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头的阮如安听了这话,她也是几分茫然。
什么东西?阿耶什么时候在外头给她认了个兄长,她是一点也不知情的。
说罢,霍若宁将一卷文书呈上。李无接过,穆靖南只瞥了一眼,便又让李无在屋内环走一圈去了。
皇帝这个意思,众人只得又低头细看,见那文书上果然有着旧年霍家与阮家的认亲之约,条款清晰明了,且附有霍家家印,绝非伪造。
霍若宁继续道:“微臣与皇后虽有过婚约,但那不过是儿时的戏言。再言,谁人都晓,皇后娘娘素来一心惦念陛下,既如此这般,岂会与微臣有所牵连?”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惊叹,不禁低声窃议。谁也想不到英国公能如此坦然自白,将“婚约”这事儿挂在明面上。
这无疑为皇后清除了最后的嫌疑。
半晌,他转身对穆靖南拱手道:“微臣今日自揭此事,便是为了还皇后娘娘一个清白。那些人妄图诽谤皇后娘娘与微臣的不正关系,甚至连太子殿下与嘉平殿下的血脉也不放过,实在罪大恶极。还请陛下明察,还娘娘一个清白之名。”
穆靖南闻言,嘴角微扬,眼中带着几分戏谑深沉,他的手指轻轻握住阮如安的手腕,目光温柔地凝视她,以为不明道:“安安,你瞧,这霍若宁可是替你洗得干干净净了。”
两人还是离臣子那头有一番距离,且阮如安身前又有一层屏风隔着,这般动作也不算大,瞧着也不大突兀的。
似也是打量着没人能听到,阮如安淡然一笑,轻声回道:“阿南既然不疑,我又何须担忧?”
可夫妻二人笑意盈盈,霍若宁那个方位,恰是尽收在眼里,他眸光一沉,正欲开口再言说一番,却被人打断了去。
正是仍旧不甘心的白祭酒。
不知想到什么,他咬了咬牙,沉思一番,兀的,他忽而抬起头,目光深沉,缓缓上前,恭敬道:“陛下!皇后娘娘当年悔婚霍氏嫁您,并非是因着情意,而是别有所图!”
第60章 私情 你这手啊,怕是要劳累些了。……
时隔那么多年, 白暨手里若有什么实打实的证据,怕早也就拿出来了,如今冒冒然提起此事,不过是见着情势不对, 想要在皇帝心里埋下一个怀疑的种子罢了。
别的什么私情的也都还好说, 可此事……白暨也是没说错什么。
的确, 当年若不是世家势危, 阮如安自然是不可能会悔婚另嫁的。
可日子也都过到了如今, 她这些年来也都费心拿捏了一番情深似海的模样, 自然也就不可能到了现在让穆靖南晓得此事, 尤其还是在他失忆的情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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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 前头他们一大堆说了不少话,她也没参个影儿, 索性就趁着这个机会说几句。
感受到一侧穆靖南似有若无的眼神瞥来,阮如安心下登时起了主意。
她先是蹙起眉心, 一副嫌恶的隔着屏风看了眼外头的白暨, 而后她缓缓收回目光,纤手又柔柔握住穆靖南的手, 轻挠起手心, 继而缓缓抬眸,回以人一个柔情缱绻。
两人对视几分, 阮如安目光直直,眸中并无半点心怵, 她紧紧握着穆靖南的手, 随后缓缓扭头,不紧不慢道:“白大人此话何意?”
“昔年本宫得遇陛下,乃是天赐良缘。也不知本宫何处得罪了白大人, 倒让你以为,本宫是蓄意接近陛下?”
阮如安语气平平,全然像是不大在意此事,她顿了顿,继而道:“再言,本宫若真如你所说一般,全无真心,陛下何等英明神武,岂会分辨不出真心假意?”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凝结,众臣屏息凝神,目光纷纷落在屏风后的阮如安与穆靖南之间。
阮如安这一番话,看似轻描淡写,却将她与皇帝的深情笃定展露无遗。她不疾不徐的语气,带着几分不屑与从容,仿佛根本不把白祭酒的质疑放在眼里。
众臣只见一旁的皇帝听了这话,唇角轻扬,微微点了点头,似是在回应皇后的言辞。
白祭酒心中一凛,脸色微微发白,心知自己这一击并未如愿击中目标,反而叫更多人瞧见了帝后之间的情感显得愈加牢不可破。
他眸光微闪,似是寻思着应对之策,却又不敢再贸然开口。
毕竟,阮如安所言确实在理,皇帝的聪慧毋庸置疑,若真有何怀疑,早已察觉,何至于此时仍然宠爱如昔?
