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炔一怔,慢慢抬头。
严老爷子微笑:“她挺担心你的,还拖我把这个给你。”
严炔眸光一亮,接过祖父的递来的布袋。
严老爷子笑着走出了帐中,留严炔一人,他显然有些紧张打开那布袋,布袋里还另有乾坤。
一个小瓶子,是药。
一个小小的荷包,上面歪歪扭扭绣着两颗竹子,竹报平安,严炔冰冷多日的心口忽然恢复了跳动。
他仔细摩挲这荷包许久,连这竹子的竹叶几片也数了个清楚,这绣工……想来也不能是出自旁人手中。
他眼底闪过一丝笑,忽然又捏了捏那内里。
发觉不对。
打开那荷包,里面竟然还有,一张折叠地很小的纸张。
严炔心跳再次加速。
打开一看,竟是他四年前在书桌前憋了许久的那封信。
明月皎皎,当我户扉。
严炔耳根泛上一丝薄红,他犹记当初写完之后浑身鸡皮疙瘩的感受,也记得这信寄出去之后的忐忑,以及最后得知石沉大海之后的失落。
严炔仔细琢磨程皎皎此时给他这封信的用意……
她是想说什么……是才看到,还是……
很快,他倒也不必再猜。
那信纸背面竟然还有一句,严炔差点都没有发现。
字很娟秀,的确是程皎皎的字迹无误。
这是一封迟到四年的回信——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第63章 正文结局(上)
已至酷暑, 从陈宋刘志忽然起兵至今,已过去了整整两月。
天气转暖, 蜀州的高温是将蜀州城最后的蛊毒全然带走,齐宇今日出门检查水源巡视周围,总算是带来了好消息。
蜀州百姓,已全然康复了。
但过去两个月里,死伤的百姓也不在少数,战事带来的, 永远都只有抹去不了的伤痛。
但这伤痛,终究还是过去了。
程皎皎这几日睡得不好,总是在夜半忽醒,她似是感觉到了什么, 或许,大军快要回来了吧。
七月, 入伏。
经过两个月的混战, 入夜, 长江隐隐的涛声中, 一个渔村的小渡口, 消失多日的刘志带着仓皇的十几人马, 正预从小道渡江。
这个村子之前也惨遭蛊毒的屠害, 村民颓然又虚弱, 忽见一个神色慌张宛如丧家之犬的男子闯入, 看服色,曾经也是高贵之人,如今却是衣衫破烂, 瞧不出身份地位了。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刘志仓皇之下忽挟了一渔女, 包括那渔女的幼孩。
村民惊恐无比,仓皇大叫……
马蹄声逼近,水季的长江浪涛猛烈地拍在岸边的礁石上,发出怒吼的声音,但周围士兵和铁骑的声音却将浪涛的声音盖了过去。
刘志心里隐隐有些绝望了。
他想不明白。
迎妃愚钝,将三万大军凭白送入他的手中,他先发制人,又利用蛊毒占了优势。
严炔不过五千人马,刘志一句出兵,志在满满。
可他怎么都想不通,他的三万大军却被严炔在山中活活拖死,如今竟然只剩这苟延残喘的几百人……
大军当中,有死的,有逃的,有被俘的,唯独,没有几个是真心跟着他刘志的……
他失败了……
他自然是不懂领兵打仗的计谋,他虽为太子,大半人生却漂泊在外,没有受过皇室对皇子的栽培和训练,他也不知,曾经的怀北军一路北伐,只用了短短三年便攻下宁州。
他面临的,到底是怎样一个可怕的男人。
刘志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恨严炔。
严炔不仅夺了他的女人,还占了他陈宋的天下。
此时,怀北的大军已经将他包围,在众人高举的火把和月光中,刘志第一次以太子的身份,和严炔面对面了。
原本已经有些绝望的刘志忽然咬牙站了起来,拔出长剑:“严炔!你可看清楚了,我是陈宋皇室太子!我刘家才是皇室正统!你严家不过是借天下乱势运道好罢了!前怀王并不姓严!你扪心自问,这天下你坐得可名正言顺?!今日我败你,我不服!你不过借着你祖父基业横行霸道,若无你祖父,你早死在这深山当中!而我有什么?我生来便全需自己筹谋,倘若我有你的家业,今日又会是另外一番境地!严炔我问你,敢不敢与我单独决一死战?!”
