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藏了,我看到你了,我的刀喜欢漂亮的女人,不要害怕,它会让你死的很好看。”
他嗓音粗哑低沉,口音奇怪又蹩脚,却隐隐透着嗜血的兴奋之色,如同黑夜里行走索命的罗刹。
沈琴央控制不住地心惊,这人似乎来自比擎栾族更北的蛮族,那是一个远远超出书中世界设定的族群。她只隐约记得蛮族与擎栾族交恶,但《隐玉匣》中就连擎栾族都仅仅是三两章带过的支线,她对蛮族更是知之甚少。
难不成未来的剧情里,贺成衍会将蛮族也牵扯进来吗?
擎栾族虽然明面上与贺成衍恭恭敬敬,实际上真正信服的是沈琴央。多年以来擎栾族一直是贺成衍难以安眠的心头刺,他收服不了,极有可能会与蛮族联手,压制擎栾族。
这像是不择手段的贺成衍会做的。
她脑子里马不停蹄的思考着这些,竟都忘记了一件眼下更迫在眉睫的问题。
此时此刻,捂着她口鼻将她揽在怀里的人,是谁?
沈琴央一时间没去顾虑身后这人,因为他看起来是在帮她躲避那蛮族人,暂时应该不会对自己不利。她分得清轻重缓急,所以没有反抗。只能确定身后是个男子,高自己一头,吐息就在耳畔。
她有些难以呼吸,用指尖轻轻点了点他按在自己唇上的手,示意他松一松。
那人似乎也有些紧张,才意识到自己差点把她憋着,赶紧送了手。
重新呼吸到凉凉的空气,沈琴央当即闻到了一阵茶竹香。她对这个味道的印象太深,所以一下就知道了,身后之人是今夜来找贺成衍下棋的舒王。
没留给她太多思考缘由的时间,那蛮族人似乎耗尽了耐心,一脚踹开了木门,开始进屋翻找起来。
这排库房就建在倚竹园围墙根下,沈琴央在黑暗中听声辩位,似乎贺成烨带着自己钻到了这排屋子外墙后面,与倚竹园围墙之间的夹缝中。倒是个藏身的绝佳位置,若不是有心查看,根本不会发现屋后还有一道窄到仅能藏一人的缝隙,尤其在黑夜之中更为隐蔽。
只是这条仅容纳一人的缝隙里,叠了贺成烨和她两个人,实在过于拥挤。
两人紧贴着的身子哪怕隔着冬日厚重的衣料,都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因为方才跑了太久,又被贺成烨捂着口鼻憋了半天,沈琴央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可又怕那蛮族人听觉敏锐,她不敢透露出鼻息,只能张着嘴小口小口地喘气。
贺成烨有些无奈,以为她是太害怕了,在她耳边用极轻的气声道:“别怕。”
沈琴央在黑暗里转过脸看了他一眼,虽然有些看不清,但她的瞳仁异常明亮,那里面有疑惑,有莫名其妙,甚至有看上去像骂人的嫌弃,唯独没有什么害怕,惊惧之色。
贺成烨无奈笑笑,他忘了,怀里的可是皇后娘娘,怎么可能会害怕。
其实自那蛮族人开始进屋去寻,就证明前面他说看见了沈琴央的话都是唬人的。把那几间屋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到人,便自顾自离开了。
听见脚步声渐行渐远,沈琴央挣扎了一下,想从这里出去。贺成烨却紧了紧手臂,轻声道:
“他可能诈你呢,再等等。”
沈琴央觉得有道理,点点头,不动了。
贺成烨看着怀里安安静静杵着的人,从自己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她头顶乌黑发亮小小的一个发旋儿,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可爱,他似乎从来没见过沈琴央这么乖顺的时候。
他想逗逗她,看她再变成那副蛮不讲理,牙尖嘴利的样子,就像自己抢她的小猫时那般。
“嫂嫂的头发梳的好看,桂花油也很香。”
这种境遇下此话猝不及防落在耳旁,贺成衍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一僵,继而被那双刀子般的眼神剜了一下。他笑出声来,心里这才算舒服了。
“好了,逗你的,他早就走远了,我能听出来。”
贺成烨果然放开她,一下隔得沈琴央远远的,若没有方才那句话倒也算颇有君子风范。沈琴央拍了拍衣服上蹭的尘土,语气不善道:
“你在这里干什么?”
