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郑嘉民的说法,之前应该还有没记账的,周满仓嘶地倒吸了口气,就算是处对象,这么多钱也有点吓人了。
他们农村人处对象,男方给买点饼干点心买根红头绳就算出手大方了,城里人听说还会看个电影吃个饭什么的,就算是这样,结婚前顶天也就花个十几二十的。
周满仓抬头深深看了周春桃母女一眼,买点心、看电影才叫处对象,这买油盐酱醋、送亲娘弟弟去县里看病,这也不是处对象该花的钱呐。
他把账本递给其他人,丁守常看了两眼,眼神闪了闪,递给周庆国。周庆国抓着闺女想要抢账本的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脸色不太好看。
他们三人看完都没说话,沈荷花接过看了眼就说:“其实我觉得小薇说的没错,要不是处对象,郑知青你怎么愿意拿出这么多钱?不想处对象了,又想把钱拿回去,男同志这样可不太好,领袖说的,不想结婚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你这明显是不想结婚啊?这可不就是耍流氓了,耍流氓还想把前面给出去的钱要回来,郑知青你这么做可不对。”
沈荷花推心置腹的样子:“我是妇女主任,我得维护咱们大队女同志的利益。要我说,小薇长得不错,人又善良温柔,没有大矛盾你们就结婚好了。结了婚,你的钱她的钱不都是你们家的钱?你要不想结婚,那这钱就当是给女同志的补偿了,不然人家要告你耍流氓,你也没个好不是?”
郑嘉民摇头:“没有处对象,我不喜欢她,不可能跟她结婚。”
沈荷花笑
笑:“看来是不想结婚,那钱也算了吧,他们孤儿寡母的,生活确实也困难,就当你帮助他们了,助人为乐,这样行不?”
周庆国皱着眉插话:“荷花婶子,你这么说我不同意。处对象是处对象,钱是钱,他们处对象,小薇被欺负了,我这个做舅舅的肯定帮她讨个公道,但是不管有没有处对象,拿人家一百多块钱肯定是不合适的。”
他看向周春桃:“姐,钱应该还攒着吧,你还给郑知青。”
自家人不帮着自己说话,还让她拿钱出来,周春桃对这个每每都要装正直的弟弟恨得咬牙,干脆耍无赖:“没了,生病吃药都花没了。”
她看着周庆国,哽咽质问:“你个做舅舅,不帮着外甥女也就算了,还要帮着外人吗?今天是小薇被欺负了,要换成葱葱被欺负了,你也这么个态度吗?”
葱葱仰起头,茫然地:“啊?”
周庆国看着自家萌哒哒的小闺女,顿时无言。
换了葱葱被欺负,他高低得先给人揍一顿。
理智上,周庆国也知道今天这事周春桃母女俩说的话不太站的住脚,但感情上来说,外甥女一向乖巧懂事,而且她们母女俩命运多舛,生活已经很艰难了,周庆国实在不想去怀疑她们。
而且,处没处对象这种事,谁又说得清楚?
办公室里一时沉默了下来,只有徐薇低低的啜泣声偶尔响起。
傅明泽看了眼门外的院子,忽然说:“处没处对象,借没借钱,既然你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那不如让第三者来说说吧。”
周春桃嗤笑:“处没处对象,难道他们自己不清楚,别人反倒更清楚?”
傅明泽看她一眼,笑了下,说:“可不是,旁观者清,没准有人更清楚呢?”
第77章 一更(修)
周春桃不信这事真能说清楚, 徐薇和郑嘉民走得近是事实,郑嘉民给了徐薇不少钱也是事实,只要她们一口咬定俩人在处对象, 郑嘉民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早在徐薇说郑嘉民跟她要钱的时候, 周春桃就想过了,这郑知青家里条件不错, 一出手就是几十,就算是徐薇真跟他处对象结婚, 他们也不亏。
所以周春桃一早就打定主意了,郑嘉民不来要钱就罢了,他来要钱,她就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事儿给落实了。
真光明正大处上对象了, 就郑嘉民家里这条件, 彩礼钱还能少了?
说不准以后徐薇还能跟着他回城呢, 到时候她和徐琪没准也能跟着去享享大城市的福。
周春桃想得挺美,所以对傅明泽的话不以为然,不过很快大队部就跑进来了一群小学生,顺儿、梅梅、小叶子……还有不少他们的小伙伴。
“傅知青, 我知道, 我知道嘉民哥哥和小薇姐姐平时都说了什么!”顺儿一冲进来举着手大声,“小薇姐姐说徐家人都是财狼虎豹, 除了几件衣服,什么也没给我们拿, 我家连一两盐都没有, 郑知青就说没事我先借你一点先把眼前的难关过了。”
他不但学话,还拿腔拿调地把徐薇委屈又柔弱的模样学了个七八分像,臊得徐薇脸都红了:“我, 我就是跟郑知青说说心里话,你们这些小孩子哪里懂生活的艰难?”
