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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的希望，他的努力，领袖穆兰思精心谋划，很可能付诸东流，一切都会白费。
意识到这一点的李容青不由得被恐惧淹没，脑袋空白一片。
这样的结果他无法承受。
但他内心深处仍然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看着岚的时候，忽然冒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假如她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呢？
——自己就是炮哨兵口中的博士，并且出于某种不可能抗拒的理由，将【希望】告诉了她。
AI末日降临之前，李容青一直在研究时空穿越。
他模模糊糊有个想法，可还没来得及实施，AI战争发动，人类末日降临，研究自然也被迫中断。
如果他成功了呢？
“你到底为什么认定我就是你的博士？”李容青又问了一遍，眼里含着期待。
“为什么？”
岚抬起头，能源仓持续释放着肉眼不可见的物质，随着暖风吹拂着李容青的手。
“对啊，为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你，你对我却很熟悉。”
岚注视着她挚爱的博士，缓慢的说：“博士，你是我梦里的一串数据。”
“我在做梦。”
哨兵平静且理智的分析着她得出的结论，
“人工智能的梦境，可以构建数据创造出真实的世界。”
“你是我对博士的思念。”
“……我没有一秒停止过想他。”
“即便你是一组数据，我也依然爱着你，博士。”
李容青因为震感短暂的失去了言语。
不是因为哨兵匪夷所思的答案，而是一个AI机器人，在这段言语中流露的怀念，哀伤，孤独，还有忠诚和不渝的爱。
那是在人类身上也难以见到的弥足珍贵的感情。
如此的纯粹，坚定。
李容青竟然从一个蜂后制造出来的杀戮哨兵身上感受到，并且读懂了它们。
李容青表情怔愣的看着岚，惊讶的，有点结巴的说：“我，我是真的。你没有……没有做梦，真的……”
“不。”岚唯独在这一点上格外坚持，“谢谢你，博士。”
她察觉到了博士的软化。
“做梦不是坏事，再次见到你，我，”岚低头思索，喃喃，“这是种陌生的感觉。”
她抬头，盯着李容青的脸看了片刻，忽然福至心灵。
“博士，我很幸福。”
李容青根本说服不了铁脑壳的固执哨兵，内心被触动产生的柔软和感动，逐渐被暴躁和崩溃取代。
“博士，你生我的气了吗？”
“不敢不敢，你才是主人，我只是你梦里的一组数据，又不是你的宝贝白月光博士，怎么敢生你的气。”
说这些话的时候李容青正坐在棒棒糖悬空椅上，脑袋上是岚制造出来的遮阳顶，双臂抱在胸前，两条腿悠闲的交叠着，靠着绝对符合人体工程学的椅背，满脸不高兴的望着广袤荒芜的黄色戈壁。
岚拆了他的机甲，分解、吞噬，给自己升级了一波，从哨兵1.0版变成了2.0。
她本来还想给李容青制造些冷气，好让他更加舒服一些，被李容青拒绝了。
“节约能源啊，你这个恋爱脑的铁疙瘩，我们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博士这么怒吼道，然后就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大声咳了好半天。
岚笨拙的用过大的机械手帮他顺气，坏脾气的博士愤怒的一巴掌拍开她。
不长记性的下场就是，他再次疼哭了。
于是李容青跟自己，也跟岚这个脑袋里都是铁疙瘩的机器人生起闷气。
岚大多时候听不懂拐弯抹角的挖苦讽刺，她谦虚的不懂就问，可这样做之后，博士更气。
这一次岚聪明的没说话，她的发生器传出了一支电子合成的曲子。
李容青听了一会儿，扬眉：“旋律不对，傻瓜机器人。”
他逮住机会就要欺负从不会反击的老实哨兵。
哨兵重新放了一遍，然后说：“博士，旋律是对的呢。”
“我说跑调就跑调了。”李容青充满自信，好像终于抓到了扬眉吐气的机会，“这首曲子我每天都要单曲循环十遍，循环了十八年！绝对不会听错的！”
哨兵沉默了片刻，播放了一段音频。
一个人类的声音在轻轻哼着同样的曲调。
通过哨兵发声器播放后的人类声音略有些失真，李容青愣了一下，狐疑：“这是我的声音？”
“是的，博士。”哨兵认真的指出，“你听，我是按照你唱的调子合成音乐的，没有跑调呢。”
这时候音频中的人类停止了哼唱，笑了一声，破风箱似的嗓音喘着气，虚弱的说：
