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达握着手中的瓷杯,有点骑虎难下。
阿耶的事她从不掺和,此人都越过阿耶来找她了,说明此事,阿耶不同意。
对面那人略带侵略目光正灼灼地望着她。
福来楼向来客人至上,若她惹恼了贵人,怕是吃不了兜着走。现在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杯中果酒因为她的落身下座而溅出几滴,天青色的儒裙骤然洇出两滴深色。她只用手轻扫两下,便浑然不在意了。
只是对面的视线多停留了几瞬。
苏达抿上一口果酒,用手中动作遮挡对面的目光,“不知郎君有何事需要和我一个小娘子商量?”
“婚事。”
此话一出,苏达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哪有自己来找小娘子说亲的,人还是素未蒙面的陌生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郎君亲自与我谈婚事,怕是不妥吧。”
“是我失礼。”
他将半盏瓷杯续填满酒,扬手抬杯一饮而尽。大袖晃动带风,案上青烟陡然变幻轨迹。
“这一杯权当做赔罪。”
瓷杯落案发出清脆一声,他这才坐正身子,郑重开口,“我姓徐,名乾。家中排行第二。”
苏达心中惊骇顿时排山倒海而来,徐是国姓,晟国二皇子,也就是当朝太子,名叫徐乾。
恍神抬手间,竟然把手腕旁的瓷杯带倒。果酒顺势倾洒,苏达骤然起身,怕酒水落到衣裙上。慌乱之间看向太子,怕自己的举动惹人不快。
若是太子不高兴,她的饭碗能保住吗?
人家都已表明身份,她既已起身,便将礼数到位,福了福身恭敬道,“民女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从容不迫地继续斟酒,直到清透的酒水稍稍溢出杯沿,他才抬头看向苏达,“免礼。苏娘子不必如此。我想知道娘子想法,可想嫁与我。”
她头一次见身份如此高贵之人,这人却纡尊降贵要娶自己?实在太过荒谬。
“太子贵为一国之储。婚事还能如普通百姓一般你情我愿私自做主吗?民女斗胆一问,太子殿下为何娶我?”
太子不语,只是深深地看着苏达,好看的指骨捏着瓷杯递过来。
这人总是让她喝酒干什么!可碍着身份,她也没法发作。只能硬着头皮双手接过。
“普通百姓自是不行,可苏娘子是苏御史的女儿,入主东宫当然有资格。”
苏达听了直摇头,抿上一口果酒,荔枝的甜香盖过酒精辛辣,甜滋滋味道地在口中蔓延开来。好像比之前更好喝了一点。
她极少饮酒,每次只是浅尝辄止。酒量只有两三杯,酒品又差。一般不在外喝酒,最多也只是点到为止。
“我从没想过借助阿耶的官职,为自己谋划什么。我阿耶自小就跟我说过,两情相悦是成亲的基础。他希望我能跟心悦之人在一起。”
太子似是不这么认为,他手指置于香炉之上,青烟拐了个弯儿顺着他的指尖继续向上,他似乎觉得极有意思,变幻手势去阻拦烟雾,闲暇之余才满不在乎道,“感情可以培养。”
甜腻的荔枝香气勾着她又抬起瓷杯,她听闻果酒最不醉人,喝不超一杯,应该不碍事。于是大着胆子慢慢啜饮两口。
闻言摇头将瓷杯放下,“太子所言,我不认同。感情是可以培养,可我从小四海奔走,性子散漫,走过山峦迭起,见过百川赴海,黄沙万里拦不住我,烟雨江南留不得我,深宫大院也同样不适合我。”
“苏娘子能随苏御史游历四方,我艳羡不已。可女子总不似男子。”
苏达见说不通,觉得在聊下去怕也没个结果,多说无益,便想拒绝。
“我说了这么久,都只想告知太子,你我并非良配。我不清楚当前朝堂形势,这也不是我一介女流需要了解的。不论太子多需要我阿耶的帮助,都不该来找我商议。我不认为婚姻能够捆绑住什么。”说得有些激愤,语气也变得强硬,苏达心中突觉憋闷,从佩囊里翻出手巾沾两下额角。
“有些闷,我去开窗。”
她起身绕过紧挨着炕桌的屏风,抬手掀开散下的厚重帷幔。在摇曳灯光中久待,微弱日光竟让人有些晃得睁不开眼。推开方格扇窗,湿冷的风夹杂着空气中的土腥味迫不及待地钻进房内。
手搭在窗棱,点点的雨滴被风裹挟着砸在她手上。清凉却黏腻的感觉并不舒服,心中的燥热仿若烛火,被风吹过,摇曳似灭,可过后又死灰复燃,反而愈演愈烈。
区区果酒竟这般烈?
