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直以来，妖灵界那么多人盼着它好好活下去，但它只觉得累，觉得这份期待好沉重。
它甚至时常会想为什么先死的不是自己，论修为、论心性，当初一起立下誓言的三只大妖，哪个不比它更适合背负这些期待？
它太清楚了，妖灵界只是它活在这个世上不能丢下的责任。
那个真正让它再一次感觉活着挺好的原因，比起妖灵界来说实在是太渺小了。
渺小到，它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才不会让人觉得这个原因十分可笑。
可事实就是，它忽然记住了一个承诺，记住了她对它说的一句话。
“你和现实的联系不会断了，死前不会，死后我也会为你烧纸的。”
好奇怪的一个人类——
被它算计过，因它重伤过，明明已经掌握了它的生死，却又毫不在意地允诺它自由，还用那么随意的话语，对它做出了这样的承诺。
从那一刻起，它好似忽然抓住了什么，说不清道不明，却仿佛就在自己周围，触手可及。
它知道，这一定和景晞有关。
它想更多的了解她。
其实它已经很习惯活在这个幻境里了，过去每次被迫醒来都会被无尽的疲惫感深深裹挟。
可最近它忽然发现，自己不仅不再会因现实中醒来而感到十分疲惫，还渐渐能够凭借自我意识自由出入幻境了。
虽然在外头待久了还是会很累，但这对它而言是一件值得欣喜之事。
每当景晞不在妖灵界里，它便总忍不住去外头看看。
其实每次醒来，它都不一定会睁开眼睛。
因为它告诉自己，太频繁的回到现世，并不是它该做的事。所以，只要能听见一些动静，大概知道景晞在做什么，它就能安心地回到幻境里。
所以它发现了，景晞不上游戏时，和大多人一样，喜欢躺在床上刷手机，坐在电脑前看视频，又或者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
不过如果是看电视的话，她会习惯把手放在它的身上，轻轻抚摸它的身体，拨弄它的耳朵。
它想自己应该反感旁人这样越界的，可景晞这么做它却不会感到不适，要说哪里感觉不太对，大概是它面对这种程度的接触多少有点不知所措——万幸只要不睁眼，就不用对此做出任何反应。
只是忽然有一个晚上，它偷偷醒来，发现自己在景晞的床上，甚至被她抱在怀里。
它感受着那近在咫尺的心跳，紧张得几乎忘了如何呼吸。
那是它第一次胡思乱想地以为自己对景晞而言是不是也算得上特殊了。
那之后，它每晚都会偷偷醒来，又默默回到幻境，似是想要确认点什么。
直到前天下午，她问出了那句——你不会忽然有一天变成人了吧？
那个瞬间，它发现自己很不争气地在心里构想出了一种未来。
不管到底受了怎样的影响，有怎样未知的代价，有没有可能真有那么一天，自己可以平等一点地站在她的面前，以相似的人类模样。
如果自己对景晞而言有那么一点特殊，那她会不会也期待过那一天的到来？
当然，答案是否定的。
得到答案的那一刻，它强迫自己从不切实际的幻想里清醒了过来。
原来它和景晞心中的界限始终是不一样的。
它为妖两千多年，多以“人”的身份在世间行走，自是知晓男女有别。
可在景晞眼里，它不过是个宠物，稍微换个模样，不喜欢了就可以丢掉……
所以那天后，它回到幻境就没有再离开过。
一切也如它所料，它不醒来，她也真就没有试着叫醒它。
它还以为看似孤独的她或多或少也会需要它的陪伴，现在想想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不过再怎么说，今天也是景晞与树灵进行灵魂共鸣的日子。
她是被它领进来的，它该过来欢迎一下的。
景晞：“你真的没有不高兴？”
江迟：“没有。”
话音刚落，便见景晞两步绕到了它的面前，蹲下身来，伸手戳了戳它的脑门。
“行！就算真有事要忙，饭也是得吃的吧？”她说着，把它从地上抓了起来，望着它的眼睛问道，“好不容易有所好转，又想自暴自弃吗？”
江迟：“你还会操心这些？”
景晞反问道：“我不该操心这些吗？”
短暂愣神后，江迟把脑袋别向旁处：“……你，你要在乎这些，随时都可以从外面叫醒我，这对你来说又不难。”
景晞想了想，认真道：“我以为你不想醒，怕强行叫你醒来，你会更不高兴。”
江迟：“……”
景晞：“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我真没有盼你不好的意思。”
江迟：“……”
景晞：“我向你道歉。”
江迟：“……”
景晞见江迟一直不说话，干脆用力摇了摇它。
“别摇了，晕！”
