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亦安再次摇头,“殿下并不曾苛待我,我若不告而辞实在无礼。”
长公主喜怒无常,她这会儿礼遇自己,若自己不识好歹,才是真正开罪了她,届时后患无穷,更何况今个儿皇帝太后就在隔壁,长公主怎么可能对她行不当之举,大抵是她上回入了长公主的眼,长公主赏脸罢了。
毕竟是刚认回来的妹妹,程亦乔不敢强行做主,“可是被爹爹知道,又是好一阵担心。”
程亦安回眸看了一眼皇帐,“陛下在此,无需担心。”
程亦乔想了想也是,最后只得作罢,“长公主喜怒无常,你小心应对。”
程亦安打发完程亦乔,裘青已在不远处等她,满脸愧疚,
“少奶奶,殿下不曾为难你吧?”
程亦安手一摆笑道,“没呢,别担心,二爷呢?”
裘青回道,“陛下给少将军派了任务,少将军去了都督府,等一会儿才来,对了,您的马拴在那边马棚里,您要试试吗?”
方才裘青去接那匹小赤兔,不成想眨眼功夫就被长公主闯进了陆家锦棚。
程亦安道,“不急,我先与殿下行个礼,退安再去。”
程亦安回到皇帐,长公主身旁已没了人,见她去而复返,长公主眼神深深,“方才是程家那个二丫头将你唤了去?”
程亦安笑,“是呢,二姐瞧见我,与我打个招呼。”
“怕本宫吃了你吧!”长公主心如明镜。
程亦安讪讪点了点头,在长公主面前没必要粉饰太平。
长公主喜欢她的坦诚,“既如此,为何去而复返?”
皇帝来了,她不可能去程家锦棚捉她。
程亦安插科打诨道,“您亲口答应要带着我一块做生意,我还指望您领着我挣银子呢!”
长公主哈哈大笑,“好,坐着吧,陪本宫看比试。”
程亦安坐下来别了别被风吹乱的鬓发,长公主这才发现她手腕只戴了一串碧玺珠子,顿时皱眉,
“本宫赏你的玉镯呢,怎么不戴?”
程亦安歉意回道,“那玉镯太贵重了,臣妇怕磕着碰着,就没戴来。”
一支玉镯便价钱不菲,何况一双。说到底她跟陆栩生家底不算丰厚,经不住她挥霍。
长公主嫌弃道,“一个镯子罢了,摔了本宫库房还有好的,短不了你吃穿用度,年纪轻轻的女娃穿得这么素,像什么样。”
说着使了个眼色,身旁女官立即从一侍婢手里,将长公主随身携来的一盒珠宝奉了过来。
长公主极其喜新厌旧,有时上午戴的镯子,至午后不喜欢了又要换旁的,是以每日宫人均要携一箱子珠宝出门。
一个长长的紫檀镶八宝锦盒摆在程亦安跟前。
这是一种专门盛放手镯的首饰盒,当中有夹层,镯子搁在里面不会晃动,锦盒里放着四个镯子,个个水头极好,有紫罗兰,有绿翡,还有和田羊脂玉,看得人眼花缭乱。
“挑吧。”长公
主掀了掀眼皮,看向场上。
皇帝下令,禁军先进行一场骑射比试暖场。
那一个个健硕的男人纵马奔腾,挥舞着汗水,看得长公主入迷。
程亦安猜到这是长公主素日爱戴的镯子,不敢擅动,忙笑道,
“殿下疼我,我岂能不知,只是我待会要上场打马球,带着镯子实在不便。”
长公主听着有道理,“那就把这盒镯子都带回去吧。”
程亦安眼一黑,连忙起身,“殿下,臣妇惶恐....”
长公主眼神轻飘飘扫过去,“拒绝本宫,你才该惶恐。”
说到这,长公主不知想起什么,忽然起意吩咐一内侍道,
“去程家锦棚替本宫传个话,让人告诉程明昱,他养不起女儿,本宫替他养。”
程亦安:“.....”
默默喝了一盏茶。
接下来便见长公主对着场上的男人评头十足,长公主旁的不说,看男人的眼光真的很毒辣,
“瞧见没,那个带赤羽盔的高个子,别看他瘦,肌肉有劲,这种男人穿衣显瘦,褪衣显肉,若是脸再好看些,本宫就收了他...”
“还有那个,举着令旗那个,生得一表人才,就是两肩不够匀亭,气质差了些..”
“再看最右边骑火红大宛马那个,眉目极是英挺,这种男人,床榻之间不会逊色...”
