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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鸾——荔枝很甜【完结】

时间:2024-12-15 14:51:04  作者:荔枝很甜【完结】
  程慕宁小心将文章卷好,递给银竹命她收着,才坐下来说:“诸位大人同意了?”
  如果姜覃望同意的话,起码能说动翰林院的大半官员在请愿书签字,这样大的阵仗已经很久没有过了,必然能给程峥压力。但说实在话,程慕宁并没有很大的把握能说动翰林院的学究们,这些人为官谨慎,联名上书一事,弄不好要在程峥那里记下一笔,将来再坏了前途,
  所以她才先找了沈文芥。
  若有什么能与沈文芥的笔力相媲美的,就只能是沈文芥的口才了。
  不过沈文芥也不好把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他说:“也亏得武德候前两年办事不得人心,偏他又是许敬卿的人,大家自然把这笔账都算在许敬卿头上,墙倒众人推么,眼瞧着有机会,很难不心动,不过也不是没有担忧,许敬卿在朝中经营那么多年,只怕这次不踩死他,来日要遭报复。”
  “正是因为经营多年,把柄才更容易抓住。”程慕宁说:“我这个舅父是个谨慎的人,可防不住底下人漏洞百出,只要大理寺能顺着这两桩案子往下查,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沈文芥沉吟,“其实大理寺这两年也不是没有拿住许敬卿的把柄,可不得上谕,不好往下追查。”
  “所以我才要翰林院帮这个忙。”程慕宁说:“这回惹恼了朔东,又有翰林院联名请愿,不是他能轻拿轻放过去的。”
  还有朔东在前面顶着,沈文芥心下稍安,只是说起这个事,他连月那点愤懑不平稍淡了淡,正想问一问裴邵的情况,刚一抬眼,余光忽然瞥见什么,只见沈文芥搁下茶盏,侧目紧紧看过来。
  程慕宁也迟疑地望向他。
  沈文芥压低声音说:“我适才进这院子,见都是护卫,没几个仆婢,你把人都遣开,是裴邵已经醒了?”
  程慕宁微顿,看了眼银竹,银竹点了下头,到门外守着。
  程慕宁才说:“你何时这般敏觉了?嗯……这会儿还不到他醒来的时候,你就当不知道这事吧。”
  “我倒是不想敏觉,”沈文芥深吸一口气,缓了缓说:“既然想瞒着,就烦请注意一些,脖子上那……他属狗的吧?生怕人瞧不见啊?”
  程慕宁一愣,捏着帕子的手下意识摸了下侧颈。
  沈文芥把脸憋得铁青,他是个读书人,没出事的前几年,那也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现在虽然性子和皮囊都混得糙了点,但骨子里还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于是不忍直视地转开眼,把视线放在门前的光影上,温吞地说:“你俩……和好了?”
  程慕宁轻轻“啊”了声,似乎也有点犹疑,“没有吧?”
  “什么叫‘没有吧?’”沈文芥大惊,转头看她,“公主回京半年有余,一大半的时间都和裴邵厮混在一起,没有和好,那你在裴府做什么?”
  程慕宁扬了下眉,想了想,说:“哄他啊。”
  “他是三岁稚子还是柔美娇娘?哄半年还哄不好!”
  程慕宁又沉吟,沈文芥已经摆手,说:“算了算了算了,别告诉我,我不想知道。”
  他说罢起身,“那文章你看过,可行的话我就回翰林院誉写一份,趁那几个老顽童还没有反悔,抓紧时间叫他们签字了。不用人送,我自己走,门外围着太医呢,公主小心别被人发现。”
  程慕宁笑着应好,但还是命银竹将人好生送出去。
  沈文芥一脸晦气地走了,行至庭院中央,他陡然停住脚,朝那门窗紧闭的主屋看去。他恍然发觉自己搞错了一件事,从前他一直不明白公主是给裴邵下了什么蛊,能让这人死心塌地地记恨这么多年,现在明白了,下蛊的人根本是裴邵吧?
