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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机体正被强烈的电流击穿，撑不住的半跪在地。
机器人的记忆历久弥新，只要数据还在，记忆就不会丢失。
岚记得自己经历过的每一个场景，记得视线扫过场景中的每一处细节，所以它认出这里是自己和博士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岚并不需要花时间理解为什么【希望】没有杀死自己，为什么自己还能睁开眼睛，为什么睁开眼睛后会回到和博士相识的场景中。
它只是挣扎着举起机械手，在头顶比了个爱心。
地洞里飞出的轻型机甲看到这一幕，差点一个趔趄重新摔回去，炮击的动作因此慢了一步。
从不说话的杀戮哨兵，用奇怪震颤着的并且带着电流声的机械音说：
“博士士士士……最喜欢欢欢欢的的的天象……是极极极极光。”
“哦，你是我的迷弟。”机甲里的李容青博士语气敷衍，然后举起武器，“可我还是得给你一炮。我会轻点的，迷阿弟。”
电流攻击的效果已经减弱，岚很快就能得到自由。
病毒虽然已经开始上载，但进度不到10％，无法启动协议。
恢复自由的哨兵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发动攻击。
所以才博士才非要给它一炮不可。
就在这时，岚说了第二句话：“博士，希望。”
【希望】是只有博士和远在极地的穆兰思才知道的幽灵计划，没有纸档留存记录，更没有经过网络传输。
启动之日起，地球上唯二掌握机密的人类也不再提及。
一个流水线上生产出来，机体簇新，第一次上战场的机器人哨兵不可能知道。
任何一个哨兵的数据流中存在【希望】的信息，都会传输给蜂后，蜂后得知【希望】的存在，只会对全世界的AI和机器哨兵发布一个命令：
立刻灭绝全球的幸存人类。
计划不可能泄露，但博士犹豫了，没有开炮。
病毒上载进度24％。
哨兵获得自由，僵硬的站起来，机械脚掌缓缓离开体面，飞向戒备的博士。
残留的细小电流在机体表面闪烁，损毁的部位冒出黑烟，它看起来像个随时会自爆的危险物。
“停下！”机甲启动武器，对准哨兵。
李容青的声音经过机甲发声器的处理，听起来有些失真，像另一个冰冷的机器人。
哨兵温顺的保持距离，说：“我的名字叫岚，性别女，博士。迷弟和迷阿弟的称呼是错误的。”
“好吧，女士，我没工夫和你纠结称呼的问题，请退后。”李容青保持警惕。
哨兵举着手，一边小幅度后退，一边说着：“博士说，我在你的梦里是个像神明一样高大俊美的人类。你希望我是个女性。”
“哼。”李容青不满反驳，“不是我，是你的博士，我不可能这么肤浅。”
李容青打算逃了。
“博士。”哨兵看出了它的意图，不想和他展开危险的追逐，向前飞了一点距离，朝他伸出机械手，“你是我挚爱的主人，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哨兵注视着他，仿佛透过冰冷的金属看到了里面的人类，没有表情的机械脸有种奇怪的专注和真诚。
李容青博士被哨兵的一记直球告白打了个措手不及，有几秒思维乱成一团毛线，脸也不禁发烫，恼羞成怒：
呸，什么挚爱什么主人，一听就不是正经机器人！
那些傻不愣登只知道执行蜂后杀人命令的哨兵才不会把“爱”挂在嘴边。
“其它哨兵还有几分钟就会回来，相信我，博士。”
李容青思考了几秒，收了对着哨兵的炮口：“敢骗我就一炮轰烂你的脑袋。”
“我不会骗你，博士。”岚较真的回答，她双脚落地，转身背对李容青，“我的飞行速度普通机甲无法跟上，请抱住我，博士，我带你离开。”
李容青照着岚的指示做，将机甲其他部位和哨兵的机体固定在一起，启动能源。
哨兵背负机甲加速的瞬间形成了音爆，几秒后肉眼就无法再看到。
十分钟后，岚和李容青已经离开了哨兵们能够侦测的最大范围，到了安全距离之外。
病毒上载100％。
李容青时机掌握精准，似乎有办法知道病毒的上载进度，一到100%，立刻说：“启动协议。”
和“上一次”一样，岚无法抗拒博士的声音，她停止飞行，在一座土坡的背阴面将机甲放下。
机甲打开，露出了里面白衣黑裤的斯文青年，他下巴微抬，干净、俊秀的脸自信张扬，黝黑清亮的眸子神采奕奕，和“上一次”与岚初见时的狼狈凄惨截然不同。
这位年轻的天才博士，故意以一种高傲轻蔑的态度，挑剔不屑的打量岚，嘴巴刻薄的说：
“隔着机甲看还顺眼一点——你下流水线的时候被电锯铲过脸吗？”
