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施薇把颖姐理好的册子放在桌上,她的手指在杯子上停顿了一会,还是持起杯子,一饮而尽。
紫砂的杯底和木质的茶台碰撞着,发出轻微的声响。
“是的。”她确认道。
颖姐叹了口气道:“好吧。”
她想转幕后的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加上这段时间也都有让颖姐去对接部分纪录片的导演和制片,颖姐虽然猜不到她具体想要做什么,但是也早就猜到了她的决定。
纪施薇目前手头的大部分工作都还在继续,等这部分工作处理完成,差不多一边将手头的事宜结束,一边逐步慢慢转幕后。
“那你想要做什么?”颖姐疑惑问道:“你想要当制片人还是当导演?”
圈子中大多老一辈的演员在转型之后都会选择去当导演或者是制片人,他们的人脉资源雄厚,手上能调动的各方面的资源都比较多,相对来说对于圈子之中的各项路数也都熟悉,和那些刚刚入圈或者是一些年轻的制片人比,他们缺少的是那些专门的知识,但因为他们在剧组的经验丰富,也更加能带动整部剧的推进。
所以有很多演员的转型之前,往往都会先找一部剧兼任制片,先让自己适应双重身份的变化,也便于他们后面正式转型之前先了解幕后的具体工作方式和任务。
“目前对这两个,我还没有太多的想法。”纪施薇早已经猜到颖姐会提着两个职务,她笑了笑道:“我学的毕竟是音乐,和这两个工作倒是真的隔了十万八千里,除了平常拍戏的时候和他们相处之外,对于他们工作具体如何进行倒是了解不多。”
隔行如隔山,她和导演之间的山更是隔了千万重。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己相处的部分的导演身上都有淡淡的死感。
那种,淡淡的,带着仿佛看透世界的虚无感和疲惫感,好像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值得留恋的表情,和他们沉重的,好像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依靠在土地上的步伐。
纪施薇打了个激灵。
“我还是想做些能够实现我的想法的工作。”她拿起册子,指了指上面的字,冲着颖姐俏皮地笑笑:“我想去做投资人。”
颖姐:……
“哦。”
她忘记了,这个主儿倒是个不缺钱的主。
“可是,”颖姐想起来了什么,下意识地询问道:“投资纪录片的话赚不了太多。”
颖姐和这些纪录电影的导演都谈过,现在是影视寒冬,同样的寒冬却一直降临在纪录片上。
和影视不同,纪录片一直都是比较小众的爱好和投资项目,虽然在纪录电影和纪录片之中也有所谓的爆款,但是一般而言,这些所谓的爆款都是凭着这一定的几率或者是主流媒体的力推才得以成为爆款。
这样的概率对于普通的纪录导演而言实在是少之又少的概率,即使是现在纪录片导演之中的几个头部导演,也很难保证自己的片子拍出后就一定能够成功获得观众的喜好。
“我知道。”纪施薇颔首道:“再和你说之前,我已经去查过这些相关的资料了。”
而且,
“怀予也和我讲了一些他知道的事情。”纪施薇笑笑。
昨天晚上在纪施薇和顾怀予说完自己的想法之后,顾怀予就和她说过这个事情。
纪录片的投资人一直都比较难找,即使有很多导演都有很多独特的切入视角,但是很多计划都往往因为找不到投资方而落空。
“顾董竟然同意了?”颖姐挑挑眉,有些不敢置信:“他不是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
顾怀予早年间在业界的传闻一直都以慧眼识珠和力挽狂澜为主,能将这么大的一个集团支撑到现在,除了家族的支持之外,还有的就是他自己的深谋远虑。
“什么就叫赔本的买卖了。”纪施薇笑着责怪道:“能不能说些好听的话?”
“我的意思是,你要有这个亏钱的决心,来投资我也可以的。”
颖姐的手肘撑在桌子上,望着纪施薇眨巴眨巴眼睛:“反正我们纪小富婆不缺这点钱。”
纪施薇听着又好气又好笑,没忍住用手拍了下颖姐。
“好吧好吧。”
颖姐终于还是笑出了声,无奈道:“你们两个自己都讨论好了,那我也不拦你了。”
“不过,这真的是一个很小众的投资想法啊。”颖姐感慨道:“你怎么会突然有这么个想法的?”
