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呢?牧野。
为什么突然出国?未曾留下只言片语。
为什么六年毫无音讯?就连钱奶奶那边,都只是报个平安。
她不知晓,她也不在意。
夜阑无边,总是让人生出白日不曾有的多愁善感。
这么多年,那些早就过去的愤懑,又一次填充在她心胸。
六岁到十八岁,一百四十四个月,四千三百八十四天。
她以为,
她和牧野已然成为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的人。
可六年前的不告而别,和六年来的音讯全无。
倒让这样天真的想法,像个一厢情愿的笑话。
连……朋友,都不是吗?
她垂下眸子。
暗暗夜色,月隐星藏。
牧野略略低头一瞬,再抬起,唇边亮起抹猩红的亮点,既而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抬手摁灭,顺手扔进垃圾桶,转身朝楼房走来。
许是她目光太过专注,牧野似是有所感应般,抬眼望来。
猛地心头一跳,吓得她赶忙往窗帘后躲去,只剩下微微晃动的窗帘,和那颗因惊吓狂跳的心。
很快,楼道内传来利落的脚步声,她背靠在门上,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最终在一门之隔外停下,许久,没有动静。
抬眼,她微微起身,
同时,传来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吱呀――”门打开,又落下,牧野踏进屋子,客厅内,电视还在放着声音,沙发上的老两口眼睛却已经闭上,
顿了顿,他蹑手蹑脚换好鞋子,犹豫要不要叫醒老两口,抬手关掉电视。
还没刚刚关上,半躺在沙发上的牧爷爷就睁开眼睛,愣了好一会,看向牧野:“回来了?”
“牧野抬手扶他起来:“不要等我。”转身又扶起钱奶奶。
钱奶奶推开他的胳膊,往厨房走去:“没看见你安全到家,心里总不踏实。”
“这个点回来吃饭没有?锅里还有热着的小米粥。”
牧野身高腿长,几步就挡在她面前,看看钱奶奶,又看看牧爷爷,往日锋利的眉眼流露出几分无可奈何:“吃过了。”
说到这,双手插兜里,挑眉继续:“你们要还是这样等,我可不敢回来了。”
钱奶奶和牧爷爷对视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无奈:“行吧,不过――”钱奶奶略微一顿:“知春那孩子也住在市中心。”
听到这话,牧野垂下眼睑,漫不经心地回道:“嗯,我知道。”
钱奶奶看眼牧爷爷,上前一步:“那个地方离她医院近,离你公司也不远,我想着不如你们”
话还没说完,牧野轻轻推她:“行了,都几点了,去睡吧。”
钱奶奶被推着往卧室走:“诶,你考虑考虑,你和知春这孩子从小一起长大”
“她是个姑娘。”牧野声音多多少少有几分无奈。
到卧室门口站定,在钱奶奶控诉目光下,气定神闲地为他们带上房门。
月夜渐深,风吹影动,万物安静的时候,偶尔传来几声清晰虫鸣。
不过旭日初升,七点多一点,季知春在床上缓缓睁开双眼。
天杀的,明明不上班,为什么醒的比之前都早?
看眼时间,她拥着被子翻身又闭上双眼。
再次清醒,就听到老李的大嗓门在门外响起:“小蝴蝶公主,起床没!再不起,我进去了啊。”
天啊,她翻个身平躺在床上,看眼手机,
八点。
翻个身,她没理老季。
“我进来了啊。”
老季推开门:“快点起床,特意等你一起去市场呢。”
赶早集不应该六七点就去吗?
像是听到她心声般,老季自顾自说着:“知道你爱睡懒觉,特意等到八点呢。”
八点,懒觉?
八点能叫懒觉吗!?
被子蒙住头,她不想起。
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一天都跟在李女士和老季身后,像个随身挂件一样,走哪带到哪,半点人身自由都没有。
一直持续到吃过晚饭,李女士和钱奶奶去参加她们兴趣瑜伽,老李和牧爷爷一起出去下棋溜达。
却又不允许让她窝在屋里,把她薅下来,在楼下乘凉。
盛夏夜晚,天空刚刚暗下,是一种极深的幽蓝色,一轮极浅的月亮,高悬其上,为数不多的几个星星,稀疏散落在一片幽蓝之中。
风吹过,树影晃动,叶声簌簌,一切都极为安静。
季知春洗过澡,身穿宽松舒适家居服,抹上清凉油,悠哉悠哉躺在梧桐树下的摇椅上,轻轻晃着。
棉花躺在宽大摇椅一角,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逗着,鲜少有这样放松的时候。
没有手机、没有烦人的信息,借清凉夜风,来做她的夏梦。
仰面晃荡,她瞧着梧桐树叶交叠下,透露的幽兰,思绪不自觉飘远。
牧野昨天站在她身前的背影,似乎还历历在目。
明明这么些年没见,却总觉得熟悉。
刚上高中的时候,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敢为班里受到小混混骚扰的女生出头,人是行侠仗义的,后果却有点难以承受。
当她被放下狠话的小混混们堵到小巷子里时,书包挡在胸前,人先怂了。
早知道就不和牧野吵架先走,当时她是那样想的。
看到小混混抬起的拳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蛋,李女士知道,又是一顿骂。
但那个拳头,没有落下。
再睁眼时,牧野身影站在她身前,他穿着宽大校服外套,单手攥住小混混的手腕。
少年牧野眉宇间戾气尽显,但对方足足有五个人。
牧野没有回头,目光扫过他们,双方对峙,似乎连空气都在此刻静止。
她的心都要提到嗓子口,生怕下一秒就动手。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忍不住微微动了下,牧野压低声音:
“愣什么?跑!”