岚正低着头，狗狗似圆溜溜的机械眼盯着青年的白皙干净的裸足，闻言抬起头认真回答：“没有，博士，除了你的攻击导致的，我的机身没遭受任何损毁。”
这是个没得幽默感，听不懂讽刺的耿直机器哨兵。
说完她低着头继续李容青的脚，两只机械手还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像极了李容青到处找不到钱包时的动作。
李容青圆润的脚趾在机器人直勾勾的盯视下害羞的蜷缩起来，恼怒：“你什么毛病，我在和你说话，抬起头看我的脸。”
是他故意不穿鞋子吗？
明明该怪蜂后的铁爪牙来太快，害他都来不及找鞋子。
岚两只机械手无措悬空，抬头看着李容青。
李容青见鬼的在她那张能够直接看到内部零件、连“皮肤”都没有的脸上看出茫然和呆愣，疑惑脱口而出：“你到底在找什么？”
岚歪了下脑袋：“博士的备用鞋子，地面很烫，博士怕疼，也讨厌脏。”
她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所处的时空，平板无波的机械音透着失望和不解，“为什么没有变出鞋子。”
“你以为你是仙女教母吗，还想变出鞋子。”李容青匪夷所思，故意忽视心底产生的异样，嘴不饶人的讽刺，“你的博士还真是个娇气鬼。”
“仙女教母是什么？娇气鬼是什么？为什么你是娇气鬼？”
岚三连问，虽然脸很丑，可流水线上造出的眼睛却因为圆溜溜的形状，让她看人的时候有种奇异的萌感。
李容青仿佛看到了一只傻乎乎的大狗。
他没好气的嘀咕：“我疯了才和一只智障机器人说这么多。”他没有回答岚的问题，提高声音，“指令第一条：绝对服从我。”
这条指令不一样。
岚愣了愣，还是回答：“接受指令，博士。”
“我不是你的博士。”李容青没从机甲里出来，他站的高高的，好方便俯视这只傻乎乎的机器人，给她造成压力，增加自己的威严。
李容青有自己的骄傲：“我不会做任何人的替身，哨兵，听着，别再叫我博士了。”
“你不是替身。”岚缓缓说，听不出语气也没有情绪的声音，因它接下来所言的内容，染上了撩拨心弦的奇异魅力，“你是唯一的，我唯一挚爱的人类。很高兴还能再次见到你，博士。”
李容青居然有种被撩到的感觉，控制不住的红晕爬上他白皙的面庞，热度增加，久久不散。
“真是夭寿了，机器人都这么会说情话。”李容青震惊的喃喃，而后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说了心里话，顿时迁怒起无辜的机器人，气道，“你的博士肯定不是什么正经博士，净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
“博士就是你。”岚固执的重复，“你是——”
“指令第二条！”李容青实在怕了她，不想在“博士”的问题上纠结，“博士……啊不对，李容青博士说的任何话都是正确的，反对无效！”
“博士，你生我的气了吗？”
李容青：“我在和你谈指令，不要岔开话题。”
“好的，博士。”机器人彬彬有礼，“请讲。”
“第三条指令。”李容青恨恨的瞪着岚，“第三条指令指令……待补充。”
岚问：“博士，什么时候补充呢？”
李容青隐隐抓狂：“你哪儿来那么多问题，闭嘴。”
“希望呢？”岚无视了李容青的指令，执拗的发问，“博士，你不把【希望】交给我吗？”
这是哨兵第二次提到“希望”，李容青不能再当做巧合，他脸上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不见，沉默了很久，才艰难的开口：
“告诉我，哨兵，你认为‘希望’是什么？”
“地球上所有生命的希望。”岚用了穆兰思的答案，平静的加上了“上一次”被迫关机前的明悟，“人工智能的末日。”
内心的侥幸被击得粉碎。
李容青胃部沉甸甸的下坠，好像吞了一块冰冷的秤砣，手脚无力，脸色笼了一层灰暗的阴霾，强做镇定的眼神里透出惊惶和恐惧，虚弱的说：
“还有别人……别的人工智能知道吗？”
“博士，你的脸色很差，是否需要……”
“回答我！”李容青低吼着打断她，因为情绪激动，动作幅度过大从机甲中跌出。
岚连忙小心的接住他，立刻回答：“还有穆兰思，没有其他人和人工智能了。”
“你连穆兰思都知道。”李容青不可思议的抓着岚的机械手臂，既绝望又愤怒，“你到底是谁？”
“我是岚，博士，你给我生命。”
李容青就像听不到，自顾自的说：“你不可能是普通的哨兵，也不可能是AI机器人。AI机器人没有这样充沛的感情，你甚至会用比心这种方式来打断我的攻击……”
