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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刚降的温度又迅速回升，叶蓁咳了一阵，用手擦着嘴巴，拿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瞪他，“再用这种眼神看我。”潘盛说，“我就停车。”
“......” 看他嘴角的笑，叶蓁都懒得问停车干嘛。
潘盛以前就会玩，这么多年过去，骨子里某些东西只增不减，打口头官司，叶蓁也不是对手，行动上更不行，所以她保持缄默，一直到目的地都没张嘴。
梁燕妮怎么也想不到，自家妹妹居然会登门拜访，昨天家里打来电话时，她还不相信，没想到今天真见到人了，乐的连围裙都没摘小跑着迎出来。
叶蓁站在院子里，仰头打量这栋小楼。
灰蒙蒙的墙体，陈旧半耷拉下来的木窗，打眼一看比自己家还破，镇上结婚的小夫妻都会买新房，农村的盖楼房，再不济也会翻新一下，梁燕妮结婚三年，按理说房子不该是这个样子，叶蓁虽然没回来过，在电话中听老太太讲燕妮嫁的男人家庭条件不好，两人是真爱。
“小蓁，快进来坐，快！哎呀，我怎么跟做梦似的。” 梁燕妮有点局促，脸上笑着，两手搓着身上的旧围裙。
叶蓁问她：“眼睛怎么了？”
一段时间不见，梁燕妮眼角乌青，右嘴边也有干涸的伤口，头发凌乱，状态很憔悴。
“磕到了。” 梁燕妮不想聊这个，催促道：“进屋吧，我早上刚去地里摘了西瓜，放井里冰着，一会儿切开给你尝尝，咦，潘盛也来了？”
潘盛关上车门，两手拎着礼盒从路边走过来，看到梁燕妮的脸稍愣了一下，颔首打招呼：“燕姐。”
看见他，梁燕妮眼眶更红了，垂下眼睛来接礼盒，潘盛避开，说：“我来拿就行，张凯呢？”
“他......还没回来。”
叶蓁：“到哪去了？”
还没来得及回来，梁燕妮身后传来一道硬朗的声音，“燕妮啊，谁来了？”从里屋出来一个中年女人，体态微胖，精神矍铄，轻飘飘的扫了一眼叶蓁，又看向她身边的潘盛，面色微变，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礼盒上面，嘴角又笑开了。
几秒钟时间，切换好几种神情。
“妈，这是我妹妹小蓁，潘盛您之前见过的。” 梁燕妮介绍。
潘盛点头：“阿姨好。”
叶蓁面无表情没有打招呼的意思，一直到在屋里坐下，都没搭理梁燕妮的婆婆，理由也很简单，她听说过这个恶婆婆不少战绩，印象不好，梁燕妮在这儿受了不少气。
凯妈端着一张笑脸，眼角的细纹炸开，哄着怀里的小孙子，“你小姨来了，快喊小姨。”小宝窝在奶奶怀里怯怯的望着叶蓁，叶蓁也没有伸手抱的意思，场面有点冷。
潘盛说：“阿姨，姐夫今天在家吗？”
“在，有事出去还没回来，你找他有事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蓁总觉得凯妈对潘盛不太热情，甚至还有几分警惕，特别是回这句话的时候，脸色都有点变了。
叶蓁转头看潘盛。
潘盛笑着，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水，说：“在家就好。”
“燕妮做事不小心，前几天去田里干活，摔一跤，脸都磕破了，在医院住好几天。”凯妈忽然开始解释，梁燕妮端着切好的西瓜进来，听见婆婆这么讲，抿了抿唇没说什么，偏偏凯妈让她表态，“燕妮啊，以后要注意安全，摔到哪儿不好，妈心疼，小凯也心疼，知道了吗？”
俨然一副慈母口吻，梁燕妮点头，“知道了。” 受气小媳妇的样子，叶蓁蹙了蹙眉，刚想开口，手被轻轻拍了两下，潘盛微笑着看她，递过来一块西瓜，说：“燕姐自己种的西瓜，比市面上的甜，尝尝。”
“对啊，我自己种的，一会儿回去给你带几个。” 梁燕妮在旁边坐下，把孩子从婆婆怀里接过来。
“看不出来，你还会种西瓜了。”叶蓁咬了一口，还挺甜。
凯妈笑道：“燕妮什么都会干，十里八乡都夸我家小凯娶了个好媳妇，出门脸上都有光哩。”
“什么都她干，你做什么？”
空气安静了。
叶蓁继续：“在家里，我姐十指不沾阳春水，来这儿什么都会了，怎么，这里是劳改所？”
凯妈 ： “......”
