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谢云笙伸出手,带出极其好看的笑意来。作势要接着盛愿下马。
这样郑重其事,让围观的人都开始猜测是不是盛愿是哪家装扮成丫鬟的贵女,能被这么重视。
扛着这些人的打量,盛愿哪能还坐得住,急忙跳下马。
一道目光从上而下浇在脸上,惹得面皮一阵发烫,才后知后觉她忘了谢云霆是不是能自己坐稳就这么急匆匆下来了。
要知道,方才谢云霆全靠靠着她才能这么稳稳的坐在马上。
谢云笙好似完全没有察觉异样,耐着性子将她眉毛,头顶沾染的草屑摘掉。
目光落在她唇瓣上刺眼的伤痕时,眼底眸子微微一颤。
随即漫不经心刮向了谢云霆。
“谢公爷胜谢二公爷一筹,今年骑射的头彩是谢家谢二公爷的。”
内官扬声宣读结果。
“可惜,谢大公子比谢二公子射中的靶子多了半数,只是谢小公子最后射中的都是头部,所以分数才多一些。若是大公子挑出一个人靶射中头,这头筹自然就是他的。”
低声的讨论都被盛愿听到了耳朵里,垂着眼谢云笙替她摘草的手指上还有拉弓留下数道的红痕,生生将白玉般无瑕的手破坏了美感。
大公子是想赢才去特意追捕那么多靶子。
明明他也能轻而易举射中头的。
盛愿还记得他那第一箭,轻松射出干脆利落的猎中。
难道是听进去谢云霆的话,刻意避开了头?
忍不住好奇:“大少爷,您的箭术那么好,明明闭着眼睛都能射中的,为什么……”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这些人都围着,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所以盛愿开口的声音还是被其他人听见了。
谢云笙木然着脸,没理会她的好奇,缓缓叹息一声,“恭喜云霆看来昨日送这弓给你,没送错。”
顺着话,原本没怎么在意弓的人,也瞧见了谢云霆背着的寓意非凡的弓弩。
若是平日,这样的好弓背在身上自然引人赞叹。
只是比试中大多人都注重轻便,谢云霆久久坐在马上,立在人群里,怎么看用这个弓的心思都像刻意引人注意。
功利心太重的想要争抢谢家爵位的名头。
等回过头谢云笙已然又是淡然的模样,正合着京中人称赞的无瑕美玉,心胸宽广,惹得周围人一顿为他惋惜。
盛愿心里有些难过,不想赢得赢了,不想输的到底输了,命运实在让人难以捉摸。
谢云霆扬起沉声摇头:“不,我的成绩不作数,赢得该是我的大哥。”
指尖一顿,谢云笙侧头,一闪而过的寒芒又在片刻化成了苦笑:“云霆,你这是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让给我一个赢面?”
“自然不是,是……事出有因。”
周围人太多,谢云霆没法说出他那些得分的腰牌都是刺客身上夺下来的,只能含糊过去。
忽而想起什么。
定定望着谢云笙:“大哥方才单独行动,我怎么寻都寻不到,怎么不说一声就出来了,我们一起行动的,也不发个信号。”
各府的人出发前,怀里都揣着各色的烟火信号弹,场景内宽阔繁杂,谢家的烟火是青色的,若是升起,便是提醒对方自己身处的方位。
也好判断是不是要汇合。
盛愿方才和谢云霆在里面,已然放过一次。
但久久没见到谢云笙和十五。
反而就这么巧,等来的这一群刺客。
谢云笙含笑不为所动:“林密,许是没注意到也是正常的,你的小厮十五也没提醒我,我还以为你们已然提前出来了,还特意寻过你们。”
谢云霆沉默着。
张全不知从哪挤了出来,直接站在谢云霆的马前:“谢小公子这种时候若还为了兄弟情谦让就对不起比试的本意了。方才最后抬出来的那些做靶子的小厮在下看了,每箭正中眉心,实在令人叹为观止的箭术。杀伐果断,目标明确,实在是妙。”
这话说的听在耳朵里,乍一听好似在夸谢云霆,可盛愿总觉得好似哪里不对。
“又是你。”谢云霆冷着脸,听着这会引起误会的话,心里动了气。
还要说些什么,胸口一阵刺痛,只能强撑着将喉咙涌起的腥甜吞下,浑身紧绷的调息。
“云霆,你不是说比试中做人靶的小厮无辜,留三分仁慈么,怎么你自己下这么重的手,这些人虽是奴仆,但更多的都没内力武功傍身,若是头中箭日后留下什么隐疾,岂不是可怜。”
