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简:[对啊,和‘朋友’。]
心跳似乎短暂地失序了一下,林一简下意识按上心口。
但还不等她仔细感知那情绪,就听见一道状似无奈的笑声,[你啊,长点心吧。早晚被人骗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林一简:[……?]
什么鬼?你信不信我现在打道回府?
李晦还真不信。
他有点苦恼又有点高兴地想着:还能怎么办呢?只能他多看顾些。
谁让他是“朋友”呢?
第17章
因为要把林一简送回学校,李晦这次醒得晚了点。
临时驻营地都拆得差不多了,李晦要是再晚点醒,赵敦益都打算叫人了。不过就连这会儿,他也少不了暗自腹诽两句“心大”。
腹诽归腹诽,他还是尽职尽责地提醒,“你昨天带回来那人醒了。”
赵敦益到现在也没弄明白那人有什么身份,因为摸不准也不敢随便对待,只能半看管半是照顾地供起来,只等着李晦醒了再看看怎么处置。
却不料,李晦满脸不明所以,“什么人?”
赵敦益:???
他噎了一下,也只得提醒,“你昨晚带回的那个,穿着一身道袍的。”
他辛辛苦苦照顾一宿,结果这人可倒好,睡了一觉就抛到脑后了。
赵敦益觉得自己在那儿思索那人身份的行为像是个傻子,保不齐就是李晦临时起意、觉得捡人有意思呢。
李晦确实没注意那人灰不溜秋的一身是道袍。
不过赵敦益说“昨晚”,他倒是想起来点:自己入睡前好像确实拎了个人回来的。
见李晦这一脸恍然,赵敦益越发确证了自己的猜测,一时脸色都有点发青。
早知道这样,他就随便找个帐子扔里头了,简直白费心血。
李晦倒是没在意赵敦益那脸色,他这会儿心情不错,听到这消息后想了想,干脆起身:“我过去看看。”
*
许玄同这会儿也觉得疑惑。
说起他的经历来,也称得上坎坷。本来也是小富之家,结果一朝战乱,父母俱丧、家业全毁。幸得一老道士的看他命格特殊,收做了弟子,但是本事还没学多少,那老道就嘎嘣一下、驾鹤西去。他抹着泪把人埋了,拿起来师父的家伙式儿,开始坑蒙拐……咳、替人消灾解难。
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居然还真被他混出头来,被昌州的一地豪族供为上宾。许玄同本都琢磨着凭着这张长期饭票养老了,却不防备突遭横祸,居然被主家怀疑勾引主母。
天可怜见地,干他们这行的也是有规矩的,只骗财不骗色。
明明是那个野和尚坏了规矩!
结果,主母为了姘头把屎盆子往他身上扣,许玄同见势不妙,只能溜之大吉。这一路上也是屡有不顺,盗匪兵祸劫路的、全都撞了个遍,最后就是李晦碰见的那样儿了。
许玄同本来都以为自个儿这回是真的栽了,但万万没想到,居然被救了。
睁眼瞧见周围一群兵大爷,许玄同本来心都提起来了:该不会哪儿又打起来,抓了他充壮丁当炮灰吧?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旁边人的态度不对。
有点太客气了。
干他们这一行的,招子要亮、心眼要活、胆子还要大。
虽然许玄同心底还抱着疑惑,但已经自然而然地端起了“仙师”的架子,琢磨着给自己找张新饭票了。
这会儿听见外头连声行礼的“见过将军”,许玄同顿时打起来了十二分精神。
他理好鬓须、挺直脊背,虽然穿着有点磕碜,但也勉勉强强撑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
不过等瞧见进来的李晦,他还是愣了一下。
居然是个少年人?
但刚才外头人称呼的,确实是“将军”没错。
脑子里这些思绪飞快转过,许玄同面上不露分毫,看着入内的李晦,他沉着声缓道:“我与将军有缘。”
李晦脚步一顿。
他就是一时兴起来看看,倒是没想到会听到这话。
赵敦益倒是没说错,这确实是个道士。
李晦这会儿的心情实在不错,非常配合地坐下,一副愿闻其详的态度。
许玄同其实还没想明白营中人那么客气的原因,不过李晦这反应确实给了他不少底气,他接着,“老夫此遭正是专为将军而来。”
李晦挑了下眉,像是很感兴趣似的,“哦?怎么说?”
