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
“来院的时候疼得要命,还有精力非要喊你当她的主治医生。我说你下午四点的班,她说管你什么班,你今天来上班就行了。整得我一愣一愣的。”他冥思,一直没想通怎么回事,眼睛冒光,“她睡一觉醒来,就更奇怪了,一直盯着床头卡下边你的名字看,要不是有男朋友我都怀疑是哪个暗恋你的女生。”
陈遇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又低头继续记录,一句话也没说。交完班之后,他登进诊疗系统查看医嘱时,看到四床的信息,目光弥留一下。
三四床病房特别吵。
许绵隔壁床的患者是个中年男生,正在打点滴,嘴上一直在大声嚷嚷着疼,看起来很矫情,家属在一边骂骂咧咧,又无可奈何的安慰着,整个病房气氛怪异。
江瑶无语的看了又看,怎么都不见安静下来。她觉得这人真是奇葩,叫去做胃镜,死活不做,活该痛死。要不是刚吵了一架被护士喊话,江瑶还真想骂人。
“你怎么回事,昨天还活蹦乱跳的,今天就住上医院了。”江瑶不能理解,问躺在床上玩手机的许绵。
“可能是昨晚吃坏肚子了。”
江瑶疑惑:“吃什么了,能吃进医院?”
许绵仰起头掰着手指数数,很认真的把昨晚吃的东西列举出来:“我们吃完火锅回来,把冰箱里屯着的冰激凌干掉,半夜再点一些啤酒烤串、糖水……数不过来,杂七杂八的。”
江瑶惊掉下巴,声音拔高:“明天是末日吗你这么吃,你不住院谁住院。”
跟饿了八百年的饿死鬼一样。
许绵甩锅:“都怪谢泽屿,半夜还点卤味,我爱吃卤味,我抵挡不住诱惑。”
“借口找得挺快,多大人了不会克制点,健康饮食你是一点不沾。”江瑶无语到想翻白眼,但想到这一点都不美观,最后忍下来了,“我下午四点的车,提前打车去高铁站,没想到路上堵了一个小时,好不容易熬到门口,身份证还没掏出来,你说你住院我吓得没魂,打车往回赶,结果在高速又堵了一个小时,听到你住院的理由,我真想杀你。”
合着你享受完了,还得拉我下水?
许绵心大的笑了笑,揽罪:“我痛得要命,也算是报应了。”
“滚蛋吧你。”
过了一会儿,许绵向她提议:“你多待两天再走呗,近期开学高峰期,不好买票。”
江瑶垂着眼帘,用牙签戳一块苹果吃,没说好不好,含糊其辞:“再说吧。”
江瑶问:“谢泽屿怎么不来陪你”
“我叫他回去了。”
“哦,这个时候叫我过来,一看就有奇怪的想法。”
许绵不正面回答,反问:“我能做什么吗?”
江瑶没说话,真有一拳打死人的神情。
许绵还挺乐呵,“我可什么都没做。”
江瑶:“……”
隔壁床的家属还在滔滔不绝的说教,患者身体和精神备受折磨,终于受不住,气愤的掀起被子起身用脏话骂回去,动作幅度太大,手背上针头猛然脱出来,大片鲜血滴在床单上,看着触目惊心,家属吓得尖叫一声,两只手死死按住手背朝着门口大喊:“医生!医生!快叫医生过来!”
江瑶被尖锐的声音吓一跳,皱眉连忙捂住耳朵。
徐梓然带着棉签从外头赶过来,看到被子和地上大片血迹,不由得也惊了惊,努力平静下来说:“我来给你处理。”
家属像是得了躁狂症,一把推开上前的徐梓然,恶狠狠的骂着:“没看见流这么多血吗?你一个护士懂什么,医生都没看就乱来,出事了你负责吗,你负责得起吗!”
徐梓然被吼得一脸懵,脸色变了变,并不打算和在气头上的家属争吵,此刻上前也不是,不上前也不是,进退两难,想说什么,还没开口,就听到江瑶的声音响起:“把棉签按手上,按久一点。”
那女人脸拉得长长的,声音尖锐的骂着:“又是你,怎么那么爱多管闲事,有你说话的份吗。”
脾气暴躁的许绵忍无可忍,也骂回去:“你怎么说话的,好好跟你说不领情就算了,还更年期到了就给我叫,叫你妈。”
女人气得胸脯上下振动,一边死死按住手,一边骂骂咧咧的吼着:“要不是我现在走不开,我非得教训一下你们,毛都没长齐在这乱说话,你们是医生吗?你们连护士都不是!”
