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丫头,怎么也学了连翘的古灵精怪,把孙云儿给吓得不敢多话:“别,别,我睡就是了。”
狠狠一觉,直睡到天光大亮。
孙云儿转醒后,双眼无神地看着浅蓝色的绣帐顶上那栩栩如生的蝶扑兰草,许久才回过神来:“扇儿,起身。”
扇儿喜气洋洋地迎上来:“是,淳嫔娘娘。”
孙云儿不由得疑惑:“你这个丫头,糊涂了?这宫里,哪来的淳嫔娘娘?”
连翘已起身了,上前来帮着扇儿打起帐子,满脸的喜气:“就是咱们玉泉宫的淳嫔娘娘呐!”
“我?我是淳嫔了?”孙云儿只觉得不可思议。
她昨晚谋划了那许多,还想着要费些力气才能引起皇帝对张贵妃的厌恶,再然后叫皇帝起个制衡的心意,然后便能顺其自然晋封,谁知,平白无故就得了个嫔位。
“这,哪来的消息?可有什么说法?”
连翘笑启朱唇:“听说,皇上念娘娘照顾五公主和宜嫔娘娘有功,所以也给娘娘晋了嫔位。”
扇儿不甘落后:“哦,娘娘可千万别觉得不好意思,惠妃因为五公主,都晋了妃位呢。”
连翘紧随其后:“可不是,论起和宜嫔还有五公主的情分,谁能比得上咱们玉泉宫。”
扇儿最后若有所思地道:“五公主一定是皇上最喜欢的一位公主了,她得了一千户的食邑呢。”
皇帝最喜欢,也未必,只不过是皇帝如今需要一件喜事来冲淡自己的郁气,再有,顺手提拔一些新人上去。
孙云儿也不说这些扫兴的,只兴致勃勃地一挥手:“咱们快开库选礼物,给惠妃、宜嫔和五公主选礼物!”
第57章 起落
因知道皇上偏爱五公主,五公主的洗三礼便办得格外热闹。
孙云儿与江静薇亲密,在洗三礼上,受得许多调侃。
“淳嫔这样喜爱五公主,哪日有了自己的孩子,必定疼到骨子里呢。”
“也未必,只瞧贵妃娘娘,对和嫔的四公主慈眉善目,对自己的三公主就是严苛要求,亲娘对孩子的期许,总是不同一些的。”
孙云儿面上虽然还维持着笑容,然而已是头大如斗。
幸好洗三礼是在惠妃的晴芷宫举办,主角也不是孙云儿这位新晋的淳嫔,她对江静薇告个罪,提前退席走了出来。
夏日炎炎,孙云儿拣了林荫小路往玉泉宫走。
连翘今日跟着主子,也受得许多吹捧,这时一边把伞倾斜过来,一边用力打扇,脸上是止不住的雀跃:“皇上真是有先见之明,先赐了咱们一座玉泉宫,省去迁宫的烦恼,像宜嫔娘娘,还得在晴芷宫坐满双月子才能出去,可不是憋闷得慌。”
“憋闷不憋闷,也不在这两个月,前头一年不都好好过来了,惠妃也是个宽厚人。”孙云儿说着,忽地定睛看向远处,“那亭前站着的,是什么人?”
连翘用扇子搭个凉棚张一眼:“是新封的宁嫔。”
“是她?”孙云儿抬头看一眼天,“不必特意上前招呼,咱们自回去。”
对于这位宁嫔,孙云儿实在是没什么好感。
异国公主,与本国人,本就不是一条船上的。
更何况,初入宫的那日,宁嫔还当众对着宋容华咄咄逼人,实在是不讨人喜欢。
于是,孙云儿不打算搭理这位宁嫔。
谁知孙云儿走了十余步,快到宁嫔背后时,她好像背后生了眼睛,忽然回头,直直对着孙云儿走来。
孙云儿不过是稍稍惊诧,立刻明白过来,宁嫔也是特地离席,在此处等她的。
也对,大热天的,若非是有事,谁愿意跑到炎炎烈日下?
宁嫔行至孙云儿面前,微微屈膝,与孙云儿见了个半礼,然后站直身子,昂头看着孙云儿:“我听说,你是这皇宫里最受宠的妃子?”
这么一句,尽显北戎人的莽撞、傲慢,全不是前几日当众与宋容华巧言辩论的模样了。
或许,这才是宁嫔的本色,又或许,这种鲁莽,是她的伪装。
不论是哪一样,孙云儿都无心探究,只摇了摇头:“宁嫔这样说,我怎么敢当。”
“我想和你做朋友,我想学你说话、做事,我也想做最得宠的妃子!”
