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曰:阮氏如晦忠勇无双,舍命救驾,殊勋可鉴,特拜太尉,统掌定安军。定安军整编自镇北军、镇南军精锐,统辖边关内外,专平祸乱,以固山河。
五曰:镇北王久握兵权,虽功高而恐后患,兹命将麾下兵权之半纳入定安军,命其赴北境就藩,非奉诏不得擅回京,以固社稷安定。
六曰:白俞程郭四族,罪恶滔天,祸乱国纲,悉诛九族,籍没家产,以肃国法。凡与叛逆勾结之清流党羽,严加究问,削籍削爵,绝其祸源,以清风化,肃朝纲。
此诏书布告四海,传示万民,遵行毋违。钦此!”
圣旨念毕,群臣伏地哀哭,殿中一片悲凉肃穆,仿若江山亦为之动容。
诚然,这圣旨到是写的详尽,几乎是每一个字都写着阮如安想要的荣光。
可她此刻却什么也听不进去,眼下,她的眼里心里,唯只有眼前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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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渐冷,血腥气弥漫在太庙中,混杂着香火的气味,令人胸口一阵沉闷。
穆靖南的气息微弱,几乎已听不见心跳。阮如安紧抱着他,手掌死死按住他的伤口,泪水滑过她苍白的脸庞,一滴滴落在穆靖南的衣襟上,像是滴入深红的血泊中,连痕迹都难以分辨。
忽然,大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带着冰冷的甲冑碰撞声。未几,一个身形高大的将领大步跨入殿内,正是镇北王。
“皇嫂,臣弟已将叶太医带到!”镇北王语气低沉,眼神从穆靖南胸前的血迹一扫而过,眉头皱成川字。
一身素袍的叶太医手提药箱快步跟上,连拜礼也顾不上行,急急上前查看穆靖南的伤势。
阮如安抬起头,眼中满是祈求:“叶太医,快救救他!”
叶太医没有应声,手指迅速探上穆靖南的脉搏,又解开他的外袍,露出胸口骇人的伤口。伤口附近的血肉因失血过多而泛着惨白,殷红的血液依旧汩汩流出。
叶太医神色凝重,压低声音道:“伤口偏下三寸,未及心脉,却刺穿了肺腑,出血极多。若再拖延,便是真神仙下凡也无力回天。"
“那现在还有救吗?” 阮如安的声音颤抖却强硬,眼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压。
叶太医深吸一口气,迅速打开药箱,取出银针与止血药物。他低声道:“臣可施针止血,再以清心续命汤调理气息,但此伤极重,能否挽回,全在天命。”
“天命?” 阮如安冷冷一笑,眼底寒光一闪,“天命已赐他皇位,如今更不许轻易夺去!叶太医,我要他活着!若他有失,本宫要你陪葬!”
叶太医猛地叩首,额头几乎碰到地上鲜血:“臣不敢懈怠,定竭尽全力!”
他是进宫来报恩,真是处处都是丢命的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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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内,灯火微摇,叶太医屏息施针,银针在穆靖南的胸口几处穴位间游走,每一下都精准而小心。
鲜血逐渐止住,殿内紧张的气氛却未有丝毫缓解。阮如安跪坐在榻旁,双手紧紧握住穆靖南冰冷的手,眼神死死地盯着他苍白的脸,唇角轻颤,似在无声地
祈求。
阮丞相快步入殿,眉宇间满是深深的忧虑。他看着阮如安憔悴的模样,声音低沉却稳重:“安安,叶太医正尽力而为,你还有孕,也莫要再耗损自己。陛下若苏醒,仍需你的照顾。”
“阿耶,他若不醒……”阮如安的声音低而沙哑,双眼没有离开穆靖南片刻。
她甚至都没能将这句假设说下去。
阮丞相神色复杂,长叹一声:“无论如何,朝中局势未稳,太子尚幼,你必须撑住。”
阮如安听闻,微微点头,却未有丝毫松懈,依旧凝视着穆靖南,似要从他几不可闻的呼吸中找到一丝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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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时分,偏殿内寂静无声,唯有药香与血腥气混杂的气息。
叶太医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擦去额上的冷汗,低声道:“娘娘,臣已施针止血,陛下暂脱险境。但接下来七日七夜极为关键,若七日内陛下苏醒,便可逐渐恢复。若未醒转……”
“他会醒的。” 阮如安语气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她低头看向榻上的穆靖南。
她的手依然紧握着穆靖南冰凉的指尖,目光凝在他毫无血色的面容上。她眉头紧锁,声音低沉却坚定,小声呢喃道:“他会醒的,七日之内,他必定会醒。”
叶太医闻言,再次躬身叩首:“娘娘所言极是,臣定全力守护陛下,绝不稍懈。”他迅速整理药箱,又亲自命宫人煎煮药汤,一刻也不敢离开偏殿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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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愈发浓重,殿外寒风呼啸,隐隐夹杂着夜鸦的哀鸣。
四周屏退,唯留下父女二人。
阮丞相轻声叹息,缓缓道:“安安,陛下若能苏醒,皆大欢喜。但倘若七日之期……”
他顿了顿,话语间透着沉痛,“你也需为自己与太子留下退路。如今叛乱虽平,朝中却有诸多波澜。那些清流党人、旧臣勋贵,皆未安分,若再因陛下昏迷而动摇朝纲,后果不堪设想。”
“阿耶!”阮如安忽然抬头,目光灼灼,“您要我放弃他吗?要我像那些冷血无情的朝臣一般,只顾朝堂而弃他于不顾?”
