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桑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温厚的宽容。
“谢谢闻先生,那…我先走了。”沈桑想告辞,她看了一眼闻瑾
只是走出两步,她的胃开始有些反酸,她靠在一旁的墙壁上借力,想等不适平息再走。
今天早上她回去之后就睡觉了,醒了之后就去见了林巧,一整天没有吃过东西。
从酒局离开前还喝了一杯酒,那杯酒应该就是罪魁祸首了。
身后有脚步声靠近,沈桑回头,看到他在自己身后,她撞进他的眼里,竟看出了一丝无奈和怜惜。
她在他面前从来都不像是一个大人,在他面前她总会难堪,出糗。
她听到一声溢出喉间的叹息,轻轻的飘散的在空气中。
他伸出了手:“不知道能不能请沈小姐进来喝杯茶?”
绅士感十足。
沈桑看着他的手,她今天一直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可现在痛楚撕扯着神经,她很累,意志力很薄弱。
她伸出手,他稳稳的接住,扶住她向前走,路过一旁的人时,他安排道:“你们都下去吧,还有,会议推迟到明天。”
他将她带到沙发上,烧开一壶水,随后翻出来一罐西湖龙井。
他行云流水的温杯,投茶,洗茶,青瓷茶具发出清脆的叮当声,他周身的气质说不出的儒雅随和。
一室之内,只有沸水烧开的声音。
沈桑看着他的背影,肩宽腰窄,他将衬衫的袖子折起来,露出的手臂肌肉坚实,蕴含着喷薄的爆发力。
下面笔挺的西装裤包裹住匀称的双腿,沈桑只看了一眼,快速的将自己的视线收回。
茶泡开了,满室生香。
闻瑾坐在她对面,将茶放到她的面前,“小心烫。”
“谢谢。”沈桑有些局促,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状态面对他。
理智告诉她不应该沉沦,可意识却像蝴蝶自由的沉沦。
温柔刀让人欲罢不能。
她无意识的端起茶杯,手指触碰到滚烫的茶杯时才想起他方才的叮嘱。
“手伸出来,我看看。”
她把手背在身后,连连摇头。
闻瑾注视着她,她好像并不会照顾自己,像是一个小孩。
随机想起她的年龄,24岁,可不正是个小姑娘嘛。
他沉默的注视着她。
沈桑挨不住了,她伸出了手在他面前匆匆掠过,随后放下。
“我的手没事,真的。”
她缩手缩的很快,并没有起水泡,只是微微泛了一点红。
他没有继续追究这个话题,反而问出了另外一个问题,“你很怕我吗?”
沈桑继续摇头,不是怕,是忐忑。
究竟是谁能在喜欢的人面前谈笑风生啊,她就像是一只鼠兔,胆小怯弱。
这片刻的功夫,她手心已经起了一层薄汗。
“不怕就好,毕竟三年前,你的胆子很大。”
听见他低底的声音里带了些笑意,她竟无端的听出了一丝宠溺来,她真是疯了。
人生总会一个大的转折,只不过的的转折之后,便是风云际遇。
想起三年前的举动,沈桑更不敢抬头看他了。
她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入口微涩随后清甜的回甘在唇齿之间蔓延开。
一杯热茶舒缓了胃中的弥漫的酸意。
“闻先生要在这边待多久?”
她翻来覆去,再三斟酌的询问出声。
“叫我闻瑾就好,我们之间应该没那么生疏。”
随后他回复沈桑的前一个问题,“三天。”
他投资了一家公司,金额不小,只是那家公司的掌舵人屡次让他失望,他不得不重新考量了。
沈桑点了点头,三天,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
闻瑾,闻瑾,在唇间念了数遍,在心底更是熟稔,可她还是叫不出口。
“那个是你的小男朋友?”
他眼角眉梢带着一股淡漠又不屑,只是掩藏的极好。
端起茶味,姿态矜贵优雅,放下茶盏的那一刻,他不经意间问出了这个问题。
沈桑有一瞬间的宕机,要承认下来吗?还是实话实说?他会怎样看自己?这些念通像是蛛丝,她把自己困在盘丝洞里。
他极有耐心的等着,沈桑最后还是给出了否定的回答,她没有多过的解释,心怀鬼胎越是解释,越掩盖不住自己的心思。
“嗯,我知道了。”他轻轻的笑了笑。
可是下一刻,平地起惊雷,沈桑手中拿的杯子垂直掉落,脆响声和水花同时在她脚边炸开。
“所以你是在找替身吗?那个男生和你的心上人比较像?”
