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之前在为师的心海里,你是如何离开的吗?”
叶清漪努力回忆:“弟子也记不太清了,稀里糊涂就出来了,我只记得那时候我们不停地重复循环,惊鹿不断将一切重现,最后我忽然就飞升到半空,接着不知在哪个虚幻之境又见到师尊您,是您将我拉了回来,醒来我便出了心海。”
“那惊鹿是我心海中的执念之形,你便也找到你心海中的此物。”
叶清漪忽然福至心灵,方才那一丝顿悟再次清晰鲜明:“弟子知道该如何做了,多谢师尊指点!”
“那便去罢!”云宸说着负手转身,消失在了原地。
叶清漪对着虚空行了一礼,她知道云宸已经明白她清楚如何做了,也知道云宸会在必要的时候再度出现,纵然二人之间曾有龃龉,她或许会与云宸赌气,会不忿,但绝不会记恨他,若真遇见劫难,云宸也会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像她的引路明灯。
他们会闹别扭,但绝不会弃对方于不顾。
如果云宸出事,她也会第一个赶到,这也是为何前世她收到云宸垂危的消息,会那么义无反顾地离开魔界。
后来,叶清漪在心海照常生活,履行她应尽的义务,和前世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是真的用心去和同门相处,再一次和裴佩、夏侯静仪熟识,几人依然成为了至交好友,在她的心海里,连喜依旧还是云宸的弟子,是她的二师兄。
最终,她协助云宸将整个宗门治理得井井有条,前世的种种恩怨,她也已放下。
这般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大约比她前世留在云仞的时间还久,直到有一日,她照旧在仙灵道场打坐,忽然顿悟,心念发生了细微的改变,却足以让她豁然开朗――她被过去困住太久了。
无论是重生后的种种行为,还是在心海里构建的这整个云仞,都代表的是她的过去,不管是放下,还是拿起,都是对过往的执念。只有彻底向前看,才是最重要的。
她不必按照前世的轨迹走,也不必不按前世的轨迹,而是应当将这一切视作重新开始,以新的眼光看待,看待遇见的人,看待如今的自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从心所欲地活着,不让过往影响此刻的她。
想明白这点,叶清漪只觉心中无比畅快,郁气一扫而空,身躯也随之轻盈,腾空而起,整个仙灵道场也开始摇摇欲坠。
叶清漪升到半空后,整个仙灵道场就已全部消失,她往下望,隐约可见一片白茫茫的湖泊中心有一汀渚,渚上有一棵低矮枯树,一人一琴,正在其上,琴上系着一枚青色的剑穗,叶清漪觉得有些眼熟,但离得太远看不清楚,不过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还是先出去要紧,想罢,她不再回头,加速往前飞去,终究是离开了。
琴音戛然而止,伴随着一声叹息,不知是欣慰还是不舍。
枯树下,白衣银发,一只枯手握着一枚青色剑穗轻抚,剑穗表面光滑,色泽鲜艳,像是被摩挲了无数次。
-
三十年前,云仞山昭明殿。
云徵喊来最小的徒弟,第一次向他提及天命:“天赋卓绝之辈,都有其命定的天劫,天劫凶险异常,你这般天资,你的天劫只会比他人更凶险,也更不寻常些。”
小云宸彼时才九岁,但已有几分远超同龄人的老成,他一手负剑于身后,一手作剑指行礼:“敢问师尊,如何不寻常?”
云徵凝视着他,眉心似有不忍:“你的天劫,是人。”
“人?”
“……一个命定之人。”
二十多年后,当云宸在昭明殿第一次见到那位仙徒时,他便知道,他的天劫来了。
第119章 两情相悦
再次醒来,叶清漪已回到妖君殿。
殿内空无一人,唯烛火幽然,窗外落雪无声,阴沉一片,分不清是什么时辰。
这应该是……她被花妖拉入心海的那天。
看到此景,不免有些唏嘘,她在心海内待了足足有四五年,可心海外的时间,不过才过了片刻。
她这算是逃离心海了吗?叶清漪揉了揉额角,撑着身子坐起,周身的骨头像被拆下来重装上的一样,胳膊都仿佛不是自己的。花妖呢?她的妖契算是解了吗?怎么能重新掌管自己的身体了?
她摊开手心,掌心便腾得冒出一团金色术火,殿内烛火随之一暗,苟延残喘,几欲熄灭,叶清漪拢起掌心,烛火复又起死回生。
叶清漪调理了气息,感受着体内灵力翻涌,她在心海这几年,已经修炼到第八重天了,并且修为比前世还要精进些,许是因为这一世的基础比较扎实。
乍然从心海中抽离,叶清漪尚在平复心绪,忽地感觉殿内灵力有了细微的波动。
叶清漪背对殿门,看上去还是如常坐着,实则已在暗暗推测来者身份。
软底布履踩在磨绒地毯,正一步步向她靠近,初步判断是名男子,身高约五尺八寸,对方隐藏了气息,一时难以判断是人是妖,修为更是高深莫测,若不是她修为精进至此,估计连对方的存在都感应不到。
叶清漪估计来者是妖君蔌黎,毫不犹豫地反手一掌,手腕却被人一把捉住。
“是我。”
叶清漪一愣,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怔了许久。
“是我,连喜!”连喜又说了一遍。
叶清漪的视线落在他腰间的竹叶纹样香囊上,像是有些出神。
在心海中的时候,她跟连喜也相处了很久,可惜一切不过是她在心海中做的一场梦罢了。
而眼前的连喜,一袭玄衣,风尘仆仆,气息浮动,纵然他用了符咒压制,叶清漪还是闻见了一丝血腥气,只是不知是他的还是旁人的。
“你怎么在这?你从狼王宫逃出来了?”
