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琴央默默听完,现在不光周嫂,就连她这个仅仅听了复述的人,都觉得柳相叶大有问题。
一切都太顺利,太巧合了。
就像是为了柳相叶此人光鲜亮丽如救世主一般的出场,才有了潇山盟这一趟围山。又为了柳相叶成为未来第一大帮派的二当家,浔江派才因为大火烧山而被迫在浙北建帮立派。
周嫂见她的表情也带了疑惑,压低了声音道:
“可当年,潇山盟的人将那山围得铁桶一般,我们的人常年隐秘于山林,都无法避开他们上下山,柳相叶当时废了一条腿,是如何逃过潇山盟的眼睛上山的?”
第59章 重伤
周嫂见沈琴央面色凝重, 想必是真听到心里去了,难免有些慌乱,毕竟二当家于整个浔江派有恩。
“咳...你看我, 同你说这些干什么, 这也就是妇人家家的一点见识,不成体统的, 你别往心里去。”
沈琴央柔和地笑了笑, “我知道, 周嫂, 咱们就当是闲聊了。”
许是怕她多想, 周嫂便多说了两句:
“其实想来以二当家的智谋, 当年绕过潇山盟的人上山并不是件稀罕事, 后来也确实因为此人的加入, 浔江派才有了今日繁荣, 我实在不该疑心他,就是...总有种感觉...”
“有言道智多近妖, 忌惮也是人之常情, 大当家为人豪爽不拘小节,有周嫂你在旁细心敏感一些也是好的。”沈琴央宽慰道。
周嫂拍了拍她的手,满眼都是对沈琴央的赞许之色,心里更是十分喜欢这个军师的新夫人。
“走,陪我出去走走, 咱们这个山庄可大着呢。”
浔江派的这处山庄的确大,连着大片的田庄农户都是浔江派的地,每年种的作物供给整个浔江派都还能有余买卖。周嫂学了些管理经商的知识, 又亲自操持着,这么多年下来为浔江派积攒了非常可观的家底, 彻底摆脱了从前土匪的身份,也再也不用靠打劫富户赚取钱粮了。
周嫂带着沈琴央在田庄逛了逛,讲了好些关于种地收成的事,沈琴央从前虽统管着后宫,对这些田间地头的事务却是不懂的,但也颇为感兴趣,一趟下来同周嫂学到了不少东西。
两人相谈甚欢,回到浔江派时天色已晚,山庄里都挑了灯笼。
远远地周嫂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虽说这个时间燃着灯笼也正常,但怎得烛火都明明灭灭,像是庄子里的人都挑着灯笼奔走着。
定是出什么大事了。
周嫂放不下心来,让沈琴央先安坐在马车上慢慢停靠,自己跳下了车去问询。
车夫才刚刚将马车停稳,沈琴央从车上下来,就看到周嫂火急火燎地朝自己跑过来,面带忧虑。
沈琴央见她的样子,不知为何心中惴惴不安,她预感向来准,许是跟她有关的坏消息。
果然,周嫂上前来先拉住她:“是军师出事了。”
沈琴央一瞬间抓紧了周嫂的手。
“他受了重伤被送回来,林挚已经把山庄里最好的医师都请过去了,现在人就在别院。”
他前几日不是还和自己斗气吗,怎么会突然出事!沈琴央想问清楚缘由,但周嫂眼下也是刚知道消息,她惯是临危不乱分毫的,竟手足无措起来。
周嫂拉着她往别院走,“你先别慌。”
自己慌了吗?沈琴央不知道,她现在只想快些见到他,弄清楚伤势如何,会不会危及性命。
到了别院,院内忙成了一团,下人们进进出出。沈琴央跑进院中,看到他们端着一盆盆的血水,里面浸着染满了鲜血的纱布。
到底受了多重的伤才会流这么多血!
周嫂揽住她,撤出来到院外,“先别进去了,在外面等吧,浔江派一年到头常有人受伤,因此养的医师也都是浙北医术最精湛的。你放心,军师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沈琴央白着一张脸点点头,纵然心中已然大乱还不忘嘱咐道:
“周嫂...他幼时有疾,一直吃着药,身体底子不好,务必让医师们用药时不要用药性太烈的。”
“哎哎,好,你放心,我去同他们说。”周嫂找了个刚留头的小丫头来看着沈琴央,自己去找医师了。
小丫头本想扶着沈琴央去旁边的院子坐着,但凭她这个年纪怎么能看住沈琴央,一句话就打发着离开了。沈琴央走到院前,抓着门框往里看了一眼,屋内站了许多人,好几名医师忙得团团转。
人影交错的空隙,沈琴央望见了躺在榻上的贺成烨,他脸色白得像纸一般,了无生气,再没了从前逗她时的顾盼生辉。她想到同贺成烨最后的对话,自己说与他不是一路人,叫他只当自己是个没心没肺的恶人便罢。
沈琴央闭了闭眼,可她现在那颗慌乱不定悬着的心,又是为何?