“咳咳咳,殿下!”程亦安听不下去了。
长公主瞧见小娘子红彤彤一张脸,如三月的胭脂娇艳欲滴,眉眼有几分程明昱的模样,忽然就有些失神,“不过他们一百个加起来,也不及你爹爹分毫。”
长公主又不是无脑之辈,相貌尚是其次,她钦佩程明昱的本事,十七岁便能纵横捭阖于三国之中,至生死于度外,这是经天纬地的社稷之才。
她始终记得初见程明昱,少年一袭白衫鹤立丹樨,那一身的清越气度,如同天降佛子,让人恨不得将他拽下凡尘。
“你娘何其有幸能得到他,换我,跳一百次崖我也心甘情愿。”
这话换旁人说,程亦安认定是挖苦,可出自长公主之口,便知是肺腑之言。
恰在这时,公主府一位内侍兴冲冲从皇帐外奔进来,
“殿...殿殿下,程...程大人来了。”
公主府的人平日训练有素,屏气凝神,也就只有撞上程明昱才这般手忙脚乱。
长公主顿时脸色一慌,
“哪儿?”她往程家锦棚探头。
瞧见有一道身影坐在锦棚一端,上身被遮住瞧不见,双手搭在膝前,极有威仪,不是程明昱又是谁?
长公主心怦怦直跳,连忙转过身问程亦安,“安安,快瞧瞧我,妆容可花?鬓发可乱?”
程亦安都被她给弄紧张了,忙上下打量打量,“挺好挺好。”她又往程家锦棚望了一眼,着实看到了她父亲,“可是,他不会往这边看的。”
长公主却坐得十分端庄,大气不敢出的样子,轻轻将坐歪的她给扯回来,“他会看。”
“你在呢。”
程亦安无言以对。
“安安,你说你爹爹会不会羡慕我跟你坐一处。”
程亦安扶额,“不至于吧?”
长公主目不转睛盯着程明昱的方向,“我看就至于,不然他为什么来?”
“对了,你还没认爹爹吧...”不等程亦安回她,她忙道,
“别忙认,让程明昱也吃吃苦,尝尝求而不得的滋味。”
程亦安哭笑不得,“我只是还不大适应罢了。”
他一直在背后守望她,她又如何能弃那份亲情于不顾呢。
长公主不管,“反正本宫没松口,你不许认。”
程亦安不会陪着她胡闹,“殿下....”
“一个庄园!”
“不是....”
“两个!”
程亦安生生闭了嘴。
正苦恼着,就发现有一道视线虎视眈眈盯着她。
陆栩生方才与程明昱在文昭殿议完事,初步拟定了攻齐计划,便一道往马场来。
过去程明昱绝不可能来这样的场合,但内侍告诉他,程亦安被长公主带在身边。
身为父亲实在不放心,必须来看一眼。
然后看到小女儿虎头虎脑跟人说话,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
程明昱很是担心。
陆栩生呢,赶到陆家锦棚不见程亦安踪影,却见她竟然有说有笑与长公主品评那些男人。
程亦安第一次看到丈夫这般生气,那眼神跟刀子似的仿佛要吃了她。
陆栩生往外抬了抬颌,示意她出来说话。
程亦安便跟长公主找个借口,“殿下,我出恭。”
长公主不做他想,“快些回来。”
程亦安带着侍奉的如兰从后方绕出皇帐,看到陆栩生立在西面一颗大樟树下等她,立即提着裙摆迎上去,“二爷。”
她今日穿了一身桃红对襟撒花缎面袄,袄边镶了一圈兔毛,梳着堕马髻插了一支点翠包金步摇,那张脸在太阳底下白得泛光。
陆栩生看着她笑吟吟模样没好气道,“你跟我回锦棚,别与长公主凑热闹。”
“为什么?”陆栩生从未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跟她说话,程亦安不爱听。
陆栩生眉眼蹙着,“她府里养了男宠,行事又霸道,你跟着她不连累自己名声么?”
程亦安不悦道,“陆栩生,前几日是谁口口声声说不在乎名声的。”
陆栩生不是担心什么名声不名声,他就担心长公主将程亦安带坏,
“听话,回来。”他放软语气哄她。
程亦安清凌凌看着他,“我与什么人往来我自个儿拿主意,你不许干涉,之前说好不给我立规矩,什么都应我,如今出尔反尔!”
想起这几日陆栩生给她摆脸色,她轻哼一声,“你不是生我的气么,连着几日不爱搭理我,这会儿又管我作甚?”