谢云笙缓缓开口,言语里毫不留情的流露出失望。
“我累了,盛愿陪我回去。”
清幽的身影晃了晃,沉下脸缓缓离开,盛愿抿唇回头看了眼谢云霆急忙跟了上去。
周围人见他兴致全无,更加觉得是谢云笙怜惜下人,不满谢云霆动手太重生了气。
方才又见他对盛愿这样笨笨的丫鬟都怜爱,更是认定了心里的猜想,也更觉得叹服。
又回头瞥了眼谢云霆。
见他连自家兄长动了气,还坐在马上纹丝不动,更是桀骜到目中无人。
心里纷纷都有了想法。
谢云霆知晓谢云笙误会了,想要解释,可气息大乱竟然连一个字都吐不出。
望着一高一矮离去的背影,攥紧空了的掌心,在十五悄无声息靠近时,若无其事借着他递过来的胳膊下了马。
扫过周围的人后面无表情转身。
在离开人群视线时,猛地吐出再也抑制不住的血。
第73章 为了面子
回到帐子,盛愿照常准备好茶水和净面的温水就退到一旁。
“宽衣。”
盛愿怔楞抬头。
平日里这些大少爷亲力亲为,几乎不让人帮的。
看着谢云笙已然张开手,等着她伺候。
盛愿急忙上前,一一解开他身上的劲装。
等脱去谢云笙的外衫,忽而被他腿上绑着的物件吸引了目光。
那东西如同环绕着的铁笼子缠绕在那条有疾的腿上,就像盖了一圈框架,将病腿包裹在其中。
见她好奇一直盯着看,谢云笙好脾气的替她解释起来:
“这是云霆替我寻来的,亏着有它我才能骑在马上,才能找到发力点射箭。”
盛愿点着头,喃喃道:“那还真是个好东西,有了这个,大少爷你就可以随时随地的骑马了。”
这些日子她也察觉到了,每每见到谢云霆骑在马上,大少爷总是会沉默的盯着他的背影,有时候连手攥红了都不自知。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谢云霆也发觉了。
和谢云笙在一起出行时,他总是各种理由也要坐马车里,很少骑马。
找了一圈,盛愿才找到暗扣,一一解开小心翼翼的拆掉。
刚落入手里,沉重的金属惊人的重。险
些将她直接压倒坐在地上。
这样的东西,这样的重,怎么做到面不改色的带在身上的。
等抱起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盛愿早就累出一身薄汗,擦着头佩服谢云笙竟带着这东西骑射了大半日,面上云淡风轻看不出一丝异样。
等大少爷身上只剩了里衣,盛愿作势转身拧好帕子就要递过来。
谢云笙又拦住了她。无力又无奈。
“剩下的难道要我自己动手?”
盛愿蓦然抬头,难掩脸上的惊讶。
脱衣从前在大少爷看来,就是亲昵的事,从她进府前都不假手于人,连小厮都不让近身。
现下,竟然允许她上手替他擦身。
可……
盛愿目光落在他衣领出露出的一小块白皙上,白袍,清朗的面孔。
这样的大少爷是一副极美的冰美人模样,带着异样脆弱的诱惑。
伸出手攥住系带,盛愿迟迟下不去手,就连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他的胸膛都紧张到浑身僵硬。
目光落在哪一处,都不太妥当。
“盛愿,难不成我是什么吃人的老虎,还是什么吓人的猛兽?你这么避之不及?”
顿了顿,谢云笙冷声道:“若不是你嫌弃我这身残废的躯体,觉得恶心难忍。”
“不!奴婢不敢,也不会。”
盛愿只觉得自己混蛋极了。
大少爷坦坦荡荡需要她伺候,她反而在这扭捏。
目光依旧落在一旁的桌子上。
谢云笙眼底闪过一丝寒意。
拳头也悄悄捏紧。
忽而盛愿轻声开口:
“只是,只是大少爷您太好看了,奴婢有些不好意思。而且,也怕粗手粗脚,弄疼了您。您就像玉做的,奴婢手脏,不敢玷污了。”
这话说的不合规矩,又带着几分天然憨傻的气息,谢云笙微微一愣,眼底的碎冰一瞬间化成了水,就连嗓音也比平日更柔了些:“竟真是个傻子。”
伸出指尖将她的头扭到眼前,轻声细语的笑:“你脏什么,又怕什么,我又不是易碎的琉璃。无妨,从前没让你做过,你害羞也是正常,你慢慢适应等咱们回去后,一点点捡起来。”
谢云笙轻叹一声,抬手自个解开系带。
随着里衣缓缓滑落,明明是消瘦久病的人,竟皮肉没一丝松,反而除了白,还能看出些肌肉线条。
盛愿惊呼一声,倒不是害羞。
而是大少爷身上青青紫紫的印记,和腿上一整条淤血。
“您受伤了?”
