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阳秋摆摆手:“快别跟我客套了,陈哥。”
两人聊了几句有的没的,聊得差不多了,许阳秋抬手叫服务生买单。
陈经文突然说:“这顿我请。”
“陈哥,怎么这么客气?”许阳秋问他。
陈经文和气地笑笑:“请你吃饭是谢你替我出差。宁总之前从不带异性出差,幸亏你人靠谱,办事也有效率,他肯为你破这个例。”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等许阳秋到家时,互联网峰会的主办方已经把受邀公司名单发过来,她提前做了些功课,以便参会时能及时回答宁总的问题。
宁总耐心不多,说话也强势,她早就习惯提前做好功课。
等她做完所有调研,已经十一点多,她没有熬夜,直接洗漱休息。
毕竟周五就要出发去水城参加峰会,这几天要先把工作手上的工作赶一赶,估计每天都要早出晚归地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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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年度的互联网峰会为期三天,第一天上午是开幕式,领导官员致辞之后,互联网行业各大领军人物纷纷上台演讲。
宁总作为信杨集团的CEO自然也要上台,他的演讲内容主要是AI与数字经济,盛岸资本分享的议题是互联网产业发展前景与机会,远端的议题主要是跨境电商......
由于开幕式一大早进行,主办方给嘉宾们安排了提前一天的酒店和接驳,开幕式前夜,许阳秋跟宁总驾车来到魔都周边的某个南方水乡。
本次峰会的举办方别出心裁,没有把地址定在市中心的展览馆,而是现在相对偏远的一片湿地景区。主会场在景区中间的一个大型博览中心,这个展馆之前是为了某个国际大型活动搭建,古韵与现代完美融合,堪称绝美。
许阳秋和宁总的酒店也被安排在景区内部,距离会场步行二十五分钟左右,但酒店给每组嘉宾都配备了接驳服务和自驾高尔夫车,考虑得十分周到。
宁总被安排在酒店顶楼的套房,他拿到门卡便径直上楼休整。
许阳秋站在酒店前台,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近期的各项事宜,没什么待办,于是决定干脆给自己放个假。
她办理完入住便接过门卡,搭电梯上楼,到三层的时候,两位金发碧眼的欧洲人走了进来,用带着口音的英文问她餐厅怎么走,他们手上拿着峰会logo的卡套,看样子也是来参会的。
许阳秋看了看电梯里面的指引,带着他们下到一楼,干脆带着他们往餐厅走。
她和宁总通过Vip柜台办理入住,因此不需要排队,另一侧普通入住的队伍很长,几乎排到门外。
许阳秋只好带着他们越过人群,扬声说:“Mind the crowd.”
(当心人群。)
“British accent Kind of cute.”
(英式口音?有点可爱。)
许阳秋这会儿听出男人有些意大利口音,说话也是很典型的“意大利甜心”风格,主打一个嘴甜如蜜。
旁边的女人问她是不是英国华裔。
许阳秋回她:“中国人,之前在英国上学。”
女人问她哪所学校,许阳秋回了个大学名。
女人竟然是她校友,于是许阳秋便多跟她聊了两句,甚至说到学校旁边的安格尔西修道院。
许阳秋很突然地说:“我其实特别喜欢修道院旁边栗子林的味道,甚至买了一款味道相似的沐浴露。”
她好心地把两个人送到餐厅,重新回到电梯里的时候,忽然觉得奇怪。
怎么就突然聊到沐浴露这么私人的话题了?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刚刚路过人群,跟某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她似乎闻到了非常浓郁的柚子松木香气,就是她家里一直用的那一款。
香气混着某种温热的气息,像是在板栗林里的空地上生了一堆火,把栗子丢进去烤的时候传来的香气,比她自己身上的味道更加温暖。
那一刻,她整个人都无比放松,甚至有些犯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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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利在酒店楼下排了三个小时的队,硬生生在略带寒意的秋日里被人群的热量逼出一脑袋汗,终于成功办理入住。
他拽着他亲爱的“摇钱树”走进酒店房间时,甚至哼着小曲。
威利从没想过自己跟一个男人开房,竟然会这么心情愉悦――他此刻的心情几乎可以媲美与女友开房的时候。
当然后续发展完全不同,他对他家宝宝身心都绝对忠诚,立誓没有劈腿只有丧偶。
他把行李箱丢在地上,兴奋地说:“我们要参加的那个分会场在第二天,今明两天我们再过一遍路演讲稿。我们再模拟一下Q&A环节,我觉着上次模拟不太对,你扮演‘爸爸’们的时候班味儿太重了……竟然还问我嵌套细节。‘爸爸’们不关心代码是什么,只关心能带来多少收益,这次我来扮演金主……”
叶一没准备行李,只背着书包,进门半天也没放下来。
威利勾着他脖子:“发什么呆呢?被泼天的富贵砸傻啦?”
