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来就钻进书房里了,这孩子。”宋母叹气, 也不能因忙公务不顾自己的身子。“你替娘劝劝去。”
宋书韵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她轻声推开,点燃烛火:“兄长,屋中昏暗, 怎得不燃烛蜡。”
宋余这才从一团乱麻的思绪中抽出身来,抬眸看向她, 神情复杂, “事情繁杂, 有些忘了。”
宋书韵看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联想到她跟踪失败, 更是好奇兄长进了那院子发生何事。
但今日柔嫔出宫, 难不成兄长竟跟柔嫔…?她瞪大双眼, 不可思议地望着宋余, 开口道:“兄长因何事烦心,不知是否与城南巷起的骚乱有关?”
宋余神情冷凝,打量她许久, 哑然失笑摇头。反问道:“今日尾随我的可是你二人?”
宋书韵硬着头皮抵住那若有所思地打量,眼神稍显不足,败了气势:“是又如何。但我是、有正当理由的。而且若不是兄长形迹可疑,心中有鬼何必怕我追问?”
宋余波澜不惊,淡淡嗯了一声,表示自己领情。
但语气变冷,又道:“我并无不可见人之事,只今日事关重大,如有泄漏全家都要担责。我不管你和谁一起去的,幸亏今日无事,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兄长位卑言轻护不住你。”
宋书韵哑了声,“我知道的,下次不会了。”心中暗想,就会拿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糊弄她,但今日确实惊险。
只喉咙里的话出了屋子,她也不敢拿去烦娘,娘知道了肯定着急上火。
宋余垂下眼皮,初入官场,若想成就一番大事,确实应迂回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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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临近,白日拉长渐渐黑的晚了,这时屋外天光半亮。
池父从小厨房端出几碟凉拌菜,葱丝木耳,红辣猪耳朵,一碟周婶自家酿制的干萝卜丝。
小小的四腿方桌上,几碟诱人的小菜,呛人的茱萸粉末,再配上一碗微凉的稀米粥,滋味别提了。
池父瞅着这一桌卖相可佳的饭菜,点点头摆好碗筷,呼唤“年姐儿,开饭了。”
池年附和答好,在屋里拿过绞发布,绞干发尾滴答的水珠,穿戴好这才出了屋子。
自从出了宋余那事,她是再也不敢衣衫不整的出房门。
“爹,怎得摆了这么一桌席面?花费不少吧。”池年落座,一骨碌说出这么一段话。
池父颇为心疼,眼泛泪花:“不算什么,爹回来一定让你衣食无忧。”
“尝尝?”池父满怀期待地瞅着年姐儿,“爹也不知道你口味变了没,你要不喜欢改日爹买你喜欢的吃的。”
池年夹了一块红油裹满的猪耳朵,爽脆咸香,开怀地眯起了眼,梨涡浅笑。“爹买的都好吃。”
两人把话说开后,也不显得束手束脚。在这方天地,有的只有两颗无依靠的心贴在一起。
池二婶用手指戳了戳池老太,冷瞥她一眼,“去吧,我看你神魂都没了,还呆在这作甚。”
池老太缩了缩脖子,讷讷地道:“没有,没有,我就是想耀祖了。”
“别跟我提他,老池家没有他那个没出息的东西,还学人做太监,丢死人了。”
“去,把屋里那盘青瓜洗净了送过去,给我打探打探二丫去哪了。”
…
两人吃的差不多的时候,池年把桌面的碗碟收拢到一起。
“等等,不急。”
池父叫住年姐儿,小心的觑着她的神色,瞥了一眼,轻轻叹息“今日,你、又和、那个”
“那个书生出去了?”
池年哭笑不得,搁置好又坐下来:“爹,怎得想起问这个了。”
池父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认真地瞅着她:“年姐儿,爹也都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了。”
“之前爹不在,是爹没有照看好你。才让池家二房闹出了幺蛾子,还打的算盘珠子,让我的宝贝去给那不成器的软蛋换亲。”
池年的手收紧,面上风轻云淡:“我不介意的。”
池父愁容浮现,瞬时老了几岁:“闺女呀,爹介意,爹一定给你出这口气。你别嫌爹说话难听,那小白脸不是个过日子的。”
池年珍惜这为数不多的时光,面上虚心接受。
池父斟酌着开口:“长得一副仪表堂堂的样子,但是爹知道他这种人见异思迁,又没甚本事,你嫁给他指不得还要为他操持庶务,养活一大家子,听爹的话和他分了吧。”
池年有些讶异地看着池父。有些感动,“爹我知道的。”
池老太打开两户中间的隔断门,这户门还是给老大娶媳妇时候专门开的,钥匙都生锈了。
池老太忍不住呛声道:“老大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有个男人要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跟她娘一个毛病。”
池父忍了一次又一次,突然高声开口:“您是哪位?这是我们自家的事儿,您要是闲的慌,不如去给老二要过来我家的地契?”