孙云儿原是想拔腿就走的,听了这话,停住脚步,仔细打量这位北戎公主。
她并无寻常北戎女子粗犷健壮,或许是学了南人的精致,是自小娇养长大的女儿,此时换了汉人装束,活脱就是个清秀美女。
这样的姿色,在民间,在寻常富户家已能说一声秀色动人,然而在宫里,她甚至还不如琐事唠叨的和嫔貌美,唯一的优势,不过是稍稍年轻几分罢了。
皇帝并非圣人之流,不会无缘无故喜欢一个样貌寻常的女子,哪怕是看在两国和谈的面上纳了这三位异国妃嫔,也绝不会格外恩宠。
孙云儿想也不想便摇头:“多谢宁嫔的好意,我想,你并不需要我这么个朋友。”
宁嫔猛地睁大眼睛,仿佛不可思议:“为什么?你们汉人不是说要多结善缘吗?难道你宁可跟我做敌人?”
“公主已经有了许多好朋友,想来也不多我这一个。”孙云儿不欲多说,干脆地丢下这么一句,转头就走。
走出老远,连翘还在不住回头张望,到了拐角处,轻声嘟囔:“娘娘,宁嫔还在看呢。”
“由得她去。”
连翘有些犹豫:“这……娘娘是不是觉得宁嫔生得不美,不会得宠?宁嫔到底身份不同些,就连皇后、张贵妃也对她颇为客气,娘娘是不是得顾忌一下?而且,我看她挺诚心的呢。”
孙云儿摇摇头:“只怕,她的诚心,不是对我,而是对玉泉宫的淳嫔。”
连翘为主子的话感到糊涂,玉泉宫的淳嫔,不就是主子自己?
说话间已回了玉泉宫,扇儿在屋内守着,一见孙云儿,立刻喜气洋洋迎了上来:“敬事房传话来了,今晚皇上要驾临玉泉宫!”
孙云儿应了一声,自回去歇息不提,连翘觑了个空,拉着扇儿,将遇见宁嫔的事飞快地说了一遍,末了道:“娘娘说,宁嫔是看重玉泉宫淳嫔而不是她,你说,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扇儿心思灵巧,“嗐”一声,立刻想到了答案。
“这还不简单,娘娘的意思是,谁得宠,宁嫔就想和谁套近乎,这样的跟红顶白,谁看得上?说不得哪日得了势,还要踩着旁人上位呢。”
连翘恍然大悟,用力一拍扇儿的肩膀:“你比我强多了!”
扇儿轻笑一声进屋去服侍,谁知不多时又退了出来,压低声音摆摆手:“娘娘累了,已经睡着了。”
皇帝到时,连翘和扇儿正守在门前做针线,一见皇帝立刻跪倒在地,面上露出为难之色。
两个丫头的为难,皇帝看得分明,轻轻一挥手:“不必叫醒你家娘娘。”
连翘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欣慰。
主子这样的荣宠,当真是宫中头一份了。
这样看来,那个异国公主是别想压在自家主子的头上了,那两个封了婕妤的异族贵女,更是不足为虑。
皇上可真是英明!
连翘的嘴不自觉地咧到了耳朵根,连连叩头替主子谢恩,待叩完头,殷勤地压低声音道:“奴婢去给皇上泡一壶娘娘亲自晒的荷叶茶来。”
皇帝轻轻“嗯”一声,坐在床边看着孙云儿沉沉的睡颜。
这姑娘一向好睡,连着劳累数日,更是睡得酣沉。
她细细的柳眉微微蹙起,饱满光洁的脸颊却在作笑,唇边还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涡。
皇帝忍不住伸手轻轻戳一戳那笑涡,谁知,却把孙云儿戳醒了。
孙云儿劳累多日,方才回屋倒头就睡,还以为能一觉好梦,谁知这么容易醒了。
她才睡着不久,便感觉有个陌生人坐在自己边上,她还当自己是幻觉,谁知竟有人伸手摸她脸。
一惊之下,猛地睁眼,却看见了皇帝。
孙云儿还不曾醒过神,盯着皇帝看了两眼,慢慢转醒过来,埋怨地嗔一句:“八郎真是的,我才睡着呢。”
皇帝心里,登时痛快起来。
这满宫里,只有眼前的女子,把自己当夫君,旁人都只把自己当成一块冷冰冰的玉玺。
“既是醒了,起来陪朕吃饭,朕去惠妃宫里看了宜嫔和五公主,赏了宜嫔一尊玉观音,晴芷宫吵吵嚷嚷的,朕便没在那里吃饭,特地过来陪你一起。”
孙云儿替惠妃和江静薇辩白两句:“今日晴芷宫有喜事,稍有不周,皇上还请宽恕则个。”
先前她还有些怨恨皇帝不来守着江静薇产女,如今见皇帝知道补偿江静薇,便也忘了埋怨,干净利落地谢恩。
皇帝深深凝一眼孙云儿:“你光想着替宜嫔谢恩了,也不想替自己讨一份恩典?”