叶一任由他勾着,依然没动。
“我说之前拿奖的时候你怎么那么淡定呢?原来是反应慢啊。”威利激动地晃晃他的脖子,“实不相瞒,我从毕业到接受峰会邀请,一直都觉得像做梦似的。说出去谁信啊!我威利,不仅顺利毕业了!竟然还拿了国奖啊啊啊!!别人博士毕业等于失业,我博士毕业等于创业成功,即将走上人生巅峰!你当时跟我说的时候,我是真觉得不靠谱,导航这么夕阳红的行业,怎么可能做出花来呢?是我山猪认不出细糠,狗眼不识……”
威利发现“摇钱树”还是没反应,赶紧放开手,仔细端详。
好容易捡来这么一棵摇钱树,他刚刚下手有点重,万一脑浆摇得太匀称,彻底被他晃成傻子,那怎么能行。
他还指望这个 “天降摇钱树”帮他攒够聘礼,风风光光地迎娶他家宝宝呢。
然后“摇钱树”突然开口,一句话就把他脑浆搅合匀了。
“我不上台,你再熟悉一下稿子,路演你来讲。”
第64章 可不可能
◎好巧啊◎
人都在水城湿地了,路演时间也安排好了,“摇钱树”身为技术主力,突然说不去,那技术模块谁讲?
威利懵了,“不是叶一,你开玩笑呢?”
叶一没看他,依然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地板。
这活爹的字典里从来没有“玩笑”二字,他不光不开玩笑,大多数时候也听不懂玩笑,因此威利非常确认他是认真的,且这位哥年纪轻轻,有时候却顽固得宛如八十岁老叟。
“哥……不是,爹,你是我亲爹。”威利拽着他胳膊,“你说什么呢?那一整套技术逻辑只有你最清楚,而且你这张脸,起码能拿到好多女投资人的票数。上帝还真他娘的公平,内在外在怎么全安你身上了,一点也不给我留。要是我路演?我路演的话,我们珠利叶科技就完了啊我爹。”
叶一说:“还有一天半,后面技术链路的部分我再给你讲几遍。”
“我就算听懂了,怎么撑过Q&A环节啊?再说了,我讲跟你讲能是一个效果吗?”威利垂死挣扎,“求你了,就当是为了我,行吗?”
威利心说你不是暗恋我吗,这种时候倒是救救我啊。
叶一沉默地摇头。
“不是,你玩真的啊?!”威利有些火了,“这他妈是国际互联网峰会,不是创业项目答辩,我们实打实聊钱的啊哥哥!创业是你的主意吧?参加峰会并努力抱上信杨集团大腿是你的主意吧?你这会说不讲,玩我呢?”
叶一瞥他一眼:“项目你也参与了,你只要把细节背清楚,谁讲有什么区别?只要你不出大错,信杨集团大概率会主动联系我们。”
这位活爹……他是当谁都有他那个脑子吗?轻飘飘一句背细节,那他妈是上百页的代码,打出来能比新华字典还沉,那他妈是细节吗?那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威利要崩溃了:“不是,你真不去?来的路上还好好的,到底为什么突然不肯讲啊?”
叶一没回答他的问题,威利气得直掐自己人中。
每当这种时候,威利就会觉得自己并不是捡到了一棵“摇钱树”,而是捡了个活祖宗。
威利觉得自己就是传说中的阿凡提,牵着一头小毛驴,这驴特牛逼,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能给他气出一排乳腺结节。
威利深呼吸几口,才重新把面前的“毛驴”看成是“摇钱树”,他死命忍住骂人的冲动,问他:“你怎么突然说不去?我看你刚才在楼下大堂杵了半天,叫你都没反应,你看见谁了?后来上个电梯你还在那东张西望……你不愿意去路演,是要躲着什么人?”
叶一抬头看他一眼,又移开视线。
威利看他这副样子,心说爷竟然猜对了,他果然是为了躲着某个人。
于是他再接再厉:“情债啊?”
“没有,她说我们扯平了。”
“没情债,还扯平?那你躲什么?”
“不想扯平。”
威利歪着脖子皱眉瞪着他:“那你们要干嘛?你们要互相亏欠?你们要藕断丝连?在这跟我猜歌词呢?不是,你让我捋捋,不想扯平,那你躲什么啊?上啊。”
叶一显然是既没听过那首歌,也没懂他的幽默,更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楼下大堂那么多人,兴许是你认错了呢?”“不会。”
“前女友啊?”
“不是。”
“暧昧对象?”
“不是。”
“那你们什么关系啊?你单恋?”
叶一像是被这个问题问住,沉默了许久。
威利嬉皮笑脸地凑过去搭他的肩膀:“我猜对啦?你暗恋她?”
“……不敢。”
威利没听清,追问:“啊?”