“若是老夫没料错,将军最近诸事皆顺、如有天人相助。”
虽然他才醒没多久,但已经感觉到营中的气氛很放松,不像是去打仗,应该是回师。再加上多数人情绪不错,他还隐约听到有士卒讨论“赏赐”什么的,应该是刚刚打了胜仗。
李晦眉梢挑得越发高了。
——天人相助?
唔,确实有个“别人说什么是什么”的小仙女……
他低低笑了声,肯定道:“倒也不错。”
许玄同见李晦这反应,悄悄松了口气。
这段时日直往深山老林钻了,外头什么消息都不知道,单凭醒来之后看到的这点情报瞎蒙还是有风险的。但既然蒙对了,那接下来就好办了。
许玄同熟门熟路地露出了忧心忡忡的表情,“将军不知,此乃大祸之兆!”
李晦“哦?”了一声,像是不太信的样子。
许玄同也不介意,接着:“水满则溢、月盈则亏,此乃世间恒常至理。繁花簇锦、烈火烹油,焉知此刻种种是否空中楼阁?人世不过大梦一场,待梦醒时分、一切成空……”
看着对面随着自己的话渐渐沉下去的脸色,许玄同心底暗道一句“有谱”。
他正待再接再厉,却听对方突然开口,“那你说,这场大祸要怎么化解呢?”
许玄同没说完的话被打断,不由自主地卡了一下。
看着对面直直看过来的眼神,他酝酿的情绪一时都有点不连贯了。
这是不是太快了点?
按照正常流程,他不应该再渲染一下气氛,说一点“听起来很具体、实际上什么也没说”的大祸,一番推拉之后,对面才追问解决方案。
步骤跳得太多,许玄同心里有点悬乎。
但是琢磨着对面是个年轻人,多半也确实没耐性听他扯那么久,只能暂且按捺下那点不安,接着走流程。
他摇头叹气,“命有定数、祸患亦是如此,此非人力所能及。”
李晦神色没什么变化,依旧是拧眉沉眸的样子,倒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祸患忧虑。
许玄同见此,悬着的心微微下落。
再开口时,便是话锋一转,“不过上苍有好生之德,若是有人自愿代将军受难,祸事便能消解。”
李晦神色终于有点变化,眼珠慢吞吞地转了下,落在了许玄同身上。
后者捋了捋长须,沉声:“某既和将军有缘,有逢蒙将军搭救,正该当舍了这一身修为,为将军化解此遭难事。”
李晦眉梢微动,他轻扯了下唇角,缓声道:“怎好让仙师如此折损修为?”
许玄同摆手轻摇,一副大义凛然状,“将军相助之义,某正该偿还恩情,此乃我辈修行人之根本。”
李晦低低笑了声。
他半敛着的眼皮看不清眼底的神色,但似乎因为祸患有了化解方式而松了口气。只听他语调轻缓:“倒也不好让仙师白白浪费这一身修为,我这就命人在府上清出一块地方了,也好供仙师清修,再命人准备好钱财。虽说此等世俗黄白之物无法与仙师修为相提并论,但也算是在下一番心意。”
许玄同心底暗叹对方上道,但是面上却分毫不露。正待虚意推拒几回,以显示修行之人的超凡脱俗、不慕世俗财物,却听见“哆”的一声。
变故发生得太快,许玄同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脖颈上细微的刺痛泛开,他才后知后觉地生出一脊背的冷汗。
李晦抬起手臂,越过原地僵坐着的道士,把钉在后面木柱上的匕首拔了出来。他抹了抹锋刃上的血迹,抬头对着许玄同笑了下,“你看我像是个傻子吗?”
