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泽擦着碗,若有所思问:“你不觉得跟老汪这样的坏分子接触不好吗?”
沈茉儿微微一怔,随即想到傅明泽是响应国家号召踊跃投入农村建设的知识青年。据说他们这些人都怀有特别崇高的理想和坚定的信念,当然,杨青青和石伟那种的除外。
尤其傅明泽这人,一看就是意志坚定的类型,沈茉儿斟酌了一下,说:“跟坏分子接触肯定是不好的,但是老话不是说了嘛,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们偶尔掌握一下坏分子的思想动态,其实也有利于对他们进行监督改造。”
她甚至还找补了一下自己前面的话:“老汪毕竟是首都来的,之前好像在挺重要的部门工作过,知识渊博,见识广也是客观事实,当然,我爹肯定会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
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的傅明泽:“……”
知道了,对象不愧是根正苗红的无产阶级,革命意志非常坚定,批判意识也非常强。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对象和老丈人都不是那种一棍子把人打死的人,会批判地对待老汪,甚至还会悄悄给老汪送鸡汤。
为免对象产生一些不必要的困扰和挣扎,傅明泽将到嘴边的想要坦白的话又咽了回去。
心说,还是等不得不说的时候,再接受对象的批判吧。
反正正常来说,其实不怎么会有不得不说的时候。
家里长辈针对各人的情况都作了安排,大家的档案资料也托人做了一些改动,现下傅家人散落在大江南北,别说摸清他们的档案了,就是他们自家人想联系上都难。
傅明泽斟酌了一下,顺着沈茉儿的话头说:“你说的对,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要时刻保持警惕。”
沈茉儿:“……”
看了眼对象清俊而又正气凛然的面容,心说,幸好你不知道我是个“封建余孽”,不然不知道该怎么警惕我呢。
两人各怀心思,手上倒是一点都不慢,很快就把活儿都干完了。然后又一个拿着手电筒一个拎着水桶,去大队部院子提水。
刚走到附近,就看见井边一个瘦筋筋的身影,看到他们跟受惊的兔子似的,拎起水桶就飞快走了,很快消失在夜色下的院落里。
傅明泽:“……那是村里人说的小地主?”
沈茉儿打着手电筒照着水井:“对,他叫林开诚。”
想了想,沈茉儿还是把上回林开诚半夜示警有人偷砖的事情说了:“我本来也想送点东西感谢一下,不过每次过去敲门人家根本不开,林开诚每次见了我也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能有多远就躲多远。”
“可能是不想惹麻烦。”
傅明泽说着提了水桶上来,边往回走边说:“回头有什么能帮的帮一把就行了。”
沈茉儿在黑暗中看了他一眼,对象并不是只知道阶级斗争、不懂得感恩图报的人,她表示深感欣慰。
两人一起提了好几桶水,把水缸倒得半满才停止。
夜里家里存点水,以防万一,不管是走水还是突然要用水都不至于手忙脚乱。
傅明泽放下水桶,探头看了眼阖着的院门,回头就把正想往外走的沈茉儿拽住了,低低地喊了一声:“对象。”
沈茉儿脚步一滞,只觉得他清润低沉的声音像是带着钩子钻进耳朵里,勾得人又麻又痒,脸一下就热了起来。
她扭头看向傅明泽,煤油灯的火光有些暗,勾勒得男人的脸部线条利落分明,他明亮的眼睛看着她,笑着说:“正式确定对象关系,是不是应该抱一下?”