“冰莲可感知到你的所在,我便寻过来了。”
“原来如此。”叶清漪还未回过神来,半懂不懂地应承。
连喜这才意识到他还拉着叶清漪的手,二人一时都有些无措,但连喜却并未松开,而是伸出另一只手,想掀开叶清漪的衣袖,伸到一半又收回了。
“此地不宜久留,我这就带你离开。”
叶清漪任由连喜拉着她往外走。
两人刚走两步,就遇到一股强劲的妖力阻碍前路,烛火倏地一晃,凛冽的寒风夹杂着细碎的霜雪卷入殿内,聚成人形,逐渐在他们眼前显现。
“我这妖君殿,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妖君蔌黎依旧穿着那身月白袍子,只是眉眼处多了几分愠怒,他看了眼边上的叶清漪,又多了几分喜色,“你醒了!”
连喜拉着叶清漪的手加重了力道,将她拉至身后:“你有什么冲我来,别想打歪主意。”
听着这两人的对话,叶清漪察觉到他们彼此似乎很熟悉,但又透着几分陌生。此前跟狼王说要拜见妖君的时候,也没听连喜提起他认识蔌黎啊!
“本君能打什么主意?倒是你,不会也跟本君打得一样的主意吧!”蔌黎用眼神示意他二人牵着的手,嘴角噙着不怀好意的笑。
叶清漪感觉到连喜听了这句话后,手上的力道松了一些,再看妖君那势在必得的神情,叶清漪一手按上连喜手背,将他的手按了回去。
蔌黎的脸色瞬间难看了。
连喜身子一僵,想回头看她,脸刚转了一半,叶清漪自然地整个人靠上去,脸贴着他的胳膊,这个动作有点像她正半搂着连喜。她此举虽然不算亲昵,但能看出二人之间关系不一般。
连喜闪电般地将脸转了回去,身子站得比之前还要直。
蔌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你……你!你把手给我撒开!”
这话竟是对叶清漪说的。
叶清漪不仅不松手,还伸手搭着连喜的肩膀,脑袋也靠了上去,满是歉意地跟蔌黎解释:“妖君的盛情我心领了,只是我早已有两情相悦之人,实在没法留在妖君殿陪你,你就放我二人离去吧!”
听到“两情相悦”几个字,连喜的耳*根瞬间通红,不可置信地看向叶清漪。
“你还凑上去是吧!”蔌黎声音都变了调,气得原地打了好几个转,“你……你等着的!”
叶清漪露出得逞的笑,稍稍用力,动了动二人靠着的胳膊,向连喜一挑眉,示意他看蔌黎笑话。
连喜懵懂地眨了眨眼,才慢半拍地点头,继而又被少女明媚的笑容吸引,久久未能移开视线。
叶清漪看热闹看得正起劲,丝毫没注意到此。
蔌黎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趁手的家伙什,一抬头,又看到连喜一瞬不瞬地望着叶清漪,满脸红晕,他的脸也被气红了。
“好啊!好!你曜熠今天是有本事了,跑到我这里抢人,还当我面如此亲密,今日你来了就别想走了。”
“妖君既知我的身份,”连喜说完前半句,才转过来给了蔌黎一个正眼,眼中的柔情也瞬间化为寒光,“还执意如此吗?妖君莫不是想挑起妖魔两界的争端?”
“两界争端?”蔌黎不以为意地一哂,“本君若没记错,殿下似乎还没回魔界,魔尊也没下诏三界,你这殿下的身份还没正式恢复啊!那本君今日不过是处置一个擅闯妖君殿的刺客,和两界争端并无牵扯。”
蔌黎打了个手势,殿门外立时冲进来一大帮妖兵,领头的正是送叶清漪来的萧宁。
一行人气势汹汹,可连喜只是玩味一笑,丝毫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你再怎么厉害,终究也是寡不敌众,何况我妖君殿的守卫也不是吃素的。”蔌黎有模有样地威胁。
连喜态度依旧轻蔑。
“你!”蔌黎眼看就要发作。
叶清漪指了指边上,好心提醒:“你要不……先看一眼你的人再说?”
蔌黎不在意地转过去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第一眼很正常,第二眼直接瞪大双眼:“你们这什么情况?”
