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氏见状忙把义珍递给韩母抱着,跟到外边帮着她捶打后背,问她:“你怎么啦?”
琼草儿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可能受凉了。”
殷氏看了看她吐出来的只是一摊黏液,突然也感到一阵恶心,就张着大口把刚吃下的东西倒了出来,把琼草儿吐的那一摊黏液覆盖住了。
两个人的呕吐声并没有传进吵闹的屋子里,坐在桌子前的人不停地吃肉喝酒,只有韩家柏不停地向外张望,但他不敢离开座位走出去,魂不守舍地呆坐在那里。
长庚向他敬酒,一连喊了两声“老爷”,他都没有听见,还是香莲在他面前挥一下手,他才突然反应过来,举起杯子把酒喝下。
“义洲娘在外边怎么还没进来?”他说着义洲娘,心里却想着琼草儿。
香莲坐在他右前方的位置,把孩子交给他说:“让大伯抱下,我去看看大嫂。”
香莲离开桌子,刚到门口见两人进来,每个人都红着脸,眼角挂着泪珠。香莲问:“你两个都怎么啦?”
殷氏说:“我见二太太呕吐受了传染,反比她吐得还要厉害。”笑了一下又说,“现在好了,回去吃饭吧。”
香莲不敢多问,转身回来从韩家柏怀里接过孩子又吃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琼草儿和大嫂比着吐,两个人越吐越厉害。韩母让她们去看大夫,琼草儿一个劲地摇头,说是受凉了,过些天就会好的。但她的头一直低着,眼睛不敢往四下里看。
韩母说:“怎么那么巧?你两个同时受凉了?”
这时长庚家的过来说:“老太太,让我看是咱家哪一道菜有问题,刚才大苑娘也吐了呢。”
韩母说:“那就问问她们三个人,都吃了哪样菜最多?”
琼草儿说:“我想起来了,就是鱼,大苑娘昨天也吃鱼了。”
韩母说:“我也吃了,义爵娘也吃了,怎么没事,偏偏你三个吐了?还是请个大夫过来看看,叫长庚去请。”
长庚家的刚转身要出去,殷氏从屋里出来,对她说:“叫长庚去西庄把胡郎中请来,上次二太太吃了他的药很灵验的。”
长庚家的说:“胡郎中常年在外,不知在没在家?”
“他逢年过节都回来,现在肯定在家。”
长庚家的应了一声离开。
长庚把胡郎中请来,先来到殷氏房内,见殷氏正躺在床上,忙走到近前将药箱放在桌子上。
韩家柏搬过一把椅子让他坐下,然后让殷氏把手伸过来把脉,一边把脉一边查看殷氏的脸色。殷氏对韩家柏说:“你快给胡郎中泡一碗茶来。”
韩家柏从床头的棉褥子里取出暖壶,摸下壶水只有些温热,殷氏对他说:“叫如江娘快点烧一壶水。”
韩家柏只得出了屋子去找长庚家的烧水,此时屋子里还有韩母,她担心儿媳的病情,想听郎中说些什么。
殷氏看她一眼说:“娘,你快让义清娘过来,我和她是一个病根,请胡郎中一下看两个人好有个比较。”
韩母不情愿被儿媳妇使唤,但也不好推脱,只得离去。
来到西耳房,琼草儿正搂着儿子义清玩耍,见韩母进来,问她:“老太太有什么事吗?”
韩母说:“大嫂叫你过去一趟,那个胡郎中来了,正在大嫂房里。”
琼草儿起身想去,却又犹豫起来,跟老太太说:“大伯在房里,我怎么好过去,一会儿让郎中过来这边。”
韩母一听,心里很不痛快,觉得自己一下成个传话的人,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她回到堂屋,因为被人使唤心里不爽,就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
韩家柏找到长庚家的命她快点烧水,再回房间,胡郎中已经给殷氏把完脉正聊别的,韩家柏进门两人停止说话,殷氏问他:“可烧水吗?”