不等沈茉儿回答,他长手一展轻而易举地就把她拥进了怀里。
不由自主扑进他怀里的一刹那间,沈茉儿感觉自己的心脏立即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她身体微僵,不太自然地感受着他身上陌生而温热的气息,半晌,他没再动作,沈茉儿渐渐放松下来,伸手环住了他劲瘦的腰。
是啊,四舍五入他们今天就是订婚了呢。
这样近的距离,沈茉儿感觉自己好像听见了他略快的心跳声,也感觉到了若有似无的温热的吐息,她感觉有些不太自在,耳根有些痒,而且越来越烫。
半晌,她终于忍不住挣扎了下,然后就感到身前的人突然弯了弯腰,下一瞬,男人就俯身亲了上来。
他的唇贴着她的,先是短暂地停顿了下,带着些许安抚的味道,随后就变得强势,很快撬开她的唇瓣开始攻城略地。
沈茉儿下意识想要推拒,却被他更紧地搂进怀里,她支撑不住,身体微微向后弯折,他的手马上跟着托住了她的腰身,滚烫的手心温度透过衣服轻薄的布料传递到她的皮肤上,烫得沈茉儿再不敢乱动。
他看起来明明是再清冷矜傲不过的性子,但是这个吻却异常热烈,充满了侵占欲。
沈茉儿整个身体都软了下来,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他的腰,手指无意识地在那片柔韧的肌肤上摩挲。
傅明泽亲吻的动作微顿,半晌,终于放开了她,埋头在她颈窝里深深地叹息,呼吸喷在她敏感的颈侧,声音就在她耳边,带着一丝压抑的喑哑,控诉一般地:“对象,你再摸下去我可受不住了。”
沈茉儿手上动作顿时停住,沉默半晌,推开他,恼羞成怒:“你胡说什么!”
傅明泽低低地笑了笑,纵容似地说:“嗯,是我胡说。”
不过他很快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放开沈茉儿,说:“我得赶紧走了,不然老丈人回来怕是要打我。”
说着,又侧头在自家双颊绯红的对象脸上亲了下,这才微微站直了,抚了抚她有些乱了的发丝,留恋不已地,不太甘愿地,又说了一遍:“我真的走了。”
这回说完没等沈茉儿反应过来,傅明泽就放开了手,最后深深地看了沈茉儿一眼,就真的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沈茉儿站在原地怔了半晌,从灶间敞开的门看出去,看见傅明泽打开院门的时候回头往她这边看了一眼,唇角扬起一抹笑容,随后就转身跑了出去。
几乎立刻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这个登徒子!
沈茉儿忍不住暗暗骂了一句,拍了拍自己依然滚烫的脸颊。
想了想,她很快反应过来傅明泽说的其实是对的,要是被她爹看见他们……她爹多半是要打傅明泽一顿的。
这么想着,沈茉儿做贼心虚地跑去屋里拿了毛巾,倒水快速地洗漱了一遍。就在她刚洗好脸的时候,院门再度嘎吱响起,沈茉儿扬声喊了声:“爹?”
沈绍元应了一声,接着问了一句:“都走了?”
沈茉儿知道他其实问的是傅明泽,顿时笑了起来,说:“嗯,小白脸也走了。”
沈绍元似乎嗤笑了声,随后沈茉儿就听见关院门和上门闩的声音。
沈茉儿将洗漱的水倒掉,喊了声“爹你早点睡”,然后就趁着沈绍元还没走过来
,赶忙先进了屋。
沈绍元关上院门走进来,就看见自家亲闺女匆匆进了里屋,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沈绍元站那儿看了两眼,半晌,“啧”了一声。
第50章 进省城啦(修)
第二天整个杨柳大队差不多就都知道了, 沈老七家的茉儿和知青点的傅知青处上了对象,媒人是陈大妈,大队几个干部也都去吃了饭做了见证, 据说婚期都定了, 就定在下个月。
这件事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前几天革委会的人还过来调查傅明泽和王秋彤有没有不正当男女关系呢, 一转眼傅明泽竟然就和沈茉儿处上对象,还马上要结婚了。
村里人一开始还都不太敢相信, 只以为跟革委会那次一样,是外面有人在造谣,哪知道找陈大妈和几个大队干部一问,竟然是真的!
