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么一说,林一简精神也紧绷起来。
她下意识地扫了一下四周,不过这实在不用费心找,她稍微留意了一下,在散场喧闹的动静里,就辨认出了一道格外热切的卖安利声音,“老师的笔名是简牍,简单的简,案牍的牍……”
对方还在接着往下说,但声音已经随着人流往外涌出而渐渐远去。
直到彻底听不见了,旁边的冯歆悦才轻轻碰了碰林一简的手臂,笑着小声调侃,“怎么样?要不要追上去给粉丝签个名啊?简牍老师~”
林一简刚刚缓过来的脸一下子又涨了红。
虽然知道冯歆悦只是调侃,她还是非常果断地摇头,态度坚决地站定立场:“不了。”
三次元痛失网名是什么人生噩梦?!
默默无闻挺好的,她这辈子都不想成为人群中的显眼包!
万幸,靠谱的寝室长依旧稳重,只这么礼节性地调侃一句,见林一简实在像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样子,就没有再提。
就连回去的路上都安安静静的,留出空间让林一简平复情绪。
林一简:呜呜呜~多亏是寝室长!!
不过托那位粉丝评价的福,她这会儿其实还算冷静。
故而,在短暂的沉默后,她低声,[李惟昭。]
李晦愣了一下。
林一简很少叫他全名。毕竟只有两个人的对话并不用特地指定称谓,除了被惹毛了生气的时候,倒也没什么必要去叫名字。
心底有点儿怪异的感觉泛起来,李晦很快将之压下,[怎么了?]
他觉得林一简现在应该没什么心情聊天。
林一简确实想一个人冷静一下。
不过在此之前,她轻轻笑起来,[谢谢你。]
作为第一部 正式的作品,林一简知道自己的漫画和许许多多的新人的一样,有个各式各样的小毛病。
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是因为这份神奇的缘分,让她能够通过另一个人来了解一个架空朝代的真实信息。不是冷冰冰的文献资料,而是生活化的种种细节……果然是金手指吧!
在这轻快又柔软的情绪传递下,李晦却怔然了瞬许。
心脏的跳动有片刻的失序,过往画面在心底一帧帧浮现,某些模糊的感受在这一瞬变得尤为清晰。
李晦半晌都没有回答。
这沉默有点太久,林一简渐渐不安起来,心底七上八下的,越发加剧了这种烦乱的情绪。但就在林一简都忍不住出声询问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却听到一声嘲笑,[道个谢而已,你紧张什么?]
林一简:……?
???
所以,你专门沉默那么久,就是为了看我紧张?
啊啊啊这人怎么能这么混蛋啊?!!
……
那天李晦什么要求都没提就走了。
林一简气消了以后,觉得有点不对。她都做好了被人蹬鼻子上脸,答应点不那么过分要求的准备了,结果李晦什么都没说……不像是他的风格啊?
第20章
李晦赶回朔鄢的时候,正好赶上年节尾巴。
安思范大办宴席,犒赏这一仗的大功臣。
不过这宴席虽大,但到底沾了半个年宴的名头,便有些心底不平之人私底下以此为由,说道些如“那小子不过碰巧赶上了”、“便是没有他、节帅今年也要大办”云云的话。
这些话不知道怎么穿到安思范耳朵里了。
安思范对自己看好的人,从来不吝嘉赏。更何况李晦这仗打得实在对他胃口,他对这义子更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对于这些流言,安思范也没费劲澄清什么。干脆等出了年之后,又专门办了第二场宴会——指了名地为李晦接风洗尘。
李晦被告知的时候,还愣了一下,他纳闷:“不是已经接过风了?”
这都回来这么久了,还接哪门子风啊?
