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清雾又笑起来,“去吧。回来跟我说说婚礼漂不漂亮。”
“但是——”
“葵葵,有件事我还没有告诉你。”
“什么?”
“我要去纽约了,在香港过完最后一个月,回去看看我爸妈,接着就出发。”
葵葵更加紧张,“怎么这么着急?等等,你一个人去这么大老远的地方吗?”
“别担心,我学金融,纽约就是我最好的选择。小翊已经把衣食住行都安排妥当了,我去了,只管为事业努力奋斗。多好的事儿啊,盼也盼不来的。”
葵葵犹豫着,想再劝她,但已经不知道怎样劝阻。
最后只能咬着唇道:“清雾,你以后一定会是我们小组最有出息的那个。”
陈清雾仰头哈哈笑起来,恍惚间,记起那些年一起罚抄英语单词的时光。
她、葵葵、小安,他们三个人总是打打闹闹的,前一秒刚吵架,后一秒老师宣布听写,他们就能立刻和好。
互相偷看、互相递纸条。
那样的时光,好像已经过去一辈子了。
十月十五日。
许家长子的婚礼如期举行。
那一天,葵葵整个人都是紧张又懵懂的。
她实在没有办法衷心祝愿许鸣珂新婚快乐,索性一早就跟着乐团来了后台。
许颂宁问起来,她说自己还要再练一练。
这场婚礼非常特殊。
它并不是想象中的奢华尽显,但它排场不小,低调内敛又严肃,处处警卫严格,来宾更是保密级身份。
他们单是从车里下来,便是具象化的权利在握。
葵葵只能茫然的坐在钢琴前。
她好像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好像突然刷新了不少。
先前或许还没有深刻的体验,此刻当真到了如此大场面下,她无比深刻认识到:
她和许颂宁完全不是一路人。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来自赫赫有名的家族,一个却只是超市小老板的女儿。
他们怎么能走到一起呢?
他哥哥和清雾,不正是摆在眼前活生生的例子么?
她正迷茫着,旁边的女孩忽然开口:“首席,您来了。”
葵葵微愣,回过头,一眼便看见身穿黑色西装的许颂宁出现在门口。
她猛然瞪大了眼睛,周身滚烫的血液瞬间齐齐往头顶上涌动。
前些天,许鸣珂把婚礼乐曲部分交给了许颂宁。
那之后,许颂宁每天都在练琴,还找来了乐团朋友们,以及那位深藏不露的赵老师。
他准备得很充分,甚至包括从不在意的外表。
他穿了一套正式又严格的黑色戗驳领西装,质地精良考究,裤线边角都熨烫得笔直锐利。
前额头发梳起,给那张向来温柔平和的脸平添几分英气。
他从远处而来,长腿轻迈,皮鞋稳稳踏在红色地毯上,高挑傲人的个子,剑眉星目的脸,处处是夺目和尊贵。
葵葵看呆了。
许颂宁对旁边点点头,径直朝她走来,来到她身后。
“还有哪里不熟练么?”
许颂宁没有看她,俯身扶住她的肩膀,垂眸望向了黑白琴键。
他的手指落在琴键上,白净有力,直直弹奏下去,曼妙的乐曲立刻从他指间流出。
“待会儿弹67小节的时候再留心一下,不必着急,按照这个速度就可以。稍后我们再排练一次,这里如果实在弹不好,那就放心交给我吧。”
他今天应该是擦了香水,馥郁柔和的木质淡香,雅致且深邃,缓慢侵入了葵葵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
葵葵的心脏砰砰乱跳,手指也缩到了一起。
她现在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把身边的人按进自己怀里,亲吻他微凉的薄唇、芳香的脖颈……
“葵葵,怎么了?”许颂宁问。
葵葵宛如大梦初醒,抹了一把脸坐直,手指僵立在琴键上,“没没,没什么,就,就是第一次演奏,还是和你四手联弹,有点慌……”
许颂宁笑着摸摸她脑袋,“别怕,一切有我在。”
他的指腹一如既往细腻温柔,从她发间掠过,仿佛留下了那诱人的香气。
葵葵咬着牙,心慌意乱。
管他是不是一路人呢,今晚先给他办了。
先前许颂宁术后一年的复查结果显示恢复的非常好,远超医生预期。
当天她太高兴了没顾得上,现在被他勾得心里直发痒。
婚礼如常顺利举行。
各个环节圆满成功。
结束后,许颂宁被长辈叫去了前厅。
原本葵葵也要跟着他去,但她年纪尚小,没做足心理准备,今天状态也不佳,只好和乐团成员们一起待在后台。
刚才的演奏非常顺利,大家都没有出错,免不了热烈的讨论。
葵葵正跟他们聊着,程小安忽然打来了电话。
接通后就是劈头盖脸一句:“怎么一天都没看到你,你丫反了天了玩消失?”