  他少时就结识程慕宁,这位公主看着温温慢慢,耐心十足的样子,可实则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否则圣上登基时她行事不会如此大刀阔斧,沈文芥没见她在谁身上有这样好的耐心。
  思及此,花架下倏地传来一阵犬吠,沈文芥的思绪回笼。那虎斑犬站起来凶神恶煞的样子,他吓一跳,匆匆忙忙地走了。
  程慕宁回到屋里,案上多了一只喝干净的药碗。
  屏风内侧传来男人均匀的呼吸声,程慕宁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刚撩开幔帐裴邵就已经醒了。
  程慕宁说:“我本来打算傍晚回趟宫,与圣上说说府里的情况。”
  裴邵困倦地“嗯”了声。
  程慕宁俯身下来,道:“你是故意的吗?”
  裴邵微微睁开眼,“嗯?”
  他掀开被褥一角,拍了拍床边的位置。
  青天白日,程慕宁并不想睡,但她可以预想到,顶着这脖子上的红痕,这几日在裴府恐怕只能陪裴邵了。她刚上榻,指着自己的脖颈说:“这么上面,我怎么遮,嗯……”
  裴邵靠过来,用被褥将她兜住,然后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程慕宁被他揽着,哪里都去不得。
  三日后的早朝,翰林院诸位大臣联名上书,以心系天子安危为由,要程峥彻查此案。那金銮殿里洋洋洒洒跪了一片,就连姜覃望都掺合其中。许敬卿站在朝臣最首,视线只能看到程峥,那绣着锦鸡纹路的宽袖藏住了他攥紧的双手,他面上还是那副淡然处之的样子。
  程峥一个头两个大,“你们起来说话!”
  众人却沉默不起。
  程峥只好自己起身,绕到御案前,隔着几层台阶对姜覃望道:“掌院,连你都逼朕?大理寺这不是正查着,朕何时说过不查了?!”
  姜覃望说:“既然是正经查案,涉案人员便改依法扣押。”
  眼下卡就卡在许敬卿这一环,这样的一品大臣,没有圣谕是不能随意扣押审问的,大理寺没有这个职权,可一旦他被扣押,那么大理寺紧接着就会搜查许府,许敬卿想逃过这劫就难了。
  程峥还在迟疑,“朕觉得此事还待商榷……”
  “圣上!”沈文芥高声截断了他的话,说:“倘若事情与许相有关,还望圣上不要包庇,倘若无关,那更要把这事仔仔细细地查一遍,一来也好为许相洗脱罪名,二来,这行刺天子的凶手难保是不是还藏在这大殿上,圣上的安危是天大的事,相信许相也不愿置圣上于险境。”
  许敬卿却仍未说话,他已经把眼睛闭上了。
  程峥哑口无言,搭在御案上的手指抠了抠桌面,正犹豫不决时,身后珠帘晃了一下,郑昌站在龙椅旁边的仪仗后,轻轻咳了两声。那声音不轻不重,正好让程峥听见。
  若无要紧事,郑昌通常不会在早朝时唤他。程峥迟疑一怔,“什么事?”
  郑昌附在程峥耳畔说了几句,只见程峥脸色变了变,看向许敬卿时一张脸肃了起来,许敬卿似有所感,睁开了眼。
  程峥沉默过后,回到龙椅上坐好,说:“先把人押上来。”
  那大殿外立时押了个人进来,诸臣回头,议论纷纷,唯独许敬卿还端站在那里,但是细看之下,他呼吸都已经屏住了。只听扑通一声,那人被摁跪在地上,他声音抖得厉害:“爹……”
  许敬卿脸上那岿然不动的细纹狠狠一颤。
第68章
  押许沥上前的人是兵部的武官。
  这两桩案子由兵部协理,冯誉派了人在大理寺盯着,此时见状却也不明所以,远远与姜澜云交换了个眼神,对方也只是摇头,显然也还没来得及得知消息。
  视线交流间,就听程峥说:“冯卿,这是你的人,你问吧。”
  程峥的语气略有些丧气的漠然,终于轮到他递给许敬卿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了。
  冯誉没注意年轻帝王百转千回的心境,对那武官说:“怎么回事,不是让你看着犯人吗?”
