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的心情难以描述。
混乱,茫然,破罐子破摔。
但同时她又无比清醒地知道,并不能怪傅明泽,这件事他们俩都有责任。
他们有种种的考虑,种种的迟疑,种种的借口……可说到底,其实还是他们互相并不全然信任。
大概也正是这个事实,让她的情绪突然有些失控。
但是,傅明泽这些条分缕析的话语,又奇异地抚平了她的情绪。
从猝然相遇后,一直盘亘在她心头的矛盾的不安、恐惧、失落……那些她自己都理不清的情绪,就像潮汐一样,无声地退去。
“你把这个先收起来。”傅明泽回头看了眼关着的院门,哪怕他觉得这件事科学能够解释,但其实也是骇人听闻的,被人看见,怕是会惹来不知道多少麻烦。
“哦。”
沈茉儿念头微动,门就不见了。
傅明泽瞪着那片虚空沉默了几秒,喃喃:“记住,别再告诉任何人。”
他走到沈茉儿身前,捉着她的手,沉声说:“茉儿,咱们结婚的时候我是不敢说,后来时间久了,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但不管怎么样,一直瞒着你都是我的错。”
他话锋一转:“可我也罪不至死吧?咱们同甘共苦这么多年,有很深的感情基础,咱们还有小凉凉,她才那么一点大,需要父母的共同呵护。”
“我保证,以后绝对不瞒你任何事情。”
*
沈茉儿找艾姐帮忙介绍了几个泥瓦木工匠,给小院儿修了修,屋子里的炕也重新盘了盘,又去二手商店买了一些家具,赶在开学前把院子拾掇好了。
柳吟霜的房子也是这几个泥瓦木工匠修的,两个院子隔了一条巷子,距离非常近。
柳吟霜参观完沈茉儿的院子以后,拍着胸脯跟沈茉儿保证,买这个房子她绝对不会后悔,以后肯定能涨价,惹得一旁的傅明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傅明泽可是多年前就听柳吟霜说过什么重生什么上辈子的,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从来就没信过柳吟霜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哪怕有时候发现她说对了,也只以为是巧合。
但是如今的傅知青已经不是当年的傅知青了。
自从见过沈茉儿凭空变出来的那扇门以后,纵然傅明泽依然坚强地用科学进行了分析解释,但原先固若金汤的唯物主义世界观,还是难免被凿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
至少,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确实是有一些他认知之外的东西存在。
那么就不能排除柳吟霜说的其实也是真的的可能性。
所谓重生,或许是另一种形式的“时空旅行”。
傅明泽在自己没有意识到情况下,已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柳吟霜毫无所觉,高高兴兴给自己的院子修整好,盘算着平时也可以偶尔在门口先摆个摊子卖点小东西。
她的家具也是二手商店买的,不过她兜里钱不富裕,只买了一张桌子和几把凳子。
其他的东西准备等摆摊挣了钱再慢慢添置。
两边院子都拾掇好以后,他们就从招待所搬了出来。
柳吟霜那里什么都没有,她死过一次的人,也不在意暖灶不暖灶的,干脆就蹭着沈茉儿家的暖房宴,一起吃一顿,算作自己也暖过了。
暖房宴除了他们几个,还有一个傅明泽。
傅明泽最近天天一大早就跑来招待所,晚上最后一班公交车回去,搞得柳吟霜这么神经大条的人都有点不好意思,感觉是自己跟沈茉儿一个房间,打扰了他们小夫妻团聚。
而且,哪怕柳吟霜这么神经大条的,同样也看出来了,他们夫妻俩好像是闹别扭了。
俩人虽然也没吵架,但是很少说话,而且,傅明泽原本就挺“老婆奴”的,现在更变本加厉了,成天围着沈茉儿打转,一副小心翼翼还有点心虚的模样。
柳吟霜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见傅明泽的时候,还觉得这是个高冷男神挂的,没想到被老婆吃得死死的。
不过也不奇怪,沈厂长这么漂亮这么能干。
自从沈茉儿在广交会签下藤编盒子的订单,回柳桥公社后又一力促成了藤编合作社的成立,让柳老爷子有了个正儿八经的工作后,柳吟霜就成了沈茉儿的“无脑吹”了。
“厂长,寄行李的钱我得给你,你帮我寄行李,总不能还帮我贴钱吧,我柳吟霜就算是脸皮厚,也不至于厚到这种程度。”
柳吟霜两颊绯红,说话也有点大舌头,明显是喝多了。
沈茉儿抱着双眼乌溜溜盯着桌上菜的小豆丁,看了眼周平安:“给她换白水。”
柳吟霜声音立马高起来:“给谁换,给我吗,我没醉,我还要再喝两杯,不,再喝三杯的!”