“我去你……”许绵倾身,真有掀被子起来大干一场的意思,江瑶连忙伸手把她拉回来,许绵冷哼一声,朝着对方翻一个白眼,不情不愿的坐回来。
“能别吵了吗,医院不是吵架的地方。”
一道很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的朝着这边看来。陈遇眼神很淡,透着不耐烦。
交完班没多久,他刚在位置上坐下,有个家属冒冒失失的跑进办公室大喊出血了,徐梓然过去看情况,还没一会儿又一个家属跑过来,点名道姓要医生去看。陈遇心一惊,以为是出事了,刚走近病房,就听见里面传来谩骂声,一看,只是针头脱落。
整得要抢救一样,挺无语的。
女人着急的喊着:“医生,流了好多血,你看看要不要紧,太恐怖了。”
“手背清理一下就行,护士可以给你处理。”
陈遇把话说完,没有立刻走。
他掀起眼皮,沉沉的目光朝里头看过去,落在江瑶身上。
视线过于灼热,江瑶很不适应,如坐针毡,她拿出手机,装模作样的看没有内容的屏幕,看得认真,仿佛没看见门口的人。
呵,看什么看。
有什么好看的。
能别看了吗?
第28章 鞋带掉了
◎要不,你坐我面前看◎
见到江瑶的这一瞬间,陈遇甚至不敢相信是真实的,就好像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噩梦,看到曙光后终于醒过来,发现折腾了半生,结果又回到了美梦的原点。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到江瑶刻意掩盖情绪的拙劣演技,终于确认,几秒后他把目光移开,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拿着记录本走到中年男人的床前,公事公办的问:“今天李医生给你开了胃镜检查,怎么不去做”
徐梓然在给男人清理手背上的血迹,陈遇问完这个问题后,她清晰的感觉到患者的手抖了抖,男人语气不善的问着:“我的病很严重吗?我看你们医院是来讹人的,进院来检查一个接着一个,费用都不便宜,我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怎么说话的呢,对人医生客气点。”女人沉着脸小声责怪,打断男人的话后,抬起头笑嘻嘻的看陈遇,有些讨好的问,“医生啊,这胃镜检查,有没有什么后遗症啊?今早李医生跟我们说了很多,太复杂了,听得不是很懂,我们也是看百度说不好,所以才纠结的。”
这年头还有人百度看病的,江瑶悄悄给那人投来疑惑的目光,见到陈遇背着她,一本正经的解释:“胃镜检查可以观察粘膜溃疡程度,确诊溃疡疾病,目前用得最多的检查,你们不配合,我没办法给你们开医嘱。”
“这样啊。”女人喃喃自语,低头若有所思,没多久抬起头火大的一巴掌拍在男人的后脑勺,用方言骂骂咧咧几句后说,“早就叫你去做检查,担心钱做什么,你女儿又不是不管你。耽误病情不是拖累我们。”
这人说话粗言粗语,又没分寸,陈遇微微蹙眉,但别人的家事也不好插手,他交代几句跟病情有关的事项,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江瑶低着头在听墙角,不屑的扯了扯嘴角,心里想着这堆人还真是又奇葩又心大,出血了还能这么淡定在病房坐一天,真亡徒。
许绵用手轻轻点了点江瑶,小声打探:“这床什么病?严重吗?”
什么病不知道,但听起来八九不离十,江瑶:“消化性溃疡,没做检查不清楚哪种类型,严重点会癌变。”
女人的耳朵很灵,捕捉到一点风吹草动,脸色直接沉下来,恶狠狠的咒骂着:“你这小姑娘嘴真毒啊,诅咒我们得病呗!”
许绵翻了个白眼,“你思想也挺毒的,点名道姓说你了吗。”
“你们别吵了,医院禁止喧哗。”
徐梓然把用过的医疗物品丢在治疗车垃圾桶,听得有些烦,严厉的出声制止这场闹剧。
女人嘴里嘟嘟嚷嚷几句方言,江瑶没听明白什么意思,从面部表情看,大抵是一些恶毒的谩骂。
无痛无痒,她丝毫不在意。
陈遇处理完这事后,又把目光看向江瑶。真是奇了个怪了,他怎么就一直在看她,盯得江瑶万分不安,他这些年是养成了什么奇葩的癖好吗!
