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西装见自己犯的错误反倒变成正解,也顾不得头疼,连忙说:“他说他要五十万美金,当然最好是比特币。我这就把IP给他,让他帮忙破解。”
徐翔一脚踹在这蠢货屁股上,他都不用量就知道,他血压肯定高得爆表。
他今天一天的运动量,比他过去一年的运动量还多,他张大嘴穿着粗气,撑着沙发扶手坐下来,“你带几个靠谱的人跑一趟,不管这人在哪,当面盯着他干活。”
黑西装联系上对方之后,惊喜地发现那个IP显示图瓦卢的人,竟然就在国内,甚至在魔都。
对方犹豫再三,在他把价格抬到八十万美金之后,才答应当面破译。
黑西装担心节外生枝,要求对方立刻马上出发,并给了他一个会所地址。
叶一反应很快:“那是你们的地方吧?”
“那你想约在哪?不能有监控。”
“没监控?你们到底是要干什么?”叶一嘴上恰到好处地问着,脑子分神盘算。
天网行动之下,遍地都是监控,哪还有没有监控的地方?
他们催得急,一定要今天见面,而且要选在一个没监控的地方,总归让人心里不安。但距离开庭没剩几天,错过这个机会......万一没有下次机会呢?
可是突然有这么大的变故,易队那边来得及准备吗?
拿到IP并破译之后,他们必定会盯着他,让他当场把电脑清空,他又要怎么把证据存下来?
他在同一时间分神想着好几件事,正想着,猛地被对面的催促声打断:
“问你呢,这钱你还赚不赚?赚就趁早来会所。”
叶一回过神来,嘴先于脑子说出一个地方:“地点我定,就在载舟大学旁边那个烂尾楼吧,那里没有监控,也不是你们的地方。”
电话那端跟他确认完街道名,说道:“行,半个小时之后见,赶紧来。”
烂尾楼所在的空地一片荒芜,周遭黄土飞扬,可他在这股空气里,嗅到一种残忍的幸福。
他走到烂尾楼一楼的空地上时,已经有三个人在等着他。
黑西装指挥两位技术人员,一左一右地把他夹在中间,叶一淡定地接过他们提供的笔记本操作。
黑西装看着他的后脑勺,心里难免犯嘀咕,
这么年轻......别是个骗子吧,
旁边两位技术人员时不时插话:
“不能这么嵌套,笔记本性能......”
闭麦。
“你这段不对吧......”
闭麦。
......
几轮指挥后,两位技术人员彻底安静,黑西装不由得多打量他几眼。
楼外的风声很大,自清晨一路吹袭至午后,扰人心烦。
“哎!你开TXT干嘛?”左边那位技术人员突兀地喊。
黑西装连忙呵斥道:“干嘛呢?!老实点。”
叶一面无表情地说:“演算,或者你有纸笔吗?”
黑西装从上衣口袋掏出一支钢笔递给他,三个人摸遍全身上下,连张名片都没有。
叶一拿着尖锐的钢笔、目光一寸一寸扫过左边技术人员的手臂,顺着手臂看向他雪白雪白的衬衫,张了张嘴。
没等他开口,对方忍不住了:“那你就用TXT演算,别玩花样。”
没过多久,叶一就把电脑往旁边的人手里一塞,站起身:“好了,结帐。”
黑西装一愣:“这......这就好了?你们两个抓紧检查一下。”
“我删掉了愚园那台电脑上的所有证据,存在这台电脑的D盘里,检查好了就结账。”
两位技术人员仔仔细细地查了一遍,张着嘴巴点了个头。
叶一报了个账户,从黑西装手里拿走自己的手机和电脑,接着转身走了出去。
八十万美金,就这么充公,说不心疼是假的。
他忽然感觉右边口袋有些硌手,这才想起来,那瓶香水被他装进了口袋里。
他今天一大早起床,先是买了个包装袋,把香水包起来,可怎么看都觉得包装丑,每一个都丑,只好作罢。
又想着把香水放进电梯的正中间,跟她说一声,让她自己去拿。
又似乎不太正式。
到底怎么送呢?
他其实从没给人送过礼物,也不知道该走个什么样的程序才好。
正举棋不定的时候,接到黑西装的电话,就随手把香水瓶放进了口袋里。
易队带人守在废弃工地门口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叶一刚才用TXT编辑代码,趁他们不注意改成.bat文件,将证据发送出来,此刻警方的电脑上刚刚接收到完整的证据。
除了徐翔和严厅之间洗钱、贿赂的勾当,还有徐翔和那位小女友璇儿的不雅视频,足以证明他性/侵幼女。
叶一这件事办得堪称漂亮。
他暗想,要是调查出来叶一没问题,至少要把人忽悠过来做个挂职顾问。
正想着,他看见远处叶一独自一人从烂尾楼里走出来,右手按在口袋上,扬着嘴角不知道在想什么。
易队松一口气,徐翔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不过一群经济犯,但总归是近距离接触,很难让人放心。
忽然,他余光看见一辆红色的工程车,那辆车似乎小幅度地动了动,他几乎是瞬间意识到不对,喉咙里爆发出一声嘶吼:“当――――心―――――!”
