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唯有一个念头,那件事绝不能让人知晓。
屋内一静,气氛便有些僵硬,魏老夫人忽然说道,“那女子在你院里如何?”
魏鸷正在平复躁动的心跳,他已察觉有所不对,听此话,身体一愣,忽然血液中似沸腾起来般踊跃,强压下异样波动,默了默,道,“有隋嬷嬷看管,一切无事。”
魏老夫人久未听到故人,有些话便堵在腹中,心里挂上愁思,反应也变得迟钝些,脱口而出道,“那便好,那女子皮肉多情,一日不嫁出魏府,我心一日难安。”
“万不能让她沾染了你。”魏老夫人话说多了,夜深疲乏,松散散一句话,“深情害人,千万不能随了你母亲。”
说完,魏老夫人旋即反应过来,强撑着才没有失了体面,有些浑浊的眼珠转动着,纹路沟壑纵生,手背上皮皱着,恐慌般往下首看去。
魏鸷安坐在椅上,微垂了眼帘遮住其中情绪,几息后起身,平常般道,“祖母,无事便回了。”
魏老夫人仔仔细细打量着,确实无异常,才松口气放他离去,温氏丫鬟在门口问询,被魏老夫人听到,发了好大的火气。
温氏晓得后彻底瘫软在椅上,双眼无神,这次彻底没了希望,他苦命的儿子呀…
皓月当空,魏鸷越走越快,步伐沉重,呼吸急促,这下十里在后面都觉察异样,小跑上前,发现大少爷眼底已出红血丝,着急道,“大少爷……”
“立时去喊空青过来,暗察包围鹤鸣苑,让他去找隋嬷嬷。”
“我去寻孟府医。”
十里看着大少爷没反对,一溜烟的跑没了影。
廊下灯笼摇摆,灯光扑朔,魏鸷甫一进鹤鸣苑,便察觉花盆后有异样,厉声道,“谁!”
十香惊慌站起,发间还别上两片昙花叶子,她忙扑打身上的天蓝色衣裙,白净的脸庞未施粉黛,婷婷站着,被厉声喝住,身子便轻微颤抖,平日爽利的声音后怕的回禀着,“大少爷,只听十里说道今晚昙花会开,便好奇…”
魏鸷眼神片刻混沌,十香壮着胆子看了一眼,脸色潮红,眼内浓厚的情绪翻滚,忙着急道,“大少爷,我扶您进屋。”
手刚搭上衣角被猛然拂开,十香连连后退,站稳后脸色苍白,不死心般想再靠前。
魏鸷心里冰火两重天,一会儿如火灼烧难耐,皮肤刺痛,一会儿坠入冰雪中四肢僵硬,口出寒气,脑中时不时浮出那抹身影,一会儿低笑,天真仰慕,一会儿狡黠,谎话连篇。
他竭力维持身形,情形再倒悬之危,眉间似鄙视似清高孤傲,面上竟一派从容,只话语略微快些,“回屋,不得出门!”
“大少爷,我…”十香看着大少爷停住,以为有了希望,刚带上的喜意迎上冷冷的视线,被定住般不敢再上前,心底蔓延起恐惧,好似她再多言一句,多走一步便会身首异处的弑杀,就静静目送正屋的门关上又阖上。
月光皎皎,照在她脸上便有些狰狞。
屋内角落处粗烛依旧燃着,灯油蜿蜒流下在烛台堆叠,魏鸷官场见多了阴暗手段,眼下情形很快便反应过来,坐在圈椅上闭目平复搏动的心跳。
鼻内涌动出丝丝缕缕的幽香,似峭石突兀横出,把趋于平稳的血液遽然推入窄处,刹时波涛汹涌,魏鸷强力压下,不成想药性强烈,反噬之下嘴角溢出一口鲜血。
他再睁眼时,眼底猩红,内里闪烁疯狂野性,抬手擦掉嘴角血色,薄唇似笑非笑,精准瞄到那个伏趴在矮几上酣眠的人身上,低沉嘶哑的哼笑一声,似野兽般盯着远处的猎物,势在必得,慢慢起身,踱步在她身前,幽光洒在面庞上衬的她温顺无比。
伸出手指摩挲着脸庞,指下身躯微微抖动一下,他抬手,指上赤红染到白玉无瑕的脸颊上,终是把最后一线理智挑断,她气息平稳带着热气,似迷惑般引着他俯下身子。
