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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骁给孟凡拉开一把椅子，“咱们得有十多年没见了吧，岁月不饶人啊，你都差点认不出我了吧。”
“我记得你上学时候挺白净的。”孟凡答道。林骁高中时候是班里的体育健将，在孟凡的记忆里，他校服里面经常是各种白色的T恤，总是抱着一个篮球，课间或者午休时在篮球场上恣意洒脱，汗水沁透额前的头发，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干净的男孩展露出灿烂的笑容。每个少女的青春里都有那种阳光少年，而孟凡的青春记忆里，林骁就是这样的存在。
“当这么多年警察，风里雨里的，早晒黑了。”林骁笑着说道。
高考后只是听说林骁考去了警校，或许是多年的风吹日晒，昔日的俊朗少年不再白皙，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了岁月的痕迹，可身姿依旧挺拔，眼神也愈发坚毅。
孟凡记得当年的林骁是很多女生暗恋的对象，她自己也曾经偷偷的暗恋过林骁一阵，这件事儿谁也不知道，就连闺蜜王梦语和张斯斯她都没说过。不过孟凡暗恋过很多男生，有年纪第一的学霸，有名字总是出现在通报中的不良学长，以及唱歌很好听的隔壁班男生，等等等等…每一个在她心里只会小住一段，孟凡有时候都怀疑自己这样到底算不算暗恋，如果算的话，自己变心的速度好像有点太快了。
林骁就是这么多男生中的一个，孟凡已经记不清当年的林骁在自己的心里是住了一星期还是一个月。高考后听王梦语说林骁考上了警校，从此便再无此人消息了。山南水北，各有各的际遇。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说的都是高中时候的事情，想到十八九岁的青葱岁月，两个人不由得感慨着时光如水和年轻真好。正聊到高中班主任的口头禅的时候，孟凡的手机响了，是齐淑玉，孟凡按了接听键，“小凡这么晚你去哪啦，赶紧回来吧，你大姐和大姐夫出去找了你一圈也没找到，你爸那人就那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啊大年夜不回家又能去哪呢，三十多岁了，总不能要来一次离家出走吧，春节假期不过那么几天，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手机听筒里的声音格外清晰，林骁也猜出了七七八八，孟凡略显尴尬的告辞。
家里孟建国和齐淑玉在看春晚，大姐一家三口也回了自己家，孟超越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打游戏。孟凡回来后没有说话，洗漱完便进屋了，孟凡没有属于自己的房间，她住的这间屋是她和孟平共有的，姐妹俩长大后，这间屋就成了朱黎来外公家写作业的房间了，而她只有过年回来的时候小住几天。
电视里倒计时结束，零点的钟声敲起，窗外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手机里的各种微信群开始了此起彼伏的拜年，孟凡点开一个名叫“华籍美人”的三人群组，发了一个新年快乐的表情包。
第3章 华籍美人们
王梦语回复了一个用自己儿子GIF制作的拜年表情包，顺便在群里又替儿子收了两个姨姨的压岁钱。
王梦语是孟凡从高中时代起至今的好朋友之一，前几年结束在外务工回到南州，在街头巷尾风起云涌的水果店出现之前，提前嗅到商机，率先开了一家精品水果店，生意一直都还不错。
水果店步入正轨后，马不停蹄的结婚、生子。是三个人中最早完成长辈安排的任务的，虽然王梦语的儿子团团才六月龄，但是用老人们虚岁的算法，过了这一夜他就两岁了。就像孟凡，周岁三十二，因为生日小，在孟建国的口中，过完年她已经是三十四岁的老姑娘了。
