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然了片刻之后,就转身下楼回转了自己的营帐。
他们在此驻扎已有十日有余,除了找到一些勉强可用的药材之外,暂别无他获,目前对锦州的情况依旧是知之甚少。
然而随着探查范围的扩大,外出查探的士卒们都陆续发现了一些伏地而死并已开始腐烂的尸体。
还好将士都严格遵守了虞煜新下达的瘟疫防治令,凡有外出,俱以布巾遮面,处理尸体时也从不赤手接触,加上营中每日焚烧药烟和巫蕤的特制药囊加持,军中暂未出现染病的情况,士卒们的情绪也从最初的惶恐不安到如今的得心应手,已将周遭发现的尸体处理干净,并在这些区域内大量焚烧艾草,抑制瘟疫的卷土重来。
虽然艾草焚烧防瘟效果不如苍术,但图的就是一个量大管饱,毕竟虞煜也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寻找到那么多的苍术,而艾草此类,锦州却遍地都是,刚好就地取材。
经巫蕤查验后其死状和两年前青州染病死亡的一模一样,从而确定了锦州的瘟疫与青州同出一源。
这一发现振奋人心,虽然目前因药材不全无法配制出巫蕤所研制的药品,也无处可寻染病人员检验药方的功效,但只要和锦州的府衙取得联系,虞煜相信这些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因为巫蕤药方之中所需药材尽是常见之物,并不要什么名贵药材来调配辅助。
锦州气候温润,水泽丰富,又是草盛林茂之地,要寻到所用药材并不是什么难事,他们目前无法将药材配齐,不过是因为被西南二十里外城门紧闭的古渡郡所隔断,无法去往其他区域寻药。
虞煜初见药方之时还震惊了一下,但将其与自己脑中的一些瘟疫治疗古方加以比对之后,还真有发现了与其十分相似的药方存在,这让他对巫蕤的评价直接原地飞升,神医竟在他手下,感觉在瘟疫横行的乱世中又多了一层保障。
甚好甚好!
所以在确定了瘟疫类型之后,虞煜特意派遣了裴安翊带领一队士卒前往古渡郡送信,联络当地官宦共克时疫。
然而郡城中人对此并不买账,甚至在裴安翊亮出太子名头之时,也依旧城门紧闭,毫无回应。
若不是念及虞煜想要以仁主的姿态入主锦州,依着裴安翊的暴躁脾气,当即就想让城楼甲士知道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但为了主君的宏图大业,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一箭将虞煜的书信射到了城门之上,他就带着士卒扬长离去,至于虞煜安排他送与郡城的药材,他以没见到人为由,更是原封不动的拉了回来。
听了他的回禀,虞煜无言以对,不知要怎么评价他的所作所为。
你说他暴躁吧,他没有当即带人把古渡郡的城楼拆了;说他克制吧,他又极为挑衅的把信直接射到了人家的城门之上。
虞煜看着一边禀报还一边愤怒的裴安翊,安慰的同时又免不了教诲了他几句,让他要知道虽然郡中官宦确有不敬之举,但百姓到底无辜,他万不该将就此药材拉回来。
心中却暗叹失策,没想到裴安翊年纪不大,却心气颇高,早知道就派晏俭臣去了,至少年长几岁的他不至于像年轻人那么易燃易爆。
然而裴安翊却仿佛一下下就看透了他的心声,直言道晏俭臣若遇此事只会比他更加暴躁,只怕到时候信都不是射在古渡城门之上,而是直接朝着城楼甲士的脑袋而去。
毕竟不敬君王者,被揍也是活该。
虞煜被他这番油盐不进的言论气笑了,一边喝令他速速将药材再次送往古渡郡,一边命令他以后万不能再做这不恤苍生之举,违者当以军法论处。
该说不说,原主的属臣配置以年轻人为主,除了傅泓之外,其余人都尚处在年富力强的阶段,不难看出是为日后登基的班子做准备,这原本是一个不错的举动。
但团队太过年轻就避免不了一些事情的发生,年轻人敢闯敢冲,却也易燃易爆,再加上虞煜替代原主之后,没有那么严谨的君臣之别,导致整个团队的画风也日趋活泼。
这样的做法固然能使君臣感情急剧加温,但弊端也逐渐呈现,为君者若威仪不够,臣属也会日益放纵,最后甚至会发展为不将主君的安排放在眼里,此刻已然有了这种苗头。
看着领命离去却依旧不忿的裴安翊,虞煜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他之前的世界奉行人人平等,所以他虽时常记挂着不能让太子这个身份ooc,但由于他实在没有什么显著的阶层观念,待人接物中不自觉的透出的随和之感,让臣子们有了冒进之心。
虞煜也清楚,在这一点上,他的作为远远比不上原主。
在封建社会,一个不被臣子所敬畏的君主,自然也无法弹压臣子的野心。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开端,虞煜觉得不能再这样放任下去了,平生第一次,思考起了之前一直嗤之以鼻的帝王制衡之术,果然每一个东西的存在,都有其的必然道理。
但在眼下,这个情况固然危险,却不是目前需要迫切处理的问题,当前依然还是要以解决锦州瘟疫为最主要的目标,若不然,这将会让他遭受致命打击。
