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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春娇求了好久，发现并没有什么用，她也心生绝望，脚步拖沓地走回家去。
再后悔，也已经晚了。
她要么跳井，要么认命。
申春娇不敢去死，她舍不得死，于是第二天只能悻悻地到厂里，办了离职手续。
她一直引以为傲的铁饭碗，就这么碎了。
厂里许多工人都在她背后指指点点，说些风凉话，骂她活该。
“我看她是老了老了老糊涂了，居然敢干这种事。”
“她儿媳妇苏红姐那么好，她都不要，让儿子跟人家离婚，把人家赶出去，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是啊，好好的儿媳妇不知道珍惜，好好的铁饭碗没保住，她这下怕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吧。”
“……”
申春娇听到了那些闲言碎语。
要是以前，她可能要跳起脚来叉着腰，跟人对骂一通。
但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说。
就这么弯着背，缓缓地往前走，好像一下子什么心气儿都没了。
她这辈子就是丈夫死了的时候，都没觉得受到这么大的打击。
回到家，沈华和王巧芳都在。
今天是王巧芳进门的日子。
申春娇本该很高兴的，现在却满脸颓唐丧气。
“来了啊。”
她打个招呼，就回到屋里，扯着一床又薄又冷的被子盖住自己，浑身直哆嗦。
王巧芳很不高兴。
“你妈怎么回事啊？我今天嫁进来，她连个笑容都没有，哭丧着个脸给谁看？”
“妈丢了工作，心情不好，你多理解理解她。”
沈华也很难受，却只能劝着王巧芳。
他知道，这工作就是他妈的命根子。
忽然没了，那不是一般的难受，就跟去了一条命似的。
“马上就是除夕，今年咱家过新年，就靠你操持了。”
沈华看申春娇那样，就知道她没心思过年了。
幸好今年家里有新的女主人。
王巧芳脸色稍缓了些，伸出手来。
沈华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王巧芳轻哼。
“你别装傻，你不是让我操持家里过年吗？没有钱怎么过年啊？我要去采买年货，还要买年夜饭的菜。”
“……”
沈华无奈，从口袋里掏了半天，拿出一张皱巴巴的十块钱来。
“现在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挣钱，你省着点花。”
“知道了。”
王巧芳的声音里似乎有点不耐烦。
她把那钱抽走，就往外走。
迫不及待要去采买年货。
嘴里还嘀咕着，一句两句偶尔飘进沈华的耳朵里――
还说公交车司机是金饭碗，直夸家里条件好呢。
就这十块钱，还抠抠搜搜的，我看城里也没好到哪里去。
沈华尴尬地看着王巧芳渐行渐远，他微微叹了口气。
心里又浮现出另一道影子。
至少，苏红不会这样，费尽心思要掏他口袋里的钱。
过年前的北大街，人头攒动，最是热闹。
年味儿像醇厚的陈酿，溢在街头巷尾。
各种商铺、店面门口都排起了长龙。
个体户摆的小摊像鱼鳞般密密麻麻地挨着。
现在许多东西不用票证就能买，什么物资都没那么紧张了，就让人更忍不住想要敞开了多买一些回家。
大伙儿省吃俭用一整年，攒了钱就是到这时候来花的。
白糖、干果、罐头、围巾、时兴俏货，令人眼花缭乱。
肉食摊前，挂着大半边新鲜的猪，油亮的膘泛着光。
糖果摊上，花花绿绿五彩斑斓的水果糖、酥心糖、奶糖之类堆成小山，惹得一群孩子眼巴巴望着。
有老人精心挑着布料，摸纹路，对花色，比在带来的孙儿身上想着做身新衣裳。
年轻人则扛着新买的收音机，喇叭里传出欢乐的歌声，满脸意气风发，大摇大摆。
四周都是谈笑声、议论声、呼喊声。
迎面走来的人怀里兜着一大堆年货，眼里写着“团圆”的笑意。
过年的幸福美满气氛，扑面而来。
王巧芳是农村来的，她只去镇上赶过集，还没见过城里过年买年货这么繁华的景象。