没有一丝犹豫,她转身就跑,耳边只有风声夹杂厮打的声音,她知道,牧野没有走,是和小混混们纠缠。
跑到学校警务室,叫上人,她往回赶。
拜托拜托,一定要等到她!
巷子口,她脚步猛地顿住,因为快跑急促的呼吸还没平息,只愣愣瞧着眼前的情况――
日暮夕阳,窄窄的巷子,烫金般的光辉将少年身影拉得极长,他单薄背脊勉强撑着墙,没有倒下,污渍和血迹在白衬衫上格外显眼,之前宽大校服连同着污泥,和三个小混混躺在地下,剩下两个不知所踪。
牧野唇畔乌青,眼角破皮,渗出艳艳一抹红,
抬眼望过来,眉宇间凛冽尚未消散,触及到她的目光,却闲闲挑眉,勾出个肆意的笑来:
“怎么样,季知春?”
“哥牛吧?”
后续的结果可想而知,她被李女士按着去牧野家道歉,牧野正在被牧爷爷训话,唇角的乌青看起来还是触目惊心,却有空转头对她闲散又恶劣地笑。
“玉石不与瓦砾相争。”牧爷爷讲到这,垂目看到牧野唇畔那抹笑,气得罚他用毛笔抄十遍《劝学》。
少年人眼角贴着创可贴,唇边乌青,背脊挺直,跪在蒲团上。
他持笔有力,在白色宣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正楷。
明明之前都习得瘦金,笔锋凌厉,像是一把出鞘的长剑。
牧爷爷有意磨他的性子,点名要正楷。
看不下去,事情本就因她而起,她伸手拿起只笔,要帮他写。
却被牧野按住手腕,似笑非笑地看向她:“你那个字,和我。”他摇摇头,诚恳又欠揍:
“天差地别。”
想到这,季知春没忍住,笑出声来。
啊,这个人,每次都在她最感动的时候,让人忍不住想给他一拳。
抬眼看向交叠的树冠,幽静的夜里,总是让人难以控制地思绪疯长。
甚至,都有种荒谬的想法。
她和牧野,成为普通朋友,也不是不行。
随即,她又唾弃这样的想法。
牧野可不一定想和她成为朋友。
忽而,视线被遮挡,露出个人头,慢里斯条地语调响起:
“想什么呢?笑得这样开心?”
【作者有话说】
累了,这样每天没有收藏,也没有小可爱给我评论点日子我已经累了,就像是个八十岁老太一早起挑水浇了六十亩地,结果发现是别人家低一样无力。
我用我虚弱的声音嘶吼:点点收藏TVT爱你们
第12章 很贵
“你见过,牧野对别人这样吗?”
季知春心脏骤停,仰面躺在摇椅上一动不动,稍微定神对上牧野双眸。
牧野站在她摇椅后,微微俯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两厢对视,她屏住呼吸――
直到牧野慢悠悠起身,方才缓缓吐出气。
她没回答,牧野也不甚在意,不知从哪提来把凳子,大剌剌往摇椅旁一放,一屁股坐上去。
没说话,就这样安静地坐着。
一时间,周围又恢复到,听得见树叶簌簌的安静。
略略偏头,她在摇椅上晃荡着,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得见牧野的侧脸。
眉弓立体,骨骼冷感十足,直鼻高挺,线条利落分明。
此刻,他眉舒目展,清晰凌厉的面部线条在昏暗灯光的氤氲下,柔和不少。
鸦羽似的头发,微微泛着路灯暖黄的光泽,
借着路灯光亮,季知春似乎看到他眼下有股淡淡青黑。
不动声色地挪挪身子,想看得更清楚些。
果然,牧野懒散地撑着摇椅的扶手,漫不经心地打个哈欠,眼睑微微耷拉,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
李女士昨日讲述钱奶奶的担忧,看起来不无道理。
顿了顿,她没忍住问出口:“总裁也这么忙吗?”
