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柳很有眼力见,急忙上前一步,给翠色的茶杯里倒了八分满。
茶汤轻轻打着旋,带着热气,一缕不是很重的气息慢慢升腾。
李锦元微微挑起眉毛。
多年和草药打交道,这点气味如果她都闻不出来,她岂不是白白看书了的?
也不说破,她微微一笑,端起茶栈,轻轻吹了吹,小口一抿,然后放下了茶盏,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冷清清的大堂。
白云茶坊的大门口传来一阵喧嚣。
眼见着一群女子往前跑,似乎是去看什么热闹。
李锦元微微起身,正要去看看,绿柳着急地上前一步,低声劝道:“大小姐,茶汤凉了吗?需要续点热茶吗?”
“那倒不是,只是想去门外看看大家闹什么呢。”
“您喝完茶再去也不迟,今日是个热闹日子,眼下大家都往前冲,马车都难以继续前行呢。”
“今日茶汤还不错,灌一壶带上吧,我们走过去,可以沿途看看热闹,吃点路边的吃食,让马车绕一下路,在前方等着我们。”
看见李锦元坚持,绿柳也没有多说,急忙出门和马车夫交代一声。
一个转身,李锦元从袖子里摸出一粒药丸,趁着绿柳背着自己的瞬间,不动声色地吃了下去。
果不其然,出门一看,不远处已经水泄不通。
听闻是京都来了不少贵客,特别客人里还有几位英俊的公子。
北地民风开放,很多女子遇见自己喜欢的男子,都会直接上前地上帕子,以表示心仪的意思。如果男子也有好感,可以接下帕子,两个人开始约会。
李锦元年纪还小,并不着急选婿,也不喜欢凑这样的热闹。所以,她蹙起眉头,眼神四处打量是否还有好吃的和好玩的。
绿柳年纪大一些,和其他同龄的女子一样,喜欢看英俊的男子,此刻也顾不上李锦元了,一个劲踮起脚尖昂起脖子看向人群。
“绿柳,别看了,我们赶紧从这个小巷子穿过去。”
前一瞬间还看见绿柳,等李锦元再次转过头,已经看不见人了,人群十分热闹,也不知道去哪里寻人。
李锦元想着,方才已经说了马车在前方等着,绿柳看完了,应该知道去会合吧?不过,照着这个架势,只怕绿柳就是故意借着看热闹失踪,好让她中计吧?
她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想要借机害她。
于是,李锦元假装惊慌失措起来,大声喊着:“绿柳,你去哪里了?”
第63章 坠入陷阱
李锦元相信人群里隐匿着的绿柳一定听得见自己的呼唤。
没有人应答。
这个时候,她多了一个心眼,担心车夫都和绿柳是一伙的,就没有去找自己的马车。
所幸,今日出门的时候,还想着要在寺庙里跪拜,各个功德箱里免不了要贡献自己的虔诚,所以悄悄地带了一些碎银子。
殊不知,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
李锦元准备从人群里穿过去,那些坏人,总不能当着众目睽睽的时候动手吧?只要她跟着人群走,然后找到爹爹他们就安全了。
谁知道,她刚走出几步,就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巴。
几个陌生的男子互相掩护,趁着众人都在看热闹,抱起她穿过小巷子,塞入了她乘坐的马车里。
由于本来就吃下了解毒清毒的药丸,所以,她清醒得比较早。
一睁开眼睛,看见自己在马车的车厢里,顿时有点着急了。
李锦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既然这些人当时没有立刻打死她,可见,她还是有点利用价值的。
这个时候,外面传来脚步声。
李锦元赶紧闭上眼睛,装出还没有醒的样子。
有个男子掀开马车的帘子,将肩膀上扛着的女人塞入马车,就放在李锦元的旁边。
等车帘关上,李锦元一怔,居然是绿柳,而且,双手双脚都被捆着,动弹不得。
“你说这个女人是不是傻,居然还跑到大哥那里去邀功,说自己帮忙抓到了人,是不是也能分一点零头。”
马车夫笑起来:“是的呢,我们都帮忙了,从没有那么直白去找大哥要的。”
“她还以为自己多漂亮呢,还比不上这个小丫头一半。不知道这个小丫头长开后会是什么样的。”
“那就加跑几个地方,多抓几个女子,多得一些赏钱,看明年开年,能不能回家多盖一间房子。”
“咱们赶紧走吧,听说又抓到了一个,将人接着一起去交货。”
看来,他们就是以拐。卖-女子为业。
李锦元蹙起眉头,为了几个赏钱,绿柳竟然直接将她卖了。自从绿柳来到李府,何时少过吃穿用度?又何时让她多做过事情?