听说过叶家老二厉害，没想到这么硬茬，第一次见面，半点面子都不给人留，一个妈生的，姐妹俩性格差距这么大，一对比，还是儿媳妇好，听话好使唤没脾气。
“这话说的哈哈哈，燕妮聪明学东西快，哈哈哈。” 凯妈自己打圆场，几声干笑搞得氛围逐渐尴尬，没人搭理她。
这么多年，梁燕妮第一次听叶蓁喊姐，眼眶立马就红了，叶蓁西瓜咬一口就放下了，问她：“张凯什么时候回来？”
上来就直接喊名字，凯妈不乐意了，皱了皱眉，嘴唇一挑，看见旁边淡定吃西瓜的潘盛，又把难听话硬生生憋回去了。
“兴许快到了。” 梁燕妮 抹了抹眼角。
十一点，开饭前张凯从外面回来了，薄外套扣子大咧咧敞开，露出圆滚滚的白肚皮，长得跟他妈很像，微胖，一双小眼睛贼溜溜的转，带着一副黑框眼镜。
“小蓁啊，前段时间就听你姐说你回来了，还没抽出时间去家里，你倒是先来了，长得真――”
人没进院声先到，张凯咋咋呼呼的，看见叶蓁时眼睛一亮，再看到潘盛，后面的话顿时噎在喉咙里，下意识拢起外套，点点头：
“盛哥，你也来了。”
色到无药可救！
刚结婚时，张凯对梁燕妮确实很好，一年后，梁燕妮生完孩子身材走样，他就开始有点烦了，月子期间第一次动手，梁燕妮哭着连夜跑回家，原以为她娘家没人，翻不起什么浪花，消气了自己会回来，张凯就没在意，谁料梁燕妮回家的次日，潘盛就来了......
从那以后，张凯不敢明目张胆欺负媳妇，偶尔醉酒控制不住脾气打几下，也严禁梁燕妮跟娘家人说，否则就拿离婚要挟。这些年日子都很安稳，半个月前动手纯粹是他又喝多了，打的梁燕妮住了几天院，现在身体没完全恢复，脸上淤青还在，好巧不巧，叶蓁忽然就来了，她来倒无所谓，偏偏潘盛也跟着一起来了。
几年前，潘盛做为娘家人来给梁燕妮送亲，张凯就打听他和叶家什么关系，听到只是妻妹前男友，并没有亲戚关系，才算放心，婚前两人有过交集，并没发生过摩擦，但张凯怕他，坐在一起吃饭都有点不自在。
饭桌上，张凯几次没话找话，潘盛对他反应淡淡，明显不太想搭理，转头对叶家小妹却很关照，喝杯饮料都亲自给她倒，又和好了？张凯眼神询问梁燕妮，梁燕妮没看懂丈夫的意思，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他妈的，跟老子一点都不心连心，张凯气了，筷子一摔，饭桌顿时安静。
“哐当”一声响。
梁燕妮的脸色唰一下白了，抱着孩子往后面躲了躲，眼神中皆是恐惧。
张凯摔完就后悔了，顶着几道冷冰冰的目光，又讪讪的捡起筷子，自己打圆场尬笑：“手滑了，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今天来的又不是外人，他俩不会介意的，儿子多吃点肉，最近太累了，筷子都拿不稳，来。”
凯妈委实坐了一趟过山车，心一下揪上来，生怕儿子犯浑掀桌子，好在自家儿子没那么蠢，还是顾大局的，她夹了一个大鸡腿到儿子碗里，帮着打圆场，同时瞄了一眼对面的两位。
潘盛倒还好，神情都没变，继续斯斯文文的吃饭。
叶蓁的眼神更冷了，死盯着张凯看了好一会儿，凯妈夹了另一个鸡腿，往她碗里放，嘴上哄着：“自家养的鸡肉不柴，来，小蓁，别光顾着喝汤，多吃肉。”
即将碰到碗边缘，叶蓁直接把碗拿起来，凯妈手一松，鸡腿落到桌上，滚了两圈停下。
又安静了。
叶蓁瞥了一眼鸡腿，唇瓣轻挑 ：“怎么，儿子拿不稳筷子，当妈的也夹不住菜？”
凯妈：“.......”
