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远思见状,心中亦不平,目光转冷,忽然重重一磕头,声音陡然拔高:“白祭酒此言何意?微臣虽出身商贾,家妹亦非大族之女,却也是堂堂正正、知书达理。莫非白祭酒以为我们李家出身卑微,便看轻家妹不成?”
瞧瞧,这一会子便换了个说法,分明是耍无赖的语气。
可穆靖南似乎不打算管,既然如此这般,阮如安当然也不会再理会。
只是此话一出,殿内顿时气氛紧绷,白祭酒面色一沉,连忙说道:“李侍郎勿怪,在下绝无此意。在下不过是想,英国公向来冷情少言,何以如此突兀地对令妹动心?此事实在蹊跷,臣不过是为陛下斟酌一二。”
李远思闻言,冷冷一笑,心知此人不过是言辞推脱,语气却并不放松:“白祭酒之言,怕是多虑了。难道家妹得不到英国公的垂青,便是出身低微的过错不成?”
阮如安看着殿内这剑拔弩张的局势,心中暗暗叹息。她略微抬头,觑见穆靖南的表情,知他正打趣般看着自己,目光含笑,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穆靖南见气氛渐渐紧张,忽然笑道:“朕看,既然英国公对令妹有意,倒不失为一桩美事。李爱卿,你便好好准备吧,至于白祭酒,你也不必再多言。朕自有安排。”
白祭酒见状,心中暗自叫苦,却不敢再多言,只得恭敬行礼,退到一旁。
殿内气氛再次恢复平静,李远思重重叩首,自然也知道此事再推辞不了,他只得谢恩道:“谢陛下圣恩!微臣感激不尽。”
-
殿中气氛愈发紧张,李远思一走,白祭酒的目光落在身后的两名证人身上,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他心知今日局势对自己已是不利,想要挽回局面,唯有让这两名证人继续指控阮如安,趁着局势还未完全失控,试图揭露她与英国公的所谓“旧情”。
他刚想开口,便见穆靖南懒懒地抬起手,轻声吩咐道:“李无,进来。”
李大监闻声从殿外快步进来,恭敬地拱手行礼,低声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穆靖南转过头,眸中带着一丝寒意,声音瞬间转为冷厉:“将这两名所谓的证人,押送至审刑司。仔细审问——他们所言是真是假,必得查个水落石出。”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陡然凝滞。那两名证人还未反应过来,顿时脸色煞白,慌忙跪倒在地,磕头求饶:“陛下饶命!我们只绝无欺瞒!求陛下开恩啊!”
他们的声音带着颤抖,显然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手足无措。
白祭酒见状,心头一沉,立刻上前一步,想要开口为他们求情:“陛下,或许他们所言未必尽实,但此事是否值得送审刑司,还请陛下慎重。毕竟,他们……”
得,这还自己个儿先露出了马脚去。
穆靖南却已然懒得再多费唇舌,冷冷一笑,打断了他的话:“白暨,这两人是否有罪,岂是你能凭空推测?既然有疑,那便交由审刑司查清。若他们清白,自可无恙;若是污蔑朕的皇后——那也该让他们为自己的言辞付出代价。”
穆靖南的语气虽温和,然而语调中透出的威严,却如同一柄无形的利刃,直逼白祭酒心口。他一时语塞,知道再争辩下去也无济于事,唯有沉默退下。
李大监领命,立刻吩咐宫人将那两名证人押走。两人被强行架起,惊恐万分,仍不停地哀求:“陛下饶命!求陛下明察啊!”
随着他们的哀求声渐行渐远,殿内重新归于宁静。
白祭酒此刻已是面色如霜,内心凉意渐生。他拱手行了一礼,低声道:“陛下若无其他吩咐,臣便告退。”
穆靖南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懒洋洋地倚在龙椅上,仿佛对这一切已然失去了兴趣。
待白祭酒快步走出这太极殿,寒风一吹,心头的冷意愈发浓重。他本来以为这一场设局可以顺利揭露阮如安的所谓“私情”,哪曾想穆靖南竟以如此干脆的手段反制,丝毫不给他机会。
他忽然想起了之前的一桩怪事——那位被关在牢狱中的突厥人,与那位突厥公主的纠缠不清。
皇帝是否真失忆了?为何他看起来对一切都心中有数?这场风波背后,是否另有玄机呢?