一时,白祭酒沉默不语,殿中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眼看局势似已成定局,他依然不甘心。
白祭酒抬起头,目光深沉,缓缓上前,恭敬再道:“陛下,就算先不论皇后于您的情意,然贤妃娘娘如今重病昏迷,正是因为那宁息草,陛下万不可因情义而迷失了根本。”
是啊,还有那味皇后宫里特供的宁息草。
说一千道一万,人兰贤妃如今还在榻上躺着呢。
此时,兰寺卿从旁冷冷出声,目光如剑:“白祭酒此言差矣。宁息草虽为珍稀之物,但并非皇后独有,太医院亦有所存。更何况,此案尚在审理中,连本官都未曾得知如此细节,白祭酒倒是比我等知得更清。”
听罢,白祭酒神色一滞,面上却未曾慌乱。
这兰家一向是中立的好手,今次牵扯进来,再想好好抽身,可便不似先前这般容易了。
白祭酒抬眸瞥向一侧的兰寺卿,悠悠问道:“提起此事,在下倒是好奇……兰大人素有办案能手的贤名,缘何如今耽误多日,也未曾有结果?”
此话一出,兰寺卿虽素有冷静,但此刻被逼至无言。
的确,虽说此案难查,幕后之人做事格外小心,即使他已摸出些端倪,可就目前他手里掌握的证据,实在没法定案。
兰寺卿沉默片刻,方才开口,语气中难掩几分无奈:“白祭酒所言极是。贤妃娘娘中毒一事,确实未有进展。”
兰寺卿话音未落,白祭酒便冷笑一声,趁机道:“兰大人久办奇案,怎的此番如此迟钝?还是说——此案牵连甚广,不好查明?”
白祭酒话中有话,隐隐将矛头再度指向阮如安,似乎是暗示案件背后牵扯甚广,而兰寺卿之所以迟迟无果,正是因为有人刻意掩盖。
兰寺卿被逼得无法言语,额角微见冷汗。
白祭酒见状,心下暗喜,趁势而上,拱手言道:“陛下,微臣并无意质疑兰大人之能。只不过,贤妃娘娘如今重病垂危,宫内人心惶惶,若不尽快查明真凶,恐怕不仅是贤妃娘娘的安危难保,连宫中规矩也难以为继。”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更何况,贤妃娘娘所中的毒正是那宁息草,此物为皇后宫中特供,就算太医院也能经手此物,贤妃娘娘又并非在太医院中毒的……”
白祭酒这一句话,直指要害,语气虽谦恭,却暗藏锋芒,句句不离宁息草,众人都听得出,他正试图将皇后的嫌疑放在台面上。
兰寺卿闻言,面色微沉,却无从辩驳,毕竟,他确实在此案上毫无头绪,眼下白昭仪的婢女已死,唯一的线索断了,案情越发迷雾重重。而眼前的白祭酒,显然不肯善罢甘休。
就在此时,阮如安轻轻一笑,打破了这份沉默。
“白大人此话,倒也有趣。”她声音平静,仿佛听了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
她缓缓站起身,目光如水般柔和,却带着几分令人难以捉摸的冷意。
她隔着屏风,轻轻理了理袖子,缓步走到穆靖南身旁,声音如水般清凉,却带着一丝薄薄的寒意:“宁息草的确为坤宁宫中特供,太医院与内务府亦可轻易取用。大人如此断言,倒像是对贤妃的中毒颇有了解。敢问白大人,你又是如何得知这宁息草的?”
此言一出,白祭酒脸色微变。
是啊,那药材虽不算无人听闻,皇后拿来安胎,也不足为奇,可安胎的药千千万,白祭酒是从何处晓得皇后用的宁息草作为安胎药的?
若说是兰寺卿这类因查案时常来往宫城的官员也就罢了,可白祭酒只是任职于太学监,同宫内八杆子打不着关系,他是如何知道?又如何这般信誓旦旦的出言质问的?
白祭酒眉头一皱,显然没料到阮如安会如此直接反击。他犹豫片刻,正欲再作辩驳,却听得穆靖南轻笑一声。
“白暨,方才皇后所言可曾听清?”
穆靖南语气虽轻,却带着一股令人不敢忽视的威严。
他缓缓抬眸,视线如同一把利剑,直直穿透白祭酒的心防,“你既言宁息草为皇后宫中特供,可又如此笃定地知晓其中详情。倒不如,给朕好好解释解释,你从何得知这宁息草的来历和去向?”