可是已经晚了。
工程车几乎原地弹射起步,猛地朝着那个孤单的人影撞去―――
叶一反应很快,在地上一滚,轮胎堪堪擦着他的发尾。
易队呼出一口气,带着人飞奔向前。
还好还好,那辆车来不及掉头,那个角度也没办法倒车。
远处那个渺小的人影正灵活地爬起来,谁知下一秒,陡然生变。
工程车的司机不知为何突然按下卸货按钮,上百根钢筋从车厢中滚落,直直地朝着叶一砸去,他几乎甩开双手飞奔,却没能战胜沉重钢筋强大的惯性。
一根钢筋蓦地穿过他的身体,无数跟钢筋噼里啪啦地倒下,震耳欲聋。
那根钢筋被无数钢筋的重量带倒又高高翘起,连带着他温热的血肉,悬在半空。
啪。
哗啦。
碎裂的声音传来,叶一望着被黄沙遮蔽的天空,一时忘了身在何处。
耳边传来易队声嘶力竭的嘶吼声,如千军万马般的脚步声......还有......
还有什么?
世界突然变得死寂又寒冷。
耳边传来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哥......有人......爱你吗?”
有吗?
......可能没有吧。
“你们两个押着开车那孙子,你们两个联系检验科搜证,其他人跟大车,带上那三个人回警局!”易队说完,长腿一迈跨上救护车,“我跟车,走吧!”
易队见惯大风大浪,此刻却几乎喘不上气。谁能想到一次普普通通的民众配合,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接到黑西装的电话之后,叶一主动联系他,提出当面破译并拿到证据的方案。
易队立马拒绝,从来没有民众或线人独自完成任务的先例,他让叶一拖延一下,商讨好方案再做打算。
那时,他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他说,易队你帮帮我吧。
帮什么呢?
出于破案的私心,他最终还是答应了。
易队控制不住地想,要是他不答应,这个年轻人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救护车上,易队看着他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拼命地跟他搭话:
“你技术在哪学的?年纪轻轻这么厉害。”
“哎哎哎!问你话呢,睁开睁开!那八十万美金你就一点不心动?我这辈子工资都没有那么多......”
......
“那瓶香水是给谁的?挺好闻的,可惜了。”
叶一终于眨了眨眼睛,瞳孔泛着浅淡的灰色。
易队见他终于有反应,嘴上不停地顺着香水的话题念叨着,心里却在想,
这么年轻的一个人,这么激进执拗的做法,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后来只一眼,易队就看清了这个目的。
第99章 透明碎片
◎混蛋啊他。◎
许阳秋在街上晃荡到了凌晨,直到带着潮湿的寒气附着在她的薄外套上,渗出些水汽。
青石板的小街上,小店大多关门闭店,没有灯光,只有一间早餐店在路边支着半人高的锅,烟气伴着热气袅袅升腾,让远处的景色都随之抖动起来。
她满肚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混乱感受被那一缕烟打断,脑子里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这家小吃店的馄饨汤真是用猪骨熬的高汤,还挺讲良心。
这个念头挤开其他一切杂念,让她短暂地从信息过载的状态中缓过来一些,她趁着天没大亮,打车回家洗漱休整。
三个小时后,叶一睁开眼就看见面前摆着两份小馄饨。
他现在饭量跟许阳秋差不了多少,早餐吃得更少。
“你醒啦!”她眉眼弯弯,“再不起来馄饨就坨住了,我正要叫你呢。”
叶一撑着身子坐起来,单手撑着拐杖堪称熟练地挪到洗手池旁开始洗漱。
昨天用过的毛巾被烘得干爽,带着一股淡淡的香皂味,台子上最显眼的地方摆着一条漱口水,漱口水旁边是重新被装满的分装瓶,里面装着有香味的洗面奶,跟之前的每一天没什么区别。
再好的单人病房也不会提供这种服务。
她从前早上根本起不来,这段时间,她每天都开会到半夜,却每天都比他起得早。甚至他睁开眼的时候,她已经做完许多事了。
等他洗漱完毕回过头,她已经把两份汤倒进馄饨里,摆在小桌板上,撒上葱花和香菜。
馄饨多一点的那份没有葱花,只有香菜。
叶一在原地站了片刻,才缓缓走过去。
“我怎么觉得这家没有之前的那家好吃?”
