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鸽血红 脚上得绑着‘链子’
蓝嘉余光下瞥, 僵着肩,任由他抚摸。
片刻,她控制住内心即将获得短暂自由的欣喜, 故作镇定道:“那我去剧院了。”
“慢着。”
蓝嘉定在原地, 唇瓣抿起,等待易允的下文。
男人盯着她, 伸手,“东西给我。”
何扬立马掏出一只黑丝绒盒子, 递过去。
蓝嘉看着他打开盒子,软绵里镶嵌着一对定制的婚戒。
东珠有个特定的习俗,婚戒的佩戴不一定非在婚礼上,但必须是领证后。
易允取出其中一只偏小的婚戒,“左手伸出来。”
话落, 人没反应, 他皱起眉头看了女孩一眼, 耐心耗尽,直接掰过她的手,强行将婚戒套在蓝嘉的左手无名指上。
戒指完全贴合手指的尺寸, 可易允的动作并不温柔,在快触底时反倒把蓝嘉弄疼了。她吸了口气, 手指上的异物感带着轻微的紧箍感, 像是故意缩小了一点点。
“疼就对了。”
是的,这样就摘不掉了。
蓝嘉盯着有些泛红的指节。
“给我戴上。”易允把另一枚戒指交给她, “快点, 我赶时间。”
他赶时间,蓝嘉也赶,迫不及待想跑了。
她接过戒指给他套上, 像在完成一件任务,脸上没什么表情。
易允看着那枚和蓝嘉一对的戒指没入指节,晨光熹微里,闪烁着明媚的光芒。
“今天给你表现的机会,你知道该什么时候回家。”易允用戴婚戒的手捏了捏她的脸,笑着警告,蓝嘉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垂眸像块木头,他对身边的保镖说:“送夫人去剧院。”
易允待会要去弘兴商会召开年中会议,彼时远在海外的沈肄南也要回来,等会议结束后,他还要去码头那边验货,手头的事情不少,他也不可能随时陪在蓝嘉身边。
夫妻俩的车子擦肩而过,易允收回视线,喊了声坐在副驾驶的何扬。
何扬回头,“允哥。”
易允淡声道:“你跟蓝嘉说了什么?”
居然能让她那犟骨头服软,还真是不容易。
何扬自知蓝嘉表现出异常后就绝对瞒不过他,于是全部交代了,听完后,易允笑了声。
“抱歉,允哥,是我多嘴了…我只是想缓解你们之间的关系。”
“行了。”易允说:“待会派人跟踪蓝嘉,关于她的动向,随时向我汇报。”
监狱里的罪犯每天都有放风的时间,至于蓝嘉,偶尔放她出去透透气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脚上得绑着‘链子’,走远了,脱离他的视线,就得拽拽链子把人拖回来。
易允勾着唇,指腹摩挲那枚独一无二的定制婚戒。
蓝嘉坐上车后,一直在拔无名指上的戒指。然而,婚戒的主人早已看穿她的意图,故意让人在戴到尾端时缩小尺寸,她越拔,指节越红,越红就越肿,然后是无尽的疼痛蔓延。
单从美观上讲,没有人会拒绝它,科林斯柱式设计,柱头是极为罕见的冰种鸽血红,两侧被精雕细琢的叶穗拱衬。戒指上的这颗宝石更是无价之宝,不管从颜色、晶体、润度,还是通透度,各方面都没有瑕疵。
蓝嘉知道这是冰种鸽血红。
硕士毕业前期,专业里有个女生,家里是做宝石生意,在莫谷地区有一座小型的矿场,家里挖出顶级鸽血红时掀起了腥风血雨,那段时间,这位女生不敢孤身离开学校,走哪都要保镖随行,就怕被人绑架然后向家里勒索。后来,一次抽签汇演,蓝嘉和她分到一组,无意间看到拍的照片,听说那块冰种鸽血红被家人献出去了,至于落到谁手上,迄今是个谜。
然而现在——
蓝嘉冷漠地看着红肿的手指,那枚戒指在晦暗的车室灼灼生辉,暗色赋予它刺眼浓郁的血腥,稠艳得令人害怕。
车子停在圣保利大剧院门口,保镖打开车门,护着车顶。蓝嘉下车往里走,见他们还跟着,微微皱眉,“不用跟着我。”
“是。”
他们老老实实站在外面,目送她离开。
蓝嘉已经好久没有踏进这里,私人制的剧院在未开放营业时总是很安静,场馆里的灯只亮了必经的路,空气中浮动着缺乏人气儿的枯木香,一般人闻见总会有些不适应,鼻腔呼吸堵塞、喉管发痒,就像肺部蒙上一层甩不掉的小颗粒,但蓝嘉却从中汲取短暂的心安。
终于不用呆在望不到头的庄园,半径为三百米的活动范围让她像关在牢笼里,看不清的铁栏杆一层又一层。
她受够了。
蓝嘉轻车熟路去大剧场的后台,还未推门进去,还未来得及告诉团队里的人她回来了,嘈杂的争议便穿过紧闭的门扉落到耳里。
“当初在学校成团时就说过谈恋爱可以,但至少七年巡演,三十岁以前绝对不考虑婚姻大事,可是现在ulysses结婚了,假期休完都过去多久了?她作为核心主演却一天都没有出现!”
