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铜镜前,阮如安静静望着镜中映出的自己,手中那黑色的锦囊却握得愈发紧,她轻轻摩挲着锦囊的边角,指尖的触感冰冷。
心中回味着今日佛堂中的一幕幕,越是思索,越觉得其中蹊跷。
阿耶真的想要她杀了穆靖南吗?
可月前她回阮府,阿耶还教导她要忠君护君……
正当她沉浸于思绪中时,忽然感到一阵熟悉的气息从背后逼近。
温暖的怀抱悄然无声地将她揽入怀中,那人呼吸间带着一股淡淡的松香,紧接着便是穆靖南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响起:“为何还不去歇下?”
说话间,他轻轻吻上她的发梢,气息温柔缠绕。
阮如安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便被穆靖南转过身,面对着他。
这下子烛光映照,是看清了阮如安有些苍白的脸,穆靖南蹙眉轻抚她的脸庞,他目光柔柔,连忙道:“怎么面色这般不好?可是吃坏了什么?要不要叫太医?”
被这眼神看得心慌,阮如安只觉心跳略快,微微垂眸,强自镇定,连忙道:“无事,不过是乏了些。”
穆靖南看她如此,眉间仍带着不放心的神色,似要唤人去请太医。见状,阮如安连忙握住他的手,摇头道:“阿南,我真的没事,只是困了。”
穆靖南的目光微沉,随即柔声道:“你如今身怀有孕,怎的还非要出宫去?定国公夫人虽是个要紧的,却也本不该让你亲自前去,赏些东西给她也就罢了。”
话虽如此,他语气中的责备却轻得几乎不觉,他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又在她的唇间轻啄。
这般亲昵,阮如安习惯性的抬手勾住郎君的脖颈,另一只手则趁机将那黑色锦囊塞进梳妆盒中。
“早些歇息吧。”穆靖南像是没发觉什么异样,他又吻了吻阮如安眉心,遂轻轻将她横抱着往榻上走去了。
第50章 中毒 这显然是中了毒的模样。
深夜, 长安城依旧沉浸在新年的喜庆气氛中。
街道两旁,红灯笼高高挂起,风吹过时轻轻摇曳,照亮了满街的行人。
商贩们吆喝着, 叫卖着各色年货, 糖葫芦、糖人儿的甜香弥漫在空气中, 庙会正热闹着, 熙熙攘攘一片。
街角, 一群孩子正蹲在路边, 拍着小手, 兴高采烈地念着一段童谣, 那稚嫩的声音伴随着他们清脆的笑声,在人群中轻轻回荡:
“青梅竹马两相知, 一对鸳鸯情相望。
风来云散两分去,谁知路远各迷惘。”
孩童们兴致高涨, 唱得分外投入, 故事里头似念着一对有情人,又恰是个朗朗上口的调子, 自然吸引的些许行人驻足细听。
孩童们唱得正欢, 紧接着又唱起了第二段:
“月下琴声轻轻叹,雨夜幽影渐渐藏。
便将宝玉换了珠, 乾坤暗里情意徜。”
这些孩子将那调子念得十分顺溜,他们在人流最为密集的街口围成一圈, 手舞足蹈, 蹦跳着欢唱。
夜色愈深,街头灯火通明,他们的歌声久久飘荡, 与那灯火携来的暖光一道,逐渐蔓延至整个宫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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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正是正月初七,坤宁宫内一片静谧,晨光透过宫檐洒落,映在那宽阔的殿堂中。
年节的喜庆气氛尚未完全散去,宫中却已恢复往日的井然。众妃依照惯例前来请安,纷纷聚于殿中,静候着皇后阮如安的示下。
阮如安端坐于主位,一身凤纹襦裙,她面上带着柔柔的笑意,眉目间却似有愁云,连带着神情亦略显几分凝重。
她显然还在忧心昨儿个的事。
众妃行礼毕,兰贤妃走上前来,依礼寒暄几句。
阮如安回过神来,她敛了敛神色,忙柔声问道:“贤妃,年节已过,年宴的收支账目是否整理妥当?宫中的诸事是否都已按例安顿?”