一时她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这个想买，那个也想买。
可她只有十块钱。
王巧芳捏着口袋里的钱，又忍不住埋怨起沈华给的钱太少了。
本以为嫁到城里来能过什么好日子。
所以就算要给一个老男人当媳妇儿，给几个孩子当后妈她也就忍了。
村里人笑话归笑话，也有不少羡慕的。
可沈家的条件明明没有当时媒婆说得那么好。
王巧芳觉得自己被骗了。
她越来越生气，决定把这十块钱都给自己花了。
买衣服、买帽子、买围巾、买雪花膏。
至于沈家的年货还有年夜饭的菜？
谁爱买谁买去！
就在王巧芳一条条试围巾的时候，苏洋和苏红她们也在这条大街上逛着。
母女俩同样在采买年货。
姜语薇带着姜朔，正好碰见了这母女二人。
“苏红姐，好巧啊，你们也来买年货？”
“是啊，这不马上就是除夕夜了。”
苏红一只手拎着买的排骨和五花肉，另一只手拎着装满水果糖和奶糖的尼龙网兜。
姜语薇嫌那些肉太油，不想沾到手上，就没买，打算等黄开宇回来之后再买。
黄开宇是部队里的军官，又是本地人，所以大年二十九到初三这五天能放假回家。
姜语薇今天出来只买了一些她自己爱吃的，还有她过年要穿的新衣服。
和苏红对比明显。
姜语薇两手空空，什么都让姜朔提着。
瓜子、花生、干货……
苏红和姜语薇一边闲聊一边逛着。
看到卖春联和福字的，她过去买了一幅。
虽然是租来的房子，但布置得喜庆些，瞧着也舒心。
“苏红姐，你等等，我要去买台电视机。”
姜语薇说得轻松，就跟随手去买一颗大白菜似的。
苏红愣了愣，跟上姜语薇的脚步。
原来，是姜语薇这些日子在乐宾饭馆挣的分红，她不想存在手里，总想把它花掉。
买电视是姜语薇思来想去之后，决定给家里添的大件儿。
现在还只有条件特别好的人家才买得起电视。
黄开宇不在家的时候，姜语薇晚上在家闲得发慌，她早就想买部电视，当做消遣。
值得庆幸的是，现在买电视机也不需要电视机票了。
只要拿得出五百块钱就行。
商店展柜里放着好几台熊猫牌黑白电视机，这也是紧俏的年货。
以前不仅要票，还得排队来抢。
大家纷纷感慨时代越来越好，只要有钱就能把电视机买回家。
看到姜语薇从荷包里轻轻松松抽出五张百元大钞，苏红说不羡慕是假的。
她也多希望能给女儿洋洋买台电视机回去。
可租来的房子，舍不得放这么贵重的东西。
而且她还得攒钱买房，不想一辈子租房生活。
不过乐宾饭馆生意好，姜语薇的分红多。
苏红并不嫉妒，反而很为姜语薇高兴。
姜语薇看出了苏红的想法，有意无意地问道：“苏红姐，你要不要来乐宾饭馆上班？我们正好缺人，打算年后就招一批。”
以前不看好的私营小饭馆，现在生意是越来越火爆了。
苏红笑着摇摇头。
“不了，我在丰成居干得也挺好的。”
“*也是，听说你都要升经理了。”姜语薇的消息倒是灵通。
苏红谦虚地说道：“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儿呢。”
“到时候你要升了经理，可得请我吃涮羊肉。”
姜语薇也不跟苏红客气。
“好，当然没问题。”苏红一口答应，心里也对自己升经理这事隐隐有着期待。
给洗衣机厂办年会的事，虽然有些小波折，但也算圆满结束。
经理今天还夸她了，有意无意暗示她，年后可能就会给她升成经理，让她做好准备。
只是还没板上钉钉的事，苏红不敢跟人说。
姜语薇买的电视机雇了一个人帮忙抬回家。
周围人们都投来羡慕的目光，眼热地看着那印着熊猫牌的大纸箱。
这年头，谁都渴望家里能有一台电视。
“听说今年有一个叫什么……春节联欢晚会的，就在央台播。除夕晚上八点，苏红姐你到时候带上洋洋，来我家看春晚啊。”
40
第40章
◎就是香◎
姜语薇发出热情邀请。
她本来就喜欢苏红和苏洋，大家在一块儿过年守岁看电视，肯定很热闹。
而且，苏红苏洋母女俩窝在那小小的租来的房子里面过年……
姜语薇不想她们过得那么凄冷。
苏红笑了笑，也没推脱扭捏。
“好啊，那我们到时候过来。”
两个人团年是不热闹。
黄家气氛好，苏红挺喜欢黄家的。
她还记得上辈子，无数个除夕夜晚，她总是听着对门黄家传来的那些欢声笑语，在心底默默羡慕着。