“那你还生气吗？”景晞问道。
江迟深吸了一口气，道：“有件事我要说清楚。”
景晞：“你说。”
江迟：“我不是一只宠物。”
景晞：“我知道。”
江迟：“你知道？”
景晞：“我说过的，你是我朋友，朋友怎么会是宠物呢？”
江迟张了张嘴，似是想说点什么，却在感应到旁人进来的瞬间闭上了嘴。
“哇！真的进来了诶！”单宁宁满脸写着震惊，“诶？这，这是大主城？感觉有点不一样……”
她一脸懵逼地碎碎念着，回头没有看见素罗和章山，倒是看见了景晞，以及景晞手里抓着的江迟，一时连忙小步跑了上来。
“景晞，这是哪里啊？现在什么情况？”单宁宁好奇问着，但还没等景晞回答，就已对江迟打起了招呼，“嗨！外头的你都睡一天一夜了！你在这里是等着接我们吗？”
“……嗯。”
“所以这里是什么地方？”单宁宁朝四周望了一圈，“这里灵气好充裕的感觉，周围一个玩家都没有，也没有等级属性……”
“这里是妖灵界真正的核心，游戏里的大主城只是这是对外投射的虚影。”江迟解释道，“这里没有任何数据，有的只是我们的魂魄。”
“那我可以通过这里去到游戏世界吗？”
“就像使用传送树一样与巨木共鸣就好，往后你的心念可以让你在表里世界和现实中随意穿梭了。”江迟说着，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先前你只能通过全息设备让神识进入此处，现在你的神识与魂魄都能进入此地，虽然更容易受到伤害，但也能更好的感受天地灵气的存在。”
单宁宁：“意思就是说，我以这种方式进入这里，修炼速度会比用设备登录游戏快很多？”
江迟：“没错，但代价是灾厄到来时，如果受到来自异世界的伤害，将会是神识和魂魄共同承受冲击。”
单宁宁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太懂其中的区别。”
景晞倒是一下子就明白了，先前她被那群妖灵结阵算计时，为强行破阵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真回到现实也不过就是虚弱了几天。
如今看来，普通的接入方式虽仍有危险，但确实能让受伤程度大大降低。
不过那样的接入方式，想必对灾厄的影响也会小上许多。
只有真正以灵魂进入妖灵界幻境，才能发挥出最大本身的力量，去面对这里发生的一起。
景晞想了想，大概和单宁宁解释了一下其中的区别。
单宁宁听完点了点头，还没等景晞再说什么，便已和巨木共鸣离开此处，只留景晞和江迟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短暂沉默后，景晞问了句：“你刚才是不是有话想说？”
“我刚才……”江迟刚开口，便见单宁宁的身形又一次出现在了面前。
“哇，好神奇！出去一下就有等级数据了，回来也很方便！”单宁宁一边惊喜地感慨着，一边不忘进来前素罗对她说的话，“景晞，我们得快点出去，大冬天的，外头还下雪呢，要进来修炼也等回家了再说，不要弄感冒了！”
“嗯！”景晞点头。
下一秒，单宁宁断开了灵魂连接。
景晞再次望向江迟：“你刚才想说什么？”
“……忘了，想起来再说吧。”
第40章
景晞若有所思地盯着江迟看了好一会儿，见它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于是将它重新放回了地上。
“那我走了？”
“嗯。”它点了点头。
“到点记得起来吃饭。”
“嗯。”它又点了点头。
景晞离开了幻境。
幻境之外的灵光已然散去，这片天地又一次重归寂静。
章山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地仰凝视着眼前的枯木，
平日里话多且密的他，此刻倒是十分沉默，沉默得像时间静止了一般，唯有眼底压抑着让人看不明白的情绪。
素罗好像在教单宁宁什么，单宁宁似懂非懂的认真听着，努力于指尖聚起了一丝灵光。
景晞：“这就算成功了？还有需要注意的吗？”
章山回过神来，把江迟刚在幻境里对单宁宁说过的话又重说了一遍，来来去去所要强调的，其实就是往后妖灵界对她们而言不再只是游戏了，面对灾厄的时候一定要优先保护好自己。
他说着，目光转向单宁宁：“单宁宁，你要不嫌弃，以后修行的事我教你。”
“啊？”单宁宁愣了一下，下意识先朝景晞看了一眼，又向素罗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素罗笑道：“你别看他一副不靠谱的样子，在景晞出现之前，放眼整个妖灵界，除了江迟，数他最强。”