当着娘家人摔筷子，一个鸡腿就想翻篇，这对母子真是蠢到可以，叶蓁不紧不慢放下碗，抽出纸巾擦了擦手，抬眼看着张凯，“我姐烧的饭菜，可口吗？”
“可，可口。” 张凯回答的很快，半点没敢耽误，下意识看了一眼潘盛，潘盛也放下筷子，望向叶蓁的眼神中满是宠溺，完蛋，这俩真复合了，张凯心里“咯噔”一声，随即又想到叶家姐妹俩从小不和，这小妹应该不会管姐姐的事情，心里又抱了一丝侥幸。
“还没问，姐夫做什么工作？”叶蓁又问。
旁人觉察不出，这种隐而未发的语气，梁燕妮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叶蓁想找事儿，第一天上门走亲戚就闹事儿，传出去不好听，自家婆婆又不是善茬，对叶蓁名声不好，梁燕妮怕妹妹吃亏，笑着接话：“你姐夫是电工，十里八乡的线路都归他管，平时很辛苦。” 拿不住筷子也正常。
叶蓁笑了笑，轻飘飘，“是吗。”
“对对对，早上刚从大张庄回来，那边电线被树枝压断了，昨天晚上都没电用，早上饭我都没吃，就跑过去抢修了。”
凯妈赶忙接道：“修好了吗？”
“修好了。”
“哎哟，他们那个村，三天两头出这事儿，闲着没事种那么多树干嘛，夏天倒是凉快，风一大树枝咔咔断，碍事的很，你负责那边的电路多上心，没电用多煎熬人，G，吃饭啊，别干坐着，来来来~”
甭管凯妈多么热情客套，叶蓁都没搭理，她现在半点胃口都没有，一顿饭下来，梁燕妮忙前忙后，畏畏缩缩的样子搞得她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总算明白了，上次在家，梁燕妮上赶着照顾人的劲怎么来的，感情都是在婆家练的。
潘盛递了一小碗鱼汤过来，碰了碰叶蓁的胳膊，说：“先吃饭。”
叶蓁往旁边瞥一眼，说来也怪，看见潘盛，她火气莫名就消了大半，他再笑一笑，送过来的鱼汤鲜香味顿时勾起她的食欲。
叶蓁端起碗喝了一口，味道还成，又瞥了一眼潘盛，嗯，秀色可餐，“......” 妈的，这种时候还能分心想这些，真是
潘盛眼睁睁看她面色几经变化，还以为鱼汤咋了，自己也尝一口。
饭后，路边柳树下，张凯递来一根烟，又殷勤的点燃，潘盛深吸一口，夹在指间弹了弹烟灰，张凯窥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开口：“盛哥，早知道您来，我就去村口接了，下次提前发过消息，我好好准备一下。”
“准备？”潘盛嗤笑一声，声音冰冷，眼睛也没有半点温度，“张凯，上次怎么跟我保证的？三年不到，忘了？”
“盛哥，我没动她，真的。”张凯满脸惧色，并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道：“自从上次犯浑，我就醒悟了，一直拿燕妮当祖宗供，不信我把她喊来，您亲自问。”
“少他妈说这些没用的，你什么货色，自己心里清楚。” 潘盛不紧不慢，丝毫没动怒的样子，偏偏威慑性极强，张凯咽了一下喉咙，说：“盛哥，您没结婚，小两口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绊绊的，燕妮没回过娘家，说明问题不大，我――”
“给你脸了，是吗。”
潘盛看着他，语气又沉又缓， “敢当我面摔筷子的，你是第一个。”
“盛哥，我.....” 脑门子的汗都下来了，张凯接连后退两步，抹了一把额头，“我我以后改！一定改！！您看我表现！！！”
“怕什么？”潘盛叼着烟忽地笑了，眯了一下眼睛，“以后就是亲戚了，看在小蓁的面子，我不会动你，但你记住了，历来姐妹关系最亲密，你让燕姐不痛快，小蓁会跟着难过，她难过我的日子也会不痛快，即便不在同一个镇，我也有一百种方式收拾你，信吗？”