许玄同:“……”
他僵硬着左右摇晃了一下脑袋,好半天才从仿佛冻住的声带中挤出嘶哑的音调,“将军年少有为、才智过人,非常人所能及。”
李晦点点头,半点不谦虚地收下这夸赞,又语调轻松地接上,“那就是像冤大头了。”
许玄同:“……”
冷汗凝成汗珠顺着额角滴落,他嘴唇嗫嚅地说不出话来,只能连连摇头、以示否认。
李晦嗤笑了声。
他挽了个刀花、将匕首收入鞘中,抬头看向对面,冷声警告,“我带人回朔鄢城,你要是想去就跟着,要是不想就现在滚蛋。少来这些有的没的。”
许玄同僵硬着点头,以示知晓。
李晦这才重新放缓了神情。
再接着坐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李晦站起身来往外走,中途又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顿住回头。
刚松半口气的许玄同差点呛死,连忙正襟危坐、听候差遣。
李晦瞧了两眼他这做派,像是被逗乐了似的笑出声。
在许玄同越发紧张的表情下,轻轻挑眉,“坐那干什么?出来干活。难不成真等着我的人伺候你啊?”
许玄同:“不敢、不敢!”
……
李晦这一趟心情不错地过来,走的时候也脸上带笑。
守门的士卒没觉出有什么不对,如常问候见礼,李晦甚至还有闲心点头回应一二。
但往前走了一段,他脸上的笑意却一点点褪去,不多一会儿就成了面无表情。
他在原地站定了一会儿,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五指轻轻收拢,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那里本来什么都没有,自然只能抓住一团空气。
微风打着旋从掌心拂过,李晦微微出神想着那老道刚才的话:梦醒、成空……吗?
第18章
李晦心情似乎不太好。
中午李晦一过来,林一简就感觉到了。
她正勾勒画稿的笔顿了顿,询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上次对方这样,似乎还是那次甲胄问题。
李晦还是照例否认,[没什么。]
不过这次总算坦诚了点,紧接着解释,[遇到了一个满口胡说八道的老骗子。]
林一简愣了下,问:[被骗了什么东西吗?很要紧?]
她觉得应该是挺重要的东西,不然李晦不会是这反应。
李晦:[没骗什么,就是说话难听点。我把他警告了一顿,之后应该会老实了。]
林一简:[……这样啊。]
她不信。要是真的什么损失都没有,李晦心情会差成这个样子?
林一简觉得李晦应该是不好意思说。
毕竟对方昨天还头头是道地教训她,结果转头自己被人坑了,这情况是有点不好开口。
和某个只会幸灾乐祸的糟糕家伙不一样,考虑到对方都已经遭受到了一次损失了,林一简这会儿很体贴地没有戳人伤疤,充分照顾了男孩子那脆弱又敏感的自尊心。
她甚至特意和李晦闲聊了一会儿,才自然而然地提起来,[你要不要看视频?]
画画的同时在旁边播放科普视频,这还是两人刚刚开始交流的时候的事。林一简专心画画、后者专注于常识科普,各干各的、互不打扰。
不过后来遇到各种意外事件,倒是很久没有这么悠闲了。
这会儿再提,李晦果然没有多想,一口答应下来。
林一简小心地避开了“骗子”“骗术”的关键词,在搜索框键入“化学”、“魔术”、“原理揭秘”。
在确认里面的内容和自己想的差不多,林一简悄悄松口气。
她分神观察了会儿,发现李晦确实对视频内容很感兴趣,并且完全没有多想之后,终于彻底安心下来,重新把注意力放回自己的漫画上。
一旦专注画画,耳机里的视频声音顿时都变成了白噪音,外界的一切都变得迟钝。脑海中充溢的也并非愉悦快乐之类的欢欣情绪,而是一种非常舒缓的平静。
李晦一开始还对视频内容很感兴趣,但是渐渐的,却被这种舒缓又平静的情绪感染。
他不自觉地将注意力从视频上挪开,同样投注于林一简笔下的画稿中,但是也只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趣,四处逡巡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另一张的桌子上。
是叶竺妍的桌子。
书桌的主人走得太急,镜子就被大大剌剌地放在桌子的正中央,还被离开时的动作带歪了角度,正好能照到林一简的一点侧脸。
区域不大,但是映照得十分清晰,甚至能清楚地看见微微垂下的眼睫。
因为过度专注的缘故,镜中人眨眼频率很低,间隔良久,那浓密的眼睫才像是被触动的蝶翼一般又轻又快地扇动一下。
李晦盯着这点细微的动作,莫名地发起了呆。
直到钥匙插入锁孔的动静响起,他才骤然回神。
林一简注意到外面动静要更晚一点。
一直到寝室门被推开,她才从漫画中被拉回来,抬头正好看见打扮精致还化了个全妆的叶竺妍往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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