他不明白,为什么古渡郡得知太子来了,却依旧不开城门,但他确信,皇帝死亡的消息并没有传到这里。
因为锦州特殊的地理环境,唯一可以抵达此处的方法便只有从历州横渡过来,而他不仅抢走了历州所有的船只,还烧毁了历州的渡口,更是直接在锦州门户的锦州渡口驻扎了十余日,可以完全确定无人可向锦州报信。
而在他未至之前,安存德一心想着在历州围杀于他,后面更是不惜百里来回奔袭,自然也不会主动向锦州方面送信。
所以,在此刻锦州众人眼中,身为太子又暂时戍守历州的他,应该是代表朝廷前来治瘟的,怎么会出现钦差至而不开城门的表现,总不能是害怕他们携带瘟疫入城吧,虞煜觉得事情只怕不会如此简单。
但他眼下的担忧又不止于此,除了古渡郡背后可能存在超出掌控范围的事情,还有一件堪称生死攸关的大事急需解决,那就是随行的粮草即将耗尽。
原主原本为了能快速驰援上京而决定急行军,又担心因为大批粮草的运送拖延了整支队伍的行军速度,所以整个玄甲军只带了堪堪一月的随行军粮,他们离开历州的时候也颇为仓皇,自然也不可能趁机补充粮草,扒拉着时间算算,粮草已经是消耗得差不多了,毕竟粮秣官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并多次找他禀报相关情况,但对于此,虞煜也是一时毫无办法解决。
如若锦州没有突遭瘟疫,他们就根本不会出现粮草不够这个难题,哪怕入主锦州不是一路坦途,他也大可一路平推过去,他的人马虽只有一万,但却是武装到位的精锐部队,锦州近百年无敌侵扰,又被大多数人认为是蛮荒之地,自然也不会接受到太多朝廷的支持,所以空有广大地域,内里却兵力极度空虚,甚至不用出动火箭这种划时代武器,就能轻松拿捏全境,补给粮草自然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虽然他那不干正事的便宜老爹在位之时,年年天灾人祸不断,不是这里水灾,就是那里洪涝,要不就是蝗灾瘟疫轮流上演,就连隔壁青州都不能免俗,但锦州却成为受苦众生中的一股清流,他近十年来,从未遭受过任何灾害的袭击。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的粮仓必定也是满满当当的,养活虞煜这支万人军队更是绰绰有余,这也是虞煜坚定选择的原因之一。
但千算万算,不如天算,十年未逢灾害的锦州,偏偏在他抵达之际,遭受了瘟疫的侵袭。
他之所以让裴安翊送信古渡郡,除了想与其共克瘟疫之外,也存了补给粮草的心思。
毕竟他那么大一个太子,带着部下涉险而来,只为助他们防治瘟疫,怎么好意思不供饭呢。
再者,他作为其中身份都最为尊贵的储君,特意因为瘟疫来驻守古渡郡,他们又怎么好意思不让权呢。
若能圆满达成上述两种情况,那么入主锦州也就兵不刃血的迈开了第一步。
若上述两种情况存在其一,那就是锦州官员不老实,打一顿自然也就好了。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要能直接接触到这里的官宦阶级。
这关着门不应答,又算怎么一回事呢?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开始往着最坏的方向奔去了。
他明明记得书中没有提到锦州瘟疫这个事情呀,怎么就给他堵在这里了。
还真是人生无常,虞煜叹气。
只能寄希望于裴安翊此行可以带回好的消息。
虞煜无比忧虑,却不知古渡郡中人在接到他的书信之后,比他更为忧虑,甚至忧虑中还带着害怕。
第12章 对呀,他们可是土匪,怎……
与此同时古渡郡的郡守府内,一群穿着富贵却浑身匪气的人,正乱七八糟的坐在府内的中堂之上,或蹲踞或箕踞,反正都是依着怎么舒服怎么来,丝毫没有考虑得不得体的问题。
其正中的主位上盘腿坐着一个大汉,身材壮硕,颇有勇猛之态,只是一开口就匪气四溢,与通身的气派颇为不符,此刻正侧身询问坐在他右手边的一个在阅读绢书做文士打扮的清C中年人。
“军师,现下怎么办,那大雍的什么狗屁太子来了,好像还带着兵马,我曾经听在历州水上混生活的兄弟说过,那太子手底下有数万大军呢,而且各个都骁勇善战,我们寨里这点人手不够给他填牙缝呀。”
疑似老大的人说完之后,引得周围一片七嘴八舌。
“对呀对呀,刚才那喊门的杀才虽暂时离去了,担保不齐什么时候又杀一个回马枪。”
“这布上写的啥,我们大家伙都不识字,军师你给我们说道说道呗。”
“这些贵人日子过得真好,写字都用那么好的布,要不是抢了这官老爷的府邸,我这辈子都看不到这样的好东西。”
“这些达官贵人,都是只管自己享受的,哪管我们这些寻常人的死活,你看这瘟疫一来,当官的就全跑路了。”
“对,要不是老大心善,接手了这里的烂摊子,只怕这古渡郡早是一座空城了,要我看我们也别理这什么狗屁太子皇帝的,直接推了老大当皇帝,自己单干,也不见得就比不上现在的老皇帝。”
“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爷爷这样英豪之人,在锦州绿林中也是出了名的好汉,那老皇帝是能打架还是能上马呀,和爷爷比?”