第17章
◎魏鸷,我害怕…◎
桐君梦中头上落下一顶红绸,覆在面上,无论如何摇头却如影随形,她呼吸不得,嘤咛出声,慢慢睁开眼眸,脑中迷糊意识散乱,唇瓣沉重的压迫碾磨让她眼眸猛然睁大,下意识便推搡起来。
身前坚如磐石的身躯丝毫未动,反而欺身上前,迫的她转了身子仰靠在矮几上,她双手抵在他胸口,却被他轻而易举按下在桌面上,似火般灼热的躯体紧紧依靠,严丝合缝,只有胸前饱满微有起伏,可也引得更加紧迫的相靠。
她左右摇头躲避那紧追不放的薄唇,自下而上看去,他眼底的阴鸷巨山般把她牢牢桎梏,终是挨不住,嘤嘤哭泣,不似愤恨般嚎啕大哭,只隐忍委屈般带着颤音的低求。
四目相对,你来我往,她忍着颤栗承接他眼神的扫视,片刻后他眼眸中浮现不忍,暴戾慢慢褪去。
脖颈一痛,桐君咬着皓齿不敢出声,泪蒙蒙双眼望着屋顶,时辰似停滞不动,终于在受不住时眼角滚出一滴泪,身上身躯略微抬起。
桐君再也禁不住的颤抖起来,不敢深呼吸,却因紧张呼吸急促,身子上下颤动,似欲拒还迎般,上方身躯复又落下,两唇相接之时,她再也撑不住的哀求起来,“魏鸷,我害怕…”
我害怕,我害怕!
魏鸷眼底暴戾彻底压不住,她总是这般,对于任何男子也能开口说出惹人怜惜的一句话,他伸出手掌,覆在她面上,严实遮盖住,果然巴掌大的小脸,手跟处温暖的柔软时不时的啄一下,鼻息间喷出的火热引得手心发痒。
他从上到下细细临摹这张善于扮弱的脸庞,到了脖颈处,细长如春水中白藕,嫩白脆生,此刻上下吞咽,是极大的恐慌,忽然胸前巨力,不期然他被推到在地上。
桐君立时反应过来,急急站起顾不得眼前发黑,奔着门口跑去,就在手即将触上门框,忽然后面一阵疾风,转头时,腰间横出粗壮手臂,将她反转抵扣在门上。
声音响亮突兀。
“真是小野猫,野性难驯,看来受的教训还不够!”
双腿被铁棒般长腿分开,她艰难的触着地面,竭力靠着门才不那么难堪,她不喜这般被男人当做幼兽般规训教化,好似听话没了自我意识,才算安生女子般,可能她自幼见得便是世间规矩所不容的女子,此刻被如此对待,心底埋藏极深的抵触便浮了出来,气势丝毫不让,道,“大少爷可能顺遂惯了,却也不是世间女子全都仰慕于你!”
“呵,那是谁,是像魏云礼这般放浪形骸的膏粱子弟,还是李兆松这般怯懦自大的清高书生,我到想听听苏大小姐的真知灼见。”
两人耳鬓厮磨,眼神交错,说话却刀刀见血,毫不手软,他一口一个苏大小姐,明知她进京第一日便进了魏府,从未带过苏氏,她多年还依旧过得不如一个小丫鬟,平日时时刁难磋磨,这般高高在上的伤人的话脱口而出。
“魏云礼滥情还能有一时真心,李兆松怯懦却在我看来是谨慎自知。”
这话听在魏鸷耳中,便是十足的不屑与之为伍,他抬起另一只手抬高她下巴,恶狠狠的盯着嫣红双唇还能说出如何戳人心肺的话。
呼吸交缠,步步不让,魏鸷再也没了耐心,徐徐靠近这无情的人,见她侧过脸去,他强硬掰过脸,下一刻,头撞上来,他抽身远离,才发现中了她的计谋,见她再次转身触门,长臂强力按住门扉。
娇影一晃,她已远离两步,跳到官帽椅上,拿起百乌朝凤网背书架的东西,或者书本,或者把玩,或者玉石,一股脑的全对着他扔了过去,许是意识混沌,也许心底害怕于他,东西扔到周围,错开身上紧要处,看他欲抬步靠近满脸讥讽,眼睛盯着他动作,手下摸到小匣子,威吓道,“魏鸷,放我走!”
