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片刻,才说:“很普通的愿望。”
纪崇看出她情绪的不对,给她切了最大的那块蛋糕,双手捧到她面前:“生日快乐,明礼。”
他的眼睛真好看,里面装着的全都是她。
她笑着接过他手里的蛋糕:“谢谢。”
临走前,养父母踌躇再三,最后略显尴尬地问纪崇:“这些没吃完的,我们可以打包吗,怪浪费的。”
纪崇一愣,立马说:“可以啊。”
养母找服务员要来打包盒,端着盘子往里倒的时候,嘴里忍不住碎碎念:“晓晓最爱吃排骨了,老明,你别打包菜,多装点肉还有海鲜,菜什么时候吃不到啊……”
“这又不是普通青菜,你没看见底下垫着鲍鱼吗?”
两人说着,突然意识到场合不对,养母尴尬抬头,撞上明礼望来的眼神,低声解释:“晓晓是在你走之后,我们从孤儿院领养的,算是你妹妹,你想看照片吗?”
明礼没说话,对方已经递来手机,不需要解锁,屏保就是小女孩笑起来的照片,有梨涡、眼睛很大,跟她完全不同的类型。
养父母看着她,像是渴望她做出什么评价。
明礼将手机换回去,笑容淡淡:“很可爱。”
养父母拒绝了打车,拎着满满当当的打包袋,去往公交车站。
明礼站在餐厅门口,等纪崇到地下车库把车开上来,绥北正午的阳光依旧灼热,她顶着太阳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服务员匆忙从店里走出来,喊住她:“小姐,你们的东西落下了。”
她递过来的是养母的丝巾,款式老旧得像是旧时代的遗物。
明礼就这么一直拿着那根丝巾,直到纪崇将车停在她面前。
回家路上明礼一路沉默,纪崇试图找几个话题,最后却全都作罢,他意识到自己或许好心做了件坏事,道歉的话在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直到车停在小区楼下,他才迟疑地喊了一声明礼的名字。
明礼扭头看他。
纪崇说:“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没考虑周全。”
按照预想,明礼此刻该回答没关系,然而她却张不开口:“为什么呢。”
只是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他完全不懂她呢。不是没想过一个人完全懂另一个人根本就是伪命题,但是为什么纪崇完全不了解她呢,她想要与过去和解,也想过去见他们,在他面前袒露自己的脆弱和悲伤,可这并不代表这些难堪的画面要在他面前展开。
所以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你完全不明白我的敏感脆弱。
为什么你完全不懂得我想要跟你谈的恋爱,是一段健全、不包含任何脆弱过往的恋爱。
明礼全都不明白,却希望纪崇能给她答案。
可人和人的思维,并不能像天线一样,对上的刹那就能连通。
她想要的是一个答案,而纪崇以为她要的是一个解释。
“对不起,我以为这会让你开心。”
只是一次又一次,看着她的眼睛,对她反复说着对不起。
明礼从他的眼睛,看到他的手。
最后有些无力地对他说:“你也没做错什么。”
是她的问题。
是她不知该如何诉说,不知该怎么让别人理解的问题。
第24章 .「喜欢和交往是两码事」
纪崇不太懂得,为什么生日过后,明礼反而变得冷淡。
她开始很忙,总是有自己的事情,早餐没空,午餐已经吃了,没空外出。
这些冷淡的信号让纪崇手足无措,他稀缺的情感经历无法从中读懂明礼的真实情绪。
为什么微信上有来有回,但所有的邀约却都是拒绝。纪崇将自己的困惑询问了朋友,掐去前因后果,只是用一句简短的我好像好心办坏事这样的话诉说目前的状态,朋友一头雾水,给出的情感建议不多,说来说去都只是:你多哄哄,女生都是很好哄的。
女生多好哄啊。
理你就是还想给你机会,拒绝就是希望你多问几次,反复敲开那扇虚掩的房门,放下你的自尊,多哄哄就好了。
朋友是这么跟纪崇说的。
但问题就是,纪崇无从下手。
因为明礼表现得非常正常,没有发火也没有刻意冷淡,两人出门遇见时,她甚至会主动开口打招呼。
可就是好像,回到了原点。
他纠结再三,最后给明礼发去一条消息。
问她:【是因为生日吗?你生我气了?】
明礼看见纪崇发来的这条消息,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她的情绪复杂,一个声音告诉她不要这么计较,但是另一个声音始终在她耳边喊着难堪。