许是操劳多日,兰贤妃面上略显疲色,她福身答道:“娘娘放心,年宴的账目已然清算清楚,唯有白祭酒送来的几样礼器尚未核对,妾身已命人核查,定会及时呈报。”
见此,阮如安心头不由得生出几分愧疚。
让兰贤妃协力六宫原本是白昭仪和程德妃勾出来的话头,她们的本意…….应是让这权落在程德妃身上,只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让她得了好处,恰趁着她力不从心,得了兰贤妃这样一位得力的助手。
近来她是整日里跟着穆靖南看那些折子了,这些宫务也就都堆在了兰贤妃身上。
瞧着她面色不佳,显然是累着了。
思及此,阮如安放缓了语气,关切道:“你素来处事周全,这些日子操劳六宫事务,定然辛苦。剩下的事儿,你便腾了出来拿到坤宁宫来罢,年节时下的,回头本宫去寻陛下求了恩典,准你出宫省亲一遭。”
即使兰贤妃如今贵为一品妃,可若没有皇帝允许,她也是没法子能出的宫去的。
显然,兰贤妃也不是个愿意去争宠的人,她自打入了宫起,便再也没肖想过还能回趟自家府邸去看一看爹娘。
故而得了阮如安这句话,兰贤妃眸中一亮,她连声道谢,随即坐回了原位,她端起茶杯来轻抿一口,那平日里总也淡淡的面容染上几分喜色。
正说间,阮如安略略挑眉,又瞥向一旁的白昭仪,问道:“听闻昭仪染了风寒,可有好些?”
那日皇帝传话说要去兴庆宫,最后却终是没去成。
听闻兴庆宫是将午膳都备了周全,举宫上下都是乐极,便等着自家主子得了圣上恩宠,也好一飞升天去,没曾想倒落了空。
自那日起,白昭仪便称病不见人,宫里头一时众说纷纭,有人猜测白昭仪是觉着丢了人,也有人猜她还是被气着了。
可阮如安倒没将这些传言听进去。
白昭仪其人,她虽不甚了解,可偶有几次交锋,也不难看出,这女子心头自有沟壑,亦不该拘于内宫。
换句话说,白昭仪对穆靖南这个皇帝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得了皇后关照,白昭仪站起身行了一礼,继而柔声回道:“托娘娘洪福,妾身已渐好转,唯需多加调养,静养几日便无大碍。”
“如此甚好。春寒料峭,昭仪当多多保重。”阮如安微微点头,叮嘱道。
白昭仪点头应下,便没再做声。
阮如安这才将目光瞥向坐于末侧的齐昭容,她正欲开口关心。
然就在此时,兰贤妃手中的茶盏忽然滑落,茶水溅落于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众人皆惊愕回首,只见兰贤妃面色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贤妃!”阮如安骤然起身,心头一紧,正欲上前扶住她,却见兰贤妃已然无力,直直向地倒去。
幸而一侧的谢淑妃迅速上前扶住兰贤妃,见人嘴似有血丝渗出,她秀眉紧蹙。
阮如安连忙看向冬儿,急声吩咐:“速去请太医!”
冬儿应声飞快奔出,殿内顿时乱作一团。
才刚没发声的齐昭仪被吓得惊慌失措,谢淑妃攥
着手头帕子,不住的替兰贤妃擦拭着额间冒出的细汗。
而立于一旁的白昭仪,此刻却垂下眼帘,唇边隐隐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坐于上头的阮如安将她的这副神情瞧在眼里,她又垂目看向嘴唇发紫的兰贤妃。
这显然是中了毒的模样。
也不知怎的,阮如安忽而想起梳妆台中的那枚香囊,她攥紧了手里的丝帕,心头只觉的不安,不待细细思忖,她登时侧目对着玉苏低声吩咐了几句。
玉苏领命后,便趁着殿内乱作一团,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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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内,空气沉寂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兰贤妃被安置在床榻上,面色苍白如纸,额间的冷汗未曾停歇。侍女们来回穿梭,脚步轻缓,不敢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不过多时,叶太医垂首匆匆入内,他快步行至床前,轻轻取出一方丝帕隔在兰贤妃腕间,指尖轻触脉搏,眉头随之微皱,手下动作凝重。
片刻后,叶太医缓缓收手,抬头向阮如安作揖,声音压得极低:“娘娘,兰贤妃……所中之毒,名为‘七绝散’,七日之内,若无解药……”
“七绝散?”
闻言,阮如安心头猛然一震,脸色微变。
怎的这般巧合?
昨儿个阿耶才给了她这药,今儿个那药就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兰贤妃的茶杯里?
想起才刚白昭仪那颇奇怪的神情,阮如安不动声色将目光掠过一旁,只见白昭仪正低垂着眉眼,唇边带着几分含蓄的担忧。
叶太医话音刚落,她便走上前来,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讶”,状似忧心地道:“娘娘,贤妃娘娘竟中此毒,坤宁宫内一向规整有序,这等歹人如何得手?想来……怕是宫中已有奸人潜入,是否应请陛下彻查此事?”
