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五憨憨一笑,将手中一大块羊肉递给江凡,“我是你哥哥生前在京城的同僚,从前一起在刑部任职,以前老是听江兄说他老家在徐州,家中还有个弟弟,还说有机会要带我来看看呢。”
“哎,只是没想到,江兄早早因公去世了,这不,我不在京城做事了,离京之后总觉得要来看看江兄的母亲跟弟弟,也算是实现了从前跟江兄说好却未完成的事。”
贺舒从前不知道刘五演技这么好,心中啧啧称奇。
一番话将江凡哄的团团转,表明了自己跟江扬要好的关系,也解释了前十二年没来拜访的事情,打消江凡心中的疑虑。
江凡不疑有他,连忙带着三人往后院走去,一边走一边喊,“娘,媳妇儿,家里来客人了。”
药材铺后院就是一家四口居住的地方,江母跟江凡妻子正在院子里晒着药材。
江凡妻子脚边是一个摇篮,摇篮里躺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咿咿呀呀的。
江母听见儿子的喊声抬起身子,目光疑惑的看向江凡身后的三人。
江凡招呼刘五三人在桌前坐下,对江母说,“娘,这位是兄长的朋友,特意来看我们的。”
贺舒跟书雅将手中提着的礼物放在院中桌子上,堆的满满当当的。
刘五毫不露怯,走到江母身旁扶着江母坐到桌前,“老太太,我跟江扬是兄弟,晚了这么多年才来看您,是我对不起江兄。”
江母在听到江扬名字的时候有些怔愣,整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她的大儿子已经去世好多年了,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到现在,她都还记得江扬去京城时,她带着江凡去送他。
江扬信誓旦旦的说,要挣钱在京城买大房子,在把她和弟弟接到京城去。
江凡的妻子给贺舒几人倒了几杯白水,也在江凡旁边坐了下来,她嫁到江家才几年,对江扬的事并不了解。
江凡看着母亲眼眶泛红,温柔细语的哄着,手掌轻轻拍着母亲的背,看着刘五说道,“你们不要介意,母亲是太思念哥哥了。”
而后,他的目光在这一间小小的院子里打量了起来,“这个院子,就是用哥哥的抚恤金买下来的。”
江扬的死讯传来时,江凡只有十岁,江母没有见到江扬的尸体,京城只把江扬的遗物连同抚恤金送了回来。
江母和江凡一直把江扬当做她们的骄傲,直到江扬去世,江母悲痛之余不得不坚强起来,江扬不在了,但江凡还在,她们还要活下去。
江凡絮絮叨叨的说着从前江扬的事,贺舒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目光落在地上晒着的药材。
药材下铺着的是麻袋,院子里有不少一模一样的麻袋。
贺舒盯着那麻袋良久,刘五注意到了贺舒的目光,状似无意的开口,“江小兄弟,我看你院子里许多一样的麻袋,都是哪里来的?”
第53章 朔关
“哦。”江凡挠挠头,“这都是我哥另外一个朋友送来的,这些年他总会送一些钱财和物品来,还挺不好意思的。”
“是吗?是谁啊?叫什么?从哪里送来的?我看看我认识不?”
江凡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姓杨,具体叫什么我现在不记得了,就来过一次,只是后来每年他都会找人从朔关捎些东西来。”
朔关。
三人对视一眼,十分默契。
贺舒几人在药材铺待了好一会儿,江母留几人下来吃饭,刘五婉拒了,三人离开前还给江母留下了一些银子。
回客栈的路上,几人沉默无言,刘五有些心酸,他没有亲人了,看到江母时总会想到自己的母亲。
贺舒则是一直垂着头,一个家中有母亲和幼弟,担起家中重任的兄长,如果是被人害了呢?
不是因公殉职,而是死在别人的奸情里,而凶手有可能是她的父亲。
贺舒越想脸色越难看。
书雅挽着贺舒的胳膊,思索着开口,“姑娘,我们要去一趟朔关吗?我觉得那个一直往江家送东西的人很可疑,可能就是江扬本人。”
贺舒点点头,她既然出了京城,就不会让自己无功而返。
主仆三人在徐州待了四天,九月初八便开始朝朔关而去。
徐州城在陇西,朔关在岭南,路途遥远,直到九月十六她们三人才到朔关。
一路走来,每到一座城池贺舒都会购买不少粮草。
已经九月中旬了,北境的冬天来得早,天气一冷,冰河以北的晟北国冰天冻地,生态环境极差,许多国民被冻死,饿死。
所以每到冬天,晟北都会骚扰云秦边境,他们需要一个温暖舒适且足够大的地方保证自己国民的存活。
贺舒每年都会往北境匿名捐赠一笔粮草,虽然不够镇北军吃多久,但有总比没有好。
明安帝每年拨给北境的粮草都很少,层层克扣,到北境的时候约等同于没有,镇北军没有战事的时候都在北境开荒种地。
镇北军戍守边境,贺舒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到了朔关后,三人已经没有了任何找人的线索,只能一点一点慢慢排查。
贺舒租赁了一个小院子,又给琴雪寄了信报平安,三人便开始打探消息,着重调查十二年前来朔关,腿部残疾的男子。
要是能拿到县衙的户籍就好了,贺舒轻声叹息。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直到五天后,终于查到了疑似江扬的线索。
那是一个在菜市场,有一间小铺子的屠夫。
贺舒坐在肉铺对面的馄饨摊子上,看着肉铺里的中年男子一瘸一拐的走着,来来回回的切肉,剁肉,挂在铁钩上。
她眼眸眯了眯,从怀中掏出几个铜板放在桌子上,起身走到肉铺前,江扬手中动作没停,甚至连头也没抬,只冷淡的说了句,“要什么肉自己挑,都是新鲜的。”
贺舒看着江扬良久,仔细看才发现,江扬的右脸颊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是陈年旧伤,应该就是十二年前的时候受伤的。
“江扬。”
正在剁肉的江扬一愣,手中的砍刀落在案板上,他猛的抬起头看向贺舒,目光里有几分藏不住的惊慌与错愕,“什,什么?”