她拿着丝巾回了一趟养父母家,躲在树下看见拿着棒棒糖的小女孩儿蹦蹦跳跳地给养父母背古诗,她等了很久,都找不到出场的时机,也不知道该如何打招呼,直到他们上楼,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回去的路上她想算了吧,要允许没人真正懂得自己,只是试图理解、愿意付出,就已经是难得,所以纪崇也没做错什么,他只不过不懂得她内心不间断的声音,也不了解她最想要遮掩的伤口。
理智上都能理解,可是情感上很难立马做出正确决断。
时间越长,她就越能听见一个声音在对她说不合适。
喜欢跟相处是两码事。
年少时期的爱慕不过是经过时间的沉淀,被施以无数粉色气泡,变成了过于美好的样子。
她的沉默,换来纪崇追问:【是不想理我吗?】
可是文字真是最奇妙也是最没有温度的东西,明礼从中看见即将点燃的火线,于是避开争端,否认道:【没有啊,我只是最近事情比较多而已。】
纪崇:【是吗?比如。】
明礼:【有很多视频要剪呀,我的收入来源就是这个。】
纪崇:【但我觉得】
纪崇:【你对我很冷淡。】
明礼微窒,顿了一秒,才回:【你怎么会这么想,没有呀。】
明礼:【等我忙完,就有很多时间可以跟你见面了。】
非常正常的聊天。
给任何人看,都只是一个想多的男朋友,和一个竭力安抚他情绪的女朋友。
纪崇挠着头发,有种进入高难度迷宫怎么都找不到出口的无措感,完全没有头绪,左思右想,最后也只能干涩地回一句好吧。
而后对话框就陷入长久的沉默。
明礼当然知道这样不好,当然明白心里有话就应该说出口,可问题就是她说不出来,在她的定义中,心里话之所以叫做心里话,就是因为说不出口,才需要一直憋在心里。
或许就是因为时常想的很多,所以她工作效率反而很高,一个人闷在书房一下午可以不碰手机一下,只专注在工作之中,一天的工作量等于别人三四天,因而工作交付之后,就陷入了无事可做只能去想那些暂时被搁置的东西,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朋友给她打来电话,问她跟男朋友最近怎么样了。
这朋友是明礼互联网认识的朋友,之前在贵州见过一次面,之后就再也没见过,明礼将生活和网络分得很开,见面前以为两人只会是二次元的好友,顶着虚拟名字对她倾诉了很多心事,包括家庭以及情感,见面之后反而变得没以前亲近。
明礼有种无所适从感,总认为没人会喜欢百分之百的她,那些关心和喜爱都只不过来自于其中一面的她,哪怕对方眼神和态度并没有变化,但她总能从各种角度‘敏感’察觉到一些微妙变化,比如说话语气,更比如玩笑尺度比以前要小,这些全部可以被明礼解读为,她因为了解了全部的她而变得小心翼翼。
她去看过心理医生,在大学毕业后,心理医生让她不要总是设想身边都是摄像头,让她走下舞台,回到自己的世界,多左右环顾,会发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没有人去在意你的过去,也没人会因为你的过去而对你的现在有所宽待,现在互联网这么发达,多去看看那些真的过得不好的人,就会发现其实你也不算什么。
明礼听从建议,看了战乱国家的儿童,也看了一些遭遇凄惨的人的经历,仿佛身边的摄像头少了一些,可仍然觉得有一个黑黢黢的镜头始终对着她。
朋友不知道她思绪又飘到哪里,在电话那头喊她名字,重复了一遍问题,问她跟男朋友最近怎么样。
明礼倍感困惑:“是上次接他单的那个人跟你说,我有男朋友了吗?”
“不是啊,你男朋友前段时间联系过我,他总不能是骗我的吧?”朋友大为惊讶,跟明礼详细阐述了纪崇找她的原因和过程,说到纪崇想为她生日准备惊喜所以一个人去贵州走她走过的路时,语气里满是羡慕,“他为了了解你能一个人付出这么多,当代好男友啊,要是我男朋友能对我这么用心就好了。”
明礼陷入良久的沉默,那边已经意识到不对,尴尬地问她是不是自己不应该不征询她的同意就擅作主张,明礼下意识安抚,说没有。
朋友长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怕你会生气呢,没生气就好。”
明礼笑了一声:“没有。”
挂断电话后,她在沙发上坐了很久,然后拨通过去给曹贵,接通电话的人却是曹贵的儿子曹仁天,他看见来电人是明礼之后,语气顿时变得不耐烦,问她有什么事。
“最近有没有陌生人来过小卖部。”明礼开门见山。
曹仁天一听就笑了:“开玩笑呢你,每天来那么多人,谁记得哪个是陌生人,哪个是熟人啊,你傻逼吧?”
明礼没理会他的脏话,更详细了一点:“那有没有见过,长得好看的男人过来。”
曹仁天啧了一声,不愿作答。
明礼:“我给你转钱,五百。”
曹仁天:“挺大方啊你,我想想,好看的女的你问我还有点印象,男的……哦,前几天是有一个,来了半天不买东西,东看西看,那眼神别说了,跟城里人第一次到乡下一样,我还以为他要买烟,结果半天只买了瓶汽水,听到爸妈在屋里打麻将还往里头看呢,被我骂走了,怎么?那是你朋友?”