别院忙到后半夜,贺成烨的血终于是止住了,脱离了险境。
林挚和周嫂派了两名医师住在偏房,以备不时之需,便让其余所有人退了出去。
屋内只留下了沈琴央。
贺成烨还没有醒,沈琴央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他,其实是因为林挚与周嫂走时,她坐在贺成烨身边抓着他的手,好令自己看上去更符合一个忧心忡忡的妻子形象。
但林挚和周嫂走了,屋中早就没有人在看着,沈琴央却维持着这个姿势,一直没有动。
屋内唯余蜡烛融化烛芯时不时炸裂的声响,灯火昏黄下,贺成烨的脸看上去也有了些血色。
沈琴央又看了会,才惊觉自己还抓着贺成烨的手,原本因为失血过多而冰冷的掌心,已被她的体温暖了过来。
她想悄悄撤开,却在刚动弹的时候被抓住了。
“你...醒了?”沈琴央有些慌乱道。
似乎是还不习惯光亮,贺成烨的双眼微微眯着,漆黑的瞳仁看着沈琴央,薄唇微微抿起,带出些许锋利的薄凉,不知为何令人暗自心惊。
“嗯。t”
“我给你倒些水喝。”
沈琴央想起身,但她的手还被贺成烨抓着,而他也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其实贺成烨受了这么重的伤,只要她稍稍用点力气就可以挣脱,但又怕扯到他的伤口,只得任由他抓着。
贺成烨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周嫂说你去处理潇山盟的事,应韬现在手下怕是没几个人了,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倒不是为了打破这尴尬,沈琴央的确想知道起因经过。贺成烨的武功不算差,且他只是军师,并不必亲自参与行动,怎么回来的其他浔江派中人没受一丁点的伤,他却险些丧命?
“因为不是应韬伤的我。”
沈琴央皱了皱眉,若不是应韬,下如此死手的...
耳边柳相叶那阴柔的嗓音响起,“帮我杀了舒王吧,皇后。”
难道是...柳相叶因为她的拒绝,而自己下手了吗?可他听命于林挚,怎么会自己出手去伤林挚的军师,留下这等把柄?
况且他若是能动手早就动手了,何必还要以此为条件来同沈琴央交易?
“怎么,你有头绪吗?”贺成烨看着她,声音淬了冷意道。
沈琴央摇摇头。
“对了,你拜托我的事,倒是有了些眉目。”
沈琴央手上一凉,是贺成烨松开了她的手,她皱了皱眉问到:
“我何时拜托你做事了?”
贺成烨没回答她,继续道:“潇山盟中没有你的侍女,但打听到了,有一小批人,从榕江中捞了个女子出来后直奔京城去了。”
沈琴央大惊,连翘身份特殊,她们又是乔装来到浙北,却在劫了她后直奔京城...
极有可能是贺成衍的人。
“必然是贺成衍派人跟踪你,却意外发现了连翘的身份,将她绑回去同贺成衍复命了。你在浙北这么久,难道没发现贺成衍的人在跟踪你吗?”
贺成烨脸色差极了,似乎并不想说太多的话,只“嗯”了一声,闭了闭眼道:
“随他吧。”
沈琴央发现他的异常,似乎自从贺成烨醒后,便对她格外地冷淡,也不愿同自己多透露些信息。明明他突然跑出去,受了这么重的伤回来,却一句解释都没有。
“你就没什么别的想说吗?”
贺成烨冷笑一声,因此扯到了伤口,雪白的绷带上洇出丝丝血迹来。
“没有了,不就是因为从我的嘴里已经套不出什么有用消息,皇嫂才决定弃了我的吗?”
沈琴央一时间有些没听懂,“你说什么?”
“事到如今,我没能如愿死得干干净净,令你失望了?”
他眼中是沈琴央从未见过的冷漠,才明白贺成烨不是在说胡话,而是真恨了她。
“你觉得是我派人杀你?”
沈琴央简直不敢置信,贺成烨遇刺与她有什么关系!?她在浙北根本没有可以调动的人,能从哪找来高手近他的身?这点贺成烨明明最清楚!
贺成烨似乎已经不想同她分说,强撑着伤口被撕裂的痛,抬手从怀中摸出了一把短刀。
这刀,沈琴央认得,因为就是她的,她亲手交给贺景廷的。
她自云霄山上下来回到山庄之中不过两日,这刀怎么会到了贺成烨手里!
沈琴央上前抓过那把刀,上面竟还留有未擦拭干净的血渍,她惊慌无措地看向贺成烨胸前的伤口,那里因为他的动作已经牵扯出了大片的鲜血。
“是我的刀伤了你...?”
贺成烨没有回答,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沈琴央的声音有些发颤,这里面有被他误解的怒意,还有不敢置信的无措。
“就凭一把刀?”
说什么倾尽全力相助,又说什么真心诚意相待,到最后还不是因为区区一把刀就疑心上了她!这就是他贺成烨承诺过的真心?不过如此!