“我?我以后跟着惠妃和宜嫔,谁敢欺压我?”孙云儿兴高采烈,替皇帝舀一碗热汤。
她便是要争,也不会在江静薇产女的当口争,旁人看了,还当她见不得自己姐妹好呢。
谁知她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却挠得皇帝心里作痒。
皇帝连着看了数日皇后和张贵妃做戏,早已腻味得很了,忽地又见孙云儿,才好像喝了一盏清淡的好茶,人都活过来了。
孙云儿正自顾埋头吃饭,忽地被皇帝轻轻敲个爆栗。
“光宜嫔会护着你,朕难道不会?”
孙云儿愣怔在当地,不知怎么答这话。
皇帝也过而立之年了,一向成熟内敛,孙云儿偶尔撒个娇,还得小心翼翼地立刻往回找补,生怕玩笑开大了惹这位九五之尊不高兴,此时,这位九五之尊似乎,是在……
“你的心里,难道只有宜嫔?”
孙云儿面上的笑容险些僵住,好容易才压住了自己的情绪,轻声开个玩笑:“皇上该不会是吃宜嫔的醋了吧?”
皇帝轻轻哼一声,似乎在说是,然而自己也觉得好笑,摆摆手:“倒也不是。”
说罢,皇帝长叹一口气:“难得到你这里想说说话,你一言一语只说宜嫔,咱们的淳嫔娘娘呐,一点也不解风情。”
孙云儿顽皮地歪个头:“我如今是五公主的姨母,得有个长辈的样子,皇上总不至于连公主的醋也要吃吧?”
皇帝笑着点一点孙云儿,替她夹一块桂花糯米藕,长叹一口气,说起了西山行宫的事。
连日来,孙云儿只从宫中听见传言,却从未获知事情真相。
此时皇帝说来,又分外不同。
北戎人来我朝和谈,狮子大开口,提了许多无礼要求。
例如,每年要十万两白银、一千匹战马、两千头牛羊,用于供他们“修生养息”。
倘若不应,他们便要在边境“自食其力”。
这其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朝中大臣,有的主战,有的主和,吵了许久,朕还是决定和了,否则劳民伤财,动了国家根本,只怕十余年都难以恢复。”皇帝说着,取一片新供的蜜瓜,用力咬一口,“北戎人狡诈无比,朕喝酒喝得头都大了。”
这里头的事,孙云儿倒是听说了些,皇帝与皇后回宫时满脸病容,便是喝酒喝的。
北戎人善饮,此次和谈,自午膳到夜宵,总是撺掇着饮酒,若是不应,他们便嚷嚷些“胆怯脓包”之类的话,便是为了□□面子,皇帝与皇后也不得不喝。
皇后便是这么喝伤了身子,倒了下来。
张贵妃出身武将之家,倒还能饮,因此结识了三位北戎贵女。
三位贵女与张贵妃,日日一同游园、骑射、赏景,简直可以说是相逢恨晚、引为知己。
一起一落,后宫的权柄,似乎又偏到了张贵妃手中。
那日引荐三位新人的宴会上,皇后和张贵妃的角力,众人都瞧在眼中。
皇后这一边,借由江静薇和孙云儿,引去了皇帝的视线,后来江静薇离席生产,张贵妃立刻命三位张姓的异族女子献上歌舞,并请皇帝为她们册封位份。
皇帝为了两国和气,也不能冷待三位和亲贵女。
那位宁嫔言语讨巧,主动邀请皇帝去她的殿中,皇帝并不曾拒绝。
皇后身子不适,提早退席,不多时就传来了有孕的消息,又把御驾给请到了永宁宫。
一来一回,皇后看似博得了皇帝的爱重,实际上已经落了下乘。
堂堂国母,要以身孕和妾妃争宠,这已经是败相尽露。
说到这里时,扇儿还对孙云儿摇头咋舌:“皇后也不好当呢。”
自然了,皇帝并不会说这些细枝末节,仍在说朝中的烦心事:“如今朝中,能臣干吏还是太少。幸好,春闱新取了许多新科进士……朕记得,云儿的兄长,也考取了同进士?”
孙云儿收回心神,恭敬应答:“是,兄长如今在翰林院任庶吉士。”
张贵妃重掌宫务,收买了异国贵女作帮手,她得知消息后,已在心里谋划许多,其中有一条,就是要将自己的兄长提上高位。
朝中尽是徐首辅的门人子弟,此事谈何容易。
孙湘平是个稳重性子,不善谋划,还未争取到养怡居讲经的机会。
于是,孙云儿决定冒险一次:“皇上,您见过妾的兄长?”
孙云儿不敢说得太直白,只敢委婉相问。
皇帝果然起了好奇:“云儿的兄长我倒是没见过,隔日就召来给朕讲一讲史籍。”
孙云儿大喜,顺口拍句马屁:“能够得见天颜,也是兄长的福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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