原本喜滋滋听着小弟夸奖的老大听到这不开心了,狠狠的瞪了小弟一眼。
“是兄弟说错了,大哥英勇天下无双,哪是那快死的老皇帝可以随意攀比的。”
小弟笑的一脸谄媚,连连认错。
“这还差不多。”
老大满意了,赏给了小弟一块糕点。
“咳咳!”
眼看当下的话题越来越飘,越说也越没谱了,清瘦文士清了清嗓子,打断了他们的臆想。
“军师你这是咋了,嗓子不舒服,正好我住的那个狗官房子里有蜂蜜,我给你拿点泡水喝,听说那玩意儿对嗓子可好了。”
老大立马关怀到,现在读书人可不好找,能看得起他们这些绿林好汉的读书人更是少之又少,可得好好爱护着,他虽然没读过书,但听几场戏也知道这打天下可不能少了读书人。
“多谢寨主关心。”
被称做军师的清C文士笑着谢过,他本来只想打断这些人不切实际的想法,但意外得来的蜂蜜他也笑纳了,毕竟他都好几年没有尝过甜的滋味了,哪里知道自家老大的豪情壮志,心思都飘到打江山上去了。
其他人听到蜂蜜二字都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但却不敢出言相讨,这东西金贵着呢,要不是军师也是个金贵的读书人,只怕老大也舍不得拿出来。
他们这些小喽,想象一下味道也就罢了。
“一家人,客气啥呢,快给我们说说,这太子信上写的啥呀,亲娘嘞,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接触这么大的官。”
寨主搓搓手,有点激动的说。
“寨主,太子是储君,不是官职。”
军师强忍了一下,还是没有忍住的和寨主解释道。
“管他什么君,我只知道他是未来的皇帝老儿,但这些都不是事儿,你快给我讲讲都写了啥。”
寨主对他的解释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一门心思都在绢书之上。
军师顿了一下,很想问一句这都不是事儿,那什么才是事儿?
但几年的相处经验也让他了解这些人的秉性,所以也不强求他们能够听懂这些,当即将虞煜信中所写之事一一道来,虽然已经看过一遍,但再次讲来却依旧心潮澎湃。
“你是说太子带来了可以根治瘟疫的人,让我们配合他的防治工作,怎么可能!”
寨主听完眼睛睁得比铜铃还要大,满脸的不可置信。
“不可能不可能,瘟疫是老天爷降下的惩罚,只有等他老人家觉得惩罚够了才会收回,哪里听说过可以治的。”
其他人也是一脸怀疑,觉得这个太子定是不安好心。
“如若所言非虚,我们就不必整日困在这郡守府中不得而出,也就可以拯救这城中的千千万万的患病黎民,寨主当日接手被狗官遗弃的这里时,不也正是抱着救民于水火的道义而来的吗?现下有一种得以万全的解决办法就在眼前,怎么还在迟疑呢?”
看着并不相信的众人,军师对着寨主循循善诱道。
“军师,你可了解那太子的为人?”
寨主沉思了一会儿,似乎是下不了决定,转而询问军师太子的为人。
但众人看在眼里,都知道他是动心了,毕竟能够逍遥的活在四野里,谁耐烦挤在郡守府这一片天地中出不去,再安稳豪华,但在瘟疫当头也有着朝不保夕的危险。
“我虽然没有见过太子殿下,但也听闻其是一个极为宽厚仁慈之人。”
军师缓缓说道,见寨主还在迟疑,又暗自添了一把猛火,“中原的百姓们,都在期待着殿下早日登基呢。”
差点就要直言太子如果上位肯定比现在的皇帝做得好多了。
“好!我信你,你就说怎么干吧!”
“我们等着就行,太子殿下在信中写了,他安排此前喊门的那位将军给我们带了可以暂时防护感染的药材……”
“带了药!药在哪里?”
军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激动的寨主打断了,寨主的目光投向主管城门安全的人身上。
“没药呀。”
那人有些懵,那将军喊门的时候他一直都在城楼上偷看,唯恐其会强行闯了进来,没见到有什么药呀,但确实看到那些人拉了几个箩筐。
说完后看到大家全都一脸怀疑的看着自己,觉得自己委屈极了,急忙辩解道。
“我真没收什么药,老大不是吩咐无论如何都不许开门吗,我照着做了,那将军就恼了,拔下弓箭引弦便射,我还以为他要直接闯进来,没想到射了封信在门上就转身离开了,我倒是看到他们拉着几个箩筐,但是又拉着走了。”
“再说了,这瘟疫就该请巫者来驱祟,那劳什子的苦汁子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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