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洋在苏红身后躲着，天不怕地不怕：“她喊我拖油瓶骂我没良心还要打死我，我才没有这样的奶奶！”
苏红愣了愣，她难过地垂下眼。
她大概知道沈家人背地会嫌弃，却没想到这么明目张胆，连小孩都一清二楚。
苏红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很为难地杵在申春娇和苏洋之间。
苏洋那张小嘴厉害得紧，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她噼里啪啦还在说：
“我就吃了几片肉，吃的是猪肉，又不是你的肉，明明说好是给我做的，怎么吃完就翻脸？”
“吃一块肉就要砸我一颗石头，好凶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猪是亲戚，要替猪报仇呢！”
“救命！当奶奶的怂恿孙子打人，要把新来的孙女打死啦！”
厨房的窗外边就是胡同巷口。
苏洋声音又响又亮，生怕外边听不见。
申春娇胸口起伏，扫帚直抖。
“你！你要上天了？！苏红，你不会教女儿，我今天替你好好教！”
申春娇挥舞起扫帚，要下狠手。
苏红害怕极了，作揖求情，“洋洋还小不懂事，妈，你别跟她一般见识，我肯定会好好教她的。”
“你赶紧让开！”申春娇气得脑子发涨，用扫帚往苏红身上一赶。
谁知苏红为了护着苏洋，一个没站稳，直直摔下去。
她脑袋正好磕在灶台角，鲜血汨汨流出来，人没了动静。
突如其来的血震得申春娇和沈天伟都没了声音。
还是苏洋边哭边喊：
“杀人了！奶奶把我妈给杀了！”
申春娇吓坏了，她爱面子又喜欢贪小便宜，做过不少缺德事。
可她没害死过人啊！
她腿都软了，六神无主，强行撑着灶台边才不至于跟着一起倒下。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申春娇耳边萦绕着苏洋的哭声，心乱如麻，大脑空白。
沈天伟经常欺负同龄小孩，见过血，但他没见过这么多血。
他哆哆嗦嗦拽着申春娇的衣角，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还是苏洋有主意。
她推搡着申春娇，“快去叫人，把我妈送去医院！”
“对，去医院！”申春娇这才反应过来，她无头苍蝇似的在厨房里转了两个圈，一拍脑袋，“我找老黄家借板车去！你们等着啊。”
……
沈华这会儿不在家，他吃完饭就上班去了。
申春娇连走带跑，慌乱敲开胡同里对家的门。
来开门的是黄家的小儿子黄开阳，“申姨，有事吗？”
“开阳啊，你今天怎么在家？”申春娇有些诧异，但也顾不上那许多，“正好，你家板车还在吧？你快拖上板车，把我儿媳妇送医院去！”
黄开阳平时都在部队，偶尔休息才回家。
他正直又热心肠，乐于助人，一听有事，又高又直的身板拉上板车就往外冲。
进了沈家厨房，看到苏红满头的血，他也吓了一跳。
幸好他在部队学过急救。
蹲下来先摸了摸苏红的呼吸、脉搏，他略微松了松，“还有救，得赶紧去医院。”
申春娇也跟着长呼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快去吧。”
黄开阳力气大，他一把将苏红抱起来放上板车。
胡同里又聚了不少人，都问怎么回事儿。
沈家这媳妇进门第一天，就出了好几场热闹看，真叫人不得不寻思。
黄开阳拉着板车，步子迈得又快又大，出了胡同往东单医院去。
申春娇和苏洋都跟在后边，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到了医院，黄开阳满头是汗，苏红仍昏迷不醒。
他又抱起苏红，往医院里冲，喊医生救人。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简单查看发现苏红脑袋破了很大一条缝，直接紧急送上了手术台。
“快，给你媳妇儿去交一下钱，这伤怎么弄的啊？挺严重的，也太不小心了。”
窗口催促缴费的医生拿着单子，递到黄开阳手上。
黄开阳窘迫地摆手，“她不是我媳妇儿，是我邻居。”