窗外雨后的渠河好像一夕之间长大般,滚滚流水奔流而过,游廊外石墩与舫船的麻绳绷得笔直,仿佛下一瞬就要随河水而去,金鹊桥被薄烟笼罩,时隐时现,走在上面的人好似误入了霭霭幻境。
一张熟悉的伞面映入眼帘。
苏达狐疑半响,莫不是……又觉得自己多想。一刻也不想多待,决定速战速决,赶紧走人。
她回身绕过屏风,就见那人脸色绯红的瘫坐在地,神志不清的模样。案上酒壶四仰八叉地横躺着,竟是一滴不剩。苏达忍着胸腔燥热来不及做他想,紧忙去扶人。“太子殿下,你醒醒。”
指尖刚触及那滚烫的皮肤,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她赶紧撤回却晚了一步。右手被一双大掌控制住,滚烫似乎点燃了燥热,她竟觉得身子有些乏力。一时之间挣脱不开。
“苏娘子,你若同意该多好。”灼热的气息喷薄在她耳垂上,酥麻感直往耳朵眼里钻。
“我同意个屁!”若说先前都是礼尚往来的客套,现在她可憋不住一点,嘴上还算是客气的。
动弹不得的手腕令苏达拧眉,纤弱细手拼尽力气去掰那仿佛铜浇铁铸般的大手,却正中那人下怀,他借着苏达挣扎送上来的另一只手,轻轻松松就把那双细嫩皓腕一同圈进手中。欺身去揽苏达薄背,两人就成了一上一下的姿势置身于细绒毛毡上。
她想抬腿去踢那人要害,可不知怎的,腿上却有千斤重,用尽力气也不见移动半分。
整个身子被困于毛毡之上,只能慌乱打量整个屋子,看有什么东西能帮她脱困。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声响,苏达满心期盼,或许可以叫嚷出声吸引外面人的注意。
此时也顾不上什么清誉、名声这些身外之物,那人炙热的大手正一点点的在解她的诃子上系带,让她没有任何细细思考的空间。
“救命!”她铆足了力气在喊,越过那人厚实的肩颈紧盯着隔扇门,杏眼期盼着下一瞬就能有人打开房门,救自己于水火。
可门外响起的却是张管事那恶心的声音,“贵人好好享用,我就不打扰了。”
霎那间,心如死灰。
一门之外。
张管事招呼两个伙计询问,“宋郎君人找到了吗?”
两人摇头,张管事也念叨,真是奇了怪,人明明在楼里。到底是去哪了呢?
既然让宋郎君撞破苏达丑事不成,他想起刚刚那个淋透半边粗布麻衣的俊俏小郎君。
给两个伙计下指令,“再过一刻钟,去把一楼大厅的郎君请上来。”
区区一个小娘子整日触我霉头,我倒要看看这个苏达,以后还怎么嚣张!
第23章 救难解危“难不成你娶我吗?”……
格栅窗上的木支还躺在木格中,半开木窗被冷风吹得“咯吱”作响。帷幔描绘出风的模样,轻拂毡毯上纠缠的两人。
天旋地转的轻纱帷幔和红木雕花梁木转得苏达昏昏沉沉,耳垂上的吹、吮、舔使她酸软无力的身子好像着了火,她伸手去挡凑上来的唇,只觉手心一阵抓心挠腮的痒意和粗粝的濡湿,迫使她紧咬银牙仍旧溢出一声娇嗔。
苏达喘着粗气,两人力气悬殊,她不可能阻止这人。颤抖的薄弱手掌紧握成拳,不足半寸的指甲陷进掌心肉里,她勉强维持一丝清醒。
儒衫长袖顺着皓腕缓缓下滑,纤长的一节手臂奋力伸上炕桌,徒手乱抓,竟然什么都没摸到。
她紧抿着唇,继续去够。指尖摸索间,触到柔软的抽丝流苏。心上顿时一喜,她记得炕桌上的案布用的是滑溜溜的香云缎,应该不用费力便能扯下。
指尖勾住流苏卷了一圈后猛然扯下,“劈了啪啦叮了咣啷”一阵乱响后。
苏达只觉身上人顿了一瞬,顷刻间身上一阵剧痛,仿佛五脏六腑被砸挪了位,耳边传来一声“咚”的闷响,一颗毛绒绒的头正好磕在她肩膀上方。她微微侧头,那头边正赫然倒着一只鎏金浮雕铜香炉,泛着甜香的香灰洒了一地。
虽然知道自己好像惹了大麻烦,但此刻她什么都不想,只长出一口气,慢慢将急促的呼吸放缓。眩晕感仍旧一波接着一波地侵袭着她的神经,浑身上下的燥热丝毫没减弱,她阖闭眼睛,好似睡着了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杏眼。入眼的轻纱帷幔和雕花梁木终于不再旋转,身上的燥热感也消了不少。已经被压的毫无知觉的身子仿佛按的是假四肢,丝毫使不上力气。
正当她思忖着该如何把这重得像猪一样的人从她身上弄下去时。
只听木头碎裂声音响起,房间内骤然大亮,久未见强光的眼睛顿时酸涩难忍,睫毛轻颤间竟滑落一滴泪来。
是门开了。
苏达躺着的角度十分刁钻,头正冲门,根本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不过后来从福来楼的伙计们口中的得知,你那夫君看着柔柔弱弱白面书生一样,可谁知道一脚就将门踹了个粉碎,连修都修葺不得,只能找木匠重新打一个。
她出事后就再也没来过福来楼,至于她为什么会知道呢,是因为福来楼的活计要账要到家门口了!