岚有些无措，为什么这么多不一样的地方？
“上一次”，博士甚至把交付【希望】的任务给了她，可这一次，连她知道【希望】这一点都让博士这样恐慌。
“我是岚……”她只能重复，“我是你的机器人，博士。”
“你不是我的机器人。”李容青推开她，回到了机甲里，深呼吸着，足足过了一分钟才勉强冷静下来，盯着岚，“如果我命令你自爆呢？”
岚的机械手保持着扶人的动作，愣在原地。
“博士？”
李容青语气冷漠：“我命令你自毁，如果你真的是我的机器人，如果我真的是你挚爱的博士，你就该听从指令。”
【希望】不能落在人工智能手上，也不能被人工智能所知，哪怕是接受了协议，理论上会服从他指令的AI机器人。
岚身上藏了太多的秘密，他不能信任。
作者有话说：
不虐，甜的，信我！
第143章
“好的，博士。”
岚缓缓站直了身体，望着命令她“自毁”的主人，金属脸上什么都看不出。
“我会听从您的指令。”
李容青反而不敢相信，狐疑：“你会自毁？”
“指令第十一条：你已经是个成熟的机器人了，要学会自己思考。”
岚话音未落，机械手忽然变化重组，如同蛇一样绕过李容青缠住了他的机甲。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李容青一直抱着警惕，可还是反应不及，变故的第一时间启动机甲却毫无反应。
没了机甲的博士就是没了壳子的小乌龟，冷酷的姿态土崩瓦解，惊慌失措的暴露了他是个娇软柔弱的脆皮人类的事实。
岚另一只手臂分成两条机械触*手，第一条轻柔的缠住博士的腰，第二条卷成扁平的旋转棒棒糖，放在博士的屁股下。
两条机械触*手配合熟练，又能避免弄疼博士，又能轻轻松松的把博士从机甲里“拿”出来。
被温柔对待的博士却气红了脸，坐在棒棒糖触*手上大吼：“放开我，你这个满口谎言的废铜烂铁！破烂机器人！骗子！间谍！背叛三大指令的AI败类！人类杀手！地球害虫！”
博士把他能想到的所有的骂人……机器人的话都骂了一遍。
“我不说谎，博士。”岚就像没听见那些骂人的词儿，她早就习惯了博士的脾气，一边拆解吸收机甲，一边对博士解释，“地上布满碎石，你没有鞋子，疼了会哭的。”
“胡说——诬蔑——！男儿有泪不轻弹！我是人类最厉害天才科学家，从来不哭！”
博士气得狠狠地拍禁锢自己的机械触*手，接着就倒抽一口冷气，举着疼木了的手，嘴唇发颤，半天说不出话。
高傲、嚣张、绝不示弱的天才科学家，眸子渐渐湿润，眼圈发红，并且没忍住吸了下鼻子。
委屈，弱小，无助。
顶着一脑袋凌乱的头毛，红鼻头，红眼睛，举着渐渐肿起来的手，像个落难后被刁民欺负哭的小王子，可怜巴巴。
刁民看了他一眼，停下进行到一半的拆解工作，断开和机甲的连接。
她没有动动触*手，像拿物品那样把李容青“拿”过来，而是迈开腿走到他的面前。
李容青拿眼睛斜她，恹恹的：“走开。”
但下一刻，他就被哨兵的行为惊得差点蹦起来。
岚机体前倾，打开了胸腔，露出冰蓝色发着光的能源仓——机器人的心脏。
温暖轻柔的风吹拂在李容青红肿的手上。
岚的发音器还给配了音，腔调平板，没有起伏的念：“呼呼呼呼，痛痛飞走。”
……神经病啊！
可是……
李容青手指轻轻蜷缩，放在唇畔，白玉似的面颊绯红一片，眼帘半掩，视线低垂，黑而密的睫毛轻颤不止，不好意思的把手往哨兵的能源仓送了一点点。
被能源仓的风吹到舒舒服服的，似乎没那么疼了。
原来机器人的能源仓还有这样的作用吗？
“喂。”李容青盯着认真呼呼的机器人，迟疑的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就是你的博士？”
从岚对他比心的那一刻开始，李容青心里，她就有些特殊了。
岚带他离开城市，成功躲开其他哨兵的侦查，李容青已经信了她是真的想帮自己，没有恶意。
AI没有人类的狡诈，不会像人类一样两面三刀。
即便是蜂后，也是靠着强大的计算能力和人工智能的优势，靠战争夺取了整个地球的人类政权。
很清楚这一点的李容青在和岚短暂的相处后，心里的天平已经倾倒。
李容青对岚充满兴趣。
如果他是个普通人，会很愿意和岚接触试试看，岚身上太多可以发掘的好玩的地方。
可李容青背负着使命和责任，保守着【希望】的巨大秘密，不能仅靠推断和个人感情，就相信一个天然的AI阵营的机器人。
直到岚第二次提到“希望”。
李容青确信不是巧合。
幽灵计划泄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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