她见他眼底赤红已退却少许,没了先前的癫狂嗜血,她不晓得他今夜如何变成这般样子,但是知道必是有异于平常的事情发生,否则他孤高清高之人如何肯与她周缓,他对她最是瞧不上。
看他志在必成迈动脚步,眼睛深深攫住她,似笃定她不敢有所行动,桐君心底悲凉,终是走上了绝路,费力闭了闭眼,手下动作不停,对着他扔去,只耳边哐当一声,还未反应过来,他已到了跟前,臂弯托住滚圆**的臀部,他身姿伟岸,站起身时她已升在半空中。
“啊!”桐君猛然失了依靠,只十指把着他臂膀,下一刻,急速下落被牢牢桎梏,唇瓣再一次被攫取索求。
他双掌宽大有力,反锁住她细弱皓腕,手轻送腰身到怀中,她身子已似拉满了的弓,他便如箭在弦上,黑色鸦睫长而直,里面是翻滚的情欲,呼吸粗喘,不停游移,内心累积的汹涌的醋意才得一丝丝宣泄,此刻不够,还远远不够!
桐君似绝望般任由这暴风雨般落下,空气渐渐稀薄窒息,手哆哆嗦嗦摸到身后石块般的东西,下一刹那,直接对着眼前呼啸而来。
一切发生电光火石间,她跌跌撞撞奔向门口,拉开门扉,触到外面流动的夜风,才找回一丝理智往后院奔去。
桐君没看到鹤鸣苑已关门落钥,闭灯吹烛,眼下漆黑一片,自是没看到身后站着的三人,隋嬷嬷轻微肃了嗓子一下,对着孟府医说道,“随我进去吧。”
孟府医俯着身子,提着药箱,亦步亦趋的跟着往前走,到了门口,抬脚间隙,迅速环视了屋内一眼,一片狼藉,杂乱不堪,只帽椅上端坐一人,优游自若,心安神泰,好似这般事情是他幻想般。
隋嬷嬷绕过地上的东西,俯身道,“大少爷,孟府医来了。”
孟府医忙从隋嬷嬷身后绕到前方,把药箱放到地上,目不斜视的拿出脉诊,摸脉片刻,又细细望了面相,道,“大少爷,应是中了风月情,不过药量少,且大少爷内功深厚,逼出些许,再喝上两幅清火解毒的药,应是无碍。”
孟府医更加俯低了身子,声音似从地下发出,“但这毒性不解便会留在体内,必定是毒药,以防万一,还是早早…”
隋嬷嬷在身后听得咬牙切齿,不知哪个烂了心肠的想出这般损人的招,听着孟府医未说尽之语,心里思绪便有些飘远,大少爷龙章凤姿般的人物,世间任何女子若是晓得有机会接近,必会趋之若鹜,她之荣幸。
可…看着满屋残垣,她有些气愤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来,却也懂得主子性子最是骄矜,轻易入不得眼,这可如何是好。
“恩。”一声几不可闻的应声。
孟府医旋即出了鹤鸣苑,身后院门重重关上,激的他从后脖颈泛出冷意,禁不住的抽搐两下。
隋嬷嬷在整理归拢屋子,便听着身后清冷的声音响起,“安抚好。”
隋嬷嬷手中动作一顿,回禀道,“遵命。”接着甫又忙碌起来,年岁大了,便熬不得夜,精神很是疲乏,带着头皮发紧。
空青进门躲过隋嬷嬷,站在书桌前禀告道,“膳食中已查出来,但经手人多且杂,一时无法定论,奴才已安排了眼线盯着各方动静。”
魏鸷亢奋后少有的惫乏,略微点头简要吩咐几句后便让各自去休息。
月亮隐入黑云中,只周圈泛着朦胧光晕,魏府几处屋子接连亮起了烛火。
魏老夫人刚被唤起,听完下人禀告,面色便有些青灰,久久未语,这腌H的事出到了眼前,真拿她当死的不成,语气是久上位者的强势,“不用等几日了,寻两个粗使,直接摁住,能问出些东西便问,问不出直接处置。”
“省的脏了明日朝阳。”
下人听的骇然,凛了身子忙去处理,后罩房黑漆漆的一片,丫鬟均在安睡,门悄悄推开,就着夜色,闷哼两声便没了动静,粗使这种事情做得多了,手脚麻利的把床上之人捆成了粽子,轻悄悄抬出了院子。
一瓢凉水泼向地上女子脸上,看着地上人转醒,起先还有些无知,看清周围环境,立时挣扎起来,她当了十二年的丫鬟,这是哪里她一眼便晓得,却苦于手脚被绑,只起身趴在地上咣咣磕头,额头刹时血肉模糊。
“别喊,就让粗使拿掉嘴中粗布。”
白翠惊恐的连连点头,嘴内一空,在疾言厉色下,却不敢大声喧哗,挪身上前,对着上首人祈求道,“丁嬷嬷,奴婢犯了何错事,求您明示训下,我…”
惶恐之下,已哆嗦不敢人语。
“今日可去了大厨房?”