贺成烨两手一摊,无辜道:“陪皇兄下完棋,正准备回去睡觉啊。”
沈琴央看了看,这条路的确是从皇帝寝宫出来,往外走的路。不仅如此,还与去揽菊堂的路正相反。
看来舒王没打算前去沈琴央的揽菊堂“赴约”。
沈琴央不自然地一咳,问道:“你...没收到让你夜里去一趟揽菊堂的信?”
舒王突然一拍手,神情惊讶道:“原来那真是你送给我的啊!”
沈琴央瞪了他一眼,“不是!”
见她真恼了,舒王才笑着说:“好啦,那信我一看便知不是你亲笔写的,上面说想我归还那支射苹果的箭,还要我一定夜里避着人偷偷前往。我又不闲的,因为这么屁的事大半夜闯皇后寝宫,你那护卫难不成是养着玩的?”
沈琴央想起来她早早安排在揽菊堂,吩咐他们下死手的护卫,一时间有点说不出话。
“皇嫂不能因为我之前为了救你的小猫,爬了昭晨宫的后墙,就觉得我是这种登徒子吧?”
沈琴央很想怼他,方才又是哪个登徒子骗她蛮族人没走远,揽着她胡说八道的。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说出来好像更不对劲,讪讪闭上了嘴。
贺成烨见她难得偃旗息鼓不作声,低头笑道:
“其实,也不仅如此。那信没有沾染到你身上的味道,你的衣服,头发,还有小猫,上面都有,但那信上没有。”
沈琴央懒得和他说废话了,转头就走。
若不是舒王及时拉着她,当时的情况下她来不及多思就藏进那几间屋里,现在也许已经被蛮族人杀了。本想着贺成烨还算救了自己一命,便对他好声好气些,偏偏这人根本没个正经。
舒王就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走,边说着什么:
“还有还有,若是你给我写信,语气一定很难听,直接让我自己滚过来把箭交了都有可能,怎么会嘱咐我‘务必小心’这种话,一看就是别的女子写的嘛...”
沈琴央简直想飞奔回揽菊堂,赶紧甩了这个神经病。
她刚要忍不住回头怼他两句,就看到身后贺成烨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暴虐之色,一把将她推到在地。
下一秒,弯刀发出尖锐蜂鸣,划破空气,劈在了沈琴央方才所站的位置。
那蛮族人竟守在他们离开的必经之路上,眼见着他将弯刀从泥地里拔出,咧嘴笑了起来,粗野面容下嗜杀的癫狂近乎满溢。
贺成烨竟然随身佩了一把短剑,生生扛住了蛮族人的第二刀,他红着一双眼回头看向呆愣在原地的沈琴央:
“跑啊!!”