忙完手头上的事,徐梓然也开始打量江瑶。突如其来的见面,真的让她没有心理准备。五年不见,江瑶样貌和从前没有什么变化,就是瘦了一点,卷发染成淡黄色,给人一种很温柔的感觉,和以前气质不一样了,似乎比从前沉得住气,什么东西在改变,好像又没变,很矛盾的印象。
徐梓然收回视线,想叫陈遇和她一起离开,察觉到他看江瑶的视线有些痴迷,心口一麻,落寞的垂着眼,到嘴的话被卡回去,随即转身走出病房。总该遇见的,总会遇见的,她早该知道,陈遇一直在等江瑶。
病房安静下来,陈遇不自觉的走到江瑶的面前,眼眸稍稍下垂,清冷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一寸一寸往下,仿佛要把她看穿,江瑶紧张到眼睫毛在轻轻颤动,以为陈遇要讽刺她几句,应付的话都想好了,只是最后他把目光移开,偏头和许绵说话:“报告是正常的,明天医生查房,没什么事就可以出院了。”
许绵哦了一声,来回看两人,话里带笑:“中午有个医生跟我说了,你怎么又说一遍。”
陈遇没理会许绵的调侃,淡定的回:“那你再听一遍,反正不用钱。”
面前的人存在感太强,江瑶不自觉的抬起头,发现此刻她和陈遇的距离很近,他额前的碎发耷拉下来有几分慵懒感,眼尾狭长,眼眸深邃带着点点疏离感,低头专注写东西的样子,和学生时代一模一样,只是一身白大褂穿在身上,修长的身影里又似乎多了几分陌生。
察觉到目光,陈遇笔尖一顿,掀起眼皮,侧头回望江瑶,“要不,去办公室里,你坐我面前看,那里光线好。”
江瑶神情一顿,悻悻的低下头,心想这人嘴还是这么毒,她装作很淡定的样子,轻声婉拒:“谢谢,我看清楚了,你没有海。”
陈遇眉毛稍稍上挑,看她的目光宁静安详,见到江瑶努力营造出一种“我很忙没空搭理你”的气氛,专注的低头看她的手机。他沉默下来,轻哂一声,拿着记录本就出去了。
许绵在一旁憋笑憋得难受,探头见人走远后终于笑出声来,很有雅兴的调侃江瑶:“哎哎哎别装了,人早就走远了。你这演技跟陈遇比起来,差得不是一星半点,我给你报个班成吧。”
别扭死了。
被嘲笑,江瑶没有觉得尴尬,她把美团订单的页面给许绵看,笑她未免想得太离谱,“我没有在装,我只是饿了。”
许绵:“……”
学聪明了。
江瑶点的外卖比较简单,一份卤味,还有一碗白粥,白粥是给许绵的,她自己吃香喷喷的卤味,许绵难以言说自己此刻的心情,想到自己进医院有卤味的一份功劳,委屈的控诉江瑶:“你报复我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江瑶帮许绵把盖子打开,笑里藏刀,“你下午喊我过来,不也是在折腾我么?”
许绵没再说话,不情不愿的说她小心眼,然后舀了一勺粥吃,转移话题说:“在临床干了五年,陈遇还没秃头,是个拿得出手的前任。”
“嗯,你说是就是了。”江瑶不感兴趣,很敷衍的回她。
这死装样真让人看了想撕开她的面具,许绵不屑的啧了一声,说她死要面子下不来台,“等会儿帮我去找陈遇问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问问他什么时候能出院。”
“他不用出院,你也不用出院。”江瑶拿纸巾擦了擦嘴角的油,用着看智障的眼神看她。
许绵嘴角一抽:“江瑶,我也想杀你。”
“他刚刚不是说了,明天医生查房时,没什么问题就能办理出院,你选择性耳聋?”
许绵故作思考,装傻充愣:“有吗,记不清了,再问问比较稳妥。”
江瑶呵笑一声,说她住院闲得蛋疼,许绵没理她,掀开手机壳从背面掏出一张纸条递给江瑶,“等他有空,你把上面的问题再问一遍。”
合着这是有备而来,江瑶震惊:“你怎么不自己去问”
这么多死动静,住院住出感觉了么。
许绵郑重的申明:“我是病人,行动不便。”
是个屁吧。
江瑶不太想搭理她,低头专注的吃着自己的东西,这会儿心情复杂得很。
过一会儿,许绵突然想到什么,放下勺子,严肃而认真的看她开口:“我觉得你现在也挺好的,赚互联网的钱,怎么说也是一条出路,比在医院累死累活被人说要好。”
是吗,江瑶还真没什么感觉,笑着调侃:“这样啊,还得感谢你砸钱给我砸出今天的成就,改了我上街乞讨的命运。”
说话还挺幽默,许绵偏头笑了笑,“虽然如此,我可不要你回报什么,我就一个要求。”
江瑶顿了顿,开玩笑的问:“什么要求,要我给你签卖身契?”
许绵没同她开玩笑,笑骂着:“别把自己整得要死要活,要不然我向你砸钱,真的亏死了。”
吃完卤味后,许绵就把江瑶轰出病房,理由非常简单,说她太沉默了,一点聊天的欲望都没。事实上,许绵只是要她去找陈遇问问题。
江瑶也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可冰释前嫌太难了。
江瑶拿着纸条坐在走廊上,准备打开看看上面写了什么内容,徐梓然从对面走过来,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江瑶。”
她抬起头,迎面对上徐梓然的目光,太久没有和对方聊过,早就生疏很多,江瑶和她没有共同话题,于是也念一遍她的名字,“徐梓然。”
“刚才在里头,见到你我还以为是错觉。”
“你也是,卷头发了?”
徐梓然卷没卷头发,江瑶不太确定,只是看到她盘起来的头发有些纹路,因为发型原因,她和自己印象中的样子差别也有点大。
徐梓然表情一顿,有些不太自然,“嗯。”
沉默几秒,徐梓然又问:“你是要去找陈遇吗?他现在不在办公室。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说完之后,徐梓然的表情似乎更不自然,她磕磕巴巴的解释:“我,我没有别的意思。”
有没有别的意思,江瑶能听出来,不过她没有纠结这件事,丝毫不在意,大方的把纸条递给徐梓然说:“我知道你是管床护士,问你也一样。”
徐梓然脸有些发烫,口罩遮住她那点不自然的神情,她打开纸条扫了一眼,眼神有点呆滞,几秒之后,她又把纸条还给江瑶,“我不太懂,你还是问陈遇吧,他在查房,等会儿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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