此话一出,阮如安指尖微微一颤。
兰贤妃出事,可不仅仅就是后宫里头的一点子小打小闹就能掰扯清楚的。
这后宫和前朝素来相瓜葛着,怕用不了多久,这便能传到宫外头,甚至是传到太傅府上去。
那兰太傅听闻自幼养在身边儿又素来疼爱有加的女儿被下了毒,且还是在坤宁宫被下的毒,心头会怎么想?又会怎么思量她这个皇后?
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要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
最好的选择,的确就是把这件事呈到皇帝案上去,让前朝和内廷的官员联手调查此事,既能平了后宫,又能稳了前朝。
可如此一来,免不得便要好生搜一遭坤宁宫。
便如白昭仪方才说的,若是坤宁宫有了歹人,皇帝自然也该彻查到底,以保证皇后和龙胎的安全…….可若皇后就是这个歹人,甚至是私□□药、意图谋害皇帝呢…….
想到此处,阮如安心头冷笑一声。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可他们又是如何知道阿耶昨儿个给了她毒药,难道是他们暗中偷听来的?又或许,阿耶被逼无奈,被他们操纵了?
一时间,阮如安思绪乱作一团,她轻抿唇角,只转目来对着叶太医连声道:“叶太医,切莫耽搁,速速配药,万万不可有失。”
叶太医立刻颔首应声,退下去准备药材。
恰时,阮如安的目光再度扫过白昭仪。
果不其然,她面上的“担忧”之色稍纵即逝,阮如安略略挑眉,复又转身看向病榻上的兰贤妃,神情愈发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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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在太极殿正批着折子的皇帝得了消息,匆匆踏入坤宁宫时,阮如安和谢淑妃还守在兰贤妃榻前,齐昭容和白昭仪则在外间等候。
见了皇帝,众妃纷纷行礼,穆靖南颔首应下,他扫视一圈,见阮如安端端坐在一侧,到底无恙,随即松了口气。
对于外间的两位妃子,穆靖南没有多瞧一眼,他踏步迈进内室,见了兰贤妃气若游丝,他面色微顿,复转目来对着阮如安道:“太医如何说?”
“说是七绝散,”阮如安面上担忧未减,回道,“叶太医已在熬制解药。”
既是熬制解药,那便是还有的救。
闻言,穆靖南眉宇略松,也似是放心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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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陷入静谧,外间的白昭仪听着里头没了声响,正踌躇着欲借此好时机,上前来将才刚的主意说出来,谁曾想,她才刚行至屏风一侧的珠帘。
便听得那位素来端庄持重顾虑周全的皇后娘娘体贴道:
“坤宁宫中出了这样的事,原是臣妾治下不严的罪过,为了贤妃妹妹,也为臣妾腹中胎儿,恳请陛下,下旨命大理寺和内廷司查验此事。”
“臣妾愿让诸位大人彻查坤宁宫,以还前朝后宫一个真相。”
第51章 迁宫 穆靖南早已被阮如安这温柔的撩动……
与其让白昭仪先挖好坑把她往下推, 阮如安宁愿选择先搭个梯子,缓缓下了坑底再慢慢攀上去。
本着这个理念,她说这话时态度恳垦,一副担忧又挂着内疚的愁色拿捏的恰到好处, 任谁瞧了都是一门心思想要找出这位“歹人”, 为兰贤妃报仇正声。
见穆靖南似有些举棋不定, 阮如安将才刚玉苏从内室里拿来的黑色锦囊往袖袍里头拢了拢, 又上前道:“陛下, 臣妾以为, 由兰寺卿和齐廷司共查此事, 最是妥帖。”
显然, 兰贤妃茶杯子里的毒多半也是坤宁宫里头的什么不要紧的宫人下的。
上回玉莲出了事,阮如安早便生出想要彻查坤宁宫的心思, 也正巧趁着白昭仪这回算计,好好清算一下乱七八糟的人。
“皇后既如此明理, 朕便允了。”
穆靖南微微颔首, 他沉思片刻,忽瞥向周遭一众嫔妃, 开口道:“朕会命人彻查六宫, 你们就暂移去储秀宫住几日罢。”
“至于兰贤妃……”穆靖南顿了顿,他没直接决断, 而是望向阮如安。
他像是在等阮如安来做决定。
阮如安正预备听穆靖南吩咐呢,结果人忽然止住话头, 又将灼灼目光落于她面上, 她只愣了片刻,继而垂眸柔声道:“臣妾会命人将贤妃妹妹送回蓬莱宫,亦会命太医院的人好生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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