“我叫如江的娘烧水了,一会儿就好。”又问胡郎中,“太太什么病啊?”
“恭喜韩老爷,太太又有了身孕。”
韩家柏听完并不开心,反而惊诧地问:“你把得可准?”
胡郎中说:“我行医三十多年,这一点把不出来枉在江湖上混了。”然后开了一个方子递给韩家柏说:“如果太太继续呕吐不止,可以此方煎服。”
韩家柏看药方上的药品是半戛、茯苓、杭菊、川连等,便收起来,跟胡郎中说:“家里还有两位病人与太太相似,是否也可用此药?”
胡郎中说:“症状相似未必病理相同,带我去看看吧。”
韩家柏便带他来到西耳房,跟琼草儿介绍说:“这位是胡郎中,来给婶子把脉。”
琼草儿一见胡郎中忙说:“我只是呕吐,不大要紧吧?”
“呕吐分为多种,有风寒暑湿引起的外邪犯胃,有情志失调引起的肝气犯胃,不同病理要用不同药物或者理疗,很难说要紧不要紧。”
琼草儿听他说话文绉绉的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只将身子坐正,再将胳膊伸出让他把脉。
胡郎中伸出手,将食指与中指摁压在琼草儿脉口上诊了一会儿说:“恭喜娘子,你与太太脉向一致,两人同时怀孕真是巧合。”
一句话说得琼草儿脸色煞白,韩家柏又问:“可得准确?”
胡郎中说:“老爷问我两回了,若不相信敬请他人一诊吧。”说完提起药箱要走。
韩家柏忙拦住他说:“不瞒先生,这位是我弟媳,我弟弟已经去世三年多了,怎么又怀身孕了呢?”
“韩老爷说笑话了,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你家弟媳才是啊!”
韩家柏忽觉得问话唐突,红一下脸说:“既然你诊出来了,也必定是真的,却不知可有什么法子阻止妊娠?”
“法子当然有,就是打胎,不知娘子可能经得住痛苦?”
琼草儿慌忙说道:“只要能瞒得住丑事,再大的痛苦我都能经受。”
“那行,我这里就有一丸药,你晚上睡前吃下,保你天亮之前完事。”
琼草儿怕他讹诈,问药丸多少钱。胡郎中从药箱取出一只药瓶,倒出一颗黑红色的药丸如葡萄大小,递过去说:“小小一粒能值几文?娘子名声重要啊!”
琼草儿想着吃下这药定有一番痛苦不说,体内一条生命也要断送,不敢接手。韩家柏见琼草儿不接药,便伸过手掌让胡郎中放于他的手心之中,然后取过茶碗又放入茶碗里。
胡郎中取过纸笔,写下一张药方递与韩家柏说:“此方可抓十剂,每剂分早晚两次饭后服用,十日为一疗程。每次煎药之前需放两样药引子,我未写在方子上,想你府上应该不缺。”
“不知是什么药引子?”
“蜂蜜与大烟壳好找到吧?”
韩家柏想也没想说:“两者皆有,不知需用多少?”
“每剂药需蜂蜜一汤匙,大烟壳两只。”
“足矣,每日一剂半年也用不完。”
胡郎中笑道:“是药三分毒,吃一个月毒性显现,三个月恐难起身,吃不上半年就该没命了。”
第三十章 胎落夜半
韩家柏听完胡郎中的话笑道:“我只是打个比喻,说一个笑话。”又想了一下说,“弟媳妇只是打胎,为何要用这么久的煎药?”
“打胎丸的药力过猛,身子一时恐难经受,因此,要做调理,最好服药五天之后再服打胎丸,打胎完毕再服五日才可停药,若身体没能恢复,再服一个疗程即可。”
韩家柏接过药方又问:“不知五日后怎样服下药丸?”