等她再度睁眼时,正上方是苏时清那张无波无澜的俊脸,一双像饴糖一样干净澄澈的眸子正望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达一下子没了脾气,只觉焦躁,嘘哑着嗓子指示,“帮我把这人抬走。”
不过区区两招伴着砰砰落地声,那人就如同破抹布被甩到一边。
千金之重终于脱离了她的身体,还没等她四肢的酥麻劲儿缓过去,一道轻薄纱幔从天而降,仿若鸿雁之毛飘飘忽忽就兜住全身,真不愧是薄如蝉翼轻若烟的绫绡纱。
苏达此时才后知后觉肩膀处一阵凉意,感情是那小子不知什么时候把她诃子上的系带解开了。
绫绡纱薄透的很,根本遮不住什么。她伸手去挡,可手臂连同双腿却好似捡来拼凑起来一样不听使唤。只能湿漉着杏眼去求助正在俯视她的人。
“苏时清,快扶我起来。我手脚麻了。”
苏时清沉着嘴角从她腋下穿过揽住她的肩膀,小心的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胸口。把兜头而下的绫绡纱细细拢下,露出苏达那张红得不正常的脸,把多余的纱发狠地缠了她一圈又一圈。
“停停停,太紧了!”
“那我松一些。”
苏达仰着脸瞪了那张永远看似无辜的俊脸,抿紧了唇。
“扶好我。”
她额头一紧,还没弄明白什么意思,就觉得又是天旋地转,心刹那间被提到嗓子眼儿,整个人凌空而起。
失重感猛然袭来,又是一阵眩晕。
等她再度睁眼,就看到近在咫尺如刀锋般锋利的下颌和凸起的喉结,怔然愣住。
靴底踩着碎木屑得声音刺激她回神,苏时清毫不吃力地抱着她正大步往外走。
“等等!”
他垂眸低头看向怀中的自己,尖锐的下巴好像猛然下沉,两人离得那样近,好像苏达轻扫睫毛就能触碰到。
意识到自己关注点不对,苏达紧阖双眼半响让自己冷静下来。
才侧过苏时清的肩膀瞟向瘫软在毛毡毯上失去意识人。
咬牙开口,“给我狠狠踢他一脚解气。”
苏时清闻言转身,盯了地上一会,以苏达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缘和挺拔的鼻尖,看不见他的表情。
下一瞬,苏达只觉自己身子一晃,怕跌落的念头使她伸手去够苏时清的肩膀,以此固定自己的身体。却不成想,只是徒劳,手依旧抬不起来。
未曾见他怎么出手,不过转息功夫,地上人就被翻了个面。香炉倒扣,那人额头上清晰可见地隆起一个堪比寿星公的大包,腰部也正以一个诡异的寻常人根本做不来的姿势扭曲着。
苏达悻悻地撇过眼,这人身份地位在这摆着,她也不敢太过造次。
望着满屋狼藉,还是先溜为上。
“我们走吧。”
雨后初晴,福来楼里又恢复了以往的忙碌。悠扬琴音从天井下的看台处传来,舞娘们随着琴音摆弄着柔软的腰肢。不少客人驻足各楼看台边欣赏。
苏达将脸恨不得扎进苏时清的衣领里。
如果她知道要被这么多人行注目礼的话,她当时就该让苏时清把她的脸也干脆裹起来。也不用现在这般尴尬得想钻地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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