贺成烨的眼神像是在欣赏着她演一出好戏,再不复从前的真挚赤诚。
他看着她,轻声问道:
“那夜去见柳相叶,皇嫂许给他用来换取贺景廷的东西,就是我的命吗?”
第60章 起义
沈琴央就在贺成烨面前收拾了东西, 外面还是一片漆黑的,但她下了决心要走。
贺成烨坐在榻上冷冷地看她,并没有阻止, 却开口道:
“即便要走也不差这一晚了吧, 还是说,柳相叶给你安排了住处?”
“嗯, 就等我过去住了。”
沈琴央懒得理他的阴阳怪气, 事到如今也不差这一点误会, 一口答应下来。
她收拾妥帖, 推开屋门没有一丝犹豫准备要走, 贺成烨在她身后捂着胸口处的伤, 恨恨道:
“沈琴央, 你若是踏出屋门去一步, 我就杀了贺景廷。”
沈琴央背影一滞, 冷笑道:“好啊,我等着你。”
贺成烨到底是为皇帝做事的, 如今既然已经同沈琴央分道扬镳, 便没有必要再帮她护着贺景廷,继续履行他此行的任务也是情理之中。
说得难听些,贺成烨现在对她来说,确实没有作用了。
如果他真的转头就去暗杀贺景廷,反而会成为沈琴央的绊脚石, 而挡她道的人,即便是救了她数次的贺成烨,沈琴央也不会手软。
她大步迈到院中, 林挚和周嫂恰好赶来,见她拿着行李一脸的决然, 周嫂赶忙上前拉着她。
“军师才刚醒,这是怎么了?”
沈琴央自然不能说实话,苦笑了一下,“既然他没什么性命之忧了,我准备回京去。”
林挚和周嫂都吓了一跳,“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要回去,况且现在天都这么晚了,山庄外头可不安全。听话,先回屋里,小两口床头吵架床尾和的,咱们有什么话好好说。”
沈琴央实在不知道如何解释,她同贺成烨如今已经无法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处,即便是演戏也演不下去了。
林挚也在一旁帮腔,“邱烨他都伤成这样了,你就多担待担待,他可是鬼门关走了一趟,鲜血淋漓地被送回来神志不清的时候还一门心思惦记着你呢。”
闻言沈琴央疑惑道:“什么惦记着我?”
林挚挠挠头,“就他说...”
屋内传来声响,几人闻声回头,贺成烨竟强撑着起身,扶着门走了出来。
林挚吓得赶紧去扶他,贺成烨的致命伤可是刚止住血,才清醒过来找回神志,稍微牵扯一下伤口都痛不欲生,他怎么能起得了身!
贺成烨苍白着一张脸,目光轻蔑地落在沈琴央身上,深吸一口气吐出几个字。
“让她走。”
周嫂下意识就松了抓着沈琴央的手,趁着这个空隙,沈琴央头也不回地走了。
“怎么会这样...”周嫂甚至都反应过来,明明军师负伤回来时她还着急得要命,那副关切的神情装不出来,可既然是真担忧军师,又怎么会偏偏在当晚执意离开?
林挚也有些生气,质问他道:“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来路?怎么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邱烨你同我说实话,她到底是不是你娘子!?”
胸口的绷带早被血染透了,贺成烨扶着门框踉跄了一下,还好被林挚及时接住。
“不怪她,是我赶走的。”
林挚惊疑道:“为啥?你人抬回来的时候,不还抓着我说,让你周嫂拦着别让她进院子,怕吓着她让人家担心吗?”
他摇摇头,“就当是我多想了吧。”
林挚还想说些什么,贺成烨却突然咳出一口血,吓得他也不敢再问,将他扶回了床上。
山庄之外,沈琴央一路走到了白日周嫂带着她走过的田庄。
山中的夜色格外浓郁沉静,没有一个来往的行人,田间静静地停了一辆马车,似乎早就在此等了沈琴央许久。
她想都没想,直接跳上了车。
车厢中,果然有人在等。
柳相叶还是带着那副鬼面具,他似乎格外喜欢于夜间出没,沈琴央同他的几次会面都是在深夜。
“我们很有默契。”
他端正地坐在车厢的另一端,可以看到鬼面之下隐约透露的笑意。
沈琴央嗤之以鼻,“你引导舒王误以为是我要谋杀他,算到他今夜就会同我反目,我自然无法再久留浔江派,这也算默契?”
柳相叶却像是十分无辜,“我只是帮你看清,谁才是可以托付的盟友罢了。”
“那我倒是要谢谢你了。”
那日她t没有答应柳相叶的要求,不仅没利用贺成烨的信任而加害于他,反而与他割席并提醒他小心。继而去找贺景廷,想用相同的手段令他背刺柳相叶。
只是沈琴央没想到柳相叶会这么卑鄙,逼着她做了选择。
贺成烨真的以为自己答应了他的条件,与自己反目并决心完成皇帝的任务,沈琴央不能与掌握她太多把柄的舒王树敌,更不能允许他挡住自己收服贺景廷的路,这样一来贺成烨就必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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