来人低头回禀:“节帅道‘年节忙乱,顾不上那许多,实在慢怠了功臣。如今终于得了闲,也该正经接个风’。节帅又让将军不必介怀那些话,此战首功,非将军莫属,万莫因外人一两句言语,离间了父子之情。”
李晦怔了一下,若有所思。
但是在来传话的人抬头之前,他已经收起表情。一副深受感动的样子,“义父待晦恩重如山,晦怎会因外人一两句话心生嫌隙?……”
“……”
等终于把人打发走了,李晦也收起了那副表情。
这是安抚他呢。
大概是终于发现安恭义干的那堆破事了。
李晦轻哼着嗤笑了一声,但是低头看向手边的文书,表情又微微敛住。
【某以绢帛百匹置地,设邸店柜坊……】
这是朔鄢城内近来的大宗交易记录。
朔鄢不比锦平,这并非李晦职权范围内的东西,但是李晦如今风头正盛,他要是想看,也没人驳了他面子。不过李晦对这些商贾市井之事从来没什么关心,若是为了探查军情,那自是另当别论。可都到了朔鄢了,他查个哪门子的军情?
李晦略微闭了闭眼,身侧的手指微微收紧。
早该发现的。
他可从来不是“别人问什么答什么”的人。
*
安思范如此鲜明地表明立场,那些私底下流言自然没人敢再传下去。
这场迟来的接风宴上,一片和乐融融。不管私底下心里怎么想的,在顶头上司的盖棺定论下,诸人对着李晦都一口一个“年少有为”“少年英雄”的,李晦也半点不客气地照单全收。
气氛一时十分和谐,只除了角落里的一个人。
那人面庞圆润、衬得五官略显聚集,这长相和英俊潇洒沾不上边,却很有几分讨喜的可亲。不过他现在的模样却跟“讨喜”沾不上边——右眼皮肿得老高,压得那本就不大眼睛只剩下一条缝隙,斜对称的左边腮帮子也高高鼓起,再往上点,左眼一片乌青……看这人动一下就龇牙咧嘴的样子,只怕身上的伤处也不遑多让。
正是在此次平定定宁之乱时,暂管朔州的安恭义。
按说“二把手”这遭了大难的样子,谁都要问上一句,但是宴上众人硬生生地对这幅尊荣视而不见,竟没一个人上去问的。
安恭义在外围缓了半天,终于端起了酒杯往人群聚集处走去。
偶尔的肢体碰触让身上的青紫阵阵闷痛,安恭义神色不由自主地扭曲了瞬许,但是等到了李晦面前,已经满脸堆笑,“李将军此次迅取锦平,当真是神乎其技、有名将风范。”
他这一开口,周遭的人怪异地安静了一瞬,李晦想装没听见都不可能。
所幸,李晦也没打算装。
他慢条斯理地转过头去,看见安恭义这尊荣,嘴角微不可察地往上挑了一下,但很快就敛住,一副又惊讶又意外的语气,“安都校这是怎么了?”
安恭义微微垂首,面上露些羞惭的神色,“说来惭愧,前几日回家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
李晦扬了下眉,状似关切:“怎么这么不小心?”
安恭义:“宿年眼疾罢了。不比将军骁勇,我实在没什么斩敌之能,想为干爹排忧解难,只能多看些公文,时日一久,这眼睛就不好,一到夜里就视物不清……”
其实真以年岁论,他和安思范是差不了几岁,却不影响他一口一个“干爹”叫得亲近。
李晦一向看不上安恭义这副小人嘴脸,这会儿拖长了语调“哦~”了声,慢吞吞道:“原是眼疾啊。我还以为是亏心事做多了,被什么人寻仇了呢?”
安恭义神色一僵,但很快就道:“将军说笑。某一应所为,皆是为朔州打算、为节帅考虑……便是为此遭人记恨,某也心甘情愿。”
李晦眉梢动了动,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旁边安恒德碰了一下胳膊。
差不多得了,难不成真打算跟人撕破脸?
李晦顿了一下,撇嘴。
——他给大哥面子。
安恭义忙趁机说了几句恭维话,又给李晦敬酒。
在安恒德的在旁劝和下,李晦似乎终于态度松动,状似接下。
周遭屏气凝神的人见此,也是大松了口气,甚至有人开始大声交谈、试图将气氛炒热。
却不料酒将入口的时候,李晦突然顿住了。
原本缓和的气氛又为之一僵,李晦像是全无所觉,他抬起头来,对着对面笑道:“这里面没毒吧?”