第20章 求援
贺成烨是真会武功的。
无论是爬昭晨宫的后墙,还是擎栾族觐见晚宴上敲的那一场鼓,都能或多或少看出些他习过武的端倪。但沈琴央也只当是些三脚猫功夫,顶多防防身。毕竟舒王自幼体弱,以这副病秧子身体,能练就什么真功夫。
而反观那蛮族人,出手狠辣诡谲,又快又猛。他体格精壮,弯刀每一次劈下都似有雷霆万钧之势。贺成烨竟以那一把短刀,挡了蛮族男子几次三番的攻击。
这绝不是单纯会点防身术那么简单。
仅凭一把短刀,防守已是不易,贺成烨竟还能反击一二。他身子比蛮族人轻盈,身法速度更快,那把短刀犹如疾风中的片叶,须臾之间蛮族人身上露出的部位就多了几道血痕。
但蛮族人似乎天生神力,中原人的体魄与之相比实在差距悬殊,几个回合下来贺成烨便有些吃力了。
若是单论武功,其实蛮族人并不如他,但贺成烨这副身子的确不是习武的材料,就像是一个天赋异禀的人被困在了一副残败虚弱的身子里。
而蛮族人见了血更加狂热,就像是为了杀戮而生的恶鬼,愈战愈勇。
其实他轻功不错,贺成烨看了看眼前蛮族人肉盾似的笨拙身躯,料定他追不上自己。之所以还在这里同这个大家伙缠斗,是为了给沈琴央多留些跑出去的时间,从这条路往揽菊堂跑,不出一会应该就能见到人。
只要有宫人认出她皇后的身份,沈琴央今夜大概就能t安全了。
贺成烨心里其实有些后悔今夜赴约来下皇帝这一盘棋,他现在已经濒临力竭,用轻功也走不了了。
但又不禁想到沈琴央与自己缩在墙缝里,小口小口喘气的样子。
她不是万人敬仰,运筹帷幄的皇后吗?怎么也会被逼到这种地步?
贺成烨最后看了眼沈琴央跑走的方向,却隐约看到一个穿着丁香色衣裙的身影,那正是沈琴央身上的颜色。
贺成烨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他喊完让她跑以后,明明看着那个身影兔子似的消失在了这条路上,怎么现在又回来了!?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手上那把短刀瞬间狠厉了起来,蛮族人一时间无暇分神注意身后小路上折返回来的沈琴央。
但贺成烨发现了,在打斗中与沈琴央远远地对上了一个眼神,她手里多了条木棍,不知跑去哪里寻来的。其实相隔的距离根本看不清什么,但贺成烨觉得她必然懂自己的意思。
他一直同蛮族人保持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现在却几乎自杀式地扑上去同他近身肉搏,蛮族人也没想到贺成烨突然改变路数。
蛮族人骨子里野蛮的血液更加沸腾,将弯刀一丢,与贺成烨扭打起来,几乎立即就占了上风。
沈琴央见他完全压制住了贺成烨,却已经失了武器,双手看似掐在贺成烨脖子上,实际上也被反制住。于是果断上前,先踢飞了一旁地上的弯刀,还没等蛮族人反应过来便一棍子打在了他粗壮的后颈处。
蛮族人果然体质特异,后颈这般脆弱的部位,若是换了寻常人挨上一击早就该应声倒地,他竟然只晕了半响,甩了甩头,下意识去摸身旁的弯刀。
可惜他的刀已经被踢到了草丛里,贺成烨就趁着这个空隙翻身而起,从沈琴央手里接过木棍,又当头给了他一棍。
蛮族人虎躯一震,这才撑不住轰然倒下。
贺成烨扔掉那根满是倒刺的木棍,都这种时候了竟然还笑得出来,“你这是从哪找来的棍子?”
沈琴央看他笑得牵强,自己却也没好到哪去,喘着粗气道:“扫把上卸的。”
贺成烨实在想笑,但也实在累得没力气了。
其实看她没有任何犹豫跑走的时候,贺成烨是有点失落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些什么,明明自己留下来就是为了拖住蛮族人为她多争取些时间跑,但沈琴央当真没浪费时间果断跑了,又希望她能为自己停留一会,哪怕犹豫一瞬。
现在再回想,原来她那时便立即决定要回来救他了吗?
“手拿过来。”贺成烨嘴上这么说,手却已经非常不客气地抓了,掰开她的手掌,果然扎了些木刺,血淋淋的,在白皙的掌心里十分触目惊心。
也不知道她卸那扫把时有多着急,才给自己弄成这样。
不等他们松口气,远处就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似乎是皇帝的人在倚竹园搜查。看来蛮族人离开太久没有消息,皇帝急了。
火光一点点照亮了原本漆黑的倚竹园,离两人现在的位置越来越近,秩序井然的脚步声中还夹杂着铁甲摩擦的声音,贺成衍竟然调用了禁军。
沈琴央没管自己一手和着血的木刺,直接反握住贺成烨的手,“跑!”