刘志大喊,此刻内心的愤懑已到了极点,严炔一直冷冷地看着他,忽然笑了笑:“有何不敢?”
严炔身边的陈晟立刻劝阻:“陛下勿应!杀鸡焉用牛刀,刘志已是强弩之末,让微臣去取他的项上人头!”
严炔缓慢摇头,“朕说过,他的命,朕要亲自取。”
……
涛声拍岸。
严炔拔剑大步向前,刘志亦是。
看着面前穿着铠甲的男人,刘志心中悲愤。多少个日夜,他苦练剑法,忍着巫毒带来的痛苦默默隐忍,他如今能取得的成就,岂非常人能懂?!
他大喝一声,拔剑朝严炔刺去!
然,上天似乎总是不会偏心于他,即便到了最后一刻,也依然如此。
剑刃伴随着锋利的声音断成两节,刘志的幻想,也终于断在了严炔的剑下。
他膝盖中剑,竟是单膝跪地不起,方才的豪情壮志,此刻已经快速抽离身体,他看着面前目光幽幽的男人,想到了五州曾对严炔的形容——索命阎王。
刘志闭目,感到深深后悔了。
或许用村民的性命相要挟还能逃出生天,但现在,他只剩下死路一条……
“你不能杀我,我是陈宋太子!你怀北如今不可能南征,你岂能看着天下继续大乱……”刘志口吐鲜血,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然而,严炔忽然看了眼陈晟,陈晟会意,大声道:“你可能尚且不知!就在两日之前,我怀北收到陈王来信!信中,陈王亲口否认此次北伐是陈宋皇室之意,三皇子忤逆,迎妃诛了九族,而你,远在天边又十几年未曾归家的太子,陈王好似已经忘记了你,只字未提,只唯独留下一句——清理逆贼……”
陈晟的话无疑是最后一把刀,狠狠扎在了刘志的胸口!
“不!”刘志双目忽然腥红,而下一瞬,严炔的长剑也猛然刺入了他的心口!
“不……”
刘志口吐鲜血……
“父皇,母后……”
他双目腥红地盯着严炔:“你、你先夺娇娇,又害我蒙奇耻大辱……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严炔的剑在他跳动的心脏前顿住了,他忽冷漠开口:“刘志。”
“我不敢说我严炔比你优秀百倍更配得上麦麦,但有一件事,朕不会做,那便是借着爱人之口屡次对她加害毒手!你虽瞧不起我严家,自称太子,但在朕看来,也不算什么,为了赢,不惜残害百姓,朕并不觉得你登上王位会是位贤德君主,另,你的师父仲阳云在临走之前托朕带句话给你——”
刘志捂着胸口,神色涣然:“师父,师父……”
“他说,若早知今日,当初便不会救你。他与你师徒情分也断,你好自为之。”
说罢,严炔长剑猛然向前刺去!透背而出!
刘志忽然倒地,身体痉挛不止。
他的瞳孔已散,鲜血不止,望着这长江旁的皎皎明月,他忽然颤颤巍巍伸出手,却发觉天上月,遥不可及……
“娇娇……娇娇……”
刘志在闭眼之前,轻声喃喃……
……
程皎皎睡至半夜,忽然醒来了。
窗子又被风吹开,她默默起身走到窗边又牢牢关上。
看眼天边月色。
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严炔,应当已经快回来了吧。
…………
蜀州的伏天一向闷热,程皎皎又一向怕热,次日,蜀王派人送来了不少冰块。
齐宇昨日来替她诊脉,程皎皎身体已全然康复,只是前些日子过于劳累,需要休养一段时日,这生冷之物也不宜吃太多。
又是入了夜,她竟热得有些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夜半再次醒来,她忍不住取了床头的团扇微微摇着,可总觉得屋内闷闷的,最后还是忍不住翻身起来,趿拉着鞋走到窗边。
花间阁的窗外是一片海棠花,程皎皎推开了窗户,月光下,海棠已吐露花心,含苞待放,阵阵花香扑面而来,程皎皎穿着一件鹅黄色的睡裙,此刻没了睡意,轻摇团扇,目光从天上的月慢慢下移,挪到院中一片片的花圃上,再慢慢抬头……
然后,忽然在花间阁院中的长廊处顿住了。
那里站着一个人的身影,似刚刚而止,又似已经默默站了许久。
他风尘仆仆,一双眼却格外地明亮,两人隔着一片花圃遥遥相望,程皎皎蓦然屏住了呼吸。
她未动,严炔却朝她大步走来。
恍然间,她忽然想到了半年前在宁州,冰天雪地,她亦是推开窗户,看见月色下严炔的身影。
那个时候,他说他迷路了。
或许,迷路的永远都不是严炔,而是她在感情中的懵懂的自己。
程皎皎也再也掩盖不住内心的激动,一把扔了手中的团扇。
她是昏了头了,忘了世间有“门”这个东西的存在,竟踩着窗边的软凳就要翻过窗户出去迎他。
片刻再也等待不了。
严炔忽然大步上前,赶在程皎皎正预跳窗的时候一把接住了人。
柔软馨香满怀,程皎皎的双目比月色还要明亮。
她忽而娇俏一笑,严炔也再也忍耐不住,低头,衔住了她柔美的双唇。
“麦麦,我回来了。”
第64章 正文结局(下)
七月底, 程皎皎总算睡了一个好觉。
她被窗外一阵鸟儿的叫声唤醒,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金果推门而入, 笑着道:“郡主,您醒了?”