葵葵说:“早跟你说了我在后台演奏呢!还有,你今天说话得注意着点!”
“放心吧,我在外头。”
“在外头?这就要走了,不等等我吗?”
“嗯,准备回去跟老爹学法语了。”
“哦那……”葵葵刚要开口,突然想到什么,“等一下,学法语干什么?你该不会是——”
程小安的语气很轻松,笑了笑。
“我外婆有俩儿子。我爸来了成都,我大伯就留在巴黎。大伯这些年在巴黎搞出一个小产业,嗯……你说巧不巧,刚好,和潋伊姐姐那边有一点点合作。”
“什么?你想干什么?我去,我警告你,别乱来啊!”
“慌什么?我也不能一辈子这么安逸,男人总得有点事业吧。”
葵葵很难把他和男人两个字结合到一起。
“那你学了法语就要回法国吗?什么时候再回来啊?”
“嗯,我想想啊。”
“你小子该不会要留在巴黎吧!”葵葵情绪紧张,拔高了嗓音,“不行!不行!你要敢不回来,我这就买票回成都把你家偷了!”
“……”程小安咬牙,“死丫头,精神病院不收你,来我这儿霍霍是吧?我爸妈还在这儿呢,我不回,难道等他们来巴黎吗?”
葵葵赶忙拍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
程小安噗嗤一笑,又缓缓道:“不过咱们下次见面,应该得是几年后了。”
葵葵愣住。
这或许就是成长的代价吧。
他们三个人将在三个地方开启陌生而遥远的旅途,未来或许还会重聚,但已是遥遥无期。
葵葵缓慢放下琴盖。
看着上等的钢琴黑漆面里,映出了自己怅然若失的脸庞。
不舍的感觉一直持续到晚上。
葵葵先回到霞公府,独自一个人坐在床上。
没过多久,许颂宁也回来了。
他顺手脱下西装外套递给刘姨,急匆匆直奔房间而来。
他没有问原因,只是上前温柔的抱住她。
“对不起,今天事情太多了,晚上没能好好陪伴你。下次我仔细安排时间,绝不会委屈你了。”
葵葵抬起头,抱住他的肩膀。
前一年他瘦得只剩骨头,经常疼得整晚整晚睡不着觉。
现在似乎终于能摸到一点肉了,虽然也瘦,但总归健康了不少。
“小宁儿……”葵葵伸手抚摸他的脑袋。
许颂宁更加用力抱住她,埋在她肩上深深叹气,“对不起,葵葵。”
葵葵的手指从他发丝滑过,落到他温热的脖颈间。
许颂宁的体温似乎也和正常人一模一样了。
原来不止朋友们在进步,她的小宁儿也越来越好了。
这些都是值得开心的事。
葵葵笑了笑,说:“不用跟我道歉,我并不是随时都需要陪伴的人。你身体才刚好一些,今天累坏了吧?我会心疼的,快去洗漱吧。”
许颂宁点头,又抱了她一会儿,乖乖去了浴室。
葵葵说得没错,他今天的确累了。
他作为许家的孩子,虽然多年来都忙于养病,但长大后总有一些不得不进行的人际往来。
许颂宁从浴室出来,脑袋有些发晕,随手拿帕子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刚走出来,突然便被什么东西绊住,几乎就要摔下去时,立刻有人环抱住他的腰。
葵葵笑嘻嘻抬头看他,“嘿嘿,你完了。”
许颂宁错愕着,刚要开口,又忽然被她拽住了腰往床上拉。
“葵葵——”
“不准说话!”