她印象里的总裁感觉还好啊。
牧野淡淡瞥她眼:“不然呢?你以为是什么样的?”
顿了顿,她认真思考下,总裁啊
“身穿笔挺的黑色定制西装,在商战中叱咤风云,没事儿就追一追他的落跑妻子‘女人,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她摩挲着下巴,补充道:“时不时还要掏出一张黑卡,追妻火葬场,告诉他的妻子,这个商场随便刷。”
她自顾自认可着,转眸瞧见牧野居高临下斜瞥向她:“怎么?总裁没事做?”
“我看小说里的总裁――”
牧野好像猜到她要说什么,一针见血:“你看的更像是普法栏目剧。”说到这,他顿了顿:“也不全是,老钱世家还是有钱有闲。”
说的也没错,她噎了噎,没继续辩驳下去。
瞧着牧野闲散的样子,她撑起身子,犹豫片刻,认真问出那个在心里别了很久的疑问:
“总裁也交五险一金吗?”
似乎是被她这个问题问到无语,牧野莫名巧妙地笑了*下:“开公司,第一个交五险一金的,就是我。”
这样啊,那没什么事了,她往后一躺,摇椅晃着:“原来宇宙尽头是五险一金啊。”小声嘟哝着:“再厉害也得交五险一金。”
“季知春。”这三个字喊的字正腔圆,略一偏头,牧野侧过头正对着她,神色晦暗不明,却有种莫名的认真。
这份情绪感染到她,她半支起身子,严肃起来。
只听牧野缓缓开口:“我呢,除去五险一金,还有很多、很多、高价商业保险。”
所以?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牧野扬扬下巴,一股子骄矜的神态:“所以――”
他拖长声音,掷地有声地吐出三个字:
“我很贵。”
暗暗夜空,盛夏晚风吹过梧桐叶沙沙作响,昏黄路灯下,季知春半支着身子,认真听着眼前牧野,一本正经地告诉她,
他很贵。
啊――
他很贵。
可是
她极为诚恳地疑问:“这些不得等你死”意识到不对,她顿住,换个委婉点的说法:“受到不可抗力的伤害,才有钱吗?”
静静地对视片刻,她有些懊恼,这句话说得太唐突,不应该,正犹豫怎么找补回去。
牧野却突然笑开,眉眼生动,他转过头看向前方:“季知春,你还和以前一样,说话,”像是特意停顿下:“呕哑嘲哳。”
愣了下,她回过味,是骂她说话难听。
翻个白眼,顺势躺下:“你也不差,挺像汉代西南部的一个古人,叫什么来着?”
“哦,夜郎。”
听到身旁那一声嗤笑,她也不在意,继续仰头看着那片天,悠哉悠哉地晃着。
许是牧野同样交五险一金,所以才觉得二人距离似乎也没那样远。
这样也还不赖。
夜空温和,晚间清爽,风也凉凉。
次日清晨,季知春还拥着被子沉沉做着好梦,李女士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卧室门口炸开:
“季知春!你那箱破烂,我给你扔了!”
吓得她一激灵,“蹭”得坐起:“什么东西?”
“你高中那些东西,都毕业那么多年了,还留着干什么?”李女士声音遥远,似乎在往门口走去。
她赶忙下床,赤脚追上去:“我收拾到卧室书桌柜子里。”
李女士拖着个巨大纸箱动作停下:“你留这些东西做什么?”
“我想!”
对持片刻,李女士一甩手:“你收拾好,我不管,收拾不好,明天它们就在废品站!”
吐出口气,她还真怕李女士脾气一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给她扔废品站去。
抬眼看下时钟,刚刚七点,起得比她上班还早。
认命拖着纸箱,慢吞吞往卧室走去,收拾好书桌下的柜子,她开始整理东西。
一件一件,承载都是她高中时期的回忆,
青春最年少的时候,意识不到,总是抱怨学业重,课业多,
可到现在看来,那个时候是最好的时候,
做什么都肆意明媚,大家在一起的时候,也是真的开心快乐。
越长大,那样纯粹的快乐越来越少。
如果让她能够重来一次,那她――
也是不愿意的。
抬手端起放在最上边的纸盒子,那是一些零碎的小玩意,小本子,各式各样的卡片,和笔,以及――目光落在角落方块拼成的小巧粽子挂链。
那是牧野在高考完后,又快到端午,送给她的小礼物。
高中嘛,唇畔不自觉浮现丝笑意,她将纸盒子,放在最上层。
9/42 首页 上一页 7 8 9 10 11 1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