沈茉儿:“……给傅明泽,他酒量不好。”
柳吟霜一拍桌子,手指指向傅明泽:“傅知青,你不行啊!呃,你瞪着我干嘛?哦哦哦,我懂了,男人不能说不行是吧?”
傅明泽:“……”
其他人:“……”
周平安趁机给她杯子里的酒倒自己酒杯里,拿了一旁的水壶倒上白水。
沈绍元喝了口酒,感叹:“这姑娘可真够口无遮拦的。”
柳吟霜心心念念记着她的邮费,七手八脚地掏兜:“我得给你钱,江北县到首都可得不少邮费。”
沈茉儿:“……”
并没有。
毕竟只是用宝库捣腾了一下。
眼看柳吟霜从兜里掏了一把零零碎碎的纸币出来,沈茉儿叹了口气,说:“不用给邮费,你不是搬新房了吗,就算是我送你的。”
柳吟霜想了想,哈哈哈大笑起来:“厂长,谁家搬新房送邮费的啊,你不送我一条被面,至少也该送个暖水瓶吧?”
沈茉儿:“……”
要不是看她拿着装了白水的酒杯也喝得津津有味,差点都要怀疑她其实没喝醉了。
等吃得差不多,周平安自告奋勇送柳吟霜回家,沈茉儿抱着小凉凉回房间去哄睡,沈绍元和傅明泽一起把餐桌饭碗给收拾了。
沈绍元自然早看出来女儿女婿在闹矛盾,而且这么些天,也没见女儿说要去婆家,不过他向来不是个爱操心的,小夫妻的事情他从来不管,所以打了水泡了脚以后,他就踢踏踢踏地自顾回房睡觉了。
傅明泽重新烧水的时候周平安回来了,进屋摘了帽子围巾,叹息:“首都可真冷啊,咱们家里现在这天儿我根本就不会戴围巾帽子。”
屋里传来沈茉儿的声音:“是啊,天气要再热一点,你还敢钻溪水里去偷听呢。”
周平安:“……茉儿姐,好汉不提当年勇。”
麻溜地去洗漱了回自己的房间。
沈茉儿把睡着的小豆丁小心放到炕上,扭头就见傅明泽端着一盆水进来:“泡个脚吧,睡觉会舒服一点。”
沈茉儿坐到床沿,脱了袜子,把脚伸进热烫的水里,问他:“你今天不回家?”
傅明泽看她一眼,没说话,走出去了。
沈茉儿泡过脚,趿拉着拖鞋把水倒了,回到屋里就赶紧脱了外裤钻进被窝里。
周平安说的没错,首都确实比江北县冷了太多,不过北方的炕也确实是暖和。
沈茉儿侧身探了探小凉凉的小手,小孩子火气大,睡在炕上小手暖呼呼的。
啪嗒一声,灯突然黑了。
黑暗中沈茉儿听见房门被闩上的声音,随后就是稳而轻的脚步声,沈茉儿转身,眼睛适应了黑暗,隐约看到傅明泽的身影,他掀开被子钻进来,带进一股凉意。
沈茉儿下意识往里面挪了挪,身体却被男人的手臂一把捞住了。
他的手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冰冷,反倒是温热的。
傅明泽抱着她叹了口气,说:“这里就是我的家啊,
我还能去哪里?”
沈茉儿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她之前的问题。
她正想开口说什么,忽然腰间一紧,整个人被用力地揉进他的怀里,他在黑暗中准确地捕捉到了她的唇瓣,轻轻地吸吮了一下。
“傅明,唔……”
她含糊而气恼地喊了一声,结果他干脆结结实实地堵住她的唇加深了这个吻。
黑暗中渐渐响起暧昧的喘息声。
许久,傅明泽放开沈茉儿,在她唇角落在一个轻轻吻,低哑的声音里压着潮涌的情绪:“媳妇儿,我想你了。”
沈茉儿没说话,手握成拳,锤了他一下。
傅明泽捉住她的手,低声:“这么多天了,还生气呢?乖,睡吧,要生气也明天再生。”
抱着她的手却没有分毫放开的意思。
沈茉儿又好气又好笑,想着明天还要早起,伴着身边人熟悉的气息,迷迷糊糊地也就睡着了。
第二天沈茉儿醒来的时候,旁边已经没人了,不止傅明泽不见了,就连她的小凉凉也不见了。
眯缝着眼睛看了眼时间,看清楚表盘上时针的位置时,沈茉儿混混沌沌的脑袋一下子就清醒了。
已经快十点了!