章山：“一般一般，景佬在前，我甘做老三。”
景晞看得出来，无论江迟、素罗，还是这个初次见面的章山，大家都很照顾单宁宁。
妖灵界中觉醒了灵能的人类只会越来越多，他们平日里肯定没有经历去照顾那么多人，之所以能对单宁宁特殊，多是在给她面子。
不管怎样，这对单宁宁而言都是一件好事，毕竟她确实也不知道怎么教她。
景晞：“你跟着他学吧，他修为确实不低。”
章山对景晞鞠了一个九十度深躬，玩笑似的说道：“感谢景佬的肯定！小的一定不负所托！”
单宁宁迟疑地问了一句：“那我该叫你什么呢？老师？师父？还是什么别的……”
章山摆了摆手：“叫章山就好，啥师父老师那一套别整，我听不惯。”
他说着，拍了拍枯死的树干，最后叹了一声，转头向车子停靠的方向走去。
章山：“回吧，回吧！这天真冻啊！”
单宁宁连忙跟上前去追问：“那我以后都在游戏里找你吗？”
章山：“请说，幻境里。”
单宁宁：“那我以后都在幻境里找你吗？”
章山：“行啊，回头加个好友。”
单宁宁：“都好友了，怎么不是游戏嘛？”
章山：“说幻境逼格高啊！”
单宁宁：“好有道理的样子……”
回到车上后，景晞把座位上的江迟抱回怀中，一声不吭地侧身望向了窗外。
单宁宁脑袋往窗上一靠，便兴致勃勃地进入幻境找素罗去了。
她这算刚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探知的欲望暂时远远高过了恐惧。
景晞则只默默看着窗外的景色变换，提不起进入幻境的想法。
车内依旧放着十几年前流行过的老歌，章山时不时会找点话说，但大多时候车内氛围还是沉默的。
车子驶离了这座被结界隐藏起来的山林，哪怕回头也无法再看见那棵参天的巨木。
景晞忽然有种恍惚的感觉。
糟老头子分明没走多久，她却已经背离了他走前对她唯一的期望。
她加入了妖灵界，成为了一个守护者。
虽然她还是无法理解有些人为何即使痛苦也仍旧坚定不移，但选择和这样的人做同样的事，让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终于有了一个前行的方向。
回碧江的路上一直下着雪，不过也正如章山所说，南方的雪下不了多大，道路很快就被清理干净。
江迟在路上也醒来过两次，吃完饭就又沉沉睡了下去。
那之后的日子，似乎发生了一些小小的改变。
比如，景晞每晚把江迟抱进被窝，本该是在床头，可第二天醒来它总会自己跑去床尾。
又比如，除去定点起来吃饭，几乎就只有妖灵界里可以看见它了。
妖灵界里，章山取消了景晞和江迟之间的传送绑定，那之后这小黑猫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见一次都不太容易了。
景晞感觉江迟还是对她那天那句话耿耿于怀。
这小猫咪怎么就那么小气呢？
她已经道过歉了啊。
在这看似微妙而又平静的日子里，妖灵界发生了两次程度较轻的灾厄入侵。
自从与巨木进行了灵魂共鸣，景晞哪怕人不在游戏里，也能感应到灾厄即将出现，随时可以进入游戏支援。
第一次参与抵御灾厄时，除去妖灵界中的各类妖灵，景晞还看到了不少已经开始修炼的人类。
正如江迟所说，这世上愿意挺身而出的人不在少数。
他们不图名，不图利，只因有想守护的人或事，这个世界要是没了，也就什么都没了。
时间一晃，便到了快过年的日子。
景晞收到了一个章山寄来的快递，袋子拆开一看，竟然是纯手写的春联和福字。
上游戏一问才知道，这是章山自己写的，他说加入了妖灵界的人类同胞人手一份，妖精没有。
“别嫌弃啊，都是心意，两百多份呢，手都快给我写断了！”
还真别说，这家伙的毛笔字写得还像模像样的，看上去比他本人靠谱很多。
除夕的前几天，景晞问江迟，要不要去“外头”过年。
江迟：“游戏里会办活动，到时候会很热闹。”
景晞：“那不一样。”
江迟：“我听大家说，现在的年没什么好过的。”
景晞：“也是。”
仔细想想，是没什么好过的，无非是过去的年岁里习惯性把这样一个日子当回事了。
对于一个没有家人，也不工作挺久的人来说，它连放假的意义都失去了。
不过再怎么说，这春联总是要挂上的。
除夕的中午，景晞从妖灵界中离开，习惯性地先煮上了饭，而后搬着小板凳走到了客厅门前。
她一手拿着长长的春联，一手拿着透明胶布，刚想开工，便见江迟从半掩着的门缝里钻了出来，仰着一颗小脑袋，静静望着她。
28/41 首页 上一页 26 27 28 29 30 31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