“第五日与平常一样服下煎药,药丸可在晚上煎药服下半个时辰用温水吞服,然后上床休息,一个时辰后会感觉肚子疼痛,大概再经一个时辰胎儿便能下来。”
韩家柏打了一个冷噤,琼草儿不由得身子发抖,胡郎中暗笑了一下收起药箱要走,韩家柏拉住他说:“家里还一个女工也是呕吐,胡郎中帮着一起看看吧。”
“女工在哪儿?”
“就在前院。”
韩家柏领着胡郎中出了西耳房,走到月亮门下想起一件事情再想问胡郎中,刚张开嘴看见长庚家的从厨房出来,慌又闭上。
两人来到前院,胡郎中给启明家的把完脉说:“大嫂与太太脉向一致,也是喜脉,如果继续呕吐,可按太太的药方服药。”又转身对韩家柏说:“我可否再到太太房中嘱咐一下?”
韩家柏忙说:“请,请!”走到垂花门时看了四下没人,又在胡郎中耳边小声道,“弟媳妇怀孕的事万不可与太太讲啊。”
胡郎中装着没听见,快步进了堂屋。
此时,殷氏正跪在床上从窗户里往外看,见丈夫领着胡郎中快要进门便慌忙躺下,将被子蒙住头装睡,胡郎中走到床前道:“太太睡着了吗?”
殷氏侧身坐起,一副睡眼蒙的样子说:“前院女工与我家婶子都看过了吗?”
“看过了。”
“没有大碍吧?”
“都无大碍。前院大嫂与太太相同,也是喜脉。西房娘子……”
又扭脸看了韩家柏一眼说,“哦,西房娘子可能是肠胃受凉引发贲门梗阻,吃饭时遇到刺激反应才要呕吐,我刚才开了方子交给老爷,此方药性徐缓需服十日,刚才跟韩老爷说了,若一个疗程效果不佳可再服一个疗程,万不可如老爷所言服上半年啊。”
殷氏看韩家柏一眼道:“什么病要服半年的药?”
韩家柏憨笑了一下道:“我只是说个笑话。”
殷氏又跟胡郎中说:“我那弟媳妇命苦,才二十出头弟弟就去世了,她若身体不好也是我的心病。”
“太太尽可放心,保证药到病除。”
“胡郎中医术高明我当然放心,只是太辛苦你了。”
“为太太解忧是我分内的事,客气话不用说了。”
胡郎中提起药箱要走,韩家柏掏出几块银圆要付诊费,胡郎中假意不收,韩家柏硬给,最后取过一块钱装进衣兜,笑呵呵地离去。
韩家柏将胡郎中送出宅门,一直望着他远去了才把琼草儿那张药方打开细看,只见上面写着当归、川芎、黄芪、党参、延胡索、雌黄等这些药名虽然很熟,但韩家柏并不知晓各起什么作用,就连同殷氏那张药方一起交给启明,让他去镇上抓药,又让长庚家的预备蜂蜜与大烟壳作药引子。
到了晚上,启明家的端来熬好的药放在琼草儿床前的桌子上,然后又送来洗脸水离去。
琼草儿端起药闻了闻,一股清香扑面而来,她想起以前吃过的药不是刺鼻难闻就是苦涩难咽,觉得这碗药却不比寻常。
端起碗喝了一口,又香又甜,加之不是太烫,便一口气喝完了。
坐在床上,满口香甜良久不消,便帮儿子洗了脸又洗了脚放在床上哄着入睡。
琼草儿白天睡觉,晚上难眠,睡不着就胡思乱想,脑海里浮现出韩家柏的影子。
她从小跟大哥在一块儿玩耍,经常玩娶新娘的游戏,都是大哥扮新郎而她扮新娘,那时候就想过,将来要成为大哥真正的新娘。
后来,媒婆为大哥提亲,她听说后难过了好几天。更让她难过的是,她看见大哥也很伤心。
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能违抗,只好听从养父养母的命令,嫁给二哥韩家樟,她本以为永远都是韩家樟的妻子,却不想,韩家樟过早去世。
她和大哥真正的开始就是与韩家松拜堂那天,她看出来韩家松不情愿娶她,硬是大嫂背后唆使才让老太太逼着韩家松同意。
她同意嫁给弟弟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儿子,她知道她若改嫁别家,韩家不会让她带走孩子,这是韩世荣的遗愿,尽管韩家柏与老太太未必真心要她留下孩子,可老爷子的遗愿没人敢违抗。
她同意嫁给韩家松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不想离开韩家,不想离开韩家柏。从小一起玩到大,还想相守到终老,但她最先的想法并不是肉体上的接触,只是各自祝福。
拜堂那天,香莲突然出现,又把韩家松抢走了,作为新娘子她有多么难堪,不说也能知道,天下哪有结婚时新郎跟别人跑了,这事不仅稀奇,也太丢人了,不是因为孩子,她有可能会去寻死。
就在看热闹的人们走了之后,大哥走进洞房,流着眼泪跟她说:“你要挺住啊!”