明礼出现了长长的耳鸣声。
眼前出现了一片又一片的黑暗。
她隐藏在深处,不愿意被人挖出来,尤其不想让纪崇看见的千疮百孔的自尊心,以唯独她不知情的方式,被他看了个彻底。
第25章 .「仅你可见」
圣诞节那天。
准确来说,应该是圣诞节那天的早上七点半。
纪崇接到了来自明礼的电话,她对他说早安,问他今天有没有安排,又问他要不要出去走走。
纪崇匆忙从床上爬起来,在衣柜里翻来翻去最后换上一身自认为最帅的衣服,头发上发胶,出门前对着镜子捣鼓,最后打开抽屉,带了个茶色的无镜片眼镜。
出门前他洋洋自得,脑内构思了很多画面,就算明礼不约他,他也会去约明礼,这可是圣诞节,他很早就买好了礼物,做好了关于她的音乐,也准备了很多可以说的情话。
对于感情他起初稚嫩盲目,忘了学习该怎么做一个合格的男朋友就牵起她的手,一路磕磕绊绊,甜蜜中混杂着害怕失去的心惊胆战,他到现在仍然不懂明礼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完全读懂她的心,但是没关系。
纪崇想,他还有那么漫长的一生,可以跟她兜圈。
无非就是一个节日接着一个节日,一个生日接着一个生日,从所有的日常相处中慢慢学习名为明礼的课题。
平安夜的苹果他在夜晚敲开明礼的房门,笑着对她说平安夜快乐,祝她平平安安。
感应灯的冷光一点点覆盖在他的周身,明礼站在屋内,看着他的脸,眼前似乎都出现重影,而后她慢慢笑了起来,接过他手里的苹果,嘴里说着谢谢。
他们站在门口聊着天,纪崇说绥北的天气实在是太不给力,明明都十二月了,怎么还一点都不见降温的趋势。
明礼想了想,说,因为绥北是亚热带季风气候,所以一年里只有春夏,鲜少秋冬。
纪崇装模作样叹气,问她,如果今年冬天下雪的话,要不要跟他回家看看。
明礼没说话,沉默让感应灯熄灭,视觉失灵,听觉就格外灵敏。
她听见纪崇的脚步声轻微朝这边靠近,他慢吞吞伸手,声音比风更轻,认真地问她,可以牵手吗,他无法感知她此刻的情绪,能不能通过肢体接触来确认。
明礼握住他手指的刹那,就被他拉入怀中,纪崇第一次这么越界,轻轻拥抱着她。
“明礼啊。”
他喊完她名字,自己又忍不住笑,气息都落在她耳边,听见她闷闷地应答声,又重复一次,“明礼啊。”
明礼闻到他身上洗衣液的味道,也闻到好像温暖房间点燃的松木香,“嗯?”
纪崇原本想对她说,我很喜欢你,但话到嘴边说不出口,来来回回,几经辗转,最后开口就变成了:“这里好黑啊。”
说晚安时,纪崇犹犹豫豫不想走,一句话翻来覆去说了很多遍,灯明明灭灭,最后一次说晚安时,他弯腰认真看着她的眼睛,把晚安说得像是早安那样充满活力。
明礼那天晚上做了个与高中有关的梦。
她梦见自己还是明礼,但纪崇却是过于冷淡的纪崇,他们不是同桌,座位天南地北,她偶尔朝他的方向看去,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和他与别人笑闹的样子,最贴近的距离,是课间操时候,他站在树边等朋友,她低着头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醒来后一阵恍惚,险些分不清究竟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
直到拿出手机,翻出和纪崇的聊天记录,看见他说的晚安,才从梦里彻底清醒。
她约纪崇出来过圣诞,在网上找了地点,绥北最大的摩天轮,每年圣诞周围都会进行人造雪,是整个绥北最具有冬天气息的地方。
她自己不怎么过圣诞节,猜想纪崇会过,高中时他平安夜和圣诞总能收到很多礼物,她不希望他和自己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圣诞,没有任何礼物可以收。
于是提前了很多天,哪怕因为养父母和贵州的事情陷入悲伤情绪时,都认真准备送给他的手工小狗公仔,她学了很久,网上教程看起来简单,但实际操作难如登天,她从小手工就不好,纸飞机折得像元宝,第无数次失败的时候,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要挑战这么高难度的礼物,泄气半晌,又自我宽慰,坐起来从头开始。
她甚至从中找到了另外一种鼓励自己的方式:越是艰难,才越显得珍贵,她想送给纪崇最珍贵的礼物。
小狗歪歪扭扭,看起来像个落水的斑点狗。
她于是又买了一条围巾,放在礼品袋最上方,遮住了这只难看但珍贵的小狗。
出门的时候,纪崇就看见了明礼手里拿的礼物,他心情雀跃,几乎不需要问就知道那是送给他的。
嘴角一直下不去,看见路边垃圾桶都笑眯眯的,开车时更是哼着洗刷刷和好运来这样的歌曲,直到听见电台里放着merry christmas,才临时变换曲调,嘴里开始叮叮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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