“信信信。”
张凯点头如捣蒜，上学的时候他就听说过潘盛的大名，偶尔碰到都是躲着走，没想到这辈子居然有联系，见面也是真的怂，婚后这几年，无论在村里还是单位，但凡遇到事儿，张凯都会下意识把潘盛是自己媳妇娘家人名号打出来，还别说，挺管用。
潘盛并非不知道这些，只是懒得计较，上次梁燕妮受气回家，他顾及亲戚情不能闹僵，只来威慑一番，张凯是十里八乡的混不吝，不可能对老婆好，潘盛也没指望一次威慑起多久作用，但张凯后期表现还挺好，一年两年过去都没再犯浑，他也就疏忽了，岂料也就好了两年。
若不是叶蓁第一次上门，潘盛绝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混蛋。
“离婚吗？” 叶蓁倚在厨房门框边，看着梁燕妮洗洗涮涮忙个不停。
“不离。”梁燕妮毫不犹豫。
叶蓁挑了挑眉，“看不出来，你还挺能抗，给人当牛做马很舒服？”
“我舍不得小宝。”
“只是舍不得孩子？？”
梁燕妮不说话了，心里同样舍不得老公，张凯虽然脾气差了点，疼人的时候也是真疼，这辈子听的甜言蜜语都是他说的，就这么一个男人，让她又爱又恨，不舍得放下。
“小蓁，我这辈子就认准你姐夫了，谁劝都没用，他就算打死我，只要不找女人，我就跟他，不离不弃。”
叶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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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过蠢女人，没见过这么蠢的，小时候就这怂样子，在学校受欺负不敢跟人家反抗，我帮她，跟人打的灰头土脸，回来被我妈训，她倒好，躲在一旁喝牛奶，帮忙说情都不敢。”
叶蓁上了车就开始叭叭叭，挨个骂，“那个老婆子，看着就不是好东西，刚才走的时候，还假惺惺挽留，恶心死了，就属她最坏，经典戏文里的恶婆婆原型，骄纵儿子欺负儿媳妇，有她好果子吃。”
“还有张凯，你怎么不打他？他摔筷子的时候，看着梁燕妮的眼神都能杀人了，要不是我们在场，拳头肯定招呼上了，梁燕妮也顽固不灵，要换作我受这气，都他妈别过了！”
听到这儿，潘盛笑了。
叶蓁一记眼风杀过来，阴涔涔道：“笑什么？”
“没笑。”
叶蓁眯了眯眼睛。
潘盛递了一瓶矿泉水给她，嗓音里掩不住的笑意，“说了一路子，渴了吧？”
“我问你笑什么？！”
叶蓁此刻就是一炮仗，妄图岔开话题，想都别想，“还有昨晚什么八年名分的，一起解释了。”
人在生气的时候血液流动快，脑子也比平时更清晰，昨晚被糊弄过去的也一并翻出来。
潘盛开着车，神色淡淡的望着前面的路。
叶蓁眼睛冒火的盯着他，静谧几秒后，潘盛开口了：“叶蓁，你会嫁给我吗？”
乖，只摸一会儿
话题转的猝不及防，叶蓁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仓促移开视线，喝了两口水，潘盛看了她一眼。
同时陷入沉默。
几秒钟后，叶蓁轻咳一声，说：“ 问这个干嘛？”
潘盛轻松的口吻：“随便聊聊。”
他没逼问，叶蓁低头，用手指扣瓶子上的外包装，揭开又黏回去，如此反复几次，想起昨天饭桌上，奶奶问了同样的问题，潘盛也保持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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