  武官拜过程峥,又朝冯誉拱手,高声说:“下官奉大人的命日夜看守审问那赵萍,不叫外人与她接触,一个时辰前有狱卒趁官差轮值的间隙混进班房,企图将赵萍药死,下官审过那狱卒,才知大理寺养着一批与权贵勾结的狱卒,这些人拿钱办事,有狸猫换太子把死刑犯送出大牢的,也有拿钱买命杀人灭口的。下官用那狱卒引出幕后指使之人,来的却是许三公子,此事事关重大,涉及大理寺数名官吏与许三公子,又牵扯近来两桩案子,我等不敢怠慢,也不敢随意处置,只好速速来报,这是供状。”
  话音落地,满朝哗然。
  冯誉稍顿,接过供状匆匆一扫,便要呈给程峥,程峥却摆手,恹恹地说:“给许相过目。”
  许敬卿还僵在那里,小太监举着供状好一会儿,他才抬手接来翻阅。
  这个静默的档口,许沥不忘为自己辩驳,他的声音在大殿上颤得厉害,“爹……他们冤枉您,将那赵萍圈起来就是为了构陷您,我、我是为了帮您啊……”
  许敬卿却闭了闭眼,倏地将那供状掷在许沥脸上,“逆子!”
  只见他身形一晃,旁边传卷宗的太监“诶哟”一声,赶忙将他扶住。几个老沉持重的大臣都不由挑了下眉。许敬卿在人前向来是端的一副泰山蹦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这样的情绪波动还是头一回见。
  许沥更是被砸得一痛,他捂住口鼻,血从指缝里滴落,心里懊悔不已!
  上回和闻嘉煜吃酒时桌上恰有几个大理寺的书吏在,他也是从中才得知了这么一条赚钱的路子,因着许敬卿从前与赵宗正有交情,他又是许敬卿的儿子,这才能在当中替那些权贵与那些官吏牵线周旋。
  许沥也知道这事一旦被揭发,自己定是吃不了兜着走,是以干了两单,还清赌债后便要收手,要不是闻嘉煜无意中提了赵萍的事,许沥也不会灵机一动去冒这个险。
  天知道,他是真的为了许敬卿!
  思及此,许沥双目甚至委屈地蓄满了眼泪。
  这时,百官中有人开口道:“大理寺竟还有这样的买卖,不知道小姜大人知不知晓?”
  姜澜云闻言,出列拱手说:“臣有罪,此前赵宗正任职大理寺丞时,臣便隐有察觉,只是未能及时深查,补偏救弊,乃臣的过失。”
  冯誉说:“端本正源,这是赵宗正时期留下的弊端,只是许沥与从前赵宗正手底下这些人往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从中替权贵与狱卒牵线搭桥有没有他的份,都是替哪些人办的事,背后还有没有其他人指使,毒杀赵萍究竟是谁的意思,这些才是当下最紧要的。”
  冯誉的问题太犀利,句句不提许敬卿,却句句都是奔着许敬卿来的。
  许沥就算是脑袋不灵光此时也觉察出来,他们这是要拿他往父亲身上泼脏水!
  不能再提父亲了,许沥急剧地想着……对,闻嘉煜口才了得,让他来辩。
  许沥下意识地在周遭找闻嘉煜的身影。
  可闻嘉煜一个低品官吏,着着朝服在人群里哪里是那么好分辨的,不等许沥找到人,上首默不作声的程峥倏然起身,周遭议论声跟着一停。那向他看来的无数双眼睛里各有盘算,程峥忽然觉得好没意思,只听他语气平平地说:“许沥的案子交由冯尚书办,连同大理寺在内的涉事官吏一同查办,许相——”
  程峥与许敬卿对视,又移开目光说:“这案子愈滚愈大,不宜再拖,劳烦许相配合冯尚书,尽快把事情说清楚。”
  但这事是说不清的,许敬卿一旦置身其中,就和武德候赵宗正是一个下场。事到如今,程峥不能再保他,也保不了他了。
  许敬卿默在那里,连拱手应话这样最基本的礼仪都不做了。
  程峥也没有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只疲倦地揉了揉眉,说:“事情吩咐下去就各司其职吧,退朝。”
  然而那传话的太监却迟迟没喊出“退朝”二字,殿内还是一片寂静,程峥刚拧起眉头,就见角落里郑昌的眼神往下示意。
  程峥顺着他的视线,那几个翰林还跪在那里。程峥不由深吸一口气,忍着心中那点不爽快,说:“好……把朕的玉牌给冯尚书,所有涉案人员,无论品阶,皆可查办,这下总可以了吧?”