看来,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她缓缓坐起身来,估计时看见她年纪尚小,一时半会又醒不过来,而且,多半醒过来也只会傻乎乎地哭泣,不敢想别的心思,所以,坏人只是反着绑住了她的双手,并没有捆着双脚。
这下子好办许多了,她灵活地将双手从后背绕过后腿,放在前面来。然后用牙齿咬住绳结,轻松地解开了绳索。
李锦元从绿柳身上摸出一锭银子,装在自己的袖袋里,谁让这是个卖主求荣的丫鬟呢?可不能给人留下后路。
马车飞驰,走了好一段路。
其中一个男子说想要小解,就近去旁边的树林里解决。
等到马车慢下来,李锦元撩起马车的窗帘,看见其中一个男人下了马车,她麻利地从另外一边的车窗翻出去,顺势滚入草丛里。
男子很快就返回了,没有察觉有异常,马车继续往前奔弛。
也不清楚方向,李锦元按住有点发颤的小腿,不断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一定要在天黑之前跑到大街上去。
深呼吸一口气,看见马车已经不见影子了,她才敢站起身来,朝着相反的方向使劲跑。
前方的草丛越来越深,几乎都要有她的人高了。
方才翻下马车的时候,膝盖和小腿都有刮伤,此时,由于一直挥手拨开眼前的杂草,手背和衣袖也被划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锦元觉得又渴又累,她实在是跑不动了,就找了一处稍微有点空旷的地方,靠着一棵大树,坐下地上休息一会。
还没有来得及坐下去,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
李锦元吓得张大嘴巴,正要尖叫,又被人捂住口鼻。
她以为自己这一次真的死定了,再次被捉住是什么后果可想而知,谁知,耳边有个年轻的男声低沉地说:“别叫,只要你不出声,我就放手。”
听上去不是坏人,她虽然恐惧,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等对方一松手,她随即转身,大步后退一大步,警惕地看着他。
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比她高一个头的样子,模样清瘦,目光朗朗,脸颊上有点脏兮兮的,看上去很疲惫。
他在自己的嘴唇上比划了一下食指,示意她不要出声,压低了声音说:“有人在追我,不要尖叫好吗?”
李锦元顿时松了一口气,同是天涯沦落人,她也回话道:“我也是。”
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很有默契地一前一后地继续往前走。
因为有了少年郎走在前面开路,她轻松了许多,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有点瘦削的背影,她觉得十分心安。
内心有个声音告诉她,这个人值得信任。
少年郎不知道她的想法,一脸严肃,抽出了一把短剑,很负责地打开两旁的杂草和荆棘。
“别怕,有我在,小心……”
少年郎一脚踏空,坠入一个陷阱里,他本来想要提醒身后的少女注意脚下,谁知道,她紧接着一起掉下来了。
陷阱有点深,大约两个成人高,可以容得下三个人并排坐下来。
李锦元摔在少年郎的背部,疼得他闷哼了一声,因为他穿着深蓝色的短打,看不出痕迹。
不过,她看了一下自己的掌心,方才按过少年郎的背部,此刻暗红一片,看血渍有点凝固,这个伤势应该是遇到她之前就有了。
“你受伤了,严重吗?”
她的意思是,莫不是坠入时候又撞击了他的伤口,造成了二次伤害。如果伤口有点大,一定要先止血。
少年郎抓住她的手臂,扶着她站好,这才伸出手扶住自己的后腰,带着痛苦的表情,缓缓站直了身子。
“不严重,没事的。”
他摇摇头,对着她很认真地说了一句,希望她不要那么担忧。
在这个鬼地方,又没有金疮药,更没有干净的纱布,即便是有点严重又能如何?岂不是让人干着急?
第64章 言下之意
李锦元看着少年郎的样子,就知道他在硬撑。
“现在天还没有黑。”
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少年郎一怔,疑惑地看着她,眼神晶亮。
他转过头,看了看陷阱的洞口,想着是否要竭力往上爬?
“我的意思是说,趁着现在还没有完全天黑,还可以看看你的伤势,不若,你转过身,让我看一看。”
没有想到这个少女如此胆大,这倒是让少年郎愣住了。
“不用了,这点小伤,真的不算什么。”
“虽然没有药粉,但是还有布条,可以缠紧伤口,不让更多的血流出来。”
看见他还在犹豫,她继续说道:“陷阱有点深,如果一时半会出不去,岂不是让血白白地流着?到底是人命重要,还是给我看一眼重要?”