大抵是情绪上头,阮如安也顾不上自己的用词有些不妥当。
冷血无情……她也本该如阿耶眼下这般冷静自如的……
可她做不到。
阮丞相眼中复杂情绪一闪而过,他伸手轻轻按住女儿的肩膀,语气低缓:“为父从未让你放弃,只是要你未雨绸缪。你我皆知,太子年幼,朝局不稳,若少了你这根中流砥柱,阮氏根基亦将摇摇欲坠。陛下若醒,自然是好,但若天命难测,你也需为太子留一份后手。”
是啊,她不仅仅只是穆靖南的妻子。
她还是大渊的皇后,太子的嫡母,更也还是……阮氏的女郎。
她不能这般只顾自己,更不能这般一意孤行。
阮如安咬住唇,指尖微微发颤,却没有开口,只是低下头,再度将目光转回穆靖南的脸庞。
“阿耶,七日之内,我不容任何人打扰他。”
七日,她只要七日。
穆靖南若挺不过去,她自然能拾掇好自己,自然能做得好那辅政太后,自然能带着宸儿整饬朝纲。
这样想着,她的声音冷得如同冬日寒霜,眼中隐隐透着一股令人不敢直视的威压。
阮丞相看着这样的女儿,遂缓缓叹了口气。
女儿的不对劲早在年前回府时便被他窥了个一干二净,他们原本是与虎谋皮,可偏生皇帝是这样一个情种,就连自己的性命也可以不顾,如此这般,自然是会惹得算计者动心沉沦。
也罢也罢,儿女自有儿女福,他只盼着自己的一双儿女能和和美美的度过此生,只盼着阮氏能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一关口。
一切便也够了。
良久,他抬步踏步出了门,对守在殿前的镇北王说道:“王爷,城中局势暂劳你亲自压阵,特别是那些按捺不住的旧党之人,绝不可让他们兴风作浪。”
他初回京城,一路舟车劳顿不说,家中还有许多事要料理,何况他久离长安,更是久未亲自摄理朝中事。
是还需要些时间好好筹备温习的。
镇北王沉声应诺:“相爷放心。本王已命人彻查京中动静,凡有异动者,立时弹压。宫内亦布置了亲兵暗哨,无人能扰皇兄清静。”
他话音未落,便见原本该守在屋内的皇后不知何时走了出来。
镇北王是在穆靖南上却还是三皇子的时候便跟随在其左右,如此这般,他也算与阮如安相识许多年。
不至于多么相熟,但至少还是打过照面的。
而在这相识着那么多年里,镇北王还鲜少见这位高高在上的阮氏嫡女、皇后娘娘有如今的失态之举。
皇兄这一番折腾,虽说总的来说是把自己的命也搭了进去,但至少……
看得出来这位皇后娘娘的确是非常在意皇兄的。
如此说来,按着皇兄的逻辑,应当也值了?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只瞥了一眼,便很快垂下目光。
随后,他便听见面前的皇后冷冷开口:“叛党余孽已清,守卫京师是理所应当之事。但陛下未醒之前,本宫不希望任何兵权之争。切记,京城之内,兵者为守,不可轻动。”
她不想穆靖南七日后醒来,就要面对这一场乱七八糟的兵戎纷争。
镇北王一怔,随即会意,忙低头拱手:“皇嫂说得是,臣弟明白。”
第90章 扶曜 陛下让奴才在他驾崩后,将这丹药……
偏殿内, 烛火明灭,穆靖南躺在榻上,气息微弱如游丝。
李大监跪在一旁,手足无措地望着皇帝苍白的面容, 又偷偷瞥了瞥跪坐在榻前的皇后——他的手指攥得泛白, 眉目间是压抑至极的痛楚。
他是看着陛下与皇后一路走来的, 六年风风雨雨, 他既是旁观者, 也是参与者。
每一次两人言语交锋时的争锋相对, 每一次细微却深刻的情意流露, 他都看在眼里, 记在心里。
陛下为人素来偏执,若是他想要的, 他总也能得到。
许多年前,陛下为了给云贵妃娘娘报仇, 不惜掉下悬崖以救先帝, 借此计回京,从此声名大噪。
去岁, 陛下为了让皇后娘娘看破自己的心意, 又为了试探皇后娘娘的情谊,不惜拿自己做局。
先是费心费力的暗中为皇后娘娘的家族筹谋, 又服用那枚带有毒性的忘忧丹,甚至是自导自演那场刺杀。