“不敢了。”
叶一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把背上的书包稳稳地放在椅子上。
威利知道他一贯爱惜这个书包。
叶一背上的书包是有牌子的。他们这一年来接外包项目赚了不少钱,但叶一没什么物欲,身上穿的用的都是些杂牌,一副不会花钱的样子。
叶一整幅身家只有两样东西有牌子,甚至还算是名牌,一个是他的书包,另一个是他的沐浴露。
那沐浴露还是个英国的牌子,价格不菲,而且国内的商场里根本买不到,他一个大男人,还要四处找代购给他寄到国内,倒贴高昂的国际邮费,也不嫌麻烦。
威利之前特别好奇,专门问过他书包是哪来的,是不是小姑娘送的。还问他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力气买那个沐浴露。
不管他问几次,叶一都不肯说。因此他对叶一的感情状况一无所知,甚至一度偷偷怀疑叶一就是暗恋他。
不然怎么只做他一个人的摇钱树。
今天难得撬开叶一那张严丝合缝的嘴,于是他又追问一句:“书包是她送的?”
“嗯。”
“沐浴露呢?”
得,又不说话了。
威利又挣扎了一个下午,求爷爷告奶奶,也还是没能说服叶一亲自去上台。
叶一下午格外沉默,仿佛在消化某种情绪。威利看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想着不计前嫌带他出去转转,可他死活不肯出门,就一门心思地在酒店里躲着。
不知道他在躲什么。
四五点钟的时候,威利终于接受现实,掏出讲稿开始死记硬背。
叶一倒是挺耐心,反复地给他讲逻辑和细节,跟洗脑也没什么差别。
威利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代,打开书“马冬梅”,合上书“蔓越莓”。他的大脑反复地忘记,又反复地被填满。
晚上七点钟的时候,威利终于爆发了。
“啊啊啊啊啊啊!老子不学了,说什么都不学了。”
叶一头都没抬,继续把威利写了一半的算式补全。
威利叹口气:“哥,硬是要我上台我也接受,你让我死个明白,你为啥啊?”
叶一:“你比我大。”
“弟,哥能死个明白吗?”
叶一又陷入沉默,就在威利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他才语速缓慢地说:“我做了一些事,伤害到了她。”
“可她不是说,你们扯平了吗?”
叶一摇摇头:“她说扯平,是因为她好。不代表我没有伤害她,也不代表她会原谅我。”
威利拿出一点“哥”的气势:“求人原谅我很拿手,说说你干什么了?我给你定制一个认错方案。”
“……她努力了很多年,想要做成一件事。”
威利有种不祥的预感:“然后呢?”
“然后,我揭了她的伤疤,逼她放弃。”
“我靠。”威利目瞪口呆,“看不出来啊,你小子看起来沉闷,没想到闷声惹大事啊。你为什么这么干?”
“不重要。”叶一手上没停,依然在写公式,“重要的是,对她来说,我毫无用处,也就不配说什么单恋,还是暗恋。”
威利把他手上的笔抢下来:“你等会,你这什么三观?”
“怎么了?”
威利拿圆珠笔敲敲桌子:“这俩有什么必然关系?你喜欢一个人,也不代表要对她有用处啊?难道她要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吗?我虽然当着我女朋友的面会说,宝宝我唯你马首是瞻,你说东我绝不往西,但这不代表我真的会这么做啊。我是她男朋友,又不是她的非洲黑奴。那不然,她骂我的时候让我去死,我还真的去死吗?”
叶一看他一眼,眼带怀疑。
“我靠。”威利被他的眼神吓到了,“你是真觉得爱一个人就要给对方当黑奴啊?”
叶一移开视线。
“你吓到我了,你这什么偏执爱情观。”威利一拳锤在他肩膀,“幸亏有我给你掰正过来,不然你遇上个嘴狠点的姑娘,来一句阉了你,你就只能自宫跟她当姐妹了。”
叶一还是没说话,把笔拿回来继续讲解。
“祖宗你歇会,我去抽根烟。”威力站起身,敲敲他的头,“走走,一起透透气去。”
叶一起身跟着他走向阳台,他并抽烟,但是一整个下午都在室内,反复给威利讲模型逻辑,他这会儿头昏脑胀,喉咙也有些痛,很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叶一都觉得那一天、那一刻是梦境而非现实。
人在什么情况下,会感叹命运弄人呢?
比如每天都想见到一个人,但永远无法再见这个人。
或者,从无法挽救的岔路中拉回一个人的那一刻,就是那个人彻底恨上他的时候。
再或者,拼命地想躲开一个人,却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与她四目相对。
命运并不眷顾他,但对他也不算残忍。命运有时候会玩弄他,但偶尔也会送来一阵美梦。他早就习惯命运的反复无常,甚至有些逆来顺受,等着命运的下一份“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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