这是kimi说的,她在《恋爱的犀牛》话剧里饰演重要配角红红。
蓝嘉搭在门把上的手指,像被毛刺挠了一下,刺得她收回手,指尖蜷紧。
穿着旗袍的姑娘躲在灯光照不进的晦暗角落,抿着唇,忽然间,她失去勇气推开眼前的这扇门。
硕士毕业前,他们结束了一场很重要的社会话剧演出,得到国际戏剧界专业人士的高度赞可,这是一份很棒的履历,会为顺利毕业的道路添砖加瓦。
那晚,由导师们牵桥搭线,整个话剧专业的学生都去聚会了。在校期间,大家或多或少都合作过,对彼此也有一定了解,有些人心里也有“钟意”的搭档。
蓝嘉最喜欢和ewan合作,一来是他们对话剧角色的领悟很默契,只要剧中人物是一对,他俩总能衍生出很多更具张力的呈现方式。
这场聚会,让她了解到ewan想在毕业前夕成立剧团的想法,很巧,蓝嘉也有这样的想法,几乎是一对眼的刹那,他们一拍即合。
舞台上他们灼灼生辉,毕业后依然沿着这条路走到底,她和ewan凭借这次的聚会,迅速笼络合适且演绎风格多样化的同学,在追逐热爱这条道路上,不仅有鲜花和掌声,还有志同道合的人。
于是,他们的剧团在一晚上就成立了。
怀揣着全球巡演的梦想以及对话剧事业的热爱,剧团里的人纷纷表示。
——和延续千年的婚姻制度相比,我更爱我所热衷的演绎事业,为此哪怕孤独终老。百年后,我的墓志铭将会是致敬全球最伟大的、最杰出的话剧大师!
ewan替蓝嘉说话:“有时候缘分到了根本挡不住,更何况这边不是有句老话说得好?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ulysses这段时间可能有点忙,先谅解吧。”
“可是谅解也要联系到她本人,我就问一句,现在你们谁能打通ulysses的电话?反正我是不行。我不知道她现在是否觉得剧团已经不重要了,还是出于别的原因,总之,我希望她能给我们一个确切的说法。”
说这话的是饰演者‘牙刷’,现实里一点就炸,很难控制音量。
“都冷静点,说话不要这么冲好不好?咱们和ulysses合作这么久,她什么样的人你们不清楚吗?单拿场地备案的事来说,首场东珠市,剧院是她家里的就可以给我们省去很多麻烦,而且多挣的钱她也给大家分了,平日里的排练更自由,只要汇总时不出错就行了。再给她一段时间吧,现在我们自己练自己的。”
卫雨西拍拍手,“好了,别说了,先把会开了,总不能缺席一个人就耽搁后面的安排,再说了大致方针,上次嘉妹已经跟咱们谈过,来来来都坐下准备复盘了。”
争执归争执,顶多是那份食言后的生气,以及这么久了都没来过的恨其不争,但团队讲究和谐齐心,发泄过后大家还是愿意坐下来,所以里面很快传来椅凳的窸窣声。
蓝嘉当然了解他们,也不会因为那些话而多想什么。
只是听了这么多,毕业前的约定尤在耳畔振聋发聩,她心里涌起难以排解的酸涩,心脏抽抽地疼,无法咽下的一口气堵在喉咙,越发吃紧,蓝嘉呼吸不畅,眼睛酸酸的。
今天能‘自由活动’,还是她主动服软,拉着易允的手求来的。
求这个字,要她忍住心底的排斥、恶心、讨厌,毫无保留地满足易允对她的掌控、抚摸以及那些侵略的眼神,甚至是他对她的肆意妄为。
蓝嘉吸了吸鼻子,又抹了抹眼睛,这才握上门把,推门进去了。
正准备开会的众人听见动静,回头,看到她的刹那,脸上无不迸出欣喜。
“ulysses你回来了?!”
“嘉妹!”