周春桃脸色微变,总觉得事情有些脱出掌控,忙说:“小孩子说话哪能信?”
她这么一说,小学生们不干了,顺儿瞪着她,大声说:“我们都是诚实的孩子,从来不说谎话的!”
其他孩子也跟着嚷嚷:“我们是光荣的共产主义接班人,我们不说谎的,大娘坏,大娘冤枉人!”
梅梅高高地举起手,大声说:“我听见了的,我蹲在地里挖钻泥,听见小薇姐姐说徐琪摔断了腿,要去县里看,还说他们家太倒霉了,她娘也生病,徐琪也摔了,家里没有钱,实在过不下去啦,小薇姐姐说她有时候都想去跳河,死了就不用受苦啦,嘉民哥哥就给了大团结,让她先用着,回头有钱了再还。”
钻泥就是蚯蚓,江北县这边方言叫钻泥,小孩子平时闲着没事就挖点钻泥回家给鸡吃,鸡吃虫子更容易生蛋。
梅梅想了想,又疑惑地补充了一句:“可是徐琪就是崴了脚呀,家里歇两天就没事啦。”
小叶子也不甘示弱,高高地举起手,说:“我听见秋彤姐姐问嘉民哥哥,是不是要跟小薇姐姐处对象,嘉民哥哥说不是的,小薇姐姐才多大啊,嘉民哥哥说小薇姐姐可怜。”
其他人也跟着举手:“我我我,小薇姐姐说借不到钱她娘就要打她咧,她娘可坏的!”
“还有还有,嘉民哥哥问小薇姐姐要钱咧,小薇姐姐哭着说没钱,问嘉民哥哥能不能再借两块钱给她买火柴,她家两块钱都没有,好穷的咧。”
“可是徐琪有奶糖吃哎,我那天看见他兜里好多奶糖,他还骂我是赔钱货,好气哦。”
“我看见他揪葱葱的头发哟,拿一片破树叶就把葱葱兜里的花生都换走啦。”
……
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这些孩子知道得还真不少。
其实别看大家说话都会避着点人,但是一般人还真不怎么注意小孩子,尤其这些熊孩子成天角落里一蹲就玩泥巴、挖蚯蚓的,寻常还真不容易发现。
傅明泽也是早的时候有一回悄悄藏东西差点被个熊孩子撞破,才注意到这个问题的。
所以他之前不止抓了个孩子让人去喊周春桃和徐薇,也让人去问了村里的孩子,倒是没想到这些熊孩子们听到的还挺多。
其实也不奇怪,郑嘉民根本就没觉得和徐薇来往需要避开人,有时候说话,可能就是随便找个人少一点的地方,可不就被这些小不点给听见了。
这些孩子有些就是干巴巴地叙述,有的学得绘声绘色的,有的说着说着就说到徐琪身上去了,不过也正是因为他们说得乱七八糟的,明显不可能是有人教的,所以可信度反倒是更高。
从他们的话语中基本也能拼凑出事情的真相,显然是徐薇以家里困难为由多次向郑嘉民借钱,郑嘉民呢就是可怜她,想要帮一帮她。
周春桃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大队长,小孩子知道些什么,难道就凭他们这些不知道谁教的胡说八道的话,就要让我闺女受委屈吗?我闺女虽然不姓周也不姓沈,可我闺女现在也是杨柳大队的人!”
沈荷花帮腔说:“可不是,小孩子的话哪能当真?怎么的,总不能让自己大队的社员吃这种亏吧?”
这话是暗示郑嘉民不过是个知青,不是大队社员,大队没必要向着他。
顺儿突然扭头看向沈荷花,大声说:“荷花奶奶,我看见葱葱大姑给你送肉了,你们是一伙儿的!”
傅明泽扬了扬眉,想起去年他给毛毛和顺儿分糖,顺儿少分到两颗,也是这么理直气壮地问为什么他少了两颗。
沈荷花顿时面红耳赤:“你这孩子,你怎么胡说,你肯定看错了,她自己都困难成什么样子了,怎么可能给我送肉。”
事到如今郑嘉民也破罐子破摔了,不轻不重地说:“他们跟我借了一百多块钱呢,肉票前前后后也有三斤了。”
沈荷花当然不能承认:“她家有没有肉关我什么事,你们可不能往大队干部脑袋上乱扣帽子,你们……”
“够了,还叨叨什么呢,打量别人都是傻的?”