那一刻,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下扑到大哥怀里,与大哥紧紧相拥。
就在这时,老太太进门,看见这一幕转身就走。
“怎么办?”她问大哥。
“看见了正好,我们没什么可怕的。”
他们又抱在了一起。
之后,她又回到西耳房住了,相当于取消了与韩家松的婚礼。
她与韩家松拜过堂,下人便应该改口称作三太太了,老太太说:“以后不要改了,还叫二太太吧。”
琼草儿心里明白,她在老太太的心里发生了改变,也就从这时起,她与老太太有了隔阂,好在两人都不爱说话,别人没有看出多大变化。
琼草儿听胡郎中的话,一连吃了五天的药,到了第五天晚上,吃过饭刚回房,长庚家的就将煎好的药汤端了过来。
琼草儿让她将药碗放在桌子上,又让她打来热水给孩子洗脸洗脚,自己也洗了手脸,就坐在床沿上把药喝下。看儿子睡着了将那一粒药丸取出,按照胡郎中说的,今天要服下药丸。
药丸在手心里显得沉重,她的手也越发地颤抖起来,记得胡郎中说过,要在吃完汤药以后半个时辰再服药丸,便坐那里等着时间,那一刻,时间好像停止了一样。
不清楚药丸吃下去会是什么样子,越想越害怕,心脏要跳出来了。她又将药丸放回碗里,两眼死死盯着药丸。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取出暖壶在另一只茶碗里倒了半碗水,拿起药丸轻轻放入嘴边,泪水也跟着流了下来。
此刻,她好想大哥过来,站在她的面前,将那药丸夺下,轻轻搂在怀里。然而,门外死一样寂静。
她将药丸放入口中,感觉一丝凉滑,有一点薄荷的气味。端起茶碗压一口水,药丸突然滑进喉咙,她想吐出来,却咽进了肚里。那一刻,她后悔起来,忙用手去抠,可怎么都吐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也觉不出有什么不适,就靠着床头半躺着,心里祈盼,她吞下去的是颗假药。
不知到了几更几点,琼草儿醒来,感觉肚里难受,以为要大便,起身下床坐在马桶上。
好一阵子过去,并没有屎尿下来,她想起身回床,没等站起身就觉得下腹如刀绞一般疼痛,越来越厉害,就如五脏六腑全部扯裂一般。
她知道药劲上来了,紧咬牙关,忍着疼痛,额头上开始冒汗。很快,浑身大汗淋漓。
她突然想,自己会不会死去?便将马桶往床边靠近一点,用两只胳膊趴在床沿上,她能听见牙齿发出吱吱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下体有东西突然掉了下来,疼痛也慢慢减轻。
她往门外看看,此时天还没亮,便起身找来一件破旧的衣裳,将下体擦净,系好裤带,提着马桶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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