她这阵子还从来没有睡这么晚过!
沈茉儿飞快穿衣起床,走出房间,就见傅明泽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棉袄,正抱着闺女在堂厅里玩,听见声音,一大一小都扭过了头,看见她,两张极为相似的脸上露出了极为相似的惊喜表情。
“你醒了?早饭还温在灶里,赶紧洗洗去吃吧。”
沈茉儿有些头疼地去拿了牙刷脸盆准备洗漱,边抱怨:“你怎么不喊我?”
“又没什么事,正好多睡会儿。”
沈茉儿横他一眼:“咱们是不是后天要去报到了?”
傅明泽逗着闺女,随口答:“是啊,所以趁着还能睡懒觉,正该多睡会儿。”
沈茉儿瞪他一眼:“那报到前是不是应该去你家一趟?”
傅明泽动作顿住了,扭头问:“今天吗?”
沈茉儿没再理他,自顾飞快地洗漱。
傅明泽抱着闺女小心翼翼靠近她:“是一会儿就去吗,要不我先回家通知一声?”
顿了下,他有些心虚地问:“爹那里,我要先去负荆请罪知会一声吗?”
老丈人还不知道他家的事情呢!
第124章 二更
沈茉儿想到亲爹还曾说今后有机会可以帮衬一下女婿家里, 就觉得有点头疼,想了想,说:“你抱着闺女自己先去跟爹说吧。”
傅明泽看一眼怀里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的闺女, 心知这小不点如今就是他在岳父面前的免死金牌了, 不禁有些庆幸小棉袄来得及时。
沈茉儿见他一副抱着闺女跟抱着尚方宝剑一样的架势,顿时有些好笑。
她没管他们翁婿俩的事情, 自己快速洗漱了,稍微吃了点早饭, 就进屋关门开了宝库。
不管她和傅明泽闹什么矛盾,来了首都这么久一直不去探望长辈就是她失礼了。
只是之前一直忙着买房子修整房子安顿下来的事情,确实也抽不出时间,现在眼瞅就要开学了, 自然不可能等开学以后再去傅明泽家里。
既然是去探望长辈, 总不能空着手去。
总归现在她和傅明泽也摊牌了, 不用顾忌礼物的价格,倒是方便了,也不用去百货大楼或是供销社另外买了,直接宝库里挑一些就可以了。
长辈就送些补品, 老爷子年前刚住过院, 老太太估计这些年在边疆也不会太适应,都得吃点固本培元的东西。
还有公公婆婆既然是下放回来的, 估计也得补补。
然后再给老人送两副毛皮的围脖,给婆婆送一块好点的布料, 公公既然不是工人是文化人, 就送笔墨。
还有小叔子,少年人的礼物倒是难选。
沈茉儿在宝库里转悠了一会儿,最后挑了一副玉制的九连环。
其他人像是小叔小婶他们, 据说仍在外地,暂时就不用准备礼物了。
沈茉儿挑好礼物出来的时候,傅明泽和沈绍元似乎已经谈好了,俩人脸上表情都没什么变化,沈茉儿也没瞧出来她爹有没有生气。
“原本临时上门,尤其是都快午饭的点了才上门,是不太礼貌的。”
沈绍元说,“不过都是一家人,也不拘泥于这些,我们随意上门,你跟你父母爷奶说,也不用张罗什么大鱼大肉,大家一起坐下来吃顿家常便饭,认个门就行。”
沈绍元抱着小凉凉指挥傅明泽:“去我屋里拿两瓶酒,别拿玻璃瓶的,拿白瓷瓶的。”
傅明泽进沈绍元屋里拿了酒,一排玻璃瓶里只有两个白瓷瓶,瓷瓶入手冰凉光滑,瓷胎非常的纤薄细腻,这酒瓶子明显是很好的瓷器。
傅明泽记不起自己之前有没有见过这种瓷瓶,不过之前他哪怕看见,也不会伸手去碰,更不会去想这瓷瓶的工艺好不好。
也是现在仔细注意了,才发现这不是供销社里一块钱能买好几个的那种瓷瓶。
傅明泽心念电转,面上却没有露出半点异样,收拾好东西,换了身衣服,这才领着大家出门。
本来是也邀请了周平安一起,周平安是听说过傅知青家里比较拮据的,想着自己一个大小伙子,哪能厚着脸皮去人家里蹭吃,再说首都确实是冷,他其实也不想出门,于是就表示自己还是留在家里继续学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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