木栖也问过她类似的问题,只不过现在远在大洋彼岸的好友已经被她内定为音乐制作团队的一员了。
“我想记录下一些东西。”纪施薇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想记录下一次,可能终究会被时间或者是过往掩埋的光辉。”
颖姐一时之间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想记录下一些女性的过往。”纪施薇仰头看向窗外。
如果不低头看向下面的池塘,那么在这一处的花窗之中,能看到层层的房屋和房屋间隙之中的天空。
“一些,可能已经沉浸在历史的尘埃之中,不会被人注意,却依旧是闪闪发光的痕迹。”
那是她们曾经存在的痕迹。
一周后,纪施薇最后从颖姐的材料之中挑出来了三名导演。
这三名导演之中有两名导演都算得上是圈子中的老江湖了,目前的想法也算得上比较稳妥的保守型。
一名导演想拍的是云贵川之中的非遗传承的女性,顺便去宣传云贵川地区之中的民族文化和非遗文化;而另外一名是打算继续拍摄以慰安妇受害者为主题的纪录电影,这个题材的纪录电影在圈内也已经不能算是少见,无论国内国外都已经有关于这个主题的相关记录,其中国内的一部和这个主题相关的纪录电影更是创下了纪录电影的票房的最高峰。
而只有另外一名导演应该是刚刚入圈不久,打算拍摄的纪录电影相对来说也比较特殊,单单来看她目前对这片的片名,都似乎有些简单的过分。
《山女》
被大山困住的女性与从山中挣脱出来的女性。
她想要记录在那些在大山中的女性,她们或是抵抗了当地重男轻女的世俗,或是从家中徒步走到学校,只是为了上学这一个最为质朴的愿望。
无论她们有没有挣脱生活的桎梏,有没有挣脱家庭的枷锁,有没有挣脱大山的束缚。
都是独属于她们的力量。
纪施薇拿着三个人的材料,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去抉择。
她昨天晚上最后抉择出了这三人,但是这三人的想法都有各自的特色,虽然一部纪录片一般不会单单只有一位投资人,但是这毕竟是她的第一次尝试,纪施薇还是想稳扎稳打一步步来。
顾怀予从副楼出来,看到的就是面前的这一幕。
她正坐在院子中的石椅上,面前的书桌上散落着几页的材料,一副苦恼的模样。
他的假肢已经换成了正式假肢,但是因为和假肢的配合还不是很默契,加上正式假肢的部分细节也都还在不断地调试,所以除了复健的时候,他其他时候还是以坐着轮椅为主。
这几天还是团队给他安排的适应期,后面会开始随着复健的进行开始拉长他对于假肢的日常使用时间,等差不多都完成后,他也就能靠着假肢进行日常生活。
“怎么了?”顾怀予把轮椅开到石桌旁:“怎么一副苦恼的模样?”
“是有些苦恼。”纪施薇把三个人的材料理好递给他:“目前有三个人我有意向,但是具体定谁我还没有想好,你看看从你的角度来说,你建议选哪一个。”
顾怀予拿起材料,坐在她身边一张张浏览过来。
纪施薇背半靠在石桌的沿,手肘撑在桌子上,眯着笑眼看着顾怀予。
他看材料的时候很认真,甚至面上都带着居高位者不怒自威的严肃,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复健的原因,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可能还以为他在这那些涉及了**位数的合同。
看完手头材料的顾怀予刚想张口,就感受到了她的注视。
“怎么了?”
他精致的眉眼微微挑起,带着一丝不解和困惑。
“没什么。”
纪施薇摇摇头,但没有收回她的视线,笑眯眯地说:“就是突然知道为什么很多团队的小朋友都怕你了。”
他不笑的时候确实会比较严肃,团队的小朋友年纪都不绝大多数见到他的时候连头都不敢抬,哪怕是颖姐都不愿意在他面前多待
顾怀予还没反应过来,便看到纪施薇伸出了手,两根手指抵在他的唇侧,向外微微一拉。
即使面前没有镜子,顾怀予都能想象自己是怎么样一副滑稽的模样。
顾怀予有些无奈。
阳光从她身后照耀而来,而她在光中笑着说:
“顾先生,我们要多笑笑呀。”
第52章 第52章
“在你面前,我已经笑得足够多了。”
他的脸颊被她戳着,连声音都有些含糊。
在她面前,他的笑容确实已经能算得上多了,就算是事故之前,他也并不是很喜欢笑的人。
出事之后,很多时候,他的笑容都是为了掩饰真实情绪下的无奈和痛苦,抑或者是不让医生和亲人操心的伪装。
那些笑往往都带着骨子里的悲伤,两颊的肌肉是牵扯出了笑意,但是眼眸深处的灵魂却依旧包含着痛楚。
“那不一样嘛。”
听到他的声音,纪施薇的指尖松开了力气,只是虚虚的触碰在他的脸颊两侧,在脸颊上留下两个小凹痕。
“怎么不一样了?”
都是笑,也不知道在她眼里的区别究竟是什么。
“当然不一样了。”纪施薇和说绕口令一样,振振有词道:“有我在和没我在能一样吗。”
一个是对她,一个是对工作和旁人的时候。
那确实不一样。
“好了。”
顾怀予没有再和她理论下去,他只是拿起手头的纸张,轻轻地在纪施薇手臂上拍了拍:“能放开我了吗?”
她用的力气也不大,如果顾怀予想要挣脱,也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但他也不想这么做。
“好啊。”出乎顾怀予预料的是,纪施薇这一次倒是非常爽快,她笑脸盈盈地将手放下,却在下一刻,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在家中坐的轮椅和出门坐的轮椅倒是不太一样,家中的轮椅轻便,加上随着复健的持续,顾怀予对于轮椅的依赖也比一开始的时候少了好几分。
纪施薇将她身体一部分的重量都压在了两只手上,顺着她身体的重量,顾怀予身下自动停驻效果的轮椅似乎都往前挪动了一些。
这个细微的挪动来得猝不及防,顾怀予一时不察身体的重心都往前移动了几分,虽不至于危险,却还是让他下意识地心惊了一瞬。
但这个挪动很快就被人物理意义上地停止了,纪施薇的脚抵在了轮椅下,踩在了刹车踏板上,等车停稳后,他们两个已经是面对面坐着了。
石桌下面的空间很大,他的轮椅下半部分被石柱桌的桌面隐隐地有些遮盖住了,倒是不用晒到太阳,纪施薇看了看,干脆把自己的腿直接搭在了顾怀予的腿上。
顾怀予只是低头看了看,甚至都来不及责备她刚刚动作的鲁莽,便放纵了她的行动。
她今天穿了身丝质长裙,裙摆长长的,腿就这么往他腿上一搁,倒是将他的患处遮掩的干净。
他左腿的残存的一部分残肢能感受到她单条腿的重量,而完好的右腿倒是能够清楚地知晓她的动向。
顾怀予知道,她是能感受到他的残缺的。
但顾怀予的视线没有来得及在被她遮盖得严严实实的下半身上停留太久。
“来吧,顾先生。”纪施薇倒是没有注意到顾怀予的情绪,她只是晃了晃腿,凑上前从他的手中拿过那三张写着导演信息的纸。
“言归正传,如果是你,你打算怎么选择?”
顾怀予看了看,用手指指向了其中一个名字。
纪施薇凑过去,才发现顾怀予指的是第三个导演的名字。
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她的题材倒是新颖,但是导演本人算得上是新人导演,以前在圈子当中也没怎么听说过名字,这也是纪施薇一直在犹豫的原因。
纪施薇也是第一次接触这一类的项目,她这一次的初选下来的选择也更像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大胆试探纠结之下的产物,
虽然没有想着一定要赚钱,但也是想要稳妥起见。
“她吗?”
纪施薇有些犹豫。
“你不是一贯让我少接触些风险投资吗?”她有些好奇地问:“怎么会同意我投资这个小导演?”
“风险是常有的。”
顾怀予解释道:“薇薇,你觉得每一位知名导演或者是制片人所拍摄的片子就一定会爆红吗?”
纪施薇没有犹豫地摇摇头。
一个导演或者是制片人有名气固然本身可以给片子吸引到一定的客流量,但是知名不代表她的所有作品都能居于榜首。何况,这个圈子比较小众,即使是圈内的头部导演放到网络当中去能认识他的可能也没有几个。
这点即使是刚入圈的人都能知道。
“即使投资其他人风险依旧在,并不会因为他个人的名气而有所改变。”
顾怀予一边说,一边圈了圈那位想要继续拍摄慰安妇主题的导演道:“这个主题很好,问题也很好,但前面已经有两部专门讲述这个问题的纪录电影了,而且那两部还是精品之中的精品,想要在超越,已经是很困难的事情了。”
这两部纪录电影还是纪施薇和顾怀予一起在家中的放映室里看的,纪施薇更是拿着一包纸巾从头哭到尾。
“何况,现在老人的数量已经越来越少了。”顾怀予有些遗憾地摇摇头:“在她没有找到最新的切入口之前,可能只能再去重复讲一遍之前已经讲过的故事。”
“另外一个的话。”顾怀予仔细阅览了下她的想法,却没有多说什么。
剩下一个,太过于稳妥,从作为投资人的角度而言,他并不是特别感兴趣。
“既然已经打算去做了,干脆就去尝试一下觉得不保险的吧。”顾怀予把纸递给纪施薇,温和道:“这只是我的看法,但主要还是看你喜欢哪个,如果喜欢的话全投了也没什么关系,就当是资助她们拍摄了。”
纪施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么纪小姐。”
顾怀予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她压着的腿,那条完好的右腿因为被她压着的一直一个姿势的缘故已经隐隐有些发麻,像针扎一样绵密的刺痛从脚底板逐渐往上延伸至他的整条腿。
“请问可以放开我的腿了吗?”他虽然是这么问着的,但也丝毫没有要赶走她的意思。
如果不是因为下午还要穿着假肢进行走路和平衡的训练,顾怀予倒是对她在自己腿上放多久都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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