一时间, 众说纷纭。
看好他们, 觉得他们两个郎才女貌很般配的人很多, 但是背后说七道八说酸话都也不少。
有说沈老七父女没眼光的,挑来挑去挑了个没有跟脚的知青,以后还是挨欺负的命。有说沈茉儿没算计,只知道挑好看的, 以后日子越过越差就知道男人好看根本就不能当饭吃的。当然, 也有说傅明泽平时瞧着冷冷淡淡的,没想到是个吃软饭的软骨头的。
尤其是老沈家的其他人, 都有一种他们家的东西被外来知青抢走的感觉,毕竟老七家的院子, 以后沈茉儿要嫁人了, 不也还是有可能落到他们手里嘛,所以他们在背后把傅明泽贬得是一文不值。
田芳更是碰见人就喊冤,说自己好心好意给沈茉儿介绍了条件很好的外甥, 结果人家一点不领情不说,还把他们两家搅得天翻地覆,还以为他们父女俩眼光多高呢,最后竟然找了个知青,还是知青里面最穷的那一个。
知青点的人也很震惊,尤其是张志强。
要知道,他为了获得沈玲玲的好感,前前后后不知道给沈玲玲干了多少活儿,还省吃俭用的攒钱给她买东西,就这,他都争取了一年多了,也不过最近才跟沈玲玲关系稍微近了一点。
而傅明泽呢,他下乡都还不到一年呢,跟沈茉儿走得近也就是近几个月的事情,结果这么点时间,人家就处上对象了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尤其是,就在传闻他们处对象后的第二天,沈茉儿就给傅明泽送了个藤编的箱子来,那箱子做工洋气,还带了锁头,一看就价值不菲,就傅明泽那些破烂东西,加起来恐怕都没有这个箱子值钱。
这可把男知青们尤其是张志强嫉妒坏了。
他们为了获得姑娘的青睐,不但要帮着干活,还要省吃俭用地攒钱买礼物,结果到了傅明泽这里呢?
不轻不重地干过几天盖新房的帮工,人家还大鱼大肉地招待了,秋收的时候人沈茉儿也是自己干活的,也没见傅明泽多干多少,至于说给沈茉儿送东西,就傅明泽这穷样,不用说,完全不可能。
就这,沈茉儿反倒还给他买东西,还巴巴地给他送过来。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真的是气死个人!
张志强现在看傅明泽的眼神简直复杂得不得了,饱含震惊、疑惑、嫉妒、愤怒、忧伤……总之,用郑嘉民的话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傅明泽抛弃了他呢。
沈茉儿倒是还好,相比傅明泽被人质疑吃软饭,她顶多就是被人怀疑谈对象只看脸。
但其实,这也是事实啦。
所以哪怕有人在她面前说什么,沈茉儿也会大大方方地承认:“对呀,我就是看上傅知青这个人,他有理想,有抱负,有学问,就像你们说的,还长得好,这么好的人我找他做对象有什么问题?”
要有人说傅明泽条件不好,沈茉儿就会一脸惊讶地说:“他确实是不富裕,但是不富裕不是正常的吗,咱们都是无产阶级兄弟姐妹,尤其咱们都是贫下中农出身,谁家没穷过呀?穷不可怕,安于现状才可怕,咱们要像领袖说的,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努力搞好社会主义建设,相信不久的将来所有人都会摆脱贫穷过上富裕生活的!”
暗戳戳想要冷嘲热讽的社员:“……”
听说人当了老师就会慢慢变得话越来越多,还会慢慢变得越来越爱讲大道理,还别说,沈茉儿当老师是没多久,但是话多爱讲大道理的毛病是真的很严重。
他们就是想说酸话刺人,哪里想到还要被进行一番思想教育?!
没多久,就再没人敢跑到沈茉儿面前来说三道四了。
不过,沈茉儿感到奇怪的是,原本有点事情就要在她面前咧咧的沈玲玲,这回倒是老实得不得了,一句多余的话都没在她面前讲,反倒是有一次碰见爱说闲话的在沈茉儿面前说了两句,沈玲玲还“仗义执言”。
当时听见沈玲玲说什么“恋爱自由,感情的事情不能拿金钱来衡量,我们茉儿不是那么庸俗的人”,沈茉儿差点都还要怀疑她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很快到了上省城参加比赛的日子。
大清早,沈茉儿洗漱完吃了个简单的早饭,就跟沈绍元一起出门了。
因为还有两个小不点,所以也不可能骑自行车去,沈茉儿照旧得带着俩孩子搭大队的驴车先去公社。
沈绍元到底有些不放心,站在门口叮嘱了半天才骑着自行车走了。
沈茉儿转身往大队部的院子走,看到陈大妈、陈壮壮还有他媳妇儿厉新梅都在。三个大人围着陈毛毛个熊孩子,不放心地叮嘱又叮嘱,无非是在外面要听老师的话,要紧紧跟着沈老师千万别乱跑不然跑丢了就麻烦了,要遇见拍花子就回不来了之类的话,算是在出门前好好地给毛毛紧了紧皮。
驴车上,周招娣一个人抱着个破破烂烂的小包袱,羡慕地看着被家长围着训话的毛毛。
毛毛一看见沈茉儿,顿时松了口气,马上开口赶人:“沈老师来了,我们要出发了,你们快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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