江扬看清来人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只是有几分眼熟,他重新拾起砍刀,“什么江扬?你买不买肉啊?不买就滚,别挡着我的铺子。”
江扬的姿态很凶,可仔细看就会发现,江扬握着砍刀的手微微发着抖。
贺舒并没有生气,她甚至很平静,有一种即将揭开真相的平静。
“江扬叔叔,我们见过的,小时候你还抱过我。”贺舒一只手撑住案板干净没有血迹的地方,“我叫贺舒,我想,你还记得我。”
江扬的目光在贺舒脸上仔细打量了半晌,面前姑娘的容貌和许多年前那个温柔的侍郎夫人面孔渐渐重合。
江扬将手中砍刀狠狠钉在案板上,就着自己身上穿的围裙擦了擦手,走过去拉开了门,“进来吧。”
贺舒一笑,跟着江扬走进了肉铺里,江扬在桌前坐下,又给贺舒倒上一杯茶,“你怎么找到我的?”
贺舒捧着茶杯放在鼻尖轻轻嗅着,也不喝,轻声道,“我去了徐州。”
江扬给自己倒茶的手一抖,茶水几乎撒在桌面上。
贺舒继续开口,“我见到了江奶奶,还有江扬叔叔的弟弟,你弟弟娶了妻子,也有了孩子,过的还不错,只是失去了亲人的母亲和弟弟总是心有郁结。”
“够了。”江扬一拍桌子,“你找我这个死人干什么?”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死人’,你去世一年后,我的母亲也去世了,你的妻子成为了我的庶母,十多年来欲置我和弟弟于死地。”
“我不相信我的母亲是病逝的,所以我通过线索,追查到了你。”
贺舒的语气里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她没有隐瞒江扬,她希望江扬替她解惑。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她在江扬口中听到了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跟她调查和猜测的差不多,只是有些小出入。
江扬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有一天当值的时候落了东西回家去取,却见到了这辈子都不想看到的一幕。
他的上司,他最好的兄弟跟他的妻子衣衫不整的滚在床上,他当时脑子都是混乱的,就那么站在门口听完了整个过程。
原来贺峻霖娶楚霜霜只是看中楚家的势力,他喜欢的一直都是张氏。
张氏嫁给他,也是因为她怀上了贺峻霖的孩子,要给孩子找一个父亲。
江清跟江梦都不是他的孩子,他被他最好的兄弟戴了绿帽子,还给别人养了两个孩子。
江扬如遭雷击,彼时五岁的江清看到门口的父亲,他并不知道屋内自己的母亲正和别的男人纠缠在一起,他笑着跑过去,“爹爹,抱。”
房内的动静瞬间静止了,而后张氏拉开门,看到了门口的江扬。
这一日就像是一场噩梦般。
后来便是贺峻霖跟张氏两人以要跟他谈谈的名义,将他约到了城外。
第54章 同盟
江扬对贺峻霖还心存幻想,没想到贺峻霖跟张氏对他存了杀心。
在城外的他没有等到贺峻霖,等来的是要他命的杀手。
他脸上的伤就是在这时候受的,在生死攸关间,他跳下了悬崖,捡回了一条命。
养好伤后的他不敢回京城,也不敢回老家。
他怕因为自己而给自己的母亲和弟弟招来杀身之祸,可又放心不下亲人,这才托了人年年给自己母亲送去一些物品。
贺舒听完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太恶心了。
“那我娘呢?”
江扬沉思片刻,询问贺舒,“夫人是什么病?”