叶一觉得没什么区别,甚至没吃出这是另外一家,但还是说:“也挺好吃的。”
许阳秋摇摇头:“果然真材实料打不赢科技与狠活,这家是用骨头熬汤,我还以为会更好吃一点呢,结果并没有。”
“其实你不用陪我吃馄饨的。”
叶一说完就看见她握着勺子的手一顿。
他说的是馄饨,但也不是馄饨。这样措辞不同但含义一致的话,在“邻居”那次之后,他又说过许多次,但每次都被她三言两语挡回来。
这次也一样。
“天天吃面包也会腻,精制碳水虽然让人犯困,但也让人快乐,偶尔改善一下口味也不错。”
“我说的不是......”
“你说什么都行,反正这个热心邻居我当定了。”
“许阳秋!”
“在这呢,喊什么喊。”
叶一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把头别向一边。口头上,他一向很难从她这讨到什么便宜。
她总是说他倔,她也没好到哪去。只要是她打定主意的事,那必定没有半点转圜余地。
饭后,许阳秋熟练地把餐盒收好,叶一拄着肘拐站在窗边,看着她忙,“我等下去做复健,你睡一会吧。”
她在镜子前面撩了撩头发,笑着说:“好像黑眼圈是有点重,我救急那个眼霜好像没带,我晚点回家涂吧。”
“你昨晚又开会开到半夜?”见她拿着手机点开外卖软件,叶一皱眉,“别买咖啡,睡一会吧,不用等着我。”
许阳秋含糊地应了声:“那我送你过去。”
理疗室和康复室都在隔壁楼,人多拥挤,叶一穿戴支具行动不便,许阳秋或者威利每次都会把他送到门口再走远一点等,很默契地都不会站在门口。
门内连呼吸声都太刺耳,很难听下去。
叶一没再坚持,任由她陪着他走到理疗师门口,推门进去之前,她照例在他头上轻拍两下,跟他哄小玉差不多。
“我走咯。”
许阳秋没有回去睡觉,而是揣着那块白色的碎瓷片走出医院大门。
叶一的复健治疗大概在十二点结束,许阳秋掐着时间提前赶回来,却在走廊碰上易支队。
“叶一要晚点才回来,你进来等吧。”许阳秋说。
易队却摇摇头,“我不找他,我找你。”
她微微一怔,接着神色自若地说:“可以,那我请你喝杯咖啡吧。”
医院周边基本都是小吃铺和便利店,生活气息浓厚,没有什么像样的咖啡店或是餐厅,许阳秋干脆找了一家无人的连锁便利店。
“不好意思,只能请你喝便利店的咖啡。”许阳秋端着两杯美式走回窗边的位子,“你想找我说什么?”
易队开门见山:“许小姐,之前调查没结束,涉及案情的部分不能详细跟你说明,但目前调查结束,检方也即将正式对肇事人提起公诉。所以,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有。”
“没有?”易队细细打量神色如常的女人,“你都知道了?”
“是。”许阳秋双手握着咖啡纸杯,“案件与卡索洗钱案有关,昨天检察官跟我说了。”
易队不由得又多看她两眼。
看得出来她休息不好,整个人露着疲态,没有化妆的皮肤与五官显得有些苍白,但却并不悲戚或是愤怒。
易队忽然有点摸不准,她也许对案件经过了如指掌,但她知道叶一是为什么非要去冒险吗?
要是知道的话,那她实在是太镇定,太冷静了。
那天,他把叶一送进急救之后,这个女人很晚才到,她低声问了几句,就默默地坐在门口的长椅上,盯着远处的保洁员发呆。
他原本以为她跟门口那位哭天抢地的男人一样,都是叶一的朋友。
但她在手术的十几个小时里,一直坐在那,没有离开过,也没有再说一个字。
他就又有些看不懂了。
直到叶一自麻醉中被唤醒,微睁着眼睛被推出手术室,易队才看出些眉目。
叶一被推出来的时候,看起来意识不算清醒,眼皮很重似的半垂着,仿佛随时都能睡着。
但他很费力地看了她一眼。
只一眼。
只一眼就迅速移开,但眼神里有许多复杂无措的东西。
易队在抓人的时候经常看到这种眼神,他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形容,只觉得有点像做错事的孩子。
只一眼他就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女人。
但这个女人依然超乎寻常地镇静。
她把微微颤抖的左手背到身后,听完护士的叮嘱才转向他,轻声但清晰地让他先不要睡,一次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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