第58章 所图 实不愿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
长安城外。
一片白雪雾气。
霍若宁一身白貂大帔, 坐在城郊的茶铺子里,他懒懒的瞥了眼不远处慢行着的一辆马车,身侧坐着一位戴着帷帽的女郎。
正也就是今儿个李侍郎那位被劫走的胞妹了。
“霍公子,事已至此, 你我还是……”李杳杳咬了咬唇, 毕竟是姑娘家, 她也根本没法子说的出来话。
其实与阮如安先前想的不大相同, 霍若宁自回京以来, 虽的确是派人寻到了这位救命恩人, 也全了礼数, 可也就仅此而已了。
他没有这个兴致将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搅进这个局, 也更没心思去娶一个压根不喜欢的人。
可他今天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他知道那些人对阮如安来势汹汹,若是他不弄出点动静来声东击西, 一个一个证人接着连环套,皇帝态度迥异, 宫里还有兰贤妃卧病在床, 女郎又有着身孕,怕是难以招架。
他自然晓得此事不过是延缓之计, 可更要紧的是, 他今儿个还要等一个人。
昔日阮如安出嫁前,原是有两位宫里的嬷嬷, 除去眼下的那位喻嬷嬷,还有一位林嬷嬷的。
这位林嬷嬷原是霍家放到宫城里去的人, 当年先帝爷在位时, 几次宫变,无数丫鬟婆子因此殒命,彼时的英国公见状不对, 便让人假死逃出了宫城,她如今该在陈郡讨生活的。
兰贤妃的事一出,霍若宁只觉不对,他登时便派了人去接那位林嬷嬷。
算着日子,今儿个也的确该到了。
他同那马车上的车夫交换了个眼神,随后兀自收回目光。
至于为什么带着李杳杳么……
霍若宁略略挑眉,他笑意隐隐,眸中无情,“李小姐的盘算,真打量着在下不知道吗?”
李侍郎近来也不知怎的惹到了清流那头,明里暗里受了多少次打压,在朝中更是举步维艰。
这位李家姑娘铤而走险,甘愿以自身入局,的确难得,在这世道,小小女子能有这般气魄,也的确令人心生钦佩。
可也就仅此而已了。
霍若宁的确曾有一瞬,在李杳杳身上看到了阮如安的影子。
她们坚韧勇敢,为了家族可以舍弃自身,更可以抛却世俗,只身走进无尽黑暗深渊。
可他知道……她不是她。
阮如安于他而言,终归与他人不同。
郎骑竹马青梅来绕十几年的情谊,若这般就能被一个形似者取代,岂不是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既然如此,英国公又何必将我‘夺’出来,恼得我阿兄心焦?”
李杳杳像是早预料到霍若宁这个态度,她却也不在意,只兀自勾唇道:“你想利用我拖延时间,可却也该给我点报酬不是?”
“李小姐不是已将贴身玉佩给了宫里娘娘,表明衷心,难不成还要收两回利不成?”
李杳杳聪明剔透知分寸,霍若宁也不懒的同她说暗话。
霍若宁冷笑一声,道:“当初你救命之恩,我可是为你兄长扫平了不少障碍,早已两清,如今又是做什么呢?”
霍若宁指的,自然也就是李杳杳求到阮如安跟前去那件事。
先前他金殿上出言糊弄自己有什么心上人,的确是拿了李杳杳来做原型,毕竟皇帝要是有心追查,他也得能寻得出个人不是。
可他到底没有直言李杳杳,更未曾指名道姓要她。
是啊,
李杳杳所图不纯,霍若宁自然也无需给全脸面。
谁都是为了家族和自己,又何须装什么高洁无暇。
“我……”到底是小姑娘家,虽说出身商贾,却也几乎从小千疼百宠的长大,从来没被人以这般质问的语气凶过,李杳杳张了张嘴,却到底没能说出什么来。
“不过,此次我出此下策,你到底是吃亏了。”
霍若宁顿了顿,他捏起茶杯,轻抿一口,缓缓道:“苏州刺史之子,孙青宇。”
听了这个名字,李杳杳心头一震,她下意识攥了攥绣帕,满目惶恐的看着面前的人。
“你……你是怎么知道…….”
李杳杳素来行事小心,即使是应对心上人,她也从没有大肆张扬,更何况江南路远,京城的人若要打探这等小事,定然是难上加难。
可霍若宁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心里有人,却宁舍弃他。”霍若宁抬起眸子,他目光炯炯,也不知是透过李杳杳在看着谁。
“那……那又如何?”
李杳杳挺直了些腰背,她打量着四下无人,继而道:“我一心以娘娘为标榜,娘娘当初做得,我缘何就做不得?”
闻言,霍若宁蹙起眉头,直言反驳道:“你岂与她相同?”