贺舒摇了摇头,“郁结于心,身体虚弱,具体什么病大夫也说不上来。”
江扬将茶杯放在桌面上,叹了一声才道:“我曾经跟贺峻霖办过一起投毒案,症状跟你说的很像。”
“中毒者神智模糊,身体虚弱,浑身无力,多数时间都在昏迷。最后毒入心脉,虚弱而死,一般大夫是检查不出来的。”
当时两人破案后还笑谈,这药隐秘,能留一点多好。
那时候贺峻霖怎么说的来着,
他说,让江扬不要有这种想法,他们在刑部任职,这是违反云秦律法的,不可有私心,知法犯法。
如今想来,可笑至极。
贺舒心中咯噔一声,浑身血液都凉了,整个人都发起抖来。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离开肉铺的,整个人犹如行尸走肉一般,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行走着。
江扬说那种禁药普通百姓根本就不会知道,但是作为刑部官员的贺峻霖由于办了这个案子知道了这种药。
他甚至可以轻松的拿到这种毒药,然后下在母亲的吃食里,冷眼看着母亲缠绵病榻,直至病逝。
太可怕了。
贺舒整个人如坠冰窖,猛的扶着墙开始呕吐。
一想到她父亲原来是这样一个人,她就控制不住的想吐。
书雅从不远处冲了过来,担心的扶着贺舒,声音担忧不已,“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贺舒的身体在书雅怀中轻轻的发着抖,脸色苍白,眼角有泪,一语不发。
书雅将贺舒带回小院里后,贺舒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房间里,她担心不已,几次敲门贺舒都没开。
刘五对书雅摇了摇头,“给姑娘一些时间吧,她只是一时不能接受而已。”
贺舒那么聪明,其实她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但是她需要证据去佐证她的猜想。
等到真的确认了之后,她会崩溃,会难过。
但是明天,贺舒又还是那个贺舒,贺舒是不会被打倒的。
夜半时分,贺舒拉开房门,借着月色发现书雅就坐在院中的石桌前,正撑着头昏昏欲睡,面前还摆着一份给她准备的晚饭,只是早已经冷了。
贺舒取了斗篷,脚步轻轻的来到书雅身边,刚给书雅披上,书雅就醒了。
她睁开眼睛看到站在身边双眼红肿的贺舒,心疼又惊喜,“姑娘,你饿了没?我去把饭菜给你热一热。”
“好。”贺舒跟着书雅来到厨房,看着书雅熟练的生火,热菜,心头有一股热热的暖意。
饭菜热好,贺舒十分捧场的吃了个干干净净,然后捏了捏书雅的脸蛋,“快去睡吧,以后这么晚就别等了,要是我不出来你难不成还要等一晚上?”
书雅摸着被贺舒捏过的脸蛋傻笑着,“我担心姑娘嘛。”
贺舒推着书雅回房去睡觉,而后自己也回到房间去补眠。
贺舒这一觉直接睡到第二天中午,眼睛肿的睁都睁不开,书雅连忙打来热水给贺舒敷眼睛。
贺舒一手捂着敷眼睛的帕子,另一只手捏着勺子往口中送着热粥,十分满足。
书雅看到贺舒状态好了起来,心中不免松了口气。
刘五取了琴雪的回信来交给贺舒,贺舒将敷眼睛的帕子随手扔在桌上,拆开信封看了起来。
琴雪的信写的跟她这个人一样絮絮叨叨的,京城里所有动静都要事无巨细说上一说,比如叶娇娇被禁足在叶府出不了门。
比如楚行舟中了状元,许肃和贺清中了探花。
许肃自请外放,明安帝同意了。
还比如五皇子隔三差五就要去贺府问一次贺舒什么时候回京。
又叮嘱贺舒三人注意安全,注意保暖,洋洋洒洒写了三大篇纸,看得贺舒哭笑不得。
贺舒在小院里休息了一天后,又来到江扬的肉铺前,她希望江扬可以跟她回京。
她会让贺峻霖跟张氏付出代价,她保证可以护住江扬的周全,也可以将江母,江凡等人接到京城来生活。
江扬心动了,他同意了。
虽然他已经隐姓埋名十余年,但是心中一直有一口怨气没有发泄出来。
这一次,有贺舒做盟友,放手一搏又如何?
还有比现在更差的处境吗?
没有了!
两人交谈好之后,打算给江扬一天时间收拾行李,后天出发回京。
贺舒已经离京一个月了,上个月的今天,她中箭,被尉迟堇熙按住亲吻,一想到那一幕,贺舒脸色爆红。
书雅疑惑的看着贺舒,“姑娘,你在想什么?脸这么红。”
贺舒掩饰般的轻咳了一声,“没,没什么。”
到了下午,天色突然就暗了下来,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毫无预兆的降了温。
贺舒坐在窗台下看着帘下的雨,身后的书雅正在收拾行李。
雨一直下到第二日,贺舒昨天还兴致勃勃的看雨,今天已经有些烦了,身上披着斗篷神情恹恹的,“这雨这么大,明天还能离开吗?”
书雅也站在贺舒身旁皱眉看着屋外越下越大的雨,这天气也太奇怪了,温度又极低,她已经穿上了厚厚的棉衣。
23/105 首页 上一页 21 22 23 24 25 2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