申春娇眼神复杂地看了黄开阳一眼，刚刚他抱了苏红两次，手碰了哪里，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救人要紧，反正苏红嫁过人生过孩子，她暂时没跟他计较。
申春娇只是嫌弃，就这么一个早就不干净的破烂货，竟然要花一百块？！
申春娇不可思议的爆鸣，惹得医院其他人都看过来。
黄开阳挠挠头，“申姨，不就是一百块吗？能救命不比什么都强？”
申春娇想翻白眼。
胡同里谁不知道你们黄家条件顶顶好，兄弟三人都在部队，要啥有啥。
“你啊，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申春娇说完，朝医生哭穷，“一百块，我们哪里能拿出这么一大笔钱！”
她儿子那么出息，人人羡慕的公交车司机，一个月也才挣六十块！
娶苏红更是一分钱彩礼都没花。
让申春娇忽然拿出沈华将近两个月的工资，跟剜了她的心一样痛。
申春娇纠结支吾着，不肯交钱。
医生反复催促劝说，“这只是预缴，多退少补，你得交了钱才能手术和住院。”
申春娇只听到一个字，“补？一百块都少了，还得补？？”
黄开阳皱眉看不下去，想说这钱他先垫了算了！
苏洋忽然坐在医院走廊，嚎啕大哭。
“奶奶，求求你救救妈妈吧！妈妈不会怪你把她推到地上的！”
“对不起奶奶，我不该吃肉，我以后再也不吃肉了！你打死我吧！我不躲了，我乖乖让你打死！你一定要救救妈妈！”
“我知道爸爸是公交车司机你是洗衣厂工人都赚不到钱，我长大了会努力赚钱的，求你给妈妈花钱看病吧！”
苏洋虽然在哭，但声音特别清晰，一点儿没受影响。
医院里人多，来来往往的，全听见了。
一时间，无数道鄙夷的目光朝申春娇看过去。
什么人呐这是！
孩子爱吃肉很正常，为这就要打死孩子？
还把儿媳妇推到地上，都送医院抢救来了还不愿意花钱？
公交车司机和工厂工人能赚不到钱？这话就能哄哄天真不懂事的小孩吧！
连黄开阳的眼神也无语起来。
当了这么多年邻居，他在部队时间多，很少回家，才知道这沈家原来是这样的人。
……
申春娇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最要面子，却在医院这么人面前丢脸丢大了！
这拖油瓶是想要她命啊！
她想去捂苏洋的嘴都没捂得赢。
“我交钱，我交钱。”申春娇怕自己再不掏钱，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在医生嫌弃的眼神下，申春娇把头埋进胸口，不情不愿交了钱。
等指指点点的人们散了，申春娇这才骂骂咧咧离开医院。
苏红的脑袋缝了针，要住院观察。
申春娇还得回家给几个小的做饭。
娶个儿媳妇没享到福，还倒花一百块，申春娇怎么想都想不通。
她气冲冲就走了，把苏洋落在医院，压根不想管。
这小拖油瓶能耐得很，饿着去吧！
……
医院里。
苏洋坐在苏红的病床边，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早在申春娇去借板车的时候，她就给苏红喂了那颗起死回生丸。
所以后来黄开阳过来，才能摸到苏红的呼吸和脉搏。
不然，苏红可能早就凉凉了。
其实吃了那颗药丸，苏红不来医院也没事。
但是不让她亲爱的“奶奶”多花点钱？那怎么行！
苏红这一摔，跟原本的剧情发展完全不一样。
苏洋在脑海里问了好多次，系统送她的超级金手指到底是什么。
……问了个寂寞。
倒是申春娇离开前给苏洋贡献了二十点的怨念值，系统又奖励了她一颗什么月老丸。
苏洋没有细看，黄开阳站在病房门口招手。
“小朋友，过来。”
这是个大帅哥，还帮了大忙。
而且，他是原书女主的小叔子啊，抱抱大腿总没错的。
苏洋想也没想，乖乖跟他出去。
……
病房里，谁也没看到。
苏红在一片安静中陡然睁开眼。
眼神冰凉。
与以往，截然不同。
3
第3章
◎就打你◎
苏红重生了。
她在濒临死亡的极限中，脑海里如放电影似的，闪过她漫长而可悲的一生。
她一辈子任劳任怨、掏心掏肺，在沈家当个老妈子。
伺候自私挑剔的恶毒婆婆，照顾调皮的继子继女。
起早贪黑，洗衣做饭。
从没享过哪怕是一个钟头的福。
连亲生女儿都忽略掉，以为把自己的全部放在沈家就能得到同等的回馈。
可结果呢？
沈家全是没良心的白眼狼。
婆婆到死都在挑她的错处，从没承认过她半点好。
似乎她对沈家所有的付出都是应该，她就该跪着讨好伺候沈家所有人。
沈华一直都看不起她，娶她进门像是恩赐。