阮如安的性子,霍若宁还是清楚的。
她虽看重家族,却更不会无端为了家族彻底忘我。
就譬如当初,若是阮如安真的对他有心思有情意,她定然就不会舍弃了他嫁入皇室……最起码,不会做的这般决绝果断。
“罢了。”霍若宁不欲多言,他轻叹口气,道:“孙青宇是个不错的人,今岁又得了进士,前途无限。”
“我已与吏部商议,有一员外郎之职,正欲招他入京。”霍若宁道,“且劳你在外头等几日,待时机成熟,往后你们只说早有婚约,我做个‘落魄人’便也就是了。”
语罢,霍若宁端着那清茶一饮而尽,他缓缓站起身,只留下两个护卫和婢女守着李杳杳,便翻身上马,快步进京了。
那雪影扬长而去,夕阳余晖,映照铺洒,李杳杳攥着手里的瓷杯,抬眸远远望去……
只觉霍若宁似在奔向那耀眼的太阳。
-
宫城内。
霍若宁快马入了宫城时,阮如安正被人摁着坐在龙椅上,她无奈的读着折子,一旁的穆靖南“贤惠”的替她研着墨。
“阿南,这些折子本就是你该读的,缘何就都推给我了?”
阮如安撇撇嘴,她轻放下手中那笔,道:“我也有多日未曾回坤宁宫了,宫中事务怕都堆了一桌,怎的在你这处还要干这苦力?”
虽说这些日子来,她的确受益颇多,可这日日泡在折子里,满眼都是那些个朝臣的酸水,未免也太难熬了些。
“安安倒不介怀才刚的事情?”穆靖南面带笑意,他未直接作答,他抬手握着女郎的手,轻轻揉捏着。
介怀?介怀有什么用?
这些东西,只要穆靖南不信,她就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她行得正坐得直。
若她也真是那水性杨花的,同霍若宁有了勾扯,生了什么情谊,她怕早在穆靖南登基便死遁逃出去了。
不过是因着对外头没什么念想,才觉着待在这里更适应些。
心头这么想,阮如安还是勾着唇,细声细语反问道:“阿南信吗?”
“自然不信。”穆靖南直截了当回答道。
且先不论阮如安的品行,就只说阮氏百年世家,阮如安出身嫡系,更是看重这些,就算她心有所属,也不会在嫁人以后做下这般逾矩之事。
“那便是了。”阮如安反手握住穆靖南,道:“阿南既不信,我又何须去理会他们?”
“如今还是贤妃妹妹最为要紧的。”提起贤妃,阮如安眸光微敛,她心头总也还吊着,扯不清思绪。
正想着,外头李大监进了屋来,“陛下,皇后娘娘,英国公求见。”
“李家小姐可来了?”穆靖南问道。
听罢,李大监微微一顿,缓声回道:“陛下,李家小姐未曾同行。”
穆靖南闻言,眼眸微微眯起,随即淡淡道:“既如此,便请英国公进来。”
-
话音刚落,阮如安轻蹙眉心,欲起身避嫌。她的身子刚刚稍作挪动,便被穆靖南从后按住肩头。
穆靖南手上的力道虽不重,但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温柔,声音低沉而淡然:“安安,不必避。”
阮如安有些无奈,抬眼瞥了穆靖南一眼,却见他神色如常,宛若这一切本该如此。她只得轻轻叹息,顺从地坐回龙椅。
因龙椅本宽,穆靖南搂着她,两人之间虽无距离,但因角度问题,阮如安几乎被他全揽在怀里,瞧着亲密无间。
片刻后,霍若宁一袭白衣,风尘仆仆地踏入殿中,神色间略有几分疲倦,但依旧挺拔如竹。
他刚一抬眼,便看到龙椅上端坐的穆靖南与阮如安。阮如安被穆靖南揽在怀中,姿态亲昵。
那微微垂下的鬓发与她略显低沉的神情,落在霍若宁眼中,仿佛将她整个身影镶嵌在了皇帝的臂弯中。
霍若宁的神色瞬间一滞,眸光深处似有波澜起伏,然片刻后便恢复了平静。他敛去内心的异样,俯身跪地行礼:“微臣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穆靖南轻挑眉梢,淡淡一笑,指尖轻抚着阮如安的发丝,语气淡漠却透着几分戏谑:“英国公不必多礼。此番进宫,倒是有何事要与朕相告?”
霍若宁抬起头,神色间带着几分内敛的自责,他未曾起身,依旧跪在地上,恭敬地说道:“微臣今日进宫,特为请罪。前些时日,微臣一时冲动,行事鲁莽,劫走李家小姐,实属不智。”
“然今得知李家小姐早已心有所属,与苏州刺史之子孙青宇早有婚约。微臣知错,特请陛下与娘娘赐婚,以成就他们二人的美满姻缘。”
44/82 首页 上一页 42 43 44 45 46 4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