他轻描淡写,像是长辈在和小辈谈心,眼睛却透漏出些许的光亮。
沈桑握紧了手,她想要夺门而出。
自己的心思像是下一秒就要暴露在天光之下,她勉强撑起一抹笑,想要把这个话题揭过闻瑾却不给她机会。
她迎来了暴击。
“你要是找仿品的话,不妨看看我?或许我比他要更合适。”
只看了方才那人一眼,便知道自己与他有几分相似,他那样的可以,自己又未尝不可。
他用着那样一张脸,说出这样的话,语调并没有很大的波澜,却在沈桑心中掀起狂风暴雨。
闻瑾并不急着要一个答复,他走近,弯下腰处理着她脚下的碎片,她们离得很近,沈桑能闻到他身上的木质香,外面下着雨。
这种感觉像是森林中经了风雨的参天大树,潮湿的毫无攻击性,只有想让人沉溺其中的润泽。
她趁着他去倒碎片,她不争气的逃了。
“生日快乐,沈桑。”
她听见了最后一句话,他记得自己的生日。
沈桑回头看,他伫立在原地,没有追上来,只是他眼中的情绪晦暗不明,她看不清,她还是转身下了楼。
林巧在下面等着她,回去的路上,林巧叽叽喳喳的询问着,她一句话都没有说,方才的那一幕幕在脑海里滚屏播放。
她自己都还没有从冲击中回神,这像是一场荒诞的梦。
回到家后,她把自己摔在床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入睡。
沈桑做了一个梦,梦回初见闻瑾的那一刻。
第4章
“孤独的人有她们自己的沼泽。”
沈桑20岁之前一片明媚,是家人捧在手心里的公主,是熠熠发光的明珠,之后则是沉沉的坠入沼泽中,不能抽身。
梦中她再一次回到那个夏天,那是她第一次看清楚世界的斑驳晦暗。
那一年沈家在生意上风生水起,沈廷军常常应酬到很晚才回家。
外面烈火烹油,妈妈和奶奶却前后住院,以至于沈桑一度怀疑是不是真的有气运这一说,以亲人的健康做透支
妈妈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总有些郁郁寡欢,现在更是经常喘不上气。
沈桑当时临近大学毕业,一边忙着做毕设,另一边常常的往医院里跑。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和冰冷的走廊是那个夏天最深刻的记忆。
“桑桑,你不用天天的过来,这里的护工把我们照看的很好,你该好好的准备毕业事宜才是。”
躺在病床上的女人面容憔悴,但声音里带着吴侬软语的温柔。
沈桑削了一个苹果,手法极其丝滑,她递过去,又为她抚平眉宇间的忧愁,从她有记忆起,妈妈好像一直都有些不开心。
“我来了,你心情好了,身体也好的快一些,况且我的毕业设计也快做完了。”
说完她又问起沈廷军:“我爸来过吗?”
床上的人轻摇了一下头,欲言又止。
沈桑看见她眉间笼上哀愁,以为她是在生沈廷军的气,“爸他也是,天天忙,也不知道来看看你,等你出院了,再找他算账。”
外面的阳光穿透窗帘洒下来明晃晃的,细碎的笑语在室内好一阵才停歇。
奶奶年纪大了,又病了这一遭,大多时间都是睡着,沈桑隔着门上的玻璃望了望,没有叨扰她。
她本想回学校,可出了医院坐上出租车后,她报了另外一个地址——她爸的公司地址。
她看了看时间,这个点,他也快要下班了。
沈桑走进去,前台认得她,她轻车路熟的走到办公室,想了想还是敲了敲门。
“谁啊?有什么事?”沈廷军的声音格外的粗重。
“你女儿。”
“桑桑,等一下啊!”
她等了一会儿,门还没有要开的迹象。
听见里面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沈桑皱了皱眉头,她等的不耐烦了。
正要推开门时从里面出来了一个白衬衫,黑色包臀裙的女人看上去干练又知性。
沈廷军将她带进办公室,看见她的眼神一直看着走出去的女人,颇为勉强的笑了笑。
“她是我秘书,来确认一下明天的行程。”沈廷军这样解释道。
沈桑的眼神在房间内扫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
“你怎么突然来我这儿了?是有什么事吗?”
沈桑想起今天的主要目的,她将包丢在办公桌上,坐在沈廷军的椅子上,看见他面前的一堆文件,伸出手翻了翻。
“我是来看看你有多忙,忙的都不经常去看妈妈和奶奶?”