丫鬟们都心照不宣的,程皎皎想到昨晚……脸一红,但也不装了,直接问:“他什么时候走的?”
银果抿嘴笑:“卯时,陛下走之前嘱咐我们别叫您。”
“现在什么时辰了?爹呢, 阿姐呢?外面怎么样了?”
“您别急。”金果忙上前服侍她穿衣:“大军都已经归城了,战事结束了,陛下正在和王爷商议后续的事情,一切都好了呢。”
程皎皎刚换好衣裳出去, 迎面就遇到了过来找她的程昭阳。
“阿姐……”
程昭阳笑道:“这么着急就去找他?”
程皎皎脸一红:“阿姐你别笑我了……”
“好好好,我没有要笑话你, 只是现在外面事情还挺多的, 怀北大军在清扫, 城里乱哄哄的, 你别出门。”
“师弟呢?”
“我强行也让他休息去了, 问安堂关几天。”
程皎皎点头。
吃过早膳, 蜀王唤她去前厅, 路上的时候她才知道, 严炔要在蜀州停留几日, 这之后就要动身返回怀州了。
越州的人在这次战役中和陈宋勾结,但是还有一小队人马往北逃窜,右贤王的下落已清, 楚河亲自去捉拿,强弩之末, 不足为惧。
严炔自己也大抵没想到此番南下会遭遇这么多的事情,好在战乱已平,天下归一。
程皎皎到的时候,严炔和蜀王刚刚结束议事,回头,与程皎皎对视一眼,眸光明亮。
程皎皎耳尖有些红,避开了他的视线。
不过厅堂内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蜀王笑着起身:“陛下,那老臣就依言去准备了。”
严炔点头,厅堂内的人都退了出去。
严炔站起身朝程皎皎走来,程皎皎此时眼神忽然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昨晚歇的可好?”严炔无比自然就握住了她手,捏在掌心揉了一会儿,两人挨得很近,他有些温热的呼吸喷在程皎皎耳边,程皎皎这下也不止是耳朵红了,连带着脸都红了。
她想抽出手掌,却被严炔用了点力。
“嗯?”他又重复问了一遍。
“挺好的。”程皎皎哼哼两句,敷衍道。
昨晚她有些冲动,翻窗过去迎人,却收获了这人十几倍的热情。
她被严炔抱回床上,两人耳鬓厮磨许久,直到三更程皎皎才窝在他怀中睡着,也不知这人最后是几点走的。
严炔笑了笑,松开她手道:“大军已在整顿,我明日就会动身回怀州。”
他盯着程皎皎没再继续说,程皎皎很清楚他的意思——
就在不久前,严炔说过让她同回怀州的话……
程皎皎犹豫片刻刚要开口,严炔忽然又道:“这段日子你在家好生养病,还是太娇。”
程皎皎:“……”
她虽有些疑惑,但严炔并未开口让她一道,她自然也不可能上赶着去,于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外面又有人喊陛下,严炔应下:“我先去忙,晚些来找你。”
程皎皎下意识哦了一声,但回了之后才反应过来,脸颊又是一红。严炔是真的很忙,松开她之后就出去了,程皎皎捂了捂自己绯红的脸颊,觉得自己当真很是奇怪……
不多会儿,她从阿弟口中听说了这次大战的全部经过,包括申屠志的下场。
听完之后程皎皎什么都没说,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程远:“阿姐什么都不必想,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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