周满仓黑着脸打断了沈荷花,他刚就奇怪呢,沈荷花怎么句句都在替周春桃讲话,敢情这俩人是事先串通好的。
“周春
桃,你把借人家的钱还给人家,你不用跟我扯些有的没,一个孩子说的不能信,这么多孩子说的也不能信?再说,十里八乡的你自己去瞅瞅,谁家处对象要花这么多钱的?你不还钱没关系,你把户口转回东山大队去!你要留在杨柳大队,你就要守杨柳大队的规矩,不然你就回去东山大队。”
周满仓不想再听她们掰扯,直接一锤定音。
周春桃当然不愿意,她看向周庆国:“庆国,我可是你亲姐姐,你就看着我们娘儿俩被人这么欺负?”
周庆国摸摸葱葱脑袋上的小软毛,想到刚刚有个孩子说的,他是真不知道徐琪背后还会欺负葱葱,明明在他面前,徐琪都是一副大哥哥的样子,对葱葱还挺好的。
周庆国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不太了解亲姐姐这一家人。
孩子们说的话已经很清楚了,其实就是徐薇借着家里困难跟郑嘉民借了钱,然后郑嘉民想要回钱,她们不愿意,干脆就说俩人是处对象。
但是周庆国不明白的是,周春桃为什么要这么做。
要知道,他们兄弟俩可不止挤出了一间屋子给周春桃,他们还一人给了周春桃三十块钱和一些粮食,这些钱和粮食是足够他们娘仨在杨柳大队安顿下来的,后面只要周春桃和徐薇好好上工,日子不说多好,但绝对是能过起来的。
哪里就到了要去骗人钱的地步了?
关键,看周春桃这样子,明显还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周庆国十分看不懂周春桃,不过还是很快表态:“这不是欺负不欺负的问题,做错事就要认,借了钱就要还,我同意大队长的处理意见。”
周春桃猜到周庆国不会帮她说话,可真听见他这么说,还是气得牙都快要咬碎了。
周春桃想大骂周庆国一通,不过她是个很识时务的人,知道今天这钱想不还是不可能了,事已至此,实在没必要再跟周庆国闹得不愉快。
他们一家子想在杨柳大队继续住下去,就不能跟周庆国这个民兵队长闹僵。
既然怎么都要还,那还不如爽快点,周春桃满心不甘,不过还是说:“可能是我们想岔了,小薇年纪小,她以为郑知青是想跟她处对象,没想到郑知青不是这个意思,庆国,既然你做舅舅的都这么说,那行,这钱我们还。”
周庆国脸色稍微好看了些:“嗯,那今天就给还了吧。”
周春桃心疼得滴血,那可都是她给儿子攒的钱,她家徐琪才十岁,不管是现在读书吃饭还是将来成家立业,哪哪都得花钱的啊!
想到这里,周春桃真情实感地哭了起来。
周满仓没管周春桃怎么哭,总归她答应还钱那这件事就算解决了,他扭头对沈荷花说:“还有你,沈荷花,你自己想想你刚刚说的那些话,你这屁股都坐歪了!威胁知青,破坏团结,收社员礼品,你这些行为,实在不是一个大队干部该做的。我看你不适合继续当这个妇女主任,我明天就会上公社汇报这件事。”
沈荷花没想到这把火还能烧到自己头上,顿时怒道:“周满仓,我不就帮着孤儿寡母说了两句话吗,她们自己说的处对象,我不过就是相信了她们,我做错什么了,你就要撸我妇女主任的工作?!”
周满仓懒得跟她掰扯,直接说:“我撸不了你的工作,我没有这么大的权力,不过我会向公社申请重新选举妇女主任。”
沈荷花顿时傻眼,她确实收了周春桃一条肉,答应帮她说话,可不就是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吗,怎么就至于上纲上线了?!
她想再跟周满仓掰扯掰扯,至少也得打消他上公社打小报告的念头,结果这时毛毛突然呼哧呼哧地跑了进来。
这孩子看到大队部这么多人,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地又说:“荷花奶奶,周招娣家里打起来了,她爹要把她妹妹卖了,我奶让我喊你过去瞧瞧!”
这种事论理应该是妇女主任管的,不过沈荷花正心烦呢,呛声说:“不去,我都要被撸了我还去什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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