安恭义脸上的笑都僵了:“将军说笑了。”
他这么说着,像是证明什么一样,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以空杯底对外示意。
李晦点点头,一副“知道了”的模样,但终是没喝自己那杯。
倒不是真的怀疑安恭义会在这场合下毒,他就是不想接对方的敬酒而已——真喝了、他胃疼。
等这算不上“和解”的和解过去,安思范也姗姗来迟地到了,宴上的气氛仿佛又回到了开始的其乐融融。
*
等宴席散场,安恒德和李晦一块往外走。
安恒德头疼,“你也有点分寸。”
安恭义那会儿过来示好,里头多多少少有义父的意思。结果,李晦还真就半点面子都不给?
李晦不以为然:“我还没分寸?我要是没分寸,你当他还有命活?”
他像是随口答话,但是里面的杀意却是实打实的。
安恒德一向谨慎,听了这话下意识地看了眼四周,免得被人听见。
这一看,还真看见了个人。
李晦也看见了,不过原因倒还安恒德的不大一样。他盯着那个看上去十分眼熟的身影,眼神渐渐诡异……这不是那个老骗子吗?
这么不掩饰的两道目光盯过来,许玄同也有所察觉,却不想一转头就看见李晦。
许玄同:“……”
他忍不住露出点“大白天见鬼”白表情。他混进了朔方节度使府的时候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怎么也没想到,再见面会这么快。
许玄同心底七上八下的。他琢磨着,那段时日同行,自己也算不上开罪了对方吧?
那次“化解煞气”的事闹大了之后,他很快就自请告辞。临走前还说了许多“将军破军坐命、命格自带杀伐”“等闲煞气近不了身”的话——对普通人当然不是什么好话,但是对带兵打仗的将军而言,这是不得了的评价了……都说了这么些好话了,对方总不至于上来就砸他饭碗?
安恒德看出了这两人的微妙气氛。
他不知道两人的先前那一段因缘际会,这会儿也全没有多想,只当李晦那驴脾气又犯了。
他上前一步,挡住了李晦,对着对面拱了拱手,“冒犯仙师了。”
这距离,对方应该没听见刚才的话。
许玄同被挡着看不清李晦的表情,但是看李晦这全无相认的意思,他也只能假作初见地颔首招呼,“无妨。两位将军这是要走?”
安恒德点头应是。
两人又客套地寒暄了几句,这才分开各走各边。
分开了一段距离,安恒德忍不住对李晦,“你收着点。知道你不喜欢那些,但这位许仙师是义父新请入府上的,听说很有些的能耐,义父待他也很客气……”
李晦语气微妙地跟着附和:“确实挺能耐的。”
这才几天啊,就混进节度使府了。
安恒德:“……”
别以为他没听出来里头的阴阳怪气。
安恒德深感自己当年接手这个小崽子,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他对亲生儿子都没这么费心的。
他只得强调道:“这仙师真的有本事在身!”
不管是不是这真的,只要安思范把人当仙师看,他们最好都恭敬点。
早些年的那场变故后,义父便信了这些,而随着这些年病疴渐沉,越发笃信。
李晦和安恭义之间,义父还能拉拉偏架,但是若李晦真的和这“仙师”起了冲突,安恒德还真不确定如今的安思范会怎么做。
李晦倒没想那么深远,听安恒德这么说,脸上是明晃晃的不信,口中也跟着质疑:“哦?什么本事?是驱邪化煞呢,还是隔空取物——”
李晦没说完的话一下子顿住了,他愣愣地看着掌心里多出来的东西。
是一支笔。
碳素笔。
*
概率论。
林一简纳闷地在桌上搜寻了半天,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刚刚放上去的笔怎么就突然不见了。
她正想着趴到桌子底下找找,听到旁边一道声音,“你在找东西?找什么?”
林一简愣了下抬头,看见陈宸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旁边。
少年的眼镜框偏细,整个人带着一股很俊秀的书卷气,按理说是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长相,但是大概被李晦在耳边逼逼赖赖的次数多了,她每次面对对方的时候,心底都有点说不出来的别扭。戒备确实是戒备了,但这仿佛带着有色眼镜看人的心态反而让林一简生出愧疚来……明明对方什么也没做,甚至还态度十分友好。
情绪太复杂,以至于她每次看见陈宸的时候,都相当紧绷。
这会儿也是。
被陈宸这么一问,林一简下意识绷直了点,顿了一下才摇头否认,“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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