“这是我最爱的一首曲子，岚，它叫《极光》……好想看一次极光啊，一定非常震撼……”
另一个李容青同样不陌生的声音立刻说：“博士，我可以带你看极光。”
机器人的语调毫无起伏，可李容青竟然听出了迫切感，他仿佛看到急着为心爱的大人奉献的小孩子，自信满满，认为自己一定能让低落的大人再次开心起来。
岚关了录音，重新播放它合成的电子音乐，平板机械的声音和录音里的她一样，迫切，讨好：“博士，它就是你喜欢的《极光》，你还生气吗？”
“停下，停下。”李容青双手紧抓着机械触*手，颤抖的连声喊。
“博士？”
“刚才的是什么？是什么？你有录音，你为什么会有这种录音？音像呢？你能播放全息投影吗？”
“博士？”
“播放给我看！播放给我看！”李容青急切地大声说，身体激烈的使劲儿向前倾，盯着岚，“播放你从前和‘博士’在一起的录影给我看！”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正值百日与黑夜的分界点。
岚的全息投影在昏暗凄凉的隔壁中亮起——
全身染血的年轻人被机械手从机甲中暴力抓出。
启动协议的人类被脉冲击中。
机器人静默的守着主人，直到夜幕降临。
醒来的博士艰难的下达了十条指令……第十条指令，他心灰意冷的把“希望”交给了蜂后的一名哨兵。
几天后，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满怀欣喜的说：你是最棒的。
……
夜幕降临，夜空中星辰隐没，一片漆黑。
温暖的橘黄投影，定格在一片奇观降临的绚烂场景上。
惊心动魄的极光之下，极寒的高山之巅，机体已经残破不堪的机器哨兵抱着膝盖，眷恋的依偎在装着博士的水晶棺旁。
现实中的博士仿佛被定住，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幕。
现实中的哨兵，歪着头，没有看投影一眼，长久专注的凝视着眼前活生生的人类。
作者有话说：
甜的前奏！
——
忍不住吐槽晋江的审核，文下有个读者的评论提了“女主几几”这样的字眼，居然被删除了。
第144章
当夜，李容青梦到了另一个自己和岚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很多细节是岚没有放给她看的，都出现在了他的梦中，他也知道了岚的名字到底是哪个字。
醒来的李容青分不清那到底是梦境，还是自己曾经经历过的现实。
他睡在岚制造的“茧床”里，构造有些像弹簧床，没有织物的柔软，却也不会如整块的金属板子那么坚硬。
并且有岚持续加热，李容青并不会感觉到寒冷。
岚一整夜都在行走，这种方式不怎么耗能源，前往极地的路还有很长，路上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那时候才是出身哨兵的岚发挥作用的时候。
李容青从茧床里露出一个头，看着沉默坚定前行的机器人，恍惚觉得画面和梦中的场景重合——
岚背负着水晶棺，也像这样目视前方、心无旁骛的行走，昼夜不停，不知放弃，执着的要将【希望】送给穆兰思。
但现实中的机器人并没有那么专注的忘记周围的一切，李容青醒来的第一时间，岚就发现了，她转过头，用机器人独有的音质和语调说：
“博士，你醒了。二十分钟后有日出，是你第二喜欢的场景。起床之前我可以帮你全身按摩吗？”
李容青：“……”
好吧，这是梦里的他享受过的其中一项“临终关怀”。
岚的铁疙瘩脑袋当然想不出这么有创意的点子，完全是梦里的“自己”逼着可怜的机器人开发的新功能。
在梦里，他仗着自己快死了，作天作地，硬是在短短时间内把岚一个出身哨兵的战争机器变成了十项全能的保姆。
那些经历十分短暂，可回味起来充满苦中作乐的趣味，点点滴滴都弥足珍贵。
李容青虽然从梦里得到了这些记忆，却更像旁观者。
——博士想看极光。
李容青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段景象。
永夜的极地，留下这句话的机器人带着她的博士，步入漫漫风雪中。
突然就不想按摩了。
那是别人的待遇，不是他的。
“不按。”李容青慢吞吞的缩回茧床里，眼睛盯着天空，“我也不喜欢看日出。”他和岚较劲，吃起了另一个自己的飞醋。
“博士不喜欢看日出吗？”岚问。
“不喜欢。”李容青继续说违心话。
“对不起博士，我马上更新数据。”
李容青有点吃惊：“你要覆盖你那位博士的数据吗？”
岚纠正：“是覆盖你的过期资料，博士。”
李容青懒得和她争自己和“另一个自己”有什么区别，他急着和岚确认：“如果你发现我和你记忆中的博士截然不同，你会以为我准更新数据库的资料吗？”
“是的，博士。”