“我头发还——”
“别乱动!”
“我想——”
“你这套睡衣怎么那么多扣子?明天扔了!”
葵葵这人性格里有个非常明显的特征。
经过这一两年日日夜夜相处,许颂宁已经完全发现了这个特征:
她嘴上说的和实际做的,完全是两回事!
说着他今天累坏了,说着心疼他,手上却是一点不留情,稍不满意就一副要他命的样子。
许颂宁无奈咬着牙,却也拿她一点办法没有。
又是一夜翻云覆雨。
凌晨时分。
葵葵毫无睡意,睁大了眼睛看着漆黑的天花板。
“小宁儿,没事吧?”
许颂宁已经有些困了,摇摇头,“不可以问这种问题。”
葵葵笑了一声,两手枕在脑后,“这有什么?严格来说你依然算个病人呢。不过放心,我上次特意问过刘院长,他说只要不太剧烈就没事。”
许颂宁转头看她。
窗帘合拢了,黑夜里,连她的轮廓也看不见。
“你那天鬼鬼祟祟突然折返回去,就是问这个么?”
“嗯,对啊。”葵葵翘起腿晃动。
那天许颂宁走路还需要别人搀扶,气氛也颇为紧张,同去的人员都担心复查会不会有什么事。
岂料她暗戳戳的已经想到这一层来了。
“你这丫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许颂宁感叹。
“诶诶,这可不能怪我,都怨小宁儿长太好看了,身材还好,很难不动心啊。”
还是那熟悉的强盗逻辑。
许颂宁笑了一下,转身想要抱她,她突然从床边溜走,光脚跑到窗边钢琴前。
葵葵拉开琴凳坐下,深吸一口气,五指放松的落在琴键上。
“要弹什么?”
“lullaby。”
这曲子是许颂宁当年在香格里拉为她弹的那一支。后来在他的笔记里,葵葵看到过详尽的曲谱。
虽然她至今都没能练会整支曲子,但最动听的那一段已经能弹奏了。
熟悉的旋律在房间里悠然荡漾开。
“真是奇妙啊。”葵葵说。
许颂宁躺在床上,侧头笑看她,“哪里奇妙?”
“其他摇篮曲都是静谧婉转的,像月光、像夜莺,但这支曲子不是。”
“噢?”
葵葵一边弹奏一曲一边感叹着:“它好像大地回春万物复苏,生机勃勃,像田野里面充满朝气的花朵正在绽放。那年第一次听,就感觉,非常、非常喜欢。”
漆黑的夜晚,许颂宁静静笑了起来。
“这是谁的曲子?”葵葵问。
许颂宁淡淡道:“我。”
琴声戛然而止。
葵葵瞪大眼睛。
许颂宁又笑着重复,“是我作的曲子。”
葵葵怔住。
她向来知道许颂宁很有才华,但第一次得知这么美丽的曲子出自他手中,依然感到无比震惊。
“以前,我送过你一本琴谱,还记得么?”
“当然记得!那年起火把它烧毁了,我至今都觉得可惜。”
许颂宁又笑,“那里面一共有十支曲子,它就是第十支。”
“什么!”
“你当时大概还没来得及翻到它。”
葵葵转身扑到床边来,“天呐,这么多年你都没说起过这事!”
许颂宁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温和的黑夜里,她的发丝似乎更柔软了。
“这曲子有名字的。”
“它叫什么?”
许颂宁的声音一如既往温柔,墨黑的夜色中,只听他笑意浅浅,低声回答:
“葵花向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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