那时候她就在想，如果她在对面过年，和他们坐在一块，会是什么样子。
会不会也跟着笑，忘了现实里的那些苦闷烦恼。
没想到，她真有一天，会去黄家过年。
上辈子苏红和姜语薇只是点头之交，两人从来没有过深入对话，顶多打个招呼。
现在却是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命运说起来，倒也有趣。
“苏红姐，我觉得这个围巾好适合你哦。”
姜语薇路过摆围巾的摊子，一眼就看到一条暗红色格纹质地柔软的羊毛围巾。
“这位女同志，这是羊毛的，比较贵。”摊主立刻很有眼力见儿地说道，“也就这样的围巾，才配得上您这样的气质。”
“这话我爱听，给我来两条。”
姜语薇眼睛都不眨，又从荷包里拿出一张百元大钞。
她都没问多少钱，但再贵的围巾，把这钱给出去，也有的找。
给完钱，姜语薇亲热地对苏红说道：“你一条，我一条，等除夕看春晚的时候，咱们都系上。”
“好。”
苏红也很喜欢这围巾，爱不释手地接过来。
这围巾很贵，但她没拒绝姜语薇送给她的围巾。
这是新年礼物。
收下才有好兆头。
不过，她也能挣钱，虽然舍不得花，但给姜语薇买一份差不多的回礼并不手软。
苏红在对面买了一盒国外进口的巧克力。
她知道姜语薇像个小姑娘似的，就爱吃这个。
果然，姜语薇抱着巧克力的礼盒，笑眯眯的，立刻就打开来，取出四颗。
“我一颗，洋洋一颗。”
“我一颗，苏红姐一颗。”
至于旁边，像小工一样拎着大包小包的儿子姜朔？
他像是捡来的，完全被姜语薇给忘了。
苏红忍俊不禁，把自己的巧克力递给姜朔。
“朔朔，你吃。”
姜语薇拦住她，“你不用给她，一个男孩子，不用吃这些。”
苏红无奈，怎么还重女轻男了。
姜朔很懂事地说道：“没事苏红阿姨，我不爱吃巧克力，太甜了。”
见苏红在纠结，姜语薇又取了两颗出来。
儿子一颗她一颗。
巧克力太好吃，苏红刚给姜语薇买了这么一盒，就被她吃了快一大半。
姜朔接过巧克力，悄悄递到苏洋口袋里。
他是真不爱吃。
不过苏洋好像很喜欢。
姜朔觉得，苏洋吃巧克力的样子跟他妈妈一样，都像仓鼠。
他现在有点明白，黄开宇为什么总说仓鼠很可爱了。
……
不远处，王巧芳还在纠结买哪一条围巾。
姜语薇那么漂亮又招摇，她自然注意到了她们的动静。
她看到姜语薇眼睛都不眨地买下两条十几块钱的羊毛围巾。
而自己却在一条两块钱的围巾和一条两块五的围巾之间犯难。
她看到苏红随手买下昂贵的巧克力礼盒送人。
而自己还是第一次知道巧克力这个东西，完全想象不到它是什么味道。
她还看到姜语薇身后跟着扛电视机的人。
能买得起电视机，这得什么家庭。
这两个女人真好命，都嫁了这么有钱的男人，不像她。
想起沈华，王巧芳就一阵郁闷。
可很快她就听到姜语薇跟苏红的对话，似乎她们所花的钱，都是自己挣来的。
王巧芳看她们的眼神，顿时变得更不一样。
原来城里的机会这么多。
女人也能挣钱。
她向往成为这样的城里的女人。
挣大钱，随便花，撑起一片天！
……
“这就是你买回来的年货？”
沈华阴着脸，问王巧芳。
院子里的石桌上，摆着王巧芳今天上街的收获。
一条围巾，一盒袜子，一块手工香皂，还有一罐雪花膏和一瓶香水。
钱就这么用了。
沈华不悦的目光瞪向王巧芳。
可她却理所当然地挺起胸脯。
“都过年了，我买点东西，对自己好点，怎么了？”
“你……那家里怎么办？”沈华脸色难看。
“再去买呗。”王巧芳撇撇嘴，“不就十块钱，至于吗？”
她想起今天见到姜语薇她们那大手大脚买年货的样子，就觉得自己嫁错了人。
沈华也觉得自己不该娶王巧芳回家。
他之前的两任媳妇，都是勤劳朴实的劳动妇女，根本不会这么乱花钱。
他还以为出身农村的王巧芳也会那样。
谁知时代变了，只比他小了十几岁的王巧芳竟然……
沈华和王巧芳吵了起来。
两人已经领证，王巧芳进了门，沈华也不需要再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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