也包括眼下的这一场局。
陛下能看得出来皇后娘娘对他有所保留, 他更不愿往后余生, 娘娘都在这样日日算计、小心翼翼的过日子。
所以,拿自己作饵,拿江山为礼……陛下送了皇后娘娘一个她最想要的阮氏荣光。
可见得皇后娘娘眼下这般憔悴模样, 李大监忽然觉得,这一次,陛下可能真的没能猜准娘娘的心。
“娘娘……” 李大监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难掩的颤抖,“奴才……奴才有一物,是陛下留给娘娘的……”
阮如安闻声微怔,猛然抬头,目光冷冷地射向他:“什么东西?”
李大监额头上渗出细汗,双手捧起袖中藏着的漆盒,犹豫片刻,才缓缓将它打开。
“扶曜丹?” 阮如安一眼认出盒中之物,神色顿时复杂起来。
日前,她曾将这枚丹药交给穆靖南,当时他“重伤”濒死,她以为自己快要失去他,才毫不犹豫地将这枚丹拿了出来。
可如今,这枚丹却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她面前。
是了,既然穆靖南自己都说,上一回刺杀是假的,那这枚丹药他自然也没吃。
可他为什么要假装被刺伤呢?
她一瞬间想到了什么,眼神骤然冷了下来,她挑眉,明知故问道:“李大监,这枚丹药为何会在你手中?他为何没服?”
她想听一个原因。
这丹就算不拿来救命,也是补身子的良药,不说长命百岁,延年益寿却也是能够的。
穆靖南身边既然
有叶太医,自然也不会不知道这一点。
那为何怎么都不肯服下?
李大监被她的目光一震,立刻垂下头,声音里带着几分惶恐:“娘娘恕罪……当时陛下虽装作服下,实则未曾……未曾真正吞服。他让奴才妥善保管,并嘱咐奴才——”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弱了下去,眼神不敢直视她。
“嘱咐你什么?” 阮如安冷冷逼问。
李大监叩首,额头几乎贴地:“陛下让奴才在他驾崩后,将这丹药交予娘娘,说……说是盼着娘娘将来能福寿绵长。”
“驾崩后?”
阮如安的重点显然没落到后半句,她手指微颤,握紧漆盒的力道不由得加重几分。
她冷冷一笑,眼神复杂至极,“好一个驾崩后。”
好啊,连自己的后事都安排得这般妥帖……不愧是她阮如安当年亲自挑选的人。
思及此处,她微微垂眸,长睫投下浅浅的阴影,仿佛在掩饰眼中那一抹怒意与不甘:“所以,他宁愿拿这东西来试探我,也不愿信我一次,甚至……不愿在最后关头救自己?”
也怪她,明明早就察觉到自己待穆靖南有所不同,却始终逃避者不肯面对。
如此一来二去,就算是再滚烫的爱意,怕也是被她消耗尽了。
李大监听出她语气里的冷意,心头一颤,连忙叩首道:“娘娘恕罪,奴才不敢欺瞒。这丹药原本的确是陛下留给娘娘的,可如今陛下命悬一线,若再拖延,怕是……”
他顿了顿,抬起头看向她,语气里多了几分挣扎与真诚:“娘娘,奴才斗胆,私以为陛下不该如此轻言放弃。娘娘对陛下的心意,奴才亦明白。若此时不救,来日娘娘恐怕也会……”
“本宫的心意?”阮如安冷笑了一声,目光如刀般落在李大监身上,“李大监,你倒是看得分明。”
看来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李大监低下头,语气愈发恳切:“娘娘,奴才所言句句肺腑。陛下或许有他的算计,但奴才更不忍见娘娘如此难过。此丹药若能给陛下一线生机,便不该束之高阁。还请娘娘慎重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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