“冤枉啊小祖宗,医院我每周都至少去一次的,这段时间的业务实在太多,再多的时间真的抽不出来。”
沈桑看着他,人到中年还好还没有发福,只是鬓边有了白丝。
沈家只是新贵近几年才起来,今年形势大好,沈廷军急急的要抓住风口,家庭和事业不能兼顾。
苛责和不平的话倒了嘴边,左右却说不出来。
“听说你每天都往医院里跑,辛苦你了,想要什么包?尽管去提。等我忙完这一阵子,我就好好的陪着你妈妈。”沈廷军一脸赔笑的哄着她。
沈桑用手支起脑袋,声音脆脆的带着些娇气,“我不要包,你只要好好的陪陪妈妈就好,还有我要回学校了。”
“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鉴于他态度良好,沈桑想着下次再去医院看妈妈可以为他说两句好话。
沈桑满意的点了点头推门出去,步子刚踏出办公室她又回身喊了一声,“爸,你少喝一点酒。”
“知道了,小棉袄。”
“对了,你那个秘书……”
沈桑不经意的提及,沈廷军的反应很快。
“那人跟了我好几年,你妈也见过她,她是惹到小公主了?”
“没什么,长的还挺漂亮的。”
回到学校,沈桑就一头扎进了工作室,她的毕设是一道天梯,体积中等只是有许多细节要打磨,她在每一道台阶都放置了一些东西,被忘却的,被抛弃的,形形色色。
最后一个台阶,上面是残骸。
色调分为两个部分,下面是瓷白,上面是暗灰。
她答辩的那天很顺利,结束之后她回了趟家拿一些东西,当她还在奇怪怎么一个佣人都没有时,喘息和娇吟声把答案告诉了她。
沈桑站在门外,死死的握住门把手,脑海里一片轰鸣。
她深吸一口气,在一旁找了一个趁手的东西,随后踹开了门,不由分说的打上去。
惊叫声成了主旋律。
“桑桑,你先出去,我等会给你解释。”
“我有眼睛,我看的见,你还要解释什么?!”
她把那个女人捞起来,原来是她见过的人,那个秘书。
也正是这一天,医院那边传来噩耗,妈妈的病情突然恶化,动手术时又大出血,急需输血,可是医院没有匹配的型号。
沈桑和沈廷军急急忙忙的赶过去时,已经晚了。
生理盐水从身体中不断的涌出,她像一条离开了海水的鱼,将要枯竭。
沈桑抱着妈妈的身体,冰凉凉的,医院的走廊上只听得到她的哭声。
沈廷军上前想要把她扶起来,却被她推开,声嘶力竭的声音,“沈廷军,你还我妈妈啊,你对得起她吗?”
这一刻,沈廷军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不敢言语。
那年夏天下了一整季的雨水,湿黏又阴冷的感觉浸入骨子里,成了她的一部分。
丧事处理完后,沈桑和沈廷军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桑桑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妈妈,但是这件事她是知道的。”
“你爱妈妈吗?”沈桑盯着他,问着一个不能再清楚的答案。
“我一直都爱她,可人有失足,我也想过离婚,但是因为一些利益关系,我和你妈妈还是继续走下去了,桑桑成人的世界很复杂。”
“别为你的出轨找借口了,不管再怎么美化,你的行为都卑劣。”
血脉之间恶语相向永远是最扎心的。
幸福美满的假象被震碎,难怪妈妈为什么一直都不开心。
奶奶身体本来就不好,听到这件事后又在医院住了半个月才回家。
奶奶回家之后沈廷军带着奶奶去了祠堂,沈桑隔得远远的,听见磕头声中夹杂着奶奶的怒骂。
第二天,那个秘书登堂入室,还带了一个比她小三四岁的女孩。
“姐姐?”
“滚远点,我没有妹妹。”
沈桑想起那天在办公室里沈廷军说的话,这个秘书跟着他的时间确实够久。
“桑桑,别这么和妹妹说话,我们是一家人,还和从前一样。”
“我也没有爸,你们才是一家人。”说完沈桑走出了那道门。
出了沈家后她没有地方去,在公园的长椅上呆了一夜,偌大的城市霓虹灯闪烁了一夜,她无枝可息。
一个念头升起——她要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城堡。
晨光照亮半边天的时候,林巧出现了把她带回了家。
她没有安全感,喜欢一个人躲在黑暗里,她依赖黑暗,又竭力的控制着自己不在黑暗中沉沦。
沈桑毕业之后的规划是成立一家自工作室,她振作起来,开始筹集资金,向别人推荐自己的作品。
只是她碰了很多壁,原本很多人吹捧夸赞的作品现在被他们嗤之以鼻。
其中有一些是沈廷军想让她知难而退回到沈家,另外一些则是想看原来天之骄女坠落泥潭。
林巧想要帮她,可沈廷军向林父打了招呼,控制了她的资金。
沈桑从象牙塔里出来,挣扎了一年,一事无成。
名气需要金钱捧场,否则灵气只是笑谈。
“今天有个宴会,S市的名流都在,你跟我一起去吧,认识一下也好。”
沈桑看着那张邀请函,早些年她对这种场合只觉得厌烦,一些人上来搭话侃侃而谈,无非是为了获得资源。
3/46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