他从不像隔壁的丈夫那样温柔体贴，更没对她说过一句暖心窝子的话。
至于那几个继子继女，从始至终都把她当保姆看。
他们没叫过她一声“妈”，却榨干了她所有的血。
她奉献一生，临了还要被赶出家门。
回过头来，总是追在她后面喊着“妈妈”的女儿，也不复乖巧，叛逆出逃。
这是多么糟糕的一生。
苏红以为自己勤奋、踏实、伏低做小，日子就能越过越好。
可现实给了她重重一击。
她的忍让付出只会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日子越过越糟。
哪怕只是迷迷糊糊间闪过这些画面，苏红也觉得钻心刺骨的难受。
仿佛她真的经历过这一切，每分每秒都是折磨。
比起来，脑袋上刚缝过针的伤口疼，完全算不得什么。
……
苏红彻底清醒了。
她的眼神也出现变化，往日温和，现在冷冽。
毕竟她也算死过两回的人。
只有在看到苏洋的时候，苏红淡漠的眼睛里才多了几分柔和。
她回望错误的上辈子，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女儿。
“洋洋……”
苏洋跟着黄开阳蹭了顿饭，蹦Q着回到病房，就发现苏红已经醒了。
而且看自己的眼神跟之前完全不一样。
她心里一咯噔，难道她穿书的事情被发现了？
苏红伸出瘦弱的手抱住苏洋。
“洋洋，对不起，妈妈没有保护好你。”
苏洋怔怔然，胸腔里泛上一股不属于她情绪的酸楚。
这声“对不起”，来得晚了点。
同时，苏洋脑海里也有了新的提示。
【恭喜你，超级金手指已生效。】
【你的妈妈重生了。】
苏洋！！
所以她的超级金手指是她妈？
然后呢？
苏洋还没搞明白怎么个事儿，苏红疲惫地拍拍身边。
“洋洋，妈妈今天太累，你躺下跟妈妈一起睡一觉好不好？”
“好。”
苏洋答应下来，虽然病房里不太好睡，但沈家也好不到哪去。
至少不用听着家里那几个小孩吵吵闹闹的动静。
苏洋心大，有事就干，有人就怼，有气就撒，有床就睡。
很快，苏洋睡着了。
苏红小心翼翼伸出手指尖，摸着苏洋营养不良而有些干枯开叉的头发，就这么轻轻地抚着。
她眼里有温柔，有怜惜，还带着深邃的思考。
就这样过了一整夜。
……
第二天一大早。
申春娇跑到病房里叮叮咣咣，吵得苏洋睁开朦胧睡眼。
苏红一宿没睡，面容苍白，声音低缓，“妈，你怎么来了？”
她现在清楚申春娇是个怎样的人，自然知道申春娇不可能是担心她的身体才来医院。
果然，申春娇一开口就让她出院。
“我看你恢复得挺好的，在家躺着跟医院躺着都一样，咱回家躺着，省钱。
你不知道，在这住一天就得十块钱，咱们家那么多孩子要养，负担不起。”
苏红并不意外地垂下眼，问道：“沈华呢？”
“他上班那么辛苦，让他跑这一趟多累啊。他不用来，我去给你办出院手续就行。”申春娇不由分说，急赤白脸去窗口退钱。
苏洋无语地打了个哈欠。
她这便宜爹倒是真不上心，媳妇住院都不来看一眼。
苏红什么都没说，简单收拾了一下，牵着苏洋走出病房。
真正的死心不是大吵大闹，而是极致的平静。
……
回沈家的胡同口，遇见不少街坊四邻。
申春娇走在前面，跟大伙儿熟络地打招呼，顺便大声解释。
“我这儿媳妇是个粗心的，来家里第一天就把自己头给磕了，你瞧瞧，还得住院。”
“但是我疼她啊，你们知道，我一直都想有个女儿，她进了门，我就把她当女儿疼，昨天给她交了一百块，我眼睛都没带眨的！”
申春娇语气略显心疼。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心疼儿媳妇，实际上倚在门边双手抱胸看热闹的黄开阳知道，这老婆子是心疼她的一百块钱。
大部分街坊邻居们都信了申春娇的话，点头安慰她，人没事就好。
这时，苏洋童言无忌地仰起头问：
“奶奶，不是你把妈妈推倒的吗？她不是自己磕的。”
全场鸦雀无声，申春娇的表情瞬间僵住。
苏洋又接着说：“我昨天答应了奶奶，长大赚了钱会把一百块还给奶奶的，奶奶你不要骂我和妈妈赔钱货。”
邻居们的眼神更有深意了。
申春娇差点咬了舌根。
不是，这拖油瓶怎么知道她背地里怎么骂她们娘俩的？
邪了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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