群里的另一位成员是张斯斯，她高考完报考专业时就坚定的选择了财务方向，大学毕业后直接回到南州，一直从事会计工作。是个追求安稳的姑娘，她是三个人当中结婚最早的那个，参加工作后没两年张斯斯就选择进入了婚姻的围城，和张斯斯同年结婚的同学孩子都上了小学，甚至还有人在去年生了三胎，张斯斯夫妇在享受几年二人世界后，架不住父母的压力也踏上了备孕求子的征程，只不过暂时还没有成功。
往年大年初一这天，闺蜜三人都会相约最早一场春节档电影，随着时过境迁，变成了等那两对夫妻拜完年后三个人才能去咖啡馆小坐。孟凡和张斯斯上午十点左右就先后到达了咖啡馆，而王梦语要把儿子安置好了才能出来。
从十七八岁的少年岁月到为人妻、为人母，从讨论隔壁班男生以及当红偶像到讨论恋爱、婚姻、家庭。三个人已经到了不一样的人生阶段。对于孟凡来说，她们两个的生活或许会是自己的将来时态，自己真的心甘情愿的去过这种千篇一律的生活吗？
“你真的打算辞职回南州了？”最后来的王梦语坐下喝了一大口柠檬水后连忙问道。
孟凡一手用汤匙搅拌着眼前的咖啡，一边答道，“不是打算辞职，是已经辞职了，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那你爸妈知道你的决定吗？”张斯斯惊讶的问道。
“我没跟他们说，本来昨天想提一句来着，但是看我爸说那些话，他还指望我在北京能给他要来二十万彩礼，也就没什么说的必要了。”
“回来也好，在外边飘着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南州哪都好，就是地方太小，你在北京觉得32岁不结婚没什么奇怪的，可回来之后你就是父母长辈眼中的异类了。”张斯斯说道。
王梦语连忙附和道，“斯斯说的对，在南州女孩子最重要的两件事儿，一个是编制，一个是婚姻。李想的表姐当初考的是公务员，虽然我店里每月的进账比她那个科员的工资两倍还多，但是我婆婆就是看不上我，觉得我这个个体户没有她那个公务员外甥女体面。配不上她那个身为主治医师的儿子。”
“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家里说呢？”张斯斯看向孟凡。
“我还没想好，暂时先不说了，这几天想找个清静的地方租个房子，等过了初五我就不住家里了，辞职的事儿再慢慢告诉他们吧。”
“那你回来打算干点什么呢，南州可不比北京有那么多工作机会，而且收入也赶不上你在北京的多。”王梦语直击最现实的问题。
孟凡喝了一口已经凉的差不多的咖啡，焦糖玛奇朵冲的有些甜腻，喝下去嗓子像是被糊住一样。
她清了下嗓子，说道，“我那个工作也不一定要在北京，有网络有电脑在哪都可以。这几年疫情冲击广告业日子也不是太好过，市场需求就那么大，竞争对手又那么多，已经不那么好干了。我其实也没想好回来干什么，先歇一歇吧，养养身体，这几年熬夜加班头发都快掉光了。”
说完她用手把头发捋到耳后，孟凡自从工作后一直都是中长的头发，只不过从最开始的直发烫成了现在略显蓬松的微微卷曲的发型。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李想他妈真不帮你哄团团了？”孟凡换了个话题。
王梦语叹了一口气，随即说道“还能怎么办，先自己带一段儿吧，好在孩子已经六个月了，可以加点辅食，稍微好带一些了。李想他妈从结婚时候就觉得我高攀了，这几年医院工作又重，而且李想这个呼吸科又是最忙的，我店里生意也得打理，刚出月子就给团团断了母乳，他妈因为这事儿对我意见大了去了。”
“你那点零食奶断就断了吧，这有什么可有意见的。”婚姻家庭这种话题孟凡暂时还插不上话，张斯斯倒是能聊上几句。
“可别提了，我本来是个奶渣，但是又爱堵奶，堵奶就得总吸，不是让孩子吸就是用吸奶器，一来二去这奶水就多了，团团吃了以后总是拉肚子，我婆婆就觉得是我吃水果导致的，非要把家里水果蒸了给我吃，你们说我一个卖水果的，回来一批货我自己不先尝尝怎么卖给顾客呀。而且我上网也查了，这属于生理性腹泻，吃母乳的孩子这样是正常的。”提起婆婆，王梦语总是带着一点怨气。
孟凡记得王梦语和李想是自由恋爱的结合，李想妈妈觉得自己的儿子是医学院的高材生，工作稳定又有体面，一定要找个编制内的儿媳妇儿才行，李想参加工作后，她没少发动自己的人脉关系给李想介绍各种体制内的适龄女孩，只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王梦语这个个体户， 虽然百般不情愿，但也没阻挡的了一对感情正浓的情侣冲进民政局的婚姻登记大厅，婆媳俩暗暗的结下了梁子，原本平时来往不多，还能彼此克制，直到团团出生，李想让奶奶来带孙子，婆媳两个人完全不合的育儿理念成了矛盾爆发的导火索，熬到了团团加辅食，奶奶便收拾行李回了自己家。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张斯斯的婚后生活也没有很顺遂，要个孩子成了张斯斯和老公苏昱灿背后两个家族的头等大事。这几年一直在看中医、吃中药、吃偏方中游走，据张斯斯说她的婆婆这几年出门，只要遇到山就上，遇到佛就拜，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只为了苏家能早点抱上孙孙。张斯斯夫妇俩的压力一年比一年大。
“我昨天遇到了咱们班林骁。”婚姻家庭的话题总是带着槽点，孟凡这个未婚未育的人士给不了什么建设性意见，索性和朋友们倾诉着大年夜摔门离家的事情。
三个人不同程度的吐槽了孟建国要二十万彩礼的举动，两个已婚人士又安慰一下孟凡，最后达成了一致，宁缺毋滥必须是未婚青年的最后底线。
王梦语突然想到什么，说道，“林骁好像结婚后和大家联系都少了。”
“也可能是他工作的原因吧，以前他当刑警好像特别忙，好几个同学结婚都是礼到人没到。我觉得咱们南州治安还挺好的，搞不懂他怎么那么忙。”张斯斯补充说道。
“你那是电视剧看多了，你们猜猜林骁是和谁结婚了？”王梦语满脸写着八卦，故意卖了个关子，然后说道，“是李佳慧。”
“隔壁班那个唱歌挺好听的李佳慧？”孟凡记忆里只有这么一个李佳慧。
“这个李佳慧好像是个艺术生吧，考上了音乐学院，毕业后不是参加一个什么选秀节目，去当明星了吗，啥时候回南州了？”张斯斯疑惑道。
“明星哪那么好当啊，她参加的那个比赛，前三名放到现在都不一定有人认识更何况她这一百名开外的了。现在在南州歌舞团上班呢，也算是混个编制。”王梦语接着说道。“我估计就是有你这个想法的人太多，她偶像包袱又重，所以跟同学们都快断了联系，她跟林骁结婚的时候好像都没请多少人。”
“难怪都没多少人知道他俩是两口子呢。”张斯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不过仔细想想，林骁和李佳慧也算是男才女貌，金童玉女，还是挺般配的。”王梦语仔细想了想说道，“上学的时候林骁也是挺帅的，瘦、高、白，小姑娘们不都喜欢这样的吗。”
张斯斯赶紧插了一句，“你说的是上学时候，现在的林骁可不白了，前几个月我还在街上看见他来着，还是那么瘦，但是黑了不少，不过一点没变丑，就是那种从奶油小生向硬汉大叔的转型。”孟凡不可置否，张斯斯最后这句形容真的是贴切极了。
第4章 家宴
正月初三，同往年一样，孟建国在家做东，请上自家的兄弟姐妹们来一起吃饭，向征着新的一年新的团聚。孟建国是家里的老三，他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下面一弟一妹。
孟家大伯很多年前就因病去世了，他死后没几年大伯母带着年幼的女儿改嫁到了外省，这么多年也就慢慢没了联系。在孟凡姐弟三人的记忆里，大伯就像是一个概念，时间久了以至于连长相都无法联想起来。孟二伯和孟四叔严格遵守了计划生育政策，所以家里都只有一个儿子，因此老三孟建国家里就显得格外人丁兴旺。
齐淑玉在厨房里转着圈的忙碌着，孟平在不停的剥蒜，光剥下来的蒜皮就快装满垃圾桶了。孟凡站在洗菜池边上削土豆皮，盆里还还泡着两个西红柿和几根胡萝卜。自从除夕夜里回来之后，她和孟建国就没说过话，好在父女俩也没什么非说不可的事情，也没有显得多别扭。这种冷战模式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了，父女二人乃至其他的家庭成员都见怪不怪了。
后天就是初五，熬过初五就好了。孟凡边削着土豆皮边在心里数着日子。孟建国就像是压在她胸口的大石头，压抑的透不过气，让人满心想的都是如何逃离。她已经通过本地生活平台物色好了一处位于明馨花园小区的两居，可以拎包入住，中介说房东一家都在外地，这套房子常年对外出租，房龄比较短，室内陈设也比较新，唯一的缺点就是离城区远一些，又是最近几年新开盘的小区，入住率不算高，正好符合孟凡喜欢清静的要求。
齐淑玉做饭的手艺不错，再加上又开过几年小吃店，所以逢年过节宴请亲朋孟建国都会安排在家里。经济实惠，又显得诚意十足。
席间一道酥炸藕夹获得了亲友们的最高赞誉，老两口喜欢沉浸在这一声声的夸赞里。
在整个家族里孟凡已经是未婚同辈中年龄最大的一个了，她已经预感到一会儿的饭局上总会有一个话题会绕到自己身上，她做了几个深呼吸，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孟建国喝脸颊微红，看起来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喜感。作为东主，总是要带动饭局气氛的。孟凡觉得他身上总带着一种喜欢给别人指导人生的劲儿，这让人非常不舒服。
也许是酒精的催化作用，孟建国很难得的没有从孟凡开始批评，这次他选择了沈知薇，“小薇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在学校里有适合的男生一定要把握住，不然等以后三十多岁就没人要啦。女孩子终归是要嫁人的。”
沈知薇是孟凡姑姑家的女儿，也就孟建国的侄女，知薇表妹今年28岁，年前刚考上博士，正沉浸在学术的海洋里畅游不肯靠岸。这位表妹从小特立独行，非常有主见，孟凡觉得孟建国酒醒后应该会后悔自己好端端的饭不吃干嘛要招惹她。
孟建国这番话说完，沈博士当即就发表了反对意见，“三舅，我认为一个人的价值，尤其是女性的价值，绝不是靠婚姻体现的。就拿我和孟凡表姐来说，我们寒窗苦读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要在将来的某一天成为谁的妻子，成为谁的母亲。我们有结婚的自由也应该有不结婚的自由，我们尊重各位有勇气有意愿去结婚生子，也请各位尊重我们，至于要不要结婚、什么时候结婚都能依照自己的意愿。”
沈知薇这番话说完，孟凡简直想站起来给她鼓鼓掌，沈博士继续说道，“三舅为什么觉得女性三十岁就会没人要，而结婚会是女人最终的归宿。年龄对任何人来说不过是数字而已，为什么女性就要有年龄的焦虑，女性就要被历来传统的认知而绑架。就像三舅妈亲手操劳这一大桌的饭菜，却是最后一个上桌。舅舅们都心照不宣的忽视掉三舅妈创造的价值，把她的辛苦付出认为成女性应该做的事情。女性对人类社会的贡献并不亚于男性，所以我希望三舅能反思一下自己，端正对女性的态度。”
孟家姑姑听完自己女儿的这番话，露出一副已经习以为常的表情，并且不打算阻止她甚至不会像大多数家长一样，象征性的批评两句。
孟凡羡慕沈知薇的地方不在于她是独生女，也不在于她很高的学历，而是她无论选择做什么，父母都能无条件的支持她。就像此时在这种家宴上，姑姑不会觉得女儿失礼，姑父也不会顺着亲戚的话题催着女儿早早嫁人。孟家的重男轻女是祖上流传下来的，到了姑姑孟建蓉这一代，因为她是唯一的且年龄最小的女儿，所以和同时代的女孩子比起来在家里要受宠多了。以至于她的女儿就生长在一个孟凡认知中的正常家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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