“是,因…”
“可动了鹤鸣苑膳盒?”
“是,为…”
“去大厨房目的何在?”
白翠虽年岁较一般丫鬟大,但却也羞涩不敢直言,停顿片刻,便听到周围响起嘲讽笑声,两个粗使手里用力掐着她皮肉,顿时哀嚎在地,看她竟敢出声,忙往脸上呼了两巴掌。
白翠也是未经风雨的长大,脸颊顿时肿胀如馒头,听着丁嬷嬷鄙夷道,“下贱东西,居然也敢打上大少爷主意。”
看她面色惊惧不定,转而脸色顿然,心内讽道也不是蠢笨的玩意,看她攀上来,立时伸脚蹬远,冷淡说道,“白翠,和你共事多年,接下来的话算是全了我们之间情分,也让你长些心智。”
“做丫鬟最该有的便是本分,你偏偏长了痴狂的心,大少爷中了毒,下在膳食中。”丁嬷嬷看着白翠面色惨白,手指伸出放在嘴上,“嘘,不用辩解,是你不是你,自有侍卫查清,大少爷何等人物,抬手便能决定魏府生死,是你,该千刀万剐,不是你,但偏偏你被当了刀,只能算你蠢笨,你该死。”
“老夫人最不想的便是雅舍苑的人惹了大少爷的乱子。”
一句句敲的白翠发晕,她从未下过毒,今日一幕幕在眼前纷飞,忽然灵光一现,看着两个粗使作势赌她的嘴,真如此,她便彻底完了,忙呼喊道,“是十香,鹤鸣苑的十香,她进厨房了,真的,我说的是真的……唔……”
丁嬷嬷懒得再看一眼,刚说了聪明便笨上了,“是谁无所谓,真相自会查明,但绝不能牵扯雅舍苑,所以为了平大少爷多思,你必须得死。”
丁嬷嬷甩袖出门,未出十步,身后便没了动静,快步进了雅舍苑,敛了神色,拍打了衣襟,进去回禀。
“当真这么说?”
此事干系重大,不敢妄言。
魏老夫人彻底没了睡意,想了片刻,脸色便有些不好看,吩咐道,“明日把此事完整告诉空青,便由此作罢吧。”
“是。”
窗外褪去晕黄,露出点点灰白,润湿浓稠雾气迷蒙似平静湖面,微石投湖,未起涟漪。
第18章
◎病愈◎
如意提着热水进了屋子,伸手将水纹纱帐挂在银杏叶样的银钩上,架子床上湖蓝色薄被隆起,小小一团,只余青丝漏在外面,她踮着脚往里望去,轻轻往下拽了拽被脚,手背似火般热气,如意察觉不对,俯身看去,这一眼便骇了一跳。
脸庞潮红,大汗淋漓,鬓发似水洗过般粘贴在脸庞,寻到被下,手一触上,如意似攥了一块冰在手心,被褥下身躯不停颤动,嘤咛喊痛,凄惨样子看的如意心疼的鼻间酸涩,轻声喊道,“桐君小姐?”
喊了两声没有应答,如意搬了两床被褥盖在身上,附在耳边悄声说道,“桐君小姐,我去寻府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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