无人注意,原本一动不动趴在地上的蛮族人慢慢活动了下手指,一点点找回了意识,他朝着那两道身影啐了一口,举起右臂对准了他们。
贺成烨在这时预感般的回头,看见他袖中寒光闪烁,几乎是下意识地用身子挡住了沈琴央。
禁军于其后找到了此处,只见那蛮族人瘫坐在地上,阴恻恻地朝着密林的方向盯着,笑道:
“去追吧,他走不远了,我的暗器上抹了毒。”
沈琴央的确没走远,她架着贺成烨,自己也累急了,根本走不了几步路。于是又绕回了他们方才的藏身之处,沈琴央将贺成烨缓缓放在了墙边倚着,用那把短刀划开了他的衣袖。
伤在手臂处,不出意外血肉模糊一片,尽管当时即刻将袖箭拔了,毒还是沁入进去,流出浓稠的乌血。
“猜的不错,果真有毒。”贺成烨惨白着一张脸笑道。
沈琴央没说话,满脑子都是方才他在那一瞬间抱住自己,耳畔的一声闷哼,和鼻息间浓重的血腥味。
如果第一次他主动留下拖住蛮族人让自己跑,可以说是情急之下的选择,那这一次算什么?人在危急关头的下意识是不会骗人的,贺成烨是真的在拿命护着她。
沈琴央没有觉得感动,因为她坚信这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好意。
“你几次三番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她冷冷开口道。
贺成烨却没有丝毫意外她会这么问,给出的答案也像是早就编排好的:
“能做皇后娘娘的救命恩人,其中的好处难道还用我详说吗?这种机会可不是谁都能遇上的。”
沈琴央冷哼一声,解开贺成烨的外袍,扯了一条他自己的里衣给伤口包了。
贺成烨哑然失笑,“这种时候不应该用自己衣服撕吗?”
沈琴央道:“我衣服太贵。”
同她一来二去地斗嘴,紧张的氛围和身上的疼痛竟缓解了不少,贺成烨闭了闭眼,嘴角无奈地勾着,“我都这样了,你就别欺负我了。”
沈琴央懒得看他故作凄惨的样子,还有力气说笑,可见一时半会也死不透,便扔下他去四处看了看。
这个位置十分隐蔽,禁军一时半会应该摸不过来,蛮族人估计也没想到他们会回到此处。但眼下情况还是很棘手,倚竹园两头分别是揽菊堂和皇帝寝宫,现在都被禁军堵了,想走正路离开已经不可能。
她沿着这段围墙摸着黑走,听见不远处墙根下的草垛子里有异动,突然想到,园子里应该都有狗洞,这阵骚动正好提醒了沈琴央。她连忙过去查看,也许正好是只狗在此处徘徊。
然后双手一拨开草丛,就对上了擎栾族小王子,崇多那张略显稚气的脸。
“娘娘,你果然在这里!”
他声音里尽是兴奋之色,愣了一下突然觉得自己现在的姿势有些不雅观——同狗一般跪着正往洞里钻,现在只有半个身子露在外面。
崇多尴尬一咳,又爬了两下才利落地从狗洞里跳出来,在沈琴央面前站定,沾了一身的枯草叶子,脸上却笑得灿烂。
“连翘姑娘找到我,说你往岔路上跑了,我算着那条路走到头差不多就在这,果然没错。”
沈琴央没想到崇多见了自己最先说的是这番话,也不问为何,人就直接来了。但眼下来不及多说什么,事实证明自己的预判没错,让连翘先跑出去找崇多是对的。
“我们先从这出去吧,我那里很安全。”崇多看着她小心翼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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