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热情的学生互道晚安后，克莱德回到自己的卧室。
卧室内他设下的魔法阵在他进来的时候就亮了起来，为他照亮了整个房间。
他的卧室干干净净，一如他入住时的样子，连床铺都整理好了，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走。
克莱德在沙发上坐下，抬起手，闭着眼睛，用手臂搭在眼皮上。相比光明，他更习惯黑暗的世界。
耳边的海浪声好像逐渐变弱，他脑子里循环着今天他给林芙听的那首曲子。
他想起了一些旧事。
艾莱娅偷走了他的部分神力，夜夜都在练习着如何才能迷惑光明神，让他对身为人类的她心动。终于察觉此事的黑暗神找到了这个可恶的女人，就见她用他的神力操控月光只为光明神和她而照亮。
虽然只有一首曲子的时间，但那是在光明神的领域，她必须要用整个黑暗帝国的月光去为她照耀。
这下，永夜的黑暗帝国彻底失去了光亮。
黑暗神大怒。他找到这个女人的时候，她竟然还恬不知耻地说，她是为了爱情。
爱情是什么东西？有这样重要吗？是啊，她可能会失去爱情，但有个物种因为她灭绝了！
光明神因为这个女人和他开战。成为神后的艾莱娅甚至不惜付出极高的代价，反过来对他施以诅咒。
若不是他们，他又岂会变成人类，受命运的折磨，每一世的轮回都不得好死？
克莱德周身被浓郁的黑气所包裹，他紧皱着眉头，外界如何，已经与他毫无干系了。
海面突然狂风大作，掀起了一个巨大的海浪，就要朝着他们的船只打过来。
好在周围有个圆形的魔法保护罩，海水从保护罩的顶上流下，像是瀑布一般。即便被海浪拍打，他们也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在船上巡防的士兵啧啧称奇，不愧是魔法。
克莱德的情绪不稳。
船原本是匀速开驶，但因为这不平静的海面，头顶聚拢的乌云，好像有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了，船长开启了魔法船的飞行模式，打算飞过这一段危险地带。
突如其来的晃动让原本坐在书桌前继续默写食谱的林芙吓了一跳，然后听到了船只开启飞行模式才会有的噪音，她推开房门走出去。
外面已经完全变天了。
乌云里隐隐闪着雷鸣，船只飞离海平面，巨浪拍过来的时候，只是稍微阻碍了一下他们行进的速度。
“这么快就开启飞行模式？不是还没有到幽冥海域吗？”林芙拉住了一个船员，紧皱着眉头询问道。
船员说：“小姐，一看就知道您没去过幽冥海域吧？我们船长有经验。”
他对于船上的安全相当有信心。
林芙有点不安，多问了一句：“你们船长是什么时候去的幽冥海域？”
船员听到她质疑他们船长，就不高兴了，语气不善道：“哟呵，咱们船长可是两年前的冬天去的幽冥海域，您是不知道，当时我们船差点就要撞上冰山了，还好船长先明……”
林芙没时间听他继续吹牛，语速又急又快地说：“两年前的冬天？你们先前没有调查过幽冥海域的黑暗生物从一年前就开始躁动了吗？住在幽冥海域附近，甚至是住在安全地带的居民，被黑暗生物袭击的事件也比往年出现得要多得多。
“况且现在是春夏季节。黑暗生物不喜欢在冬季出来活动，所以春夏季节他们会更加躁动，攻击性也更强。现在启用飞行模式，等到了幽冥海域，还有回程的时候怎么办？”
林芙参与过这艘船的一部分设计，她很清楚飞行模式需要动用多少魔法能量，所以飞行模式只能用在最危急的时候，现在只是天气不好，只要加速前进，魔法保护罩可以保护他们不受伤害。
原先在房间里洗澡的炼金术学生也察觉到了异样，他披上一件外衣就衣冠不整地跑了出来。
“不能随便用飞行模式！”他大声地训斥这个船员，然后跑向主控室。
船员被两个学生劈头盖脸地说了一通，看他们的样子好像很严重的样子，但他却不以为意，说：“咱们船上不是还有位大魔导师嘛。”
林芙听到他说得这么理所当然，气得呼吸都不顺畅了，连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告诉自己，淑女是不可以大呼小叫的，不然就要被礼仪老师打板子了。
“你当大魔导师是万能的吗？大魔导师也是人！你见过哪位大魔导师能够凭借一人之力护住我们船上前前后后上千号人，在危险系数高得离谱的幽冥海域里进进出出？那不是大魔导师，那是神明！”
船员还想说些什么，一对上林芙身后的人，就立刻闭嘴了，但是林芙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还继续咬牙切齿地说：“我知道在其位，司其职，但你这不是要他承担大魔导师的责任，而是要他去做无谓的牺牲！总之，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克莱德教授！”
林芙的肩膀被人轻轻一搭，她听到低沉又熟悉的男声：“林芙。”
船员借着这段空隙，对着来人鞠了一躬，打招呼“教授晚上好”，然后迅速开溜。