池老太讪讪的尬笑:“老大,我可是你娘。”池老太有些发怵池父的气势,想到孝道,她又开始阴阳怪气了。
“她不知道是那贱人跟谁偷偷地珠胎暗结,不到七月就生下来足两的孩子。老大,这事你敢说你不知情?”池老太有恃无恐,神色讥诮地瞅着池年。“这可不是咱老池家的孩子,你说说你糊涂不糊涂!”
池父有些厌烦池老太的口无遮拦,把她拿来的几根烂黄瓜和人一起推出去。“这是我家,还轮不到你替我教训孩子。”
池老太气的不行,嘴里骂骂咧咧的不停,“我可是你娘!你这个不肖子孙。”
第40章 040 身世之谜(下) 麻酱拌紫……
池父不做理会, 任凭池老太隔着门墙无能狂怒。他娘早在只顾及自己那点私心的时候就死了个干净。两人不过是有着血缘关系的陌路人罢了。
“爹?”池年试探的轻唤一声。
她有些啼笑皆非,这是闹得哪一糟呀?她竟不知小小的池家还藏着卧龙凤雏,据池老太之言难不成她的身世另有来头。
“年姐儿, 你随我进来。”声音听不出来喜怒,浑身气压有些低。池父撩开门帘, 身子似乎比刚刚更为佝偻。
池年也相继跟了过去, 瞧着池父回房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妆花缎子做成的包袱。他眼神眷恋, 粗糙的大手生怕碰花了表面的牡丹花纹。
那料子放了许久有些受潮,但保护的很好。布料上面无一勾丝, 起毛边,瞧着光滑垂顺, 依照池家现在的家底绝对拿不出这块布料。
池年便问道:“这是我娘生前的?”
“是。当年你娘从南边逃难过来,对自己的来历三缄其口。”池父迟疑道,怀念着往日的光景,透过她描摹那人的身影。“临走也就给你留下两个包袱, 另一个...”
“陈嫂子给我了。”池年笑道。眉眼弯弯,笑的时候和夏氏像了七分, 活脱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你和你娘长得很像。你娘也是一双杏眼总是带着温柔, 鹅蛋脸, 比你白上些许, 任是风吹雨打都没晒黑过, 当年可是我们周遭地区最俊的。”池父感慨道。
“打开看看吧。”
池年略带沉重的接过那轻飘飘无甚重量的包袱, 另一个倒是沉甸甸的, 当时她接过的时候差点没拿稳。
她解开包袱, 里头装着一件红底缠枝的并蒂生莲的肚兜,和两套福寿小衣。应是她小时候穿过的,布料与包袱的同出一辙。
在小衣底下压着一封未拆的信。池年看看池父, 问道:“那我拆了?”
池父无声地点点头,他细细地听着年姐儿温声细语地读了出来。
“年姐儿亲启:年儿,为娘自南向北逃难而来,怀胎十月生下你。你的身世听娘娓娓道来...你父有天人之姿,高官显贵不外如是。”
本应如此,她起初见着池父时感觉亲切是一回事,但从面相上分辨却无一相像,盖因两者本无亲缘关系。
“爹~”池年不再顾忌男女大防,直扑进池父的怀里,田野间的泥草气息顿时令她感到安心,心中大定。
“您永远都是年姐儿的爹。”池年认真的说道,神情坚定。
池父再也忍不住伤怀,接连说道:“好孩子,好孩子。”
...
池老太目露怨毒的盯着大房的方向,池二婶见她久久不进屋,心急的喊她:“老婆子,我让你打听的事儿如何?”
这可是关乎她池家二房的脸面,她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毕竟那池年看在池父的尊面上也要给他们透露出信息。
池老太瞬间变脸,端着怀里那几根烂青瓜谄媚的朝着池二婶笑笑,“老二家的,这不是没送出去吗?”
“你这老货,你不知道选些好的吗?”池二婶怒其不争的,捏着池老太的耳朵,恨恨的说道,“坏了我的好事。”
两家人各怀心事,一夜无眠。
这边池年还在绞尽脑汁思考谁才有可能是她这具身体的亲生父亲,她到底要不要寻亲。
她辗转反侧,木架子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寂静的深夜里异常清晰。
池父与池年的房屋距离并不远,那微不可见的动静,也反复在他身上出现。
池父早就预料到有这一天,他双手抱头,身子正正躺在床榻中央,长手长脚的把那十分宽敞的床给挤占的满满当当。
心里几度思索,终究一声无声的话语落在屋里留下一句叹息。
...