扔下这话,程亦安提着裙摆跑开了。
陆栩生气得腮帮子疼。
她还好意思提那事。
若不是她梦里念着范玉林,他至于日日吃素么。
望着妻子娇俏的背影,陆栩生摇摇头往回走。
不远处几位都督府的将士将方才那一幕收入眼底,私下悄悄道,“陆将军在战场雷厉风行,在府里仿佛夫纲不振呀。”
“也寻常,谁叫夫人是程大人的女儿呢。”
程亦安回到皇帐,见长公主明显满脸沮丧,忙道,“殿下怎么了?”
长公主心里难过,“你爹爹走了...”
眼眶像是进了沙子有些泛红。
何苦这是?很想劝她何必为了个心里没她的男人伤心,又担心触到她的逆鳞不敢轻易开口。
便干巴巴扯了扯她衣角,“咱今个儿又不是来看他的,是来看这些禁军将士的。”
长公主被她逗得一笑,“不怕陆栩生治你?”
程亦安哂笑。
骑射比试过后,马球赛正式开始。
既然是要给宁王选王妃,自然是姑娘们打头阵。大晋民风开化,并不拘束姑娘们言行,打马球玩冰嬉投壶均是姑娘们家常便饭。
有了这个机会,程亦乔便正大光明来长公主身旁要人,
她换了一身深湛的窄袖骑服,乌发挽了个凌云髻,同色牡丹纹的腰封勾出纤细腰身,虽无绝色容貌却也英气逼人。
“请长公主殿下安,臣女要携妹妹去打马球,请殿下准许。”
长公主没有阻拦,抚了抚程亦安的肩,“衣裳准备好了吗?”
“有的。”
如兰捧着一叠衣裳朝长公主屈膝。
“马呢?”
程亦安笑,“栩生寻宁王殿下借了一匹小赤兔,”
赤兔马千金难求,陆栩生嘴里说着给她,与宁王实则如何商议的,程亦安心里没底,不敢冒然领受。
长公主一听“借”便皱了眉。
“借什么?本宫这什么好马没有?”她老人家瞥一眼立在廊柱处的侍卫首领,
“去,将我那匹逐电牵来给安安。”
宁王就在隔壁,大约是听说了这事,忙掀开帘帐过来了,笑容满面与长公主说,
“姑姑莫恼,侄儿
这马已给了慎之,自然就归他了。”
程亦安赶紧起身请罪,
长公主却替她回绝了,“你那匹马太小,哪里能显现我们安安的风姿,还是用逐电吧?”
侍卫手脚奇快,很快两匹马均牵了过来。
小赤兔生得十分漂亮,毛色艳如晚霞,十分地夺人眼球,马蹄往前一踢,姿态昂扬,吸引了在场的所有姑娘的目光。
长公主那匹追风则不然,通身如墨,高高瘦瘦,一双眸子很平静地看着众人,并无情绪,是一匹沉稳的老马。
陆栩生挑了小赤兔给程亦安是因小赤兔出生不久,性子温顺,适合小姑娘骑,他压根不求程亦安打出多么出色的马球赛,只望妻子平平安安,省得磕着碰着了,程亦彦找他麻烦。
宁王晓得姑姑脾气,不容人质疑,便不坚持,
“姑姑愿意割爱,是慎之媳妇之福,”
又见在场姑娘对着这匹赤兔兴趣盎然,立即作了主意,“既如此,那本王这匹赤兔便当做今日终局的彩头。”
“那可太好了!”姑娘们纷纷喝彩,跃跃欲试。
程亦乔引着程亦安换了一身衣裳回来,场上第一轮马球赛已开始,这一场马球赛两人一组,一次可上场六组,抽签决定球由谁先发,其余人夺球,哪一组进的最多,彩头归谁。
比赛实行淘汰制,第一轮比赛淘汰一半,第二场接着淘汰一半,最后留下的决一胜负。
侯场时程亦安先试骑逐电,逐电不出所料,果然十分地稳,落地时丝毫不觉颠簸,骑起来也十分自如,看得出是一匹十分老道的马,也难怪,长公主眼光毒辣,座下没有俗物。
人活到长公主这个地步也知足了,没有男人又如何。正乱糟糟地想着,程亦乔牵马过来问她,
“你打得如何?”
程亦安方才瞧见程亦乔赶了一会儿球,看出她是个中好手,不想扯她后腿,“二姐寻旁人吧,我不过是个半吊子,回头随便组一队,过过瘾便可。”
程亦乔瞪了她一眼,“我稀罕那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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