白祭酒心头一颤,似是被人看穿了心思一般。
他冷汗直冒,虽极力想掩饰,却难掩眼中的一丝慌乱。
除了白昭仪以外,他宫里是有眼线,这倒也不是不能稍加辩解。
可偏生这事儿才发生不到几日,正也还是罢朝休假的时候,便是再如何通书信,按着常理来说,他也不该以这般快的速度便晓得听闻了内情。
怎么解释都不对,白祭酒沉思片刻,略显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低下头道:“陛下,微臣不过是听闻宫中流言,才对贤妃娘娘的病情多有关注……”
“流言?”穆靖南微微眯眼,目光冰冷,“一个‘流言’便让你堂堂太学监祭酒如此断言,甚至怀疑皇后?白祭酒,你倒是让朕好好开了眼界。”
话音落下,殿内顿时一片死寂,白祭酒再也无法保持镇定,冷汗从额间悄然滑下。
若再不能为自己的言行找到恰当的理由,恐怕难以逃脱眼前的责罚。
谁想就在这时,穆靖南的语气忽然变得柔和了几分,却带着一丝更深的威胁意味:“既然你如此关心贤妃的病情,不妨与你兰寺卿一同彻查此案。若再无进展……白祭酒,朕希望你有个交代。”
一侧的兰寺卿听了这话,眉头紧锁,正欲再上前劝阻,却见帝王一番神情冷冷淡淡。
也罢也罢,皇帝下了定论,且显然是在没有纠缠于此事的意思,此事自然就没了更改。
今日闹这一遭,不过是为了皇后清名得证,其余都不算要紧的。
他心头这样想着,一边的几个皇亲国戚更都是见怪不怪,他们认命的接连行礼告退,心头开始构思着如何继续传扬……哦不,是阐述并“宣传”帝后情深的事实了。
想必用不了多久,宫城里头那些个谣言,也会彻底没了踪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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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散后,殿内唯留下阮如安穆靖南两人。
穆靖南近来是腻歪惯了,一见没了人,他又紧赶慢赶贴到阮如安这边来,像是觉得在龙椅上亲近不方便,他索性将人横抱起放在床榻上,自己则和衣躺在一侧。
这青天白日的,眼见势头不对,阮如安挣扎着想起身的,却被穆靖南牢牢按住。
这床帐子一层层放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阮如安面颊微红。
她轻轻抬手,推了推穆靖南的胸膛,娇嗔道:“阿南,你怎的还能这般……不务正事?”
穆靖南见她羞涩模样,心底那股痒意愈发浓烈。他也不放手,反而更加靠近她,声线中带着几分温柔的笑意:“正事已了,眼下无人打扰,若不好好享受这清闲时光,岂不浪费?”
阮如安无奈地叹了口气,手上稍稍挣扎了一下,见拗不过穆靖南,只得半真半假地嗔道:“你这人,当真是愈发无法无天了。”
穆靖南笑着握紧她的手,凑近耳边低声道:“安安,我这心里啊,只有你……自然也就都是那些人间极乐之事。”
阮如安听着他那低沉磁性的声音,耳根不觉一热,身子微微发软,忍不住低声道:“你这般胡闹,当真是……唉。”
穆靖南见她如此模样,心下更加欢喜。他一边轻柔地抚着她的手,一边笑道:“安安怎的不问我为何要让兰寺卿与白祭酒一同查案?”
要说这几日跟着穆靖南处置朝中事,阮如安也算是摸出了一些个穆靖南制衡朝局的手段。
故而听罢,阮如安想也没想,抬眸看了他一眼,柔声道:“白暨向来小心避事,如今却参了这等麻烦事,你不过是要让他自露破绽。如此这般,朝中那些暗潮也好随他一道浮出了水面咯。”
穆靖南一听,眼中的笑意越发深沉,轻声道:“果然,还是安安最懂我。”
话罢,他忽然将她的手再度往腹间拉,阮如安微微一惊,忍不住轻轻拍了下他的肩,嗔道:“你……又做什么?”
穆靖南轻笑,眼底溢满宠溺,低声在她耳边道:“自然是与你同享些欢愉之事。你这手啊,怕是要劳累些了。”
听罢,阮如安无奈地闭上眼,心中暗暗叹息,那纤手略略上下拂动,且看着那红晕似火,一起攀上耳尖。
第61章 棋子 忠者成贼,叛者反咬,可笑至极。……
漠北战场。
定国公立于漫天白雪之中, 远眺着那正整齐操练的士兵,刀光剑影映在雪地,寒风刺骨。
半晌,他缓缓叹了口气, 转身对身旁那位神情肃然的男子说道:“按着陛下的谋划,
咱们午后便该动身了。”
那男子微微点头, 面容陌生, 正是易容乔装的阮相。
他低声应道:“晦儿早已备好, 静候温兄一声令下。”
听罢, 定国公凝视着眼前的阮丞相, 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感慨, 眉宇间却带着不忍:“此事虽非小事,然陛下筹谋数月, 早已天衣无缝。只是……劳累了阮兄。”
“前些时日,夫人提及, 皇后娘娘因此事忧思过重, 近来更是心神难安。”
都是有儿女的人,又是多年知己, 自然明白人心中对于女儿的牵挂。
听了这话, 阮相神色微动,却不作声, 只是微微撇过头去,将那意味难明的目光隐入了远处的雪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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