林芙缓缓转过头。
天空聚拢的乌云朝两边散开，皎洁的月光散落在海平面上，闪烁的光芒美丽而耀眼，但这些都不及她看到的这双墨绿色的眼眸。
克莱德望着句句都在维护自己的学生，弯了弯眼睛。
心里的阴霾被一扫而空。
第16章
林芙跟在老师身后前往主控室，懊恼地想着，她刚刚都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胡话？丢人！
当他们两人来到主控室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在了，包括刚刚那个衣冠不整的炼金术学生，他憋着一肚子话，但是看到主控室里站着的光明侍者，他也没资格说些什么。
“是我让船长开启飞行模式的。”金发光明侍者说。
他头上戴着白袍后面的帽子，双手握着一串用光明属性魔法石制造的项链，项坠是一柄迷你的宝石权杖，此时闪烁着红色的光芒，好像预兆着什么危险正在逼近。
长官对着克莱德略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林芙环视了一圈，该来的人都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爱德华还是老样子，时刻跟在他的长官身边，也不知道是他在保护长官，还是长官在保护他。
光明侍者视线落在克莱德身上，鼻子耸了耸，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但他却无法捕捉那一闪而过的灵光，暂且作罢。
“克莱德先生，您看。”光明侍者将自己手里的宝石权杖递上前，右手在权杖上方悬空，做了个手势，掌心收回后，宝石权杖突然升起了一阵黑色的雾气，雾气渐渐聚拢成一个形状。
黑雾逐渐有了人脸，而它的下半身则是一条鱼尾。当它完整成形后，众人都不忍直视，它的那张人脸极其丑陋，双颊凹陷，皮肤皱巴巴的，两只黑洞洞的眼睛没有一点活气，鼻子朝天而长，脸上还有未褪去的鳞片，长在各个位置。
“我的宝石权杖感应到了转瞬即逝的黑暗气息。这里处于光明大陆和黑暗帝国的中间地带，有黑暗生物出没并不奇怪。但我的宝石权杖告诉我，海妖王正在朝着我们的方向过来。”光明侍者一把握住项坠，刚刚的黑雾就完全收进了项坠里。
众人听到他的话，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海妖王，那得是什么级别的黑暗生物？而且这种生物一般都是群居，有一个，就意味着有一群。
林芙好奇地看了一眼他的项坠。
这应当是进入光明神殿之后才能学习到的魔法，她在学院里还未接触过这样的魔法，如果让她来学习，她肯定要弄明白为什么只是出现黑雾，就知道这么多信息。
克莱德当然清楚刚刚的黑暗气息是怎么回事，他也并不担心什么黑暗生物，只是……他垂眸看了一眼林芙。
“林芙。”克莱德唤她的名字，将她的神思拉了回来。
“在。”林芙自然地应了一声。
“你知道海妖和人鱼的区别吗？”克莱德问。
林芙在克莱德给她的书上看过批注，还在后来给克莱德写的信里提到了这一点，她问克莱德，如果海妖用歌声迷惑人类，让他们看到自己的样子是美丽的，那怎么区分海妖和人鱼呢？
“知道一些理论。如果可以亲眼看看就好了。”林芙就是随口一说，随便一个海妖都是高级黑暗生物，更何况是一群？这也太危险了。
长官身后的爱德华心想，海妖哪里是她想看就能看的？就她这样的，海妖一张嘴能吃两个她。
“可以。”克莱德点头，就像是在答应林芙一会去甲板看海鸥一样轻松简单。
众人：？
克莱德不关心其他人的反应，见林芙的眸光亮起，便对着光明侍者说：“我和我的学生会负责把海妖一族驱逐离开，不必等我们，你们先行。”
光明侍者原先是想告诉他们，这些黑暗生物非常危险，所以大家要尽快离开这片区域，不能被黑暗生物追上，结果听克莱德教授的语气，他要带着他的学生去上生物课？
大魔导师对上海妖一族，应当不会有什么大碍，但是要带着一个不能使用魔法的学生，那就很难保证安全了。
没想到最先提出异议的人会是和林芙老不对头的五皇子。
“林芙不能随便使用魔法，如果她跟不上您的步伐，反而会拖累您。”爱德华说的是实话，但林芙怎么听都觉得刺耳。
长官也觉得不妥，林芙·诺德是公爵最宠爱的小女儿，要是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啧，他的职业生涯也走到头了。
林芙眼巴巴地看着克莱德，她也知道自己体质问题，但是她想去！有什么比亲眼所见，亲自去解开自己的疑惑还要让她有成就感的呢？
“跟不上？”克莱德摊开自己的掌心，给他自己的手心划了一道口子，然后攥着掌心，另一手抬起林芙的下巴，将他的一滴掌心血滴在了林芙的眉心上。
林芙只感觉自己眉心好像被极快地烫了一下。
克莱德念了一串咒语，他在念咒语的时候，像是吟诵世上最美妙的诗句，比起魔法，他的声音好像更加具有魔力。