仔细看去,以萧宁为首的十几个妖兵,皆鼻青脸肿,蓬头垢面,盔甲歪歪扭扭地挂在身上,一个个垂头丧气,像是刚遭受了一顿暴打,其中属萧宁伤得最重,他一只眼都被打肿了,另一只也是乌青一片,听到蔌黎问话,他低着头,声若蚊蝇:“被……被打了。”
蔌黎提高了音调:“谁打的?”
萧宁隔着十丈开外的连喜,委屈巴巴地告状:“他打的!”
连喜坦然承认:“实在抱歉,刚进来时恰好遇上几位,不小心伤了几个,没想到他们这么不经打,早知道我就该轻点下手的。”
叶清漪在边上偷笑,她这下算是知道连喜身上的血迹是从哪来的了。
“一群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滚!”
一声令下,一群人立马夹着尾巴跑了,萧宁却没走,看起来像是非要报仇不可。
连喜和蔌黎看了他一眼,都太不在意,前者是不把他当回事,后者是已经懒得打发他了。
蔌黎:“你别太得意!我这妖君殿有结界,你法力再高强也施展不出来。不用他们这群废物,我一人也能对付你!”
“那若是算上我们呢?”殿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叶清漪一喜:“是紫h!”
话音刚落,紫h和南宫良雪并肩走了进来,无视蔌黎,直接向叶清漪他们走来。
蔌黎:“你们怎么进来的!”
紫h拎着斧子:“不知道啊,外面没人拦,我们就直接进来了。”
蔌黎:“不是,我这妖君殿的守卫也太没用了吧!”
“紫h,你还好吗?”叶清漪连忙拉着紫h的手,左看右看。
“我能有什么事,就凭那几个垃圾也想困住我!随便两斧子就解决了。”
几人聊得火热,蔌黎看不下去了:“哎哎,对面的,这还有两人等着呢!先别聊了行吗?”
紫h睨了他一眼:“也好,早打完早回去,我还想补个觉呢!”
“真是狂妄!”蔌黎气得笑出了声,转瞬面露狠厉,抬手祭出法器,一管由寒冰制成的玉箫。
“寒月萧。”连喜似乎很是忌惮这个法器。
“寒月萧,那不是雪女的随身法器吗?”叶清漪倒是有所耳闻。
“雪女是谁?”南宫问。
叶清漪:“雪女是雪族的,不过很早就陨灭了,雪族凋敝,其后人也不知所踪,没想到竟在这里见到雪女的法器。”
紫h和连喜都一致沉默,嚣张跋扈的蔌黎见此法器,眉宇间也添了几分哀伤。
南宫又问:“这蔌黎跟雪女什么关系?”
叶清漪拧眉望着,心中已有猜测。
“雪女,是他的母亲。”连喜这话一出,气氛不由得沉重了。
叶清漪看了眼连喜和他边上的紫h,二人的姿势出奇一致,神态也都覆上一层阴郁,看起来他们二人都知道蔌黎的身世。
南宫自知失言:“抱歉。”
蔌黎倒不在意,长萧一指他们:“别废话了,一起上吧!”
“不必,我来,这本就是我跟他之间的恩怨。”
连喜让叶清漪几人退至一旁,他聚气掌心,化出一柄玄铁长刀,墨羽剑在妖界无法施展,也不是连喜的伴生法器,无法发挥其威力。
叶清漪连连叹气,怎么又是水系术法?还是寒冰系!她跟水系术法是有多深的羁绊,这几人莫不是串通好了来对付她的?看那蔌黎手中的玉箫,按照之前的经验分析,水系术法克她,她又不知对方修为深浅,不敢保证能帮得上连喜。
第120章 身不由己
蔌黎驭一管玄冰寒月萧,阵阵乐声伴随寒光而出,细听似有月吟之声,连喜一柄玄铁长刀夹杂着火光迎上,劈上那如银河般的寒光。两力相撞之时,刀兵相接之声,一火一冰,将妖君殿化为泾渭分明的两半。
叶清漪和紫h同时闪身躲开,南宫抬手施法加了一道术法屏障,将他们几人与外界隔绝。
“雪女的法器你还是发挥不出完全的威力。”连喜单手控刀,神情轻松,尚有余力。
“对付你,足矣!”蔌黎眼底满是轻蔑,说完又在箫声中施加更多的法力。
“这连喜跟妖君到底什么关系?”南宫问,“我怎么感觉他俩关系不一般?”
叶清漪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其实她也想知道。
紫h始终紧紧盯着连喜二人,没移开一眼。
见紫h不说,叶清漪也就没有追问。
三人又一起陷入沉默。
“我们就这么看着吗?”南宫忍不住又问。
紫h倒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强行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南宫似乎还想说什么,紫h一个眼刀飞过去,他终于舍得闭嘴了。
眼见二人对峙良久,难分神负,蔌黎指尖一顿,箫声乍停,曲调一转,又另起了一首曲子。
殿内忽起金戈冰河相撞之声,似有千军万马对战阵前,又如滚滚江河奔腾不息排山倒海之势。
“这是……《破阵曲》!”叶清漪眉心轻拧,脚下一顿,作势想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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