盛愿急着要去叫医官,谢云笙直接拉着她摇头。
“可这伤如何使得。”
近乎和小腿一般长的伤痕,虽没流血,但那血瘀每个月余根本不会消退,还有腰腹上的青紫,有些是新得的,还有些更像有些时日快消散的。
“这是方才你卸下的架子烙下的,云霆说还未完善,是我等不及带上,许是今日带的久了才形成的血瘀,不碍事。”
盛愿拧着眉,不说话,显然就是不认同他说的无碍。
谢云笙笑笑:“今日好不容易我争气些,没让外面那些人小瞧了我,若我杀敌断了腿或是丢了命倒还好说,一场骑射比试,你一喊医官不就被人知道我都是装的,实际还是如同美人灯一样的状况,风一吹,人就要倒了。岂不是让我今日的辛苦都作废?”
脚尖点着地,盛愿也明白他的顾虑。
今儿听着那些人转了口风的夸,她也为着谢云笙高兴。
可这面子名声,比身子和姓名还要重要?
她生在村子里,自小关在家中,却一直被母亲教导明白一个道理。
哪怕卑微如草芥的存在这世上,也要好好活着。
除了自个的性命,旁都是大梦一场空。
更何况出府前,主母再三叮嘱要好生照看,连头发丝都不能伤着,这样回去让她怎么交代。
那腿,若是多耽误些时间不卸掉那装置,恐怕不只是血瘀,整条腿都保不住了。
“盛愿,我之前问过你,能不能信任你,你还记得吗?”
盛愿轻轻点头。
“你我早就有共同守护的秘密,记得吗?”
盛愿抬头,再次点头。
谢云笙面上闪着奇异的光:“眼下就是证明你的时刻了。替我保守秘密,我还有旁的事要叮嘱你去做。”
……
“主子。”
连着审了五个刺客,谢云霆坐着的身影微微晃动了几下,扶额摇头才缓过神来。
十五惊呼,急忙从怀里掏出药瓶,倒出一粒塞进谢云霆的嘴里。
“您这样还是把审讯的事交给属下吧。”
“其实有什么好审的,是谁派来的这么多年,你我都清楚。除了主母,还能有谁?”
十五默然。
刺杀早就司空见惯。
但这批明显手腕又狠厉了些,还正赶上谢云霆有伤,他就想着万一能问出别的答案。
谢云霆喝了一口杯里的凉茶,笑容寡淡:“爵位一天不落根,我这个母亲一天都不会放弃,可她偏派来的,又没本事真要了我的命。”
从大哥腿伤不能痊愈开始,隔三差五刺杀便来一次。
他这个嫡母,早就把刺杀当成了执念。
偏当着一院子的下人,还能淡然的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
有时候听外人议论谢家不许唱曲,谢云霆只想笑。
他们谢家就是最好的南曲班子,每个人都在演,还怎么可能看得进去其他人登台扮角。
“一时半会杀不死,怎么说都养了我这些年,找人刺杀我,总能让她舒心些。”
十五并不苟同。
这次竟然敢在御前做手脚。
和之前情况相比,太过于大胆,也太不计后果。
还想说什么。
张公公突然被人领着快步进来,端着佛尘,屏退了左右:“官家口谕,谢二,即刻动身,有一件要紧的差事要你即刻去办。”
等盛愿从谢云笙的帐子推完穴位出来,月亮早就挂在枝头上了。
她累极了,又想着天亮后最后一天准备祝舞。
心思烦闷的没什么睡意,走到自己的住处看着内室漆黑一片停下脚步没进去,反而拐了弯不知不觉走到谢云霆的住处。
从外面看,黑乎乎的,没点烛火。
她想看看谢云霆的伤。
盛愿犹豫一瞬,转身要走却不小心踢到了什么,惊扰了巡逻的侍卫。
“什么人?”
“我来看看我家公子。”
被拉着站在火把前,目光如炬扫着盛愿。
看清她的面容,抽出刀的手又重新放了回去,“谢小公爷得了紧急的差事已经离开了,你没什么事不要乱转,从今夜起晚膳后就戒严了。”
侍卫继续带队巡逻。
留下盛愿楞在原地。
还没吸收谢云霆这么匆忙就离开的消息。
第74章 他的心意昭然若揭
一夜多梦。
睡的不安稳,就连起来伺候时都难掩憔悴。
用着早膳,谢云笙看她只小口抿着粥,夹了一筷子的小菜放入她的碗里,到春日宴这几日盛愿一直被要求同桌用膳,此时也并没有太受宠若惊,乖巧的道谢。
“谢谢少爷。”
“是不是昨儿吓着你了。”
盛愿愣了愣,见谢云笙面露担忧,急忙摇头否认:“不过是日常听您说说话,排解下心里的郁气。算的什么事,更何况奴婢也能趁机出府。”
昨大少爷说的要她证明忠心,不仅说了好些话,还要等回到府里后,时不时让盛愿出府替他到各处送些信物,物件。
定时定点去拿一些要事摘要。
只有一点,这事属于密事,不能让旁人知晓,只说是她得了大少爷的特赦,每日可随意出府游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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