“从现在开始，到这滴血完全消失，你所使用的魔法能量都来自于我的身上。”克莱德的话音落下，众人哗然，看向林芙的眼神立刻就不一样了。
这是跟大魔导师共享他的魔力？以前的林芙魔法亲和力不足，无法稳定使用魔法，现在有了个稳定的魔法能量来源，她还不是想怎么释放魔法，就怎么释放魔法？哇……这也太爽了吧！
这样的魔法对于克莱德来说，是有风险的，把魔法能量借给林芙，如果林芙没有节制地使用，就会使他也陷入危险。
以前曾经有人使用过这个魔法，偷盗了他人的掌心血，借用了他们的魔法能量，害很多魔法师因为在施法过程中，魔法能量枯竭，被自己的魔法反噬而亡，后来这个魔法就变成了禁术。
旁边站着的炼金术学生咬着自己的小手帕，可恶！他好嫉妒！
既然大魔导师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旁人再说什么，就是对他的不信任。况且，谁也不知道大魔导师的真正实力恐怖到什么程度，毕竟很多问题，魔导师级别的魔法师就已经可以解决了，根本用不到大魔导师。
克莱德带着自己的学生走出主控室。
“老师，我不会拖累您的。”林芙这句话是对克莱德说，也是在对她自己说。
既然她决定了要跟随老师前往驱逐海妖，就后果自负，绝不给任何人带去丝毫麻烦！
克莱德莫名地看了她一眼，“我知道。”
他的眼神更像是在说：难道你以为我和那些人类一样愚蠢吗？
林芙忍不住掩着唇偷笑。
像是尝到了糖果的甜味。
一切按照计划所说的那样，克莱德带着林芙去驱散海妖，其他人继续前行。
克莱德正要释放魔法，又见林芙跃跃欲试的样子，便示意让她先。
林芙拿出自己的魔杖，这次，她把魔杖顶端的金笔头拆卸下来了，现在才是它原本的模样。
和以前她使用魔法时，总觉得有什么在阻碍着她的感觉不一样，林芙现在使用魔法就像是她天生就会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原来，强大是这样的感觉。
一记落水声传来，克莱德已经先行跳进了海里，林芙做了个深呼吸，紧随其后。
喧嚣的海风和海浪声瞬间消失，林芙只听到气泡破碎的声音，咕噜咕噜。她看到深不见底的海，即便是月光也难以照进那样的深渊。
整个世界都是蓝色的，朦朦胧胧的。她伸出自己的手臂，看到水光在手臂上像是会流动的白色丝绸一般。
“林芙。”她听到克莱德教授的声音。
林芙朝着声源看去，克莱德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对她招了招手。
在水下的教授和跟在陆地上的他没什么区别，林芙在海里移动的时候还需要练习克服一下阻力，游得自然没有克莱德那么快，不管怎么跟，都和他隔着不远的距离。
克莱德发现学生好像并不适应海里的行动，他停了下来，转身看向林芙。
林芙红着脸，她刚刚还说自己不会拖累老师的，结果这第一步就栽了。
她还需要一点时间练习。
克莱德对着林芙伸出手，“你的魔杖给我。”
魔法师是不会随便把自己的魔杖给别人的，这就相当于把自己的唯一武器交给别人，但林芙相信克莱德教授。
林芙把魔杖递到他的掌心，正要松手，手腕却被克莱德握住了。
“牵着。”他说。
克莱德握着魔杖的顶端，林芙握着魔杖的末端，他带着林芙往前游去，速度有了质的飞跃。
林芙甚至已经看不清周围的景象，整个海蓝色的世界变得寂静，好像只剩下她，和眼前的男人。
她的视线从自己握着的魔杖往上走，她看到克莱德骨节分明的手，握着自己的魔杖，引导着她的方向。从这个视角，她只能看到克莱德的背影，衣角随着他的动作翻飞，一头黑发看起来很柔软的样子，还有他后颈露出的部分咒纹，在水下透着一点妖异。
“得游快一点，提前遇到他们。”克莱德并非不让林芙练习，只是想让海妖和人类拉开距离，怕林芙会有别的想法，便回头跟林芙解释了一句。
林芙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眸，点了点头，“好的。”
她能感觉到老师对她已经诸多关照了。
不知道游了多久，克莱德的速度降了下来，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松开了握着林芙魔杖的手，停了下来。
他正要开口提醒林芙的时候，从海的那头传来了一阵美妙的歌声。
林芙实战经验还是少，她一开始见克莱德开口要跟他说什么，就仔细去听，结果就听到了美妙的歌声，让她的精神突然恍惚了一下。
但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连忙捂住耳朵，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口中念念有词，试图屏蔽还在不断窜进来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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