清了清嗓子,少年郎转过身去,不让她看见自己有点发红的脸,缓缓地脱下了外衣。
白色的里衣已经染红了,他脱下来的时候,衣裳牵扯着伤肉,从他缓慢的动作就知道有点疼。
“这不像刀伤,外衣也没有破损,看样子是被重击了。”
“是被类似船桨一样的木板子打的。”
能够打得皮开肉绽,可见内功的深厚了。
“幸运的是,你遇到了我,我身上还有一小罐子紫云膏。你咬咬牙,忍着一点痛,敷上这个药膏,很快就会好。”
听说北地比较莽荒,出远门之前,娘特意给她的荷包里装了一小罐紫云膏,说是可以清热化瘀。
李锦元伸出食指,挖了一大坨药膏,轻轻地擦在他的伤处。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觉到痛,反而有一股温热且麻痒的触感,方才的痛感全部都消失了。
“这个季节还不算太冷,你且敞一会儿,等药膏凝固了,这外衣的血渍干燥一些了,再穿好衣裳比较好。”
“好的,听你的。”他转过身来,将衣物掩盖住前襟。“要不,我蹲下来,你踩着我的肩膀爬出去?”
李锦元笑着摇摇头:“我的个子太小了,即便是你踮起脚尖,好像还是差一截。”
她的手都是伤,也没有力气使劲往上爬。
背着手,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将手里多余的药膏悄悄地擦在自己的伤处。
“你着急出去吗?”
受着伤,万一出去了,遇到折返回来寻她的坏人,她该如何是好?
“附近,应该会有猎人过来寻找猎物,看见是我们,会救我们出去吧。”
少年郎自然知道会,但是还是忍不住打趣她:“万一,这里的猎人也是坏人,刚从虎穴逃出来,又进入了狼窝怎么办?”
“能够挖陷阱捕猎物的,都是勤劳勇敢的人,真正的坏人,就是好吃懒做,想要不劳而获,而且还是千倍百倍的获取。我想,这里的猎人会救我们的。”
她的荷包里还有一锭银子,如果猎户看见陷阱被破坏了而着急,她可以将这一锭银子补偿给他们。
“看你年纪不大,分析问题还头头是道的。”
李锦元最讨厌别人说她年纪小了,她愤愤地回嘴:“我已经快十岁了,看你也不像个大人。你说有人在追你,那你是逃家了,还是也有坏人想要把你卖了?”
“哦?那你是哪一种?听你说的意思,莫不是遇到坏人了?”
“别怕,有我在呢,我们结伴同行,一路上有个照应,你要去哪里,我保证护送你安全到家。”看见她心有余悸的样子,少年郎有个于心不忍,拍着胸脯做了保证。
“我本来是去涌泉寺祈福的,才出门,就被坏人盯上了,如果不是我逃得快,只怕现在他们已经在数银子了。”
想起来的路上,听大街上的百姓说京都来了不少贵客,所以车水马龙的,她看了看他的一身打扮,并不像北地人,反问道:“你莫不是从京都过来的?”
“是啊,过来寻人,只是没有想到,北地有点乱,人还没有寻到,差点把自己玩没了。”
李锦元想到了北地的开放民风,到底是年纪小,毫不掩饰地笑起来。
“听见我说自己快没了,你就那么开心?就算是才认识的朋友,也应当希望对方好啊。”
“不是的。你不知道,北地的女子,如果在大街上看见英俊的男子,是可以抢回家的。你长得这么好看而不自知,出门还是戴个面具,以免事情没有办好,先被人抢回去当童养婿了。”
听人夸赞自己长得好看,少年郎暗暗笑起来,问道:“那你呢?也要这么在大街上抢郎婿吗?”
“我才不会这么彪悍呢。你是从京都来的?那我长大了要去京都的大街上看一看,是不是京都的男子都是这么好看。”
“我叫慕容谦,如果你日后真的去京都,一定要去找我,我会带着你游遍整个京都的美景。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少年郎的心情好起来,他想象着几年之后,自己带着眼前的少女去京都吃糕点,顿时觉得很开心。
“我叫李锦元,那可说好了,日后我去京都,在大街上遇见你,可别装作不认识。其实,这几年,我跟着爹爹去过好几个地方了,还没有去过京都呢,不知道是否繁华。”
“那就更要去看看了,京都是大庆王朝的都会,自然比任何一个城市都要繁华。那里的街道繁花似锦,朱雀大街有一整条美食店铺呢。”
两个人击掌为誓,表示无论经过多少年,都不会忘记对方。
“在最好的年纪,找一个京都最好的男子,神仙眷侣,是不是很值得期待?”
听到慕容谦这句话,李锦元双目放光,确实很棒。
她从另外一个袖袋里,掏出几个红叶李子,都被压伤了,不过,擦擦上面的灰尘,应该是不影响口感的。
“尝一尝,这是北地这个时节的果子,酸甜滋味,如果不是为了吃它,我早就要爹爹回家了。”
慕容谦低下头,看着眼前的果子,一眼就看见了她掌心的擦伤,再次抬起头,看见少女一脸的纯真笑意,他也笑起来,拿起其中一枚果子。
这个年纪,美食比相公重要得多啊,她真没有听懂他的言下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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