  姜覃望等人互望一眼,这才跪恩起身,高呼道:“圣上英明!”
  冯誉也上前领旨。
  程峥连恭送的话都没有听完,转身一撩帘子就走了。
  那珠子哗啦一声猛地颤着,昭示着年轻帝王的恼意。
  然而没有人在意,众人静了一下,接连散去。
  武官压着许沥先行,冯誉走得慢,远远看着许敬卿,往日众星拱月的人这会儿身边只零星跟着几个官吏。冯誉收回视线,说:“许沥的事,你事先知道?”
  姜澜云摇头,“我的确是疏忽了。”
  “那就巧了。”冯誉说:“姜掌院联合翰林上书,要圣上严查许敬卿,大理寺这边就递来了许沥这么个把柄,这等配合天衣无缝,我还以为是你们父子二人商量好的。”
  姜澜云说:“翰林院这边,是公主的意思,其余我就不知了。”
  冯誉闻言沉吟,却好像并不意外,只没情绪地说:“公主回京后,这京里就没安生过,但愿这是最后一遭吧。”
  ……
  纪芳在宫里当了十几年的差,消息速度比裴邵的眼线还要快,早朝刚散没多久,他就已经将大殿上的情形绘声绘色描述了一番,这会儿清了清嗓音,等着公主露出轻快的笑容。
  毕竟公主与许相不睦已久,许家这回栽了大跟斗,且眼看无力回天了,正合公主的心意。
  然而程慕宁听罢却只是顿了一下,许沥的事情不在她的意料之中,原本按照她的想法,在翰林院的逼迫下,程峥应该把玉牌交给姜澜云,让大理寺来主审此案。
  虽说她也信得过冯誉,只是许沥的事让她隐隐感到不安。
  就像她刚派人拆了南山行宫的木头,转头康伯承就死在里面一样。
  插手这件事的人总是在有意无意中推她一把,看起来好像是与她在同一阵线上,但三番几次暗里出手,次次都精准有效,细想之下,便有些毛骨悚然了。
  程慕宁下意识转向旁边的屏风,好像能隔着那山水图样与另一侧的人对视,心下稍稍安定了些。
  纪芳顺着她视线瞅了半响,什么也没看到,汗毛都立起来,“公主在看什么?”
  程慕宁转回眼,“唔”了声说:“没什么,累得你跑一趟,替我给圣上回个话,就说裴府一切安好,裴邵人虽未醒,但并无性命之忧,叫他不要担心。”
  纪芳“欸”了声,要退下的脚步又一顿,赔着小心道:“其实还有一桩事,不是朝中,是后宫的事,不过都是些鸡飞狗跳的琐事,奴才怕烦了公主的耳。”
  程慕宁对着纪芳一笑,“能让你拿到我跟前说的,就不是琐事了。”
  纪芳讪讪,公主跟前果然不宜卖关子,便直言说:“今日圣上前脚才下朝,后脚就被请去了后宫。说是冷宫里的灵嫔趁人不注意跑出来了,众人寻了许久也找不到人,不想人竟然藏在琼瑶宫,趁珍妃不备,拿刀捅了人,好多血呢——”
  说到这里,纪芳下意识迈近两步,声音都压低了,“太医来了才知珍妃娘娘已经有两个月身孕了,就连珍妃自己都不知道呢。”
  “灵嫔……”程慕宁微愣,想了想,才从脑子里搜罗出有关这个人的信息,说:“就是之前那个怀了龙嗣又小产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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