李容青费解，这世上只有以白月光为蓝本要求替身的，哪里有为了替身随便破坏白月光美好记忆的道理啊？
“博士，我能给你按摩了吗？”
李容青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试探：“其实我喜欢日出，仅次于极光。刚才骗你的。”
岚脑子有点乱码：“博士，这句话也是在骗我吗？”
李容青都要愧疚了：“没有没有，是真的。”
“博士，我要如何分辨你的谎言？”
李容青脸红，死鸭子嘴硬：“分辨什么，我从不说谎！”
岚仿佛灵光一闪，雀跃的说：“我知道，这句是谎言。博士，再来一句。”
李容青愤怒：“你还玩儿上了是吧！”
“我没有玩你，博士。”岚无辜的为自己分辨，“你为什么又生气，博士，建议你控制情绪，适当发泄，心平气和，利于身心健康。博士，你能再说一句话吗？我来猜是不是说谎。”
“岚是小狗。”李容青恨恨的说。
“我不是小狗，显而易见，博士说谎了。”
“我在和你生气！”
“唔，我不太能分辨，因为博士会为了迷惑我假装生气，我懂，人类称之为计谋。”
李容青气哭：
“狗机器人，我要起床，你的全身按摩服务留给自己吧！”
“等等，博士……”
“不等！”
岚很着急的想说什么：“博士，外面……”
“王八念经不听不听！”
博士大声念叨，动作麻利的从茧床里爬出来……
立刻被外面的冷空气冻得牙齿哆嗦起来。
岚的茧床如同活动的金属沙浪一般，翻涌而起，将不听话的博士卷回去，终于有机会提醒他：
“博士，外界气温零下，日出后气温才会回升。建议留在茧床内。”
“你你你你不早早早点说。”博士牙齿打颤，红鼻子红眼睛的缩在茧床里，听着机器人没有感情的提示，特别委屈巴巴，心酸的说，“就会惹我生气，对另一个博士你就听话多了。你爱的是他，根本不爱我。”
这句话完全没经过脑子，不知怎么回事就脱口而出了。
李容青惊慌一秒，但并不想反驳，也不想解释，只是把脑袋往茧床里缩，不让岚看到他的脸。
和李容青对话的过程中岚始终没有停止前行，听到李容青这句话，她忽然停下，转身正面对着茧床，注视着茧床里毛茸茸的脑袋：
“我当然爱你，博士。”
“不，你爱的是另一个博士，他和你有共同的经历。”博士闷闷的声音传出来，“你甚至只把我当成AI‘梦境’里的数据，这叫移情于物。我就是那个‘物’。”
岚感觉到困惑：“AI之梦是另一个维度世界，博士是数据，我也是数据，如果博士不是‘另一个博士’，那么我也不是‘另一个岚’。‘另一个岚’属于‘另一个博士’，我只属于你，博士。”
岚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混沌，李容青突然之间拨开了重重迷雾，眼前的世界前所未有的清晰明亮，让他看清了被忽略的事实。
人类有人类的思维逻辑，AI有AI的思维逻辑。
岚从来没有透过他去怀念另一个“李容青”，而是借助另一个“李容青”认识他。
他的哨兵在病毒上载之前就已经接受了来自“未来”的指令，将他视作需要守护的主人。
那些来自未来的“数据”又赋予了哨兵“爱”的能力和“为人处世”的经验。
没被病毒改造的岚依然是蜂后制造的杀戮哨兵，没有写入核心的不明指令完全可以违抗。
岚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是她自己的决定。
指令反而不重要。
对啊！
岚和“另一个博士”的机器人如果不是同一个，那就说得通了。
岚等不到李容青的回应，真切的感觉到了忐忑不安，小心翼翼的提议：“博士，我删除‘另一个博士’的数据，你能别再生我的气吗？”
天啊，这一根筋的机器人为了哄他居然能毫不犹豫的删除“另一个我自己”的相关数据。
如果岚真的就是梦里和水晶棺博士一起沉眠的机器人，绝对不会这样做。
我果然是最重要的！！！
李容青心里砰砰砰烟花四散，连忙从茧床里钻出来：“别别别，谁知道会删了什么重要的细节，留着留着。”
他美滋滋。
然而人类就是一种不作不舒服斯基星人，尤其是这位真正的天才博士。
李容青故作沉稳的问：“岚，我和另一个博士比，你更爱谁？”
岚老实的回答：“我只爱你，博士。”
满分！
李容青躲回茧床里，咬着嘴唇，捂着脸来回打滚，悄咪咪美了一会儿，又一脸稳重的钻出来，深沉的说：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岚，你一定是受那些记……数据的影响才会爱我，没有数据你绝对不会爱我！你的爱是虚无缥缈的爱呢，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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