他们齐刷刷起身,快步冲过来,蓝嘉关了门,往前走两步,淡笑:“我回来了。”
在众人快靠近时,身穿旗袍的女孩双手交叠置于腹部,然后向他们深深鞠躬。
蓝嘉的眼泪夺眶而出,声音却稳若不动:“对不起,这段时间让你们久等了。”
九十度式的鞠躬致歉,让所有人都怔在原地,瞬息后纷纷不自在。
他们也敏锐地察觉,新婚的喜悦并未在ulysses身上体现一星半点,她整个人看起来外表光鲜,内里腐糜。
演话剧的人,解读戏剧经典、演绎芸芸众生,他们的心思都很细腻。
kimi跑过去过去扶她,“行啦,说你几句而已,你还真跟我们道上歉了,说什么对不起?怎么这么好欺负!”
一句话逗笑蓝嘉。
她一笑,其他人也纷纷笑了,围过来拉着她说话。
“回来就好,以后有事给声电话,别让大家担心。”
蓝嘉点头:“我知道了。”
“整个人怎么看着雾蒙蒙的?状态不行呀ulysses。”
“过得不开心吗?还是发生什么事了?”
“呀,你的手指怎么都红肿了?擦药没?等着,我去给你拿芦荟膏。”
吵闹又热烈的气氛,将蓝嘉从死寂冰冷中拉回来,她仿佛经历了一场深海劫难,在即将坠底被漆黑的海水吞没时意外被搜救队寻到。
卫雨西给她涂芦荟膏,大家不可避免看清那枚鸽血红婚戒,但凡它合适些,他们还会多问几句,关心关心她最近的婚姻生活,可惜,戒指戴到底后有些勒,说明尺寸并不适合。准备这个东西的人得粗心大意,才会送得这么矛盾,想来ulysses过得并不好,既然这样,那他们都心照不宣不问了。
涂了冰冰凉凉的芦荟膏,蓝嘉感觉无名指不是那么疼了。
她努力忽视勒过头后的震痛感,打足气,积极组织:“开会吧。”
正如卫雨西说的,大致方针上次已经定下,接下来就是处理每个节点的细节问题,该对接就对接,该和下一座演出的城市备案就备案,总之每个流程都需要尽快确定并实施,当然还得做好应对方案,以防出差错后手足无措。
…
阿糖去加工间巡视到后半夜,打着哈欠正要回蓝家,结果出了新品类的品尝装,又把她扣下了。
阿糖和蓝毓一样,都属于‘临危受命’。
蓝毓也曾是被蓝堂海宠得嚣张恣意的大小姐,直到她商科博士毕业后被‘抬’进公司接手家里的生意,挺聪明,就是有心气儿,容易冲动,现在仍处于磨砺期。
阿糖打小就被捡回蓝家,喊蓝堂海一句干爹,蓝堂海也没亏待她,送她去国外念书,一来长长见识,二来她和小女儿年纪相仿,还可以在异国他乡做伴。
如今,蓝嘉毕业后有了剧团,跟着小伙伴们摩拳擦掌追求梦想。至于她呢,脑瓜一般,勉强本科毕业,但在吃的方面颇有天赋,也会研究美味的食品,正好契合蓝家的生意核心——饮料和零食。
于是,她也像蓝毓一样,被‘抬’进家里的公司,接管了一个研品部门。
阿糖知道干爹年纪大了,早晚有一天无法照顾她们,忧心后便撸起袖子好好干。
她的想法超级简单,研发很多好吃的零食和好喝的饮料,然后垄断全球的市场,这样就能财源滚滚啦。而且钱多可以救嘉嘉的命,说不定哪天多得把易家挤下去,这样看他还敢嚣张抢人不。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算被扣下也美滋滋了。于是阿糖忙到将近九点才回家。
她抻着手臂往蓝嘉的住处走,心想这会应该才醒,还能再唠嗑几句。
结果,她上楼找了一圈,卧室人去楼空。
阿糖挠挠头,站在窗边,窗外有棵玉兰花树,枝繁叶茂,树叶交映间藏着白色的花苞。
她看到蹲在院子里照顾狸花猫的商序南,于是扯着嗓子喊:“商序南——”
底下的人听见,抬头看。
“你过来多久了?嘉嘉呢?你看见没?”
“看见了。”
“你说啥玩意?听不见,大声点!”
阿糖趴在那,对方却低头不说话了,她气得咬牙切齿,“服了,你等着!”
她急急忙忙下楼,跑到院子里逮他。
“问你话呢,刚刚说啥?”
“易允带她去民政局了。”
阿糖昨晚是亲眼看见易允拿到证件,咕哝骂道:“赶着投胎啊。”
干爹走了好几天,也不知道干嘛去,什么时候回来,这都领证了,还别轻举妄动。
阿糖也只能干着急叉腰。
商序南摸着养得膘肥体壮的团团,淡声:“不是口口声声担心她,想尽办法找人救吗?怎么还放任结婚领证?”
“谁说的,那是你不懂。”阿糖犹豫片刻,提了提裤子,蹲下,跟他蛐蛐:“要不是看在你痛恨易允的份上,我也不会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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