挥!女生请捂住耳朵。”
艾荔荔和李慧懵了懵,对视一眼。
陈嘉聪清嗓子,按了接听,张嘴便是国粹,流利唾骂:“***!我%^$*你%¥#狗东西全家!狗拿耗子,你¥#敢多管闲事?你户口本上%¥&――?”
艾荔荔和李慧默契,同时捂住耳朵。
一分钟后,骂战分出胜负,陈嘉聪意犹未尽,鄙夷告知:“一男的,被我骂破防了,贼快投降。呵呵,孬种,狗胆包天骚扰女孩子,却不敢跟聪爷爷对骂。”
周鹏竖起大拇指,“佩服!”
“过奖过奖。”陈嘉聪大大咧咧,潇洒一甩头,“在下仅仅是纵横峡谷游戏的一个不知名喷子罢了。”
下一刻,铃声又响起,
“玛德,小垃圾不服?又来――”陈嘉聪咽回脏话,改口说:“噢,不是陌生人,是你舅舅。快接。”
艾荔荔精神一振,忙接听:
“舅?”
“哎,娣娣。”钱斌靠坐家中沙发,闭着眼睛,按压太阳穴,表情痛苦,“昨晚喝多了,刚醒,宿醉头痛。”
“活该。”她无端被造谣,忍不住抱怨主导者,毫不客气,“隔三岔五醉醺醺,谁拿刀逼着你喝酒了吗?医生诊断‘三高’,你压根不注意控制饮食!”
“唉哟,难受,丫头也不安慰安慰舅舅。”钱斌焉焉躺在沙发上。
“安慰你?我盼了半天了,指望你安慰安慰我!”
钱斌揉太阳穴,语气不以为意,“哦,你说那个造谣视频?舅看过了,偷拍的,不够清晰。莫慌张,假如被问起,你一口咬死不是自己,就行啦。”
“没法咬死,造谣者恶毒,泄露了我的手机号码。而且,视频虽然不够清晰,但熟人完全能认出来。”
少女依赖亲人长辈,委屈告知:“从昨晚开始,许多陌生人打电话、发信息辱骂我,骂得特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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