江南六月的苏州美如画,风景秀丽,清晰可见的河底,几尾绚烂的鱼一晃而过。
船夫摆着河船,载着几位特殊的客人停靠在岸。
“阿伯,船钱。”陈怀瑾跃上船岸,让裴三给了船家一两碎银。
“太多了。”船家开口张望,那一行人早已消失在茫茫人群中。
真是奇怪,近日类似这种冷面煞气却行为有素的兵马都有好几拨了。
“将军,咱们能找到吗?”裴三还是心直口快的开口,“要是找不到,咱们如何交代。”
陈怀瑾步伐越发的快,把裴三落后一大截。他身形无踪,快速略过繁华绵密的小巷来到破败冷清的一户人家。
他瞧瞧地上凌乱的脏水,一些不堪的菜叶也被踩得不成型。陈怀瑾小心的避开,给裴三丢了个眼神让他自行体会。
裴三无奈落在那块脏乱的台阶上,敲响了门,连敲三声。
“谁啊?”绑着头巾的妇人,眼神模糊得抬头看向几人,黑衣黑裤黑鞋,只单单凭着衣着就不是好人。
下一秒,砰,门又合上了。
“主子,这...”裴三愣了愣,摸摸自己的脸,嘀咕自己有那么丑吗?瞧瞧陈怀瑾的脸,乐道:“主子,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您吃闭门羹。”
陈怀瑾与他们同样的打扮,却在众人中屹然独立。只因那张棱角分明,浑然天成的面颊实在太过俊朗。
他就那么淡淡一撇,裴三哑然住了声。
陈怀瑾有些敏感,别开眼不去看脚下,软乎乎的脚感让他心头一梗。但只得上前重复同样的步骤,不同的是他被迎了进去,笑着被送了出来。
“回京。”他吩咐下去,裴三嘲笑的神色彻底僵在脸上,小丑是他了。
三日后。
金銮宝座上,威严但略显疲惫的皇帝被人唤醒,瞅见陈怀瑾浑浊的目光里迸发出光亮。
李福海上前搀扶,小声叮嘱:“陛下您慢点。”
皇帝一摆手,从金龙遍布的尊座上下来,步履急切,忙扶起陈怀瑾:“爱卿,寻到了吗?”
皇帝四十有三,子嗣众多。夏氏是他原配发妻,只是在战乱的路上失散。两人约定府城汇合,只那一别已有近二十年未见。
他一直并未放弃寻找,只每次派人消息都石沉大海,这次又得来说是半年前瞅见过相像的女子,皇帝还是对此抱有一线希望。
“礼不可费,”陈怀瑾下拜行礼,衣袍被他随意撩起下摆,散落在地。“臣,幸不辱命。”
第41章 041 这亲事应下了 ……
“爱卿快快请起。”陈怀瑾从顺如流的起身将打探来的情报, 简略说明。
皇帝背身在殿内来回走动,有些恍惚又有些犹豫。沉吟开口:“怀瑾,你说朕这次能顺利找到阿夏吗?”
“臣必定尽心尽力。”陈怀瑾暗下神色, 想必京城中又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了。
这头柔嫔在宫中坐立难安,哗啦啦的玉瓷宝盏碎了一地, 有些头疼, 艳丽的指甲轻点眉心。
“杨尽忠!”柔嫔提高声线, 朝着门外喊去。
“娘娘。”杨尽忠弓着身子跑进来,嘴里吩咐下人:"没点眼色赶紧把这些都收拾干净, 免得娘娘看了烦心。"
柔嫔紧皱着眉头,让那些伺候的人都退下, 这才压低声音:“没被人发现吧。”
杨尽忠从椅子上拿过一个紫金狐裘披风搭在她的肩膀后头,替她揉了揉眉心,“哪能呢,这次多亏了小宋大人, 要不是他及时给我们递了口信,保不准就被陈将军坏了好事。”
“嗯, 这人勉强算是个可信的, 告诉他, 找人将那女子看管好, 我有大用。”柔嫔双眼假寐, 在殿内的袅袅梨花帐中香, 烟雾缭绕, 神色不明。
白日, 宋书韵按时提着一篮芙蓉荷花酥,芙蓉花碎做点缀,散发着荷花的清新, 卖相极佳。
“哥,娘让我告